孟繁淼快手里的女朋友:水墨朵云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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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朵云轩的木版水印生产性保护见成效,2011年首度盈利
水墨朵云又一春
《 人民日报 》记者 曹玲娟( 2012年02月03日   12 版)

朵云轩部分木版水印作品。
版式设计:蔡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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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非遗被尴尬地称为“非常遗憾”:想传承,后继乏人;走市场,容易变味。有没有新路能走?不少非遗保护单位都在犯难。近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被授牌,对那些具有一定市场价值的非遗项目有所启示:以保持其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为核心,借助市场手段,将非遗及其资源转化为文化产品进行“生产性保护”。
在这方面,上海朵云轩的探索具有积极意义:对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木版水印,开发其艺术价值、坚持走市场化道路,而且守住了“手工制作特色”这一非遗生产性保护的“底线”。2011年,朵云轩木版水印首度实现盈利。朵云轩如何借助市场力量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尝试又有何借鉴意义?
最近,朵云轩木版水印销售主管杜培明有点忙:好容易存下几十张刘海粟的《金笺牡丹》,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外界,已被几拨人买走了一小半——即将无米下炊的他又要开始琢磨下一批印品。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有的依赖传承人介绍推广,有的需要抢救式记录留存……在走向市场或深居博物馆的十字路口,也有非遗突围而出,成功实现于生产中进行保护。上海朵云轩木版水印,便是其中之一。
千年工艺保留完整
全程手工创作,一套工序甚至长达四年
一早来到水印室,打开加湿器,闭紧窗户,饱湿空气。抄起喷壶,把撑干的画纸重新喷湿、压透,半小时后,准备就绪。
“水印离不开水。”沈晓红微笑着,此次《金笺牡丹》便是由她印制。举棕刷,掸刷少许淡墨于饾(dòu)版,再提毛笔,蘸补一些浓墨。拉开宣纸,覆上饾版,在纸背拓印。每天,沈晓红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工序。大红牡丹在金笺纸上舒展花瓣,虽然不是刘海粟的原作,笔触、细节、氤氲的水墨气息,却与原作形神俱似。
恪守千年的木版水印技艺,古老得如同中国印刷术的“活化石”。“镂象于木,印之素纸”,与雕版印刷术一脉相承的木版水印,源自隋唐,流传千年,制作工艺几乎完整保留。
木版水印有四步工艺:根据原作笔触设色用毛笔依样分版“勾描”、用刀具刀法进行“刻版”、在宣纸或画绢上“水印”、最后“装裱”。以朵云轩印制的《杂花图卷》为例,勾描者先用一年半的时间,勾描520张刻稿;接下来,雕版者刻一年,完成257块饾版;水印更繁杂,叠色套印、翻动纸张至少3340次——完成整套工序,历时4年半。
这是手口相传的技术活,有其独门秘笈,经验无比重要,一般人即便帮忙拉纸都不够格。饾版底部以传统膏药粘固于桌面,印过的一沓画纸重新翻开覆上饾版拓印,位置一旦偏差,整幅画便报废。
木版水印,从上手到精通,总共需要数十年时间,耗费大量心血光阴。其最核心的价值、最昂贵的成本,都在于全程手工。创作一幅国画,能够一气呵成,而用木版水印仿制这幅国画,耗费的人力与心血,只会更多。
“木版水印,就是需要无限的耐心”,朵云轩木版水印中心主任郑名川感慨道。
传统技艺留存不易
实用功能被取代,就发掘文化艺术价值
不计效率的传统技艺,显然留存不易。“上海朵云轩与北京荣宝斋,是仅有的完整保留传统木版水印技艺的两家,并称‘南朵北荣’。”上海朵云轩集团党委书记崔晓力介绍。
1900年,上海河南路上新开一家笺扇商号,即日后的朵云轩,其最初的主要业务就是信笺。不过,真正让朵云轩声名在外的,还是木版水印。百余年来,朵云轩的创作者,不乏大家:民国时期胡也佛的“游丝描”勾线,让张大千赞服;擅长人物的李成勋,以竹刻、山水见长的沈觉初,均属名家;陈佩秋也曾收到过创作邀约。
到了近现代,受到新式印刷术的冲击,从事木版水印,不仅难有扬名立万的机会,还或多或少面临着工作枯寂和生活清贫的考验。计划经济时代,木版水印依靠政府投入,曾被列为出口项目,为国家赚来外汇。其后,朵云轩转为事业单位企业化运营。“人力成本太高,年年亏损,每年企业都是靠补贴来养活木版水印。”崔晓力回忆,持续亏损,木版水印部门奖金总是最低,人心浮动。上世纪90年代,木版水印队伍萎缩至仅20多人。
总要咬牙坚持。“这是前人留下来的瑰宝,不能让它在我们的手里终止。”崔晓力说,“木版水印的实用功能已被现代工业取代,但它的文化艺术价值始终存在。”
得益于文化在社会生活中地位的提升,朵云轩的木版水印作品终于迎来热销。在杜培明眼中,这是“现代社会对手工劳动价值的回归”。木版水印比现代印刷术柔软,比一般版画更具水墨韵味,尤其在印制纸本和绢本的大幅中国画时,酷肖原作、几可乱真。
曾有一幅“白石老人”的《荷花蜻蜓》,被列为某大型拍卖会的图录封面,鉴定师将此“画”估价18万至22万元。而最终让这些拍卖行鉴定师们跌落眼镜的是,这竟然是朵云轩上世纪50年代的木版水印复制品。
另一幅明代胡正言《十竹斋书画谱》,1989年送莱比锡国际艺术图书展展出,引起轰动。评委会认定金奖都不足以表彰,破例特设“国家大奖”郑重授予朵云轩——他们惊讶于这样的作品,怎么放大都看不到现代印刷术的网点,完全原汁原味。
古老的木版水印在现代社会实现了适者生存——刚刚过去的2011年,是朵云轩木版水印数十年来账面最好的一年,税后收入达300多万元,也是朵云轩木版水印首度实现盈利。
发掘非遗市场价值
采取生产性保护,用市场的魔手来运作
“2005年,朵云轩曾处于非常危急的状况,中坚力量只有两三人,老师傅陆续退休,新人流动频繁。当时传统技艺活得都不好,我们也曾有过争论,是申请进入博物馆,还是开发它的市场价值。”崔晓力表示,“现在看来,我们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市场价值的话,就应该是生产性保护,用市场的魔手来运作它。”
“相比现代印刷术来说,我们离艺术品最近。”杜培明说,制作工艺的不计工本,更使得成品也是易耗品,朵云轩的木版水印,走的就是精品、珍品的路线。同时,他也承认,守得云开见月明,是“获益于数辈人的积累”。
雕刻了一辈子饾版的蒋敏,身任木版水印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老人虚岁72岁了,一本厚厚的朵云轩木版水印介绍画册,上面的作品,基本都是他刻的饾版。工作时,桌上铺满大大小小的梨木饾版,上覆半透明的雁皮纸,依雁皮纸上笔绘的线条,老人握着手中的拳刀,细细雕绘。
最令人叹服的,是蒋敏以刻刀再现书法中“枯笔”的神技。朵云轩献礼上海世博会的皇皇巨作《群仙祝寿图》,便是请已退休的蒋敏重新出山刻就的,12幅条屏,2000多块雕版,铸就现今木版水印工艺传世的扛鼎之作。
蒋敏上班,只为技艺传承。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他在朵云轩挣的工资,就只够上下班打车。得了块珍贵的紫檀,老人拿来给小徒弟做拳刀,自己用梨木的。
来到朵云轩2年多的王珏,正在蒋敏身后印制《萝轩变古笺谱》上的一枚图章。她毕业于上海大学版画系,坚定地留在了朵云轩,“木版水印这项工艺,需要我们年轻一代的传承。”度过人员流失的低潮,朵云轩已迎来自己的新鲜血液。
“如果纯研究性保护的话,涉及不到这么多实践中才能掌握的鲜活技艺,那它就真的成为化石了,无非是标本意义。”郑名川珍视木版水印,“自助者天助之。依靠木版水印自身的价值,完全可以走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