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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1:09:08

爱欲正见:印度文化中的艳欲主义

  在大多数的宗教中,爱常常被神圣化。与爱相关的性,则基本上被抑止并消失不见了。随着佛教密宗的日渐盛行,对密宗的研究亦日渐深入。对佛教密宗的起源有着重要意义的印度密教,作为与世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宗教,对于性事的观念在今天看来仍然惊世骇俗。在那些被人视为“淫秽不堪”的诗歌、绘画、雕塑作品中,对性爱的推崇让我们看到古代宗教对于“人性”本身的重视,这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不仅是一种对遥远年代的追忆,更是一种对当下生活态度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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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两性馆
作者: 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定价: 48  
 
          

《爱欲正见》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9319.html

  

  宗教文化在对性行为进行非难时,常常将女色与丑陋、邪恶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使人们在心理和感情上对性感到厌恶、恐惧。密教因为是沉醉于性,所以它也沉醉于与性相关的丑陋、邪恶和死亡。
《爱欲正见》简介
 《爱欲正见》目录 《爱欲正见》概要(1) 《爱欲正见》概要(2)


    《爱欲正见》 第一部分:《欲经》      

        
  这是一部关于性爱生活艺术的典籍,涉及到如何找到性爱对象,如何与性爱对象和谐相处,在婚姻中如何处于主导地位,如何与高等妓女交往或是做高等妓女,以及关于性爱的情味和各种性爱的姿势,也涉及到性爱的各种习俗和心理等等。它反映的主要是当时印度北部城市(靠近现在的巴特纳城)有闲阶层的生活情调,用印度古代语言梵语写成。
性爱源流(1) 性爱源流(2) 有闲阶层的生活(1) 有闲阶层的生活(2)(图) 《欲经》:性爱生活艺术的经典 性爱:最为完美的人生享受(1) 性爱:最为完美的人生享受(2)(图) 性与欲 反常的性行为(1) 反常的性行为(2)(图) 性相近,习相异 性爱与男人 性爱与女人(1) 性爱与女人(2)(图) 各种不同的性爱方式(1) 各种不同的性爱方式(2)(图) 各种不同的性爱方式(3)(图)

     《爱欲正见》 第二部分:旁门左道      
                 

  “色欲越界是一种含有极限意义的行为”,它可以使“非自然化的”的性欲活跃起来,通过让自己的冲动在一种残酷的色情剧中自由驰骋,一个人可能会“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些行为方式,“能把罪行变成喜悦、把痛苦变成快乐、把折磨变成销魂,以及把死的欲望变成压倒一切且不可言状的爱的情感……
艳情奥义化 性力与密教(1) 性力与密教(2)(图) 性力与密教(3)(图) 旁门左道(1) 旁门左道(2)(图) 女性原则(1) 女性原则(2)(图) 宇宙的一切都存在于人体之中 享乐主义:顺世论(1) 享乐主义:顺世论(2)(图) 享乐主义:顺世论(3)(图) 密教与左道(1) 密教与左道(2)(图) 左道五摩(1) 左道五摩(2)(图)
 

    《爱欲正见》 第三部分:神灵诸相      

            
  在吠陀时代,因陀罗是至高无上的天帝,但到了史诗和往世书时代,他却逐步演变成了“通奸”的别名。天神因陀罗与美女阿诃厘耶的故事是印度神话中最著名的人神相爱的故事之一:天帝因陀罗化作阿诃厘耶的丈夫,与阿诃厘耶做爱。
无影无形的爱神(1) 无影无形的爱神(2)(图) 偷情的天神因陀罗(1) 偷情的天神因陀罗(2)(图) 少女们的恋人阿耆尼 原始生殖崇拜与丰收女神(1) 原始生殖崇拜与丰收女神(2)(图) 林伽崇拜与湿婆(1) 林伽崇拜与湿婆(2)(图) 幻象与女神(1) 幻象与女神(2)(图) 性力与女神崇拜(1) 性力与女神崇拜(2)(图) 神圣而永恒的性爱(1) 神圣而永恒的性爱(2)(图) 神仙最快活(1) 神仙最快活(2)(图) 白天是丈夫,晚上是动物(1) 白天是丈夫,晚上是动物(2)(图)


     《爱欲正见》 第四部分:生活百态      
 
               
  在印度古代文明中,森林不仅是宗教意义上的净修林,而且也是印度古代性爱故事发生的背景。蔓藤缠绕着大树在《梨俱吠陀》中就已经成为性爱的象征了,在印度古代著名的性爱经典《欲经》中,犊子氏描写道,在四种基本的性爱游戏中,女性在其中的二种游戏中扮演积极的角色。
走近印度(1) 走近印度(2)(图) 艳欲与苦行相结合的森林文明 恋人们的季节 月夜里前去幽会的罗陀(图) 恋人的日历(1) 恋人的日历(2)(图) 苦行与性爱 苦行、智慧与青春 性爱的情味:食与色 不要拒绝任何女人(1) 不要拒绝任何女人(2)(图) 要认识自我,必须认知女人 在这无常的世界上

 

    《爱欲正见》 第五部分:性爱与艺术      

                

  醉酒的药叉女,茉菟罗雕刻,贵霜王朝,公元2世纪,存新德里国家博物馆。女药叉也被看作是生殖神的象征,这个雕塑主要表现的生殖题材,对于一般来祈求多子多孙的信徒来说,这些雕像似乎具有某种法术的效力。这幅雕像也被认为是春军醉酒图,春军是印度古代著名的高等妓女,梵语戏剧《小泥车》刻画的重要形象便是春军。
印度艺术,表现性爱习以为常(1) 印度艺术,表现性爱习以为常(2)(图) 湖光塔影 山奇药叉女(1) 山奇药叉女(2)(图) 曹衣出水(1) 曹衣出水(2)(图) 曹衣出水(3)(图) 非男非女:健陀罗艺术(1) 非男非女:健陀罗艺术(2)(图) 宗教与艳情:阿旃陀石窟(1) 宗教与艳情:阿旃陀石窟(2)(图) 宗教与艳情:阿旃陀石窟(3)(图) 宗教与艳情:阿旃陀石窟(4)(图) 莲花手菩萨(1) 莲花手菩萨(2)(图) 众神狂欢的卡朱拉霍寺庙(1) 众神狂欢的卡朱拉霍寺庙(2)(图) 连载中 谢谢关注!!!

 

 


《爱欲正见》简介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在大多数的宗教中,爱常常被神圣化。与爱相关的性,则基本上被抑止并消失不见了。随着佛教密宗的日渐盛行,对密宗的研究亦日渐深入。对佛教密宗的起源有着重要意义的印度密教,作为与世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宗教,对于性事的观念在今天看来仍然惊世骇俗。在那些被人视为“淫秽不堪”的诗歌、绘画、雕塑作品中,对性爱的推崇让我们看到古代宗教对于“人性”本身的重视,这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不仅是一种对遥远年代的追忆,更是一种对当下生活态度的指导。

 


《爱欲正见》目录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概要
    第一部重要典籍
    1,性爱源流
    2,有闲阶层
    3,经典性爱论
    4,完美的人生享受
    5,性与欲
    6,反常性行为
    7,性相近,习相异
    8,性爱与男人
    9,性爱与女人
    10,不同的性爱
    11,偷情
    12,煮熟的大米
    13,两种不同的女人
    14,妓女
    15,妓之道
    16,从体味到春药
    17,《欲经》:仍是艺术创作的重要灵感
    第二部分:旁门左道
    1,艳情奥义化
    2,性力与密教
    3,旁门左道
    4,女性原则
    5,身谛:宇宙的一切都存在于人体之中
    6,享乐主义:顺世论
    7,密教与左道
    8,左道五摩
    9,密教的“菩提心”
    10,大欢喜
    11,性爱的最高境界
    12,瑜伽
    13,无上瑜伽
    14,金刚
    15,莲花
    16,蛇国洞府的启示
    17,六字真言
    18,中国的道教是否影响了印度的密教
    19,道教是如何影响密教的
    第三部分神灵诸相
    1,无影无形的爱神
    2,偷情的天神因陀罗
    3,少女们的恋人阿耆尼
    4,原始生殖崇拜与丰收女神
    5,林伽崇拜与湿婆
    6,幻象与女神
    7,性力与女神崇拜
    8,神圣而永恒的性爱
    9,神仙最快活
    10,蛇崇拜:白天是丈夫,晚上是动物
    11,天国仙女最喜欢苦行僧
    12,让魔鬼也发愁的“伤口”
    13,摩罗女:欲望与死亡的结合
    14,药叉女神
    15,多罗菩萨
    16,从印度来到中国的观音
    17,黑天与罗陀
    第四部分生活百态
    1,走近印度
    2,艳欲与苦行相结合的森林文明
    3,春天既是恋人们的季节又是苦行僧的大好时光
    4,恋人的日历
    5,苦行与性爱
    6,苦行、智慧与青春
    7,性爱的情味:食与色
    8,不要拒绝任何女人
    9,要认识自我,必须认知女人
    10,在这无常的世界上
    11,佛陀生活的时代
    12,永恒的苦难
    13,天衣派:赤身裸体的哲学家
    14,远离女人
    15,沉湎于苦难
    16,城镇与花园
    17,饮酒作乐
    18,婚姻与家庭
    19,两种性爱观
    20,关于女人和性爱
    21,为什么是艳情而不是爱情
    第五部分性爱与艺术
    1,印度艺术,表现性爱习以为常
    2,湖光塔影
    3,山奇药叉女
    4,曹衣出水
    5,非男非女:健陀罗艺术
    6,宗教与艳情:阿旃陀石窟
    7,莲花手菩萨
    8,众神狂欢的卡朱拉霍寺庙
    9,充盈着性力的奥里萨寺庙群
    10,耆那教建筑中隐藏着无法破解的性爱秘密
    11,为什么要在寺庙上雕刻性爱的场面
    12,寺院:名副其实的妓院
    13,永恒爱情的象征:泰姬陵
    14,莫卧儿绘画
    15,拉吉普特细密画
    16,宫廷里的情侣

 


《爱欲正见》概要(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早在公元300至500年,具有性爱宝典性质的《欲经》在印度应运而生了。在作者犊子氏看来,性爱是复杂的游戏,它可以在多种层面上展开,针对各色女人,性爱的花样也各不相同,《欲经》对此做出了详细的划分和精致的描述。抛去其繁琐的性爱花样分类,我们看到,犊子氏对性爱的基本态度是:性爱并不是情和欲的泛滥,而是要克制自我的激情,要在对自我情欲的严格控制之下才能享受到真正的性爱。据说,犊子氏正是在进行了严格的禁欲之后才创作了《欲经》。和我们一般的想象不同,性爱虽然是温柔与激情交织在一起的生活艺术,但犊子氏却认为,性爱的最高境界却是淡然无情。这种观点多少有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从印度密教的角度说则是司空见惯了。
    在大多数的宗教中,爱常常被神圣化。与爱相关的性,则基本上被抑止并消失不见了。印度密教则正好相反,它在将性事神圣化的同时,与性相关的爱不仅没有被神圣化,反而成了性的对立面而被加以抑止。在密教经典中,爱不起什么作用,密教特别强调对各种关系形式包括心理和社会意义上的爱的拒绝,人类感情意义上的爱对于修行密教的人来说是完全不能相容的,因为爱是一种感情或激情,是一种非常个性化的行为,只有自私者才会爱;而密宗则将性爱从个人和社会中独立出来,认为不带情感、不带功利的世俗的性行为才是最神圣的,性爱的最高境界恰恰在于:淡然无情。因此,密教仪式中的性事并不表现为激情,而是一种非个性化的行为,它是一种无状态的心灵状态和浑然一体的自我,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爱:无爱。
    大概正是与此相关,佛教密宗中的女性神在形象上多表现出怪异的特征,密教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不仅不美,而且是以丑与恶为其典型特征,其目的可能与密教对情与爱的拒绝有相当的关系。宗教文化在对性行为进行非难时,常常将女色与丑陋、邪恶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使人们在心理和感情上对性感到厌恶、恐惧。密教因为是沉醉于性,所以它也沉醉于与性相关的丑陋、邪恶和死亡。密教试图超越美与丑、善与恶的界限,从而使性爱变成一种纯洁而自由的行为。而与情爱相结合的性行为常常使人们在专一的感情中变得自私、狭隘甚至是麻木,因为爱情常常是一个排斥他人的小天地。


    密教的这些看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它是从印度古代文化中自然生成的。印度古代文化多将性爱看成是一种人生游戏。在这种游戏中,女人不仅是欲望和享乐的化身,而且也是享乐的对象,女人渴望于男人的与男人渴望于女人的都是享乐,因此,男人不要将女人视作什么永恒或美的化身,西方文化中的圣母或永恒的女性美在古代印度文化中是找不到踪影的。印度古代文化认为,性爱游戏诞生于人们过剩的精力,而这种游戏的乐趣和奥秘恰恰在于性爱中的男女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否则,性爱便不是一种游戏而是令人筋疲力尽的身体耗损了。女人是欲望的化身,她们在性爱方面的旺盛精力是天生固有的,就像木柴一样会越烧越旺,而男人与女人不同,要想使性爱充满乐趣,男人就要克制自己,尤其不要对女人产生爱与激情,因为这二者乃是性爱游戏的大敌,只有克制着情,引导着欲,男人才能保持活力。从印度神秘主义文化的角度说,男女的性爱是阴阳二气在男女双方身体内相推相摩、交互激荡的过程,性事的高妙之处恰恰在于能够使阴阳二“气”处于合和的状态并以使男女双方的体内充溢着盈实圆满之感。
    早期印度佛教曾竭力排斥人的性行为,将性爱从僧侣们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僧侣们习惯将身体视为由鲜血、各种体液、粪便和骷髅构成的一整套令人厌恶的整体,将来必会解体。但密教即坦陀罗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人的身体比作一只可以渡过苦海的大船,是众生借以解脱的根本依靠和手段。密教认为,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中隐藏着无限和永恒,人的最崇高的价值便在于爱,但爱若停留于精神的层面,爱便会在静止不动之中逐渐枯竭,人们的身体总是渴望着性爱,性爱体现的虽然是欲望和激情,但它却是通向崇高和解脱的必由之路。
    显然,印度密教是一种极端形式的唯身论(也译作身谛或身论,即关于身体的真论或真谛),可以说是“我者无它,身体而已”,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神圣的东西的话,那便是身体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密教使印度的宗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在公元五六世纪,色情奥义化已经成为印度社会生活中存在的普遍现象,艳欲主义在印度文化的发展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并长达数百年之久,直到公元十世纪之后,随着伊斯兰教的入侵,艳欲主义逐步演变成印度文化潜流,并变得面目全非了;而在近现代历史中,经过英国清教主义的洗礼,再加上甘地主义的改造,印度似乎早已失去了它真正的艳欲主义文化传统。
    与此同时,自19世纪下半叶以来,也有越来越多的欧洲人声称他们相信印度的宗教,他们对瑜伽和印度神秘文化的兴趣从来不减。在当今世界,佛教广泛传播,大有复兴之势,但大多数学者都认为,佛教的复兴主要是佛教密宗也就是藏传佛教的复兴。在西方,人们对密教也充满了更多的兴趣,这主要是因为密教更多地关注于个人生活:密教使印度的宗教复杂化、神秘化的同时也使印度的宗教包括佛教世俗化、普遍化了,使宗教的真谛变成了生活的真谛。
    深受印度古代文化尤其是奥义书和佛教思想的浸染,叔本华从人之欲望的角度来认识生命存在的意义,认为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的过程。叔本华的思想直接影响了尼采,而尼采的思想又直接启迪了福科,福科的一生都在努力进行着一场伟大的尼采式的探索:“我何以活着?我该向生活学习什么?我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我的?我为何要为做今天这个我而受苦受难?”他对于性的问题尤感兴趣,因为性实际上是人的欲望的最直接的体现:“这么多世纪以来,在我们的社会中,把性与真理的追求连接在一起的线索是什么……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性为什么不是一种简单的对种族、家庭和个人进行再生产的手段?为什么它不单单是获取快乐和享受的手段?为什么性最终被认为是我们最‘深刻’的真理藏身和表白的地方?”印度古代文化实际上也一直在探讨这些问题,而且探讨得非常深入,甚至远远出乎我们现代人的想象。

 


性爱源流(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欲经》(kamasutra)大约出现在公元3世纪下半叶,它的作者一般认为是犊子氏(Mallanaga Vatsyayana,音译筏蹉衍那)。这是一部关于性爱生活艺术的典籍,涉及到如何找到性爱对象,如何与性爱对象和谐相处,在婚姻中如何处于主导地位,如何与高等妓女交往或是做高等妓女,以及关于性爱的情味和各种性爱的姿势,也涉及到性爱的各种习俗和心理等等。它反映的主要是当时印度北部城市(靠近现在的巴特纳城)有闲阶层的生活情调,用印度古代语言梵语写成。
    在犊子氏之前,巴伯拉维亚(Babhravya)曾就性爱生活艺术写下一部著作。但这部著作已经失传,按《欲经》的说法,巴伯拉维亚的著作由150个章节组成,共分7大部分,篇幅很长,犊子氏删繁就简,将其浓缩为《欲经》。也是在《欲经》中,我们知道,在巴伯拉维亚之前,南帝克什瓦尔(Nandikeshvara)和乌达兰克·什瓦特凯图(UddalakaShvetaketu)等人已写下专门探讨性欲问题的著作。巴伯拉维亚只是借鉴了这些著作写成《欲经》,而犊子氏的《欲经》又是对巴伯拉维亚《欲经》的缩编和改写。在此,犊子氏表现的也许是一种尚古的心理倾向,其意是在说明古印度对于性欲、性爱问题的关注由来已久,性爱作为一种生活的艺术可谓源远流长。
    事实也确实如此,《欲经》之前的性爱著作虽然已经无法考察,但《欲经》之后依然出现了很多相关的著作。
    一方面,人们津津有味地对《欲经》一书进行阐释,出现了很多的注解本。《欲经》是微言大意,后世对它的理解常常出现歧义,因此出现了各种注解本,其中最著名的是公元11-12世纪耶学特拉的注解本,它不仅对《欲经》进行了注解,而且还做出了相应的阐发,对《欲经》的研究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20世纪也有如达维达特·夏斯德里(DevadattaShastri)等不少著名学者对此书进行了注解。这些注解本使得《欲经》作为一部经典著作的地位不断地达到巩固。至今,印度国内外对《欲经》的各种注解和改写本几乎是年年都有新的花样出现,这其中有的是学术研究,而大部分则是花里胡哨的拼凑。


 另一方面,受《欲经》的启示,古代印度不断出现有关艳欲学方面的著作,其中较为有名的是:
    一.达摩达拉笈多(Damodaragupta)关于妓女生活的《妓女的经验》(Kuttanimata),它主要讲述的是:妓女玛拉蒂发现自己无法吸引男人,就向年老而有经验的妓女维克拉尔请教,维克拉尔建议她去勾引达官贵人之子齐德莫尼,并向玛拉蒂详细描述了妓女如何勾引男人、如何挣钱的方法,同时也讲述了一些成功妓女的故事。全书充满了喜剧情调。此书约出现于公元8-9世纪。
    二.鸠科迦(Kokkokk)的《性快乐的秘密》(Ratirahasya)。全书分作15章,是对女人和艳欲生活的全面描写,主要内容是对《欲经》的模仿,但也有些内容是《欲经》所没有的,如把女人分为莲花女(Padmini)、艺术女(Chitrini)、螺女(Shankini)和象女(Hastini)四类,并举出不同类型的女人春情萌动的日子和时辰。此书约出现于公元10-12世纪。
    三.卡什曼陀罗(Kshemendra)的《性爱艺术》(kamakala),约成书于11世纪。
    四.马赫什瓦拉(Maheshvara)的《欲望论》(ragasastra),约成书于14世纪上半叶。
    五.朱蒂梨娑(Jyotirisha )的《五箭集》(pancasayaka),约成书于14世纪上半叶。印度神话中爱神的弓上搭着五支箭,随时准备射向恋人,此书因此得名。全书近600颂,共分五章,一章一“箭”。
    六.德瓦拉加(Devaraja)的《性快乐宝莲灯》(ratiratnapradipika),约成书于15世纪。
    七.卡雅拉玛纳王(King Kalyanamalla)的《无体者之形》(anangaranga),“无体者”即爱神,在印度神话故事传说中,爱神在诱惑湿婆大神时被湿婆大神的第三者眼睛放出的光烧为灰烬,在爱神之妻的请求下,爱神虽然得以复活,但从此却成为一个无形之神。该书是为取悦洛底王朝的阿玛达王(Ahmada)之子而写的,约成书于16世纪初。在印度,一般认为它是仅仅次于《欲经》和《性快乐的秘密》的第三部关于性爱的经典之作。此书也被译作《欲海之舟》。
    八.胜天(Jayadeva)的《爱欲花环》(Ratimanjari),它以60首诗中对归纳了各种艳欲之情。约成书15世纪。
    九.维拉巴德纳王(King Virabhadra)的《情欲之神的宝饰》(kandarpacudamani),成书于1577年,是《欲经》的韵文改写本。

 

 

有闲阶层的生活(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犊子氏的名著《欲经》生动地反映出印度古代富有市民的社会生活习俗。城市富有市民在《欲经》中也被称为有闲阶层,他们不仅拥有财富,而且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影响。著名的梵语戏剧《小泥车》反映的就是当时城市有闲阶层的生活。这部戏剧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查鲁达塔的青年商人,他不仅自己挥金如土,而且在他的周围,还有一群帮闲食客,服务于他的生活和文化享受,他的兴衰荣辱关系到他手下一帮人的生计,所以总有不少人支持他。他们有自己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目的就是消闲娱乐,绝口不谈政治。查鲁达塔纯粹凭财富出入歌舞台榭、沉缅于声色犬马的享乐生活,是当时城市有闲阶层的一个突出的代表。这个阶层的人完全以财富论高下,没有了财富便会降为一般的市民,而有了财富,不管他原来的出身如何,都会受到社会的尊重。
    按《欲经》的描写,富有市民的生活不仅是养鸟、斗鹌鹑、斗鸡、斗羊、玩各种杂耍,而且要学会欣赏音乐和其他门类的艺术,因此,艺妓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经常伴侣。此外,他们还要有学问,不仅生活富裕,而且要受过良好的教育。
    他们一般都居住在富人生活区。居室环境要求临水、有花园。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居室至少要有二间卧室,另有仆人生活的地方。卧室的布置要求:柔软的床铺两边都摆放着枕头,上面覆盖着白色的床单。床头要有草席和圣坛,圣坛上放着蜂蜡、花环、香水等,有摆放书、笔的桌子和摆放赌博、游戏用品的桌子。
    他们早上起来之后,要将面容和牙齿清洗一番,抹抹香水,他们每天都要沐浴,一日三餐过后,多从事些高雅的艺术和游戏以及一些社交活动。晚上伴着歌舞和音乐,与歌女们嬉戏游乐。他们也常常参加各种节日、聚会、郊游等活动。节日主要是些宗教活动和舞台演出,聚会主要是相同阶层有着共同爱好和情趣的富人举办的活动,在这种聚会中高等歌女(妓女)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她们也参与到关于诗歌和艺术作品的讨论之中并发表意见,并陪伴男士们饮酒。郊游主要是由仆人、高等歌舞伎陪伴着到野外进行些娱乐活动,常常伴随着斗鸡、赌博以及艺人杂耍等等。
    性爱是城市有闲阶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欲经》对他们的性爱生活的情调是如此描写的。在开始性爱之前,用于性爱的房间要装饰着鲜花,并适当洒上一些香水,使房间显得芬芳怡人。城市有闲人士在朋友和仆人的陪伴下,迎来他的女人;女子已是沐浴完毕,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饮适量的美酒以助雅兴。他会让女子感到自在轻松,邀女子再尽一杯美酒。他坐到女子的右边,抚摸着她的柔发和她的腰部,用左手轻抱着她,为接下来的性爱作准备,随意地谈笑以挑逗起女子的风情,此时可伴奏歌舞和音乐,谈论高雅艺术,并邀女子再进一杯美酒。当女子对他产生柔情蜜意时,他会用鲜花和香水送走在场陪伴之人,然后他便可与女子拥抱并宽带解衣了。
    性爱结束之后,男女各自去沐浴,双方好像互不相识似的,似有困窘之感,互不相看。沐浴之后,各自回到自己通常的位置上坐下,穿上衣装之后,彼此消除困窘之感,这时男子会用左手挽住女人的身体以示爱抚,使女人在淡雅的情调之中重新感到轻松,然后共进些茶点或水果,也可走出房间赏月或是讲些与此时的格调相应的故事或逸事,也可在房间进行些游戏之类的轻松活动或是说些甜言蜜语。

 

 基于印度古代雕塑的线描:饮酒作乐的男人和女人。
      一方面,《欲经》中描写到现实生活中食物、衣着、游戏等等,另一方面,它不仅把世界想象成性爱完全自由的世界,而且将社会也想象成完全自由的社会,男主人公可以来自任何社会阶层,并不是只有高种姓的人才富有,低种姓的人也会富有,只要富有了,他的社会地位就会提高。
      《欲经》的感情基调是轻松愉快的。其中风流倜傥的男子,除了谈论诗歌,与歌女调情说爱之外,他们在穿着打扮和训练鹦鹉上花去很多时间,下午和晚上常常去饮酒、听音乐和跳舞。
      《欲经》中这种轻松优雅的艳欲主义,是在公元前后几个世纪的时代氛围中出现的,这种时代氛围直接影响当时和后来的文学创作,古典梵语文学是轻歌曼舞的浪漫世界,艳欲主义更多表现为享乐主义而非激情,其基调是明快的,色彩也是鲜艳的。

 

 

《欲经》:性爱生活艺术的经典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欲经》是一部极其重要的印度教典籍,但从内容上看,与其说它是一部宗教文献,倒不如说它是地地道道的性爱生活宝典,它描述了古代印度年轻的艺术爱好者某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沉湎于诗情、音乐、绘画和雕刻等高雅的艺术生活,辅之以鲜花、香水、美味佳肴以及其他精心安排的日常生活,当然,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还在于性爱以及性爱中的各色女人。
    在作者犊子氏看来,性爱是复杂的游戏,它可以在多种层面上展开,针对各色女人,性爱的花样也各不相同。《欲经》对此做出了详细的的划分和描述,单是接吻的方式就有十七八种。抛去其繁琐的性爱分类,我们看到,犊子氏对性爱的基本态度是:性爱需是男女双方共同求得满足,并不是男人的性欲发泄,进一步地,犊子氏认为,女人虽然常常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性爱中的女人常常充满更为热烈的激情,与男人相比,女人从性爱中能够获得更多的快乐,对性爱的感受,女人也比男人更为细腻、更为丰富。换言之,《欲经》实际上是一部关于女人的书,它的意图在于使男人认识女人:女人是温柔和激情的化身,男人要想从性爱获得真正的快乐,他必须认识女人。
    《欲经》虽然专门谈论性爱,但性爱在作者的笔下主要表现为一门生活的艺术。首先,作者犊子氏并不沉醉于性爱,相反,他是在进行了严格的禁欲之后才创作了《欲经》,在作者犊子氏的心目中,性爱与人的职责和社会义务相关联,是对生活的美妙享受。其次,在犊子氏看来,性爱并不是情和欲的泛滥,而是要克制自我的激情,要在对自我情欲的严格控制之下才能进行,《欲经》是对情和欲的引导和升华,使之有节有度,滋润于人的身心,并使人的品格得到有益的培养与发展。
    对艳欲知识的学习在印度古代有专门的课程,不仅王公贵族如此,诗人在学习诗学、逻辑学、语法学的同时也要学习艳欲学,梵语史诗是在王公贵族的资助下进行创作的,他们的读者也是王公贵族,艳欲不仅是他们生活的体现,也是他们的情味所在,文学中情味不仅是诗人情感的流露,同时也是训练有素、有节有度的情爱游戏与享受。《欲经》在印度文学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艳情味是梵语文学中主要的情味,《欲经》有关性爱生活的考察和探索得益于诗人和艺术家们的情味,同时又影响到艺术情味的进一步发展。《欲经》的一些词汇和分类被后来的艳情诗所吸收,对文学发生了一定的影响。
    《欲经》在19世纪下半叶传入欧洲时曾被认为是一部黄书,至今它还常常被摘选编译成各类性爱姿态的“黄书”的样子来吸引读者,这使得《欲经》这样一部严肃的印度古代经典变得面目全非了。实际上,《欲经》所提供的性爱姿势或是已没有什么新鲜之感,或是已经不再适用,第二部分和第七部分也没有什么实用技巧的价值。第五部分谈论如何赢得女人的芳心和第六部分从女人的角度来谈论如何得到男人的喜爱、如何支配男人、如何对付对自己失去了热情的男人等对现代读者尚有一定的启发意义。《欲经》的经典价值主要在于其对欲望、爱情、拒绝、引诱等人类不变的本质特征的独特探讨,它像是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从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久远年代的古老文化,又可使我们从中发现我们自己隐蔽的自我。

 

 

性爱:最为完美的人生享受(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欲经》以讨论“法”“利”“欲”开篇。法、利、欲在印度古代被认为是人生三大目的。法利欲也被译成宗教、权力和享乐。大致来说,“法”(以《摩奴法论》为代表)指的是合乎社会道德的法则和合乎自然的规律,是人应该遵守或必须遵守的法则,它主要包括社会责任和义务、宗教道德和纯洁品格、法律、正义等等;“利”(以《利论》即《政事论》为代表)主要关涉于政治和经济生活,体现的主要是利益、成功、金钱、政治权力及相关的东西,主要表现为对世俗权力和利益的追求,如君主的治国之道,商人的谋财之道、军人在战争中的谋略、一般人对世俗利益的追求等等;“欲”则主要体现为人之情欲、爱欲和占有之欲等等,关涉的主要是个人生活,它不仅包括身体上的快乐,更包括感情和精神方面的快感,因此它与音乐、美食、衣着打扮等也联系在一起。
    古代印度并不贬低性爱,性爱不仅被认为是人生三大目的之一,而且在所有合法的享乐中性爱被认为是最富于激情也是最为完美的人生享受,它也最易于被转化为宗教的热情和艺术的情味。一般来说,古代印度人在生活中是把“法”放在第一位的,认为人们不应该沉醉于享乐,因为它是实现“法”和“利”的障碍,而“法”和“利”显然比享乐更重要;享乐只会使人毁灭。但也有将“欲”放在第一位的,谈享乐的人认为,享乐在人生三大目的中最为重要,因为它是其他两个目的的起因和结果。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目的是“法”;对国王来说,人生目的是“利”,对有身份的妓女来说,人生目的是“欲”,“欲”不能影响前二者。通过对“欲”的追求,妓女最终也能获得印度宗教意义上的解脱。而对一般人来说,对于“欲”的追求不亚于对“法”和“利”的追求,而且,在一定情况下,过于追求“欲”时,会对“法”和“利”构成破坏。如何使法利欲想到并存,各得其所,正是《欲经》探讨人之性爱的目的。因此,《欲经》对性爱艺术的探讨具有超越性爱本身的意义,以使之具有合理(“利”)合“法”的性质。
    犊子氏认为,享乐就像食物一样是维持人的身体的一种方式,它是法和利的奖赏品。享乐要有节制,不然的话,它会像疾病一样折磨着人。动物是在发情时进行性交,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延续生命,而人的性爱,除了为延续生命之外,还有享乐;动物的行为是本能性的,而人除了本能之外,还知道如何更好地去享乐,人是有知识、有理性、有感情的,这是人不同于动物之处,不宜将人的享乐降低到动物的水平。
    享乐是人的本性,人不应该痛恨享乐,将之视为洪水猛兽;同时,人也要善于享乐,引导享乐,如此才不至于使享乐变成苦果。《欲经》就是为了引导人们享乐而写成的知识读物。与《欲经》一起,还要学习六十四般技艺,歌、舞、乐、绘画、插花、室内装饰、化妆、烹饪、针线、猜谜、填字、写词、赋诗、养鸟、赌博、游戏等等。在犊子氏笔下,受城市有闲阶层喜爱的高等歌女不仅气质、容貌、品德俱佳,而且精通各种享乐和游戏方面的技艺,并且能够随机应变。

 

《正在给情人写信的女子》,公元10世纪,雕塑,出自卡朱拉霍寺庙,现存加尔各答印度博物馆。
      从《欲经》中,我们可以大致推断,人之性活动的目的主要表现为:第一,为了生殖繁衍,传宗接代;第二,为了建立和维持某种人际关系,如情人关系、利益关系等等;第三,为了性快乐本身。婚姻与家庭意义上的性爱是人的最基本的性爱方式,它体现的主要是“法”的意义。而在此之外,出于各种原因和目的,人与人之间还会出现其他的性爱关系,这是犊子氏重点考察和分析的对象,因为它构成了婚姻、家庭之外重要的社会关系,体现的是“利”。人们的性爱若只停留在婚姻、家庭的意义上,性爱本身便会逐渐失去其快乐的本质,因此,人们常常追求合“法”婚姻之外的性爱快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纯粹性爱本身的快乐。但这样的结果常常使性爱在“法”和“利”之间失去平衡,  社会常常谴责或是惩治人们非“法”的性爱关系,但犊子氏的《欲经》却不是如此,它是认真考察人们的性习俗和性心  理,引导人们善于享乐,如此,性爱本身才能实现其价值和意义。
      《欲经》也常常被翻译成《爱经》,但实际上《欲经》谈论的主要是性,而且它是从纯粹的享乐主义的角度来谈论性欲的,因此,“爱”在《欲经》中基本上是没有地位的。与我们对于性爱的一般观念不同,犊子氏认为,性爱的最高境界是淡然无情,只有在这种境界中,性爱才能实现其纯粹享乐的本质。因此,性事并不表现为激情,而是表现为对情和欲的节制,“欲”的节制有益于身,而“情”的节制则有益于心。这种说法与印度的密教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在印度密教看来,性爱是超越现象世界的有效手段,是最为神圣的。密教对女性的崇拜是一种无私的行为,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爱:无爱。因此,密教仪式中的性事并不表现为激情,而是一种非个性化的行为,一种无状态的心灵状态和浑然一体的自我,沉浸于其中的是彻底的自我和自我的解脱。正是在这种解脱的意义上,禁欲与纵欲、苦行与性力奇特地化为一体,成为“同归”的“殊途”。
      《欲经》的性爱观不同于起源于12世纪西方文学中《特丽斯坦和伊索达尔》描写的浪漫激情,也不同于伊斯兰世界流传甚广的内扎米的《蕾丽与玛杰农》的生死爱情故事。《欲经》所倡导的温柔典雅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性欲,它使激情沿着正常的轨道运行,以使性和爱得到较为完善的统一:因性而爱,因爱而性,因此它描写的不是浪漫之情,而是富于生活艺术的艳情:在占有性的性欲和温柔的浪漫渴求、无序的本能和有序的道德、天性和人性之间寻求某种模糊的平衡,在构成人的性欲的各种相互冲突的力量之间谋求和谐。

 

性与欲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性爱产生于人的两种心理倾向:爱和性的渴求,爱和性的满足会使人变得慷慨大方并充满同情之心,而爱和性的饥渴则使人变得自私、嫉妒。性与爱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如何使性与爱更好地结合起来,犊子氏首先从生理的角度让读者关注男女在性生理方面的差异。《欲经》认为,男人和女人在性爱方面存在着明显不同的感受:女人并不像男人那样迅速达到高潮,因此,男人在高潮过后便会对女人失去兴趣,而女人则不然,她喜爱男人坚持不懈(泄),并在不断的兴奋和享受中持续不断地得到高潮,因此女人常常愤恨很快就结束性爱的男人。男人随着射精而达到高潮后便失去了性爱的兴趣,而女人液体的分泌却不会很快停止。《欲经》认为,女人在性爱中分泌的液体远远超过男人,只是在黏液不再分泌之后,她性爱的欲望才会停止,因此,女人在性爱的享受方面渴望长久。有诗证道:
    木材只能使烈火越烧越旺,
    河流永远填不满大海,
    众生喂不饱死神,
    男人永远满足不了女人。
    女人在性爱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其性器官的功能主要表现为吸纳,因此,《欲经》将之比喻大海和烈火。男人随着射精行为而完成了性爱的享受,但女人却还在回味中体验着享乐,假如碰巧还有别的可以享用的男人,她会继续进行性爱而不知疲惫。在此,犊子氏只是从生理的角度对男人和女人的性欲做出认知,并没有对女性有什么歧视或偏见。他认为,一方面,女性在性爱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因此,她们对于性事是谨小慎微,另一方面,女性在性欲方面的要求又比男性热烈而持久,这是男女之间的差别。
    在此,犊子氏告诫我们的是,男性常常只顾自己的享受而不注意女性的快感问题,这实际上是很可怕的事,因为体验不到性爱之欢的女人常常会对她的男人产生愤恨并离开这个男人而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之中。即使是谈论“正法”的《摩奴法论》,也从生理欲望的角度对“不幸婚姻”中的女人寄予了相当的同情:如果是因为丈夫精神失常、堕落、不举、没有精子或正在遭受由于他自身的罪过而引起的疾病,她不应因对丈夫的愤恨而被遗弃或是剥夺继承权。犊子氏发展了这种传统观点,认为从性爱中得不到欢乐(性高潮)的女人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之中是一种正常行为,这种观点即使在欧洲也是近几十年来才开始流行。比如,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对查特莱夫人的做法的竭力颂扬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欧洲并不主张“不幸婚姻”中的女人的“出轨”行为。
    犊子氏的《欲经》只是直接从生理、从性的角度对“欲”进行考察,11至12世纪的耶学特拉基于《欲经》对男女性欲差异的考察,进一步将“欲”分成基本的和特殊的两种形式。基本的形式是在思想、心灵与自我相结合的力量的控制下产生作用的,主要支配着人相应的感受和情感,耳用于听,皮肤感应于触摸,眼睛观察形状,舌头用以品尝,鼻子用以闻味,所有这些感官作用都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于欲望,但这却是一种心灵或想象上的满足。而特殊的“欲”本身则是通过嘴、手、脚等身体器官而发生作用的,当男女进行真正的性爱时,是他们的下半身在进行接触并产生快感。显然,“欲”首先产生于心灵,并在想象的层面上出现,然后才会生发特殊的“欲”;而特殊之“欲”的满足则会增进基本之“欲”。耶学特拉在将基本之“欲”(快乐)和特殊之“欲”(性快乐)区分开来之后,进而还将特殊的“欲”分为性感区的快乐和身体其他部分的快乐,这些都是从生理的角度对性快乐的产生所做出的考察。
    再者,耶学特拉也将“性”分为基本的和附属的两种。基本的性以女人为中心,而附属的性则指激发起性欲的外在事物如花园、香水、音乐、美酒等等,前者是性爱本身,后者则是性爱的刺激物,二者也是相互促成、相互发展的。
    着眼于“性爱”也就是女人本身,耶学特拉进一步将性分成为公开的和秘密的两种。秘密的指在私下里进行的性爱活动本身,而公开的则是指为了性爱而找到公开的聚会,为前者做出铺垫。
    在耶学特拉看来,爱欲的刺激,即使不牵涉性器官的接触,也是基本之“欲”的体现,因为它可以在想象之中进行性爱,相反,与自己没有爱欲的人进行性事,即使是肉体接触在一起,也不是基本之“欲”的体现,因为它没有激起真正的爱欲。

 


反常的性行为(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性爱主要发生在异性之间,这是一种正常而普遍的现象,如果性爱产生在同性之间,则被视为是异常的。达维达特·夏斯德里说,犊子氏在谈到这个问题时,他注意到性行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现象,生活是五花八门的,各色各样的人也具有各色各样的性的需求,反常的性行为一方面可能与某些人的天性有关,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某些人在特殊的生活环境逐步形成的特殊爱好,也可能与一时一地的风俗人情有关。
    不过,在古代印度,反常的性行为与现代同性恋的观念还是有些不同的,它指的主要是某种非典型性的性行为。梵语kliba一词传统上常常被译成“阉人”或是宦官,但实际上它指代的并非如此,其意主要是“不像一个男人应该的那样去行事”,它包括的意义较为广泛,可指失去性能力的男人或进行口交等等的男人。男性之间的口交被认为是同性之间发生的性行为,在印度是自古有之,并被印度正统的文献如《达磨经》认为是邪恶的。《欲经》在这方面的观念与此不同,犊子氏认为,同性口交或是其他形式的性行为牵涉到人在性爱方面的正常欲望,如果它是某人的特殊爱好,那么,这种行为无可厚非,因为这种特殊的爱好反映出某些人在生理方面的特殊性需求,在一般人看来是异常的行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可能是正当的要求;再者,某些特殊的性行为也与某些人的生活习性或环境有关,不可简单而厌恶地斥之为“鸡奸”。总的来看,犊子氏对同性恋行为既不赞同,也不妄加否定或谴责;而且他对不男不女的第三性男人在私下里的口交等身体行为也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探讨,可谓津津有味。《欲经》中女性对男性的极度赞美中也会出现这样的句子:“他如此地令人爱恋,即使是男人也渴望得到他。”
    《欲经》中也写到女子同性恋,这主要出现在类似于后宫一类的地方。犊子氏讨论了那些在性欲无法得到满足之人各种各样正常和非正常的满足方式,他虽然反对女人之间的口交或是其他相似形式的性行为,不过他认为这主要是由于这些女人所处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她们在性行为方面的异常,是异常环境中的正常现象。

 

《四人行》,卡朱拉霍寺庙雕塑,公元10世纪。

      在犊子氏看来,异性之间也存在着反常的性行为现象,他在这方面的分析特别注重男女不同性别之间的差异和需求。比如,他反对女人在上、男人在下的性爱方式,他认为这也是一种反常的性行为,它使男女性别发生了颠倒。印度传统观念认为,女人代表的是苦难、消极、被动、忍受折磨、软弱、自我否定等意义,而男人则代表积极、主动、勇猛、粗暴和力量等等,而男人如果絮絮叨叨、腼腆羞涩、情感缠绵、行为优雅、心理纤细的话,他便会成为一个不像男人的第三性人,只有在与表现出第三性生理倾向的男人做爱时,女人才会在上面。这时她会违背她的天性,显示出自己的主动性或攻击性,犊子氏认为,这实际上是一种非正常的、扭曲女人天性的性爱方式,是女人忘记了她自己的女人之身、失却了女人的羞涩和谦逊本性的行为,或是一个女人在与她所不爱的男人做爱时所采取的方式,而一旦女人恢复了她的本性、重新回到她的女人之身时,她就会放弃性别倒错的做法,并进而瞧不起甚至厌恶阴柔化的男人。
      在反常的性行为中,《欲经》也谈到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或多个女人之间的性爱,在这种性爱方式中,男人同时或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与女人进行性爱(如下图),反映的是一种性狂想或是一种异常的性行为和性心理。而在女人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地方如巴利加,则有一个女人与多个男人进行性爱的习俗,或是多个男人一起侍候一个女人,有些高等歌舞伎有时也会同时享用多个男人。
      《欲经》也较为详细地讨论了口交的各种方式:“唇吻”“用嘴唇轻咬”“舌尖接触”“内舌擦揉”“亲吻”“舔”“吸吮”“吞”等等,一步步深入。从异性之间的性行为上说,口交多表现为正常性行为的花样翻新;若是同性之间,口交则是主要的性爱方式,但无论如何,口交与正常的性行为和社会道德是相违的,《欲经》并不提倡,只是加以考察,而《摩奴法论》对此是严加禁止。在犊子氏之前和犊子氏生活的时代,印度南方社会中存在着肛交现象,这也是一种反常的性行为,对此,《欲经》只是从社会习俗的角度进行了谨慎的考察。在犊子氏看来,人从动物发展而来,在本质上具有动物的天性,有些人会从反常的性行为中获得快感,对这些反常的性行为,不宜掩饰或是粗暴地加以谴责或禁止,而要对它们进行合理的考察和分析,有些现象需要我们理解,有些则需要我们加以疏导。古代印度,艳情生活基本上维持在异性之间,对同性恋多是谴责,《欲经》虽然涉及到同性恋,但笔墨之间极为谨慎、冷淡。

 

性相近,习相异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从动物的角度来看,性并不复杂,人之性事实际上也是如此,这就像人冷了要穿衣,人饿了要吃饭一样,也如中国古人所言:食、色,人之性也。但人又不同于动物,对此,一般的观点都认为,这是因为人有情有爱,所以性事便不再停留于本能的满足。但实际上动物也不是无情无爱的,在很多方面,比之于人类,动物的情爱甚至是远远超出了人类。在性事上,是什么使人区别于动物?犊子氏认为,主要是社会的习俗和传统使人的性爱变得极其复杂。《欲经》提醒我们,正是个人的习性和社会的习俗使人的性爱变得五颜六色,对于性爱,我们要想使自己不至于目迷五色、一头雾水的话,就要注意观察不同地区不同习俗中的女人。
    男人应考虑女人来自什么地方,当地的风俗常常对女人的性情有一定的影响。印度中部地区的女人大多显得高贵典雅,习惯良好,她们不喜欢亲吻以及性爱中的冲动行为。比如抓、咬等等。巴利加地区的女人虽然喜欢异常的性爱,但是她们也不喜欢抓、咬等容易留下伤痕的行为。马尔维和阿比尔的女人尽管并不喜欢“挨揍”,但她们喜欢被拥抱、亲吻、抓、咬、吸吮乳房等性行为。印度河流域的女人喜欢口交。印度西部地区的女人精力旺盛,但她们在做爱时的呻吟却很温柔。在一些女人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地区,女人喜欢被揍耳光,还喜欢用一些性用品来满足自己,她们的性能力非常强。安德拉地区的女人在天性上显得纤柔,但她们在性爱上则显得有点迷狂,喜欢粗野、肮脏的性行为。印度南部摩诃拉什德拉的女人精通各种做爱技巧,喜欢粗野的脏话。达罗毗荼(印度土著居民)喜欢相互挑逗以刺激性爱,但她们在性液分泌方面则显得很迟缓。瓦那瓦萨的女人在性爱方面的精力不错,但她们却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忍受任何粗鲁的性行为和性脏话。瓜达的女人说话文雅,体态纤细,容易坠入爱河。因此,在一个地方习以为常的性爱,换个地方便会“水土不服”,变成了反常的性行为和反常的性心理,不同习俗、不同传统之间便是不同的天地,人之性爱便有了不同的意义,并因此而变得丰富多彩。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东西南北各不相同,这是就一个国家或民族而言,而就不同民族来说,其性爱方式是在自己的社会习俗和文化传统中长期培育而成,所以不了解习俗,就无法理解并体味其中性爱的奥秘;反过来,对性爱的观察也是了解一定社会群体的一种有效手段。这是就大的环境而言。
    不过,在犊子氏看来,个别女人的习性比一个地方的习气更为重要,社会习俗是大的环境,而个人习性则是小的环境,这主要指具体个人在家庭、生活经历以及所受的教养中培育出来的个人的性情。
    再者,犊子氏也注意到,随着时间的变化,穿衣打扮和各地的生活方式也会不断地变化,所以,不可固执于习俗,只是需要对此有所了解,而对个人而言,性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在不断地生成并发展的。习、性、情是相辅相成的,性不可以背“习”,而要在对“习”的观察和体验中,以“性”养“情”,更好地发展社会的习俗和传统。
    显然,犊子氏是从宽广的视野中对人之性爱进行考察和认识的,他非常重视对不同地域之间不同的文化的考察,认为某些性爱方式只存在于特定的地区,而不同的个人也有不同的兴趣,对有些人可能会激发起爱欲,而对另一些人而言,效果则可能适得其反。从个人的角度说,性爱关涉到人之情操的发现与培养,而从更深刻的社会效果上看,性爱也与社会文化传统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性爱就不单是个人的行为,而有着较为复杂的社会背景和文化效应。

 

性爱与男人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欲经》认为,性爱就像是战争,因为性爱体现的是人的欲望,而欲望的本质和特征就是争斗。正像在争斗中受了伤一样,性爱中女人的呻吟、低语、叫喊、吁喘、哭泣等等表示的就像是战争中的苦难一样:“天呢!”“滚!”“停!”“够了!”但是,性爱显然又不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争斗或战争,所以这些话语表示的并不是女人的真实感情,而是一种情绪和气氛。显然,犊子氏在此是以男性的视角来对性爱中的男人和女人进行考察、叙述和分析的。他认为,当女人喊叫“停止”时,这并不是表明她们想逃避她们所受的痛苦,而是为了激发男性伙伴的一种手段。“嘴上说不,但她的眼睛却说是。”这种话类似于我们现在所谓的精神强奸,男人在潜在的心理上大多都渴望着施虐,女人在潜在的心理上则大多渴望着受虐,在此,犊子氏是从性爱中男人主动、女人被动这样的生理构成和印度传统的文化习俗的角度对此加以认可的,男人在性爱之中扮演的是侵略和征服者的角色,女人体现的则是“战争”的苦难。有诗为证:
    男人的天性
    粗暴而猛烈
    软弱的女人
    是苦难的化身。
    在此,犊子氏主要是从心理和精神层面对男人和女人的性倾向、性冲动与性幻想进行考察和分析,而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他认为性暴力是最恶劣、最不能忍受的性行为,是对性爱游戏和性爱快乐的最残酷的摧残和践踏。换句话说,“施虐”与“受虐”在犊子氏的笔下主要表现为战争式的游戏,它只是一种游戏,如果破坏了游戏的规则,或是越出了游戏的界限,真正的苦难便会随之而降,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欲经》的意图并不是要将人之性爱粗野化,相反,它对性爱中的暴力倾向的分析是为了将性爱从无节制的性欲满足中解救出来,使之真正体现出性爱游戏的快乐本质。犊子氏认为,欲望常常倾向于无度、残暴和一时的本能性满足,但人类不同于动物,其性爱除了生理上的满足之外尚有更高境界的追求。毁灭性的“入侵”行为常常是伴随着性爱的幻想,如果没有想象性的暴力,很多男人便会失去性爱“战争”的激动和兴奋。对女人的“入侵”不仅是男人性爱力量的体现,而且也变成男人性爱幻想的重要内容。种种占有性的幻想常常成为《欲经》同时代梵语爱情诗的内容,女人在性爱之前表现出来的常常不是身体上的激动而是心理上的恐惧,这种恐惧感成为男人和女人激动的源泉,如迦梨陀娑的《鸠摩罗出世》这部大致与《欲经》同时代的艳情名剧中,湿婆是在婆尔娃蒂开始感到恐惧与爱情交织着的震颤感受中得到了兴奋的极点。同时,对女人来说,“吸纳”意味着的不仅是充满爱意的接受,而且也是一种占有和胜利的象征,在女人的想象中也有毁灭男人的意味,所以女人也渴望着男人对她的“侵入”。为了体现一部艳欲主义著作的真实性,《欲经》显然不可能忽略性欲中的暴力占有倾向。在谈到性爱中的咬、抓、打耳光等现象时,犊子氏认为这是人的动物本性的流露,他尽力使性暴力停留在一定的界限之内,并使之文明化、规范化。在举出了一些女人受到伤害的例子之后,他告诫男性说,性暴力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这样,与身体暴力和心理刺激以及疯狂的占有欲结合在一起的性欲就会彻底地毁灭掉艳情的快感。在艳情暴力充塞影视传媒的今天,《欲经》对我们依然有很大的启发意义:快感不可没有节制,本能需要文明。

 

性爱与女人(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在犊子氏看来,女人虽然比男人更渴望性爱,但女人不仅在身体上而且在精神上都比男人更脆弱。她们就像鲜花一样害怕受到暴风雨的摧残,这种摧残不仅表现在身体上,而且更重要的是表现在精神上,她们心灵中留下的创伤,比如终生的恐惧、怀疑、愤恨等远甚于身体上的折磨。因此,《欲经》虽然是写给男性的,但它对性爱行为的考察和分析的着眼点却在于男性,但它也常常直接引用女性的话语对男性给予忠告,并对女性尤其是婚姻不幸的女人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与同时代的其他文献比较起来,《欲经》表达的声音实际上倾向于女人。如《摩奴法论》对通奸的女人表示的是传统的父权制的观点:她们只顾陶醉于其中,而不管男人的长相与年龄。而《欲经》在讨论到同类问题时,表达的则是男女平等的观点:女人渴望她所看到的任何有吸引力的男人,同样地,男人也是如此,但三思之后,男人常常会停止不前;而女人则较少顾及道德,比起男人来,女人更容易陷入情感之中,从根本上说,这反映出女人更渴望性爱的情感和心理。但从情感走向性爱,从心理倾向走向生理行为,女人要比男人更为谨慎,在这方面女人对男人的观察和感受要比男人细微得多。犊子氏说,那些想成全“好事”的男人常常会经受不住女人的精细考验,他常常会如此思索:如果所有的女人都渴望男人的话,他为什么不会得到某个女人的青睐呢?犊子氏认为,女人并不是不愿成全“好事”,她实际上很愿意投入自己看重的男人的怀抱之中,但女人在这方面的天性远比男人敏感,犊子氏对女人的这种天性寄予了自己内心的深切同情,他认为,对女人的疑虑和担心,男人应当给予充分的理解,设身处地,消除女人内心的疑虑和恐惧,否则性爱便不会快乐。表面上,这倾向于引导男人如何来“控制”女人,实际上这是对女人心理的细致考察,教育男人要理解女人,并说明那些粗心男人为什么会得不到女人的芳心。
    而一旦进入了性爱,男人常常停留在对女性身体的占有与满足上,女人则在情感上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她会使性爱变得有滋有味,她会使“战争”的场面上演得活灵活现。《欲经》写道,女人在性爱中会根据自己的想象自由表达自己的感情:模仿鸽子、布谷鸟、夜莺、鸭、鹅等的声音,女人的天性一旦得到解放,她会使性爱游戏富于了轻松、愉快的喜剧色彩。
    犊子氏认为,女性也并不是男性欲望的被动的接受者,她在性爱中有时也会扮演着积极的角色,参与到性爱之中。出于激情和性爱技巧方面的原因,男女角色在性爱中有时也会转变。这一方面是出于女人的性欲,另外也会出于男人好奇的艳欲心理,女人在性爱中占据男性征服的角色,按《欲经》的说法,须征得男性的同意,这时的性爱姿势常常是女人在上男人在下,女人会显得像男人那样粗野、放纵。《欲经》认为,这种性爱方式更能体现一个女人的个性和本性。不过,女人的积极主动,在犊子氏看来,最终也还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男人的享乐:女人主动参与到性爱之中,对于男人来说也是更大的享受。
    犊子氏认为,性爱中的男人体现更多的是“欲”,而女人则常常是“情”的化身,情与欲结合起来,便具有了“艳”的烂漫色彩。因此,《欲经》中的女人代表的不仅是艳欲的对象,而且是艳欲的主体,男人需要理解女人的感情和感受,以便在性爱中得到更为完美而充分的享受。
    不过,对女人在性爱上的“情”,犊子氏认为也要加以克制,不可使情感泛滥以至于决堤。女人通过性爱常常会对男人充满爱情,这种爱情常常表现为情感上的完全占有,女人无法忍受她的爱人提起别的女人尤其是引起她嫉妒的女人的名字,否则的话,她便会与他争吵、大闹以至于怨恨、愤怒。《欲经》认为,女人的感情不可由爱转为恨,即使是男人犯了再大的错误,女人无论为此多么生气,也无论女人如何哭闹,女人依然要爱男人,千万不可酿成大错而走向极端,这与西方女性的离家出走可谓是云泥之别。印度文学中没有类似于西方文学中美狄亚一类的刚烈女性形象,她总是在一定的限度之内与男人进行点有节制的抗议,她最有效的抗议手段便是哭泣,并随时准备与男人妥协。《欲经》常常教导女人如何进行哭闹、争吵。显然,犊子氏的这种观点依然使男女处于不平等的状态之中,这与印度社会结构中女人所处的地位有密切的关系。不过,犊子氏写《欲经》,其意并不在于改变当时印度的社会结构状态,他是着眼于性爱的享受来引导日常生活中的男男女女们。
    从性爱享受的角度说,《欲经》毕竟反映并促进了女性在性爱活动中的愉悦和享受,并从艳情与快感的角度,将女人从男人性欲满足的粗鲁目的和生儿育女的生物性功能中解救出来。犊子氏还从宗教的角度将性爱合理化,将艳情快感的追求等同于宗教情感。佛教在当时将爱与死联系在一起,在这样的背景下,犊子氏却在高举性爱之美的旗帜,它继承的是印度两大史诗的传统,在《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中,性爱被看成人的正常欲望的满足,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方面,女人被看成是男人满足性爱快感的工具和目标,是好吃的“煮熟的大米”,是可以消费的对象;另一方面,《摩诃婆罗多》也写到一些已婚女人在性爱方面的淫荡和放纵,显示出女人在性爱方面的天性和原始的本能性的色彩。

    

《梳妆打扮中的女人》,康拉格绘画,17-18世纪。

 


各种不同的性爱方式(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性爱并不是单一的,《欲经》根据当时的社会情况,主要从享乐的角度讨论了以下各种不同的性爱:
    一.激情之爱:双方历经磨难,终成好事;或是一方出门在外,久别重逢,这时的性爱常常会充满激情,正是“久别似新婚”。
    二.乘兴之爱:双方的性爱平时并没有什么激情,因某种原因或是受到感官方面的某种刺激,双方的性爱产生了冲动,并变得越来越兴奋。犊子氏认为,这时的性爱会不同于平常,应当珍惜,并需要性爱技巧方面的引导,以使性爱的感觉更进一步完美。
    三.假戏真做:这种性爱多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为掩饰虚假的激情,也需要性爱技巧方面的引导。
    四.移花接木:与某个女人进行性爱,但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并将眼前的女人想象成心中的女人,这种性爱也容易产生激情,并从中得到高潮和美妙的享受。
    五.主仆性爱,指的是与身份与地位均比自己低下的女人做爱,不讲究什么技巧,也不讲究什么文明,是一种有性无爱的欲望满足。
    六.与乡下人做爱,指的多是城里的妓女与进城的乡下人之间或是城里的男子与市郊或乡下女人之间的性爱,这种性爱多表现为某种营生或猎奇。
    七.无拘无束的性爱,指互相信任、心心相印的男女之间的性爱。
    《欲经》主要是写给当时印度城市的有闲阶层如达官贵人和商贾富豪阅读的,犊子氏不赞同他们与低等女人的性爱关系,他认为这有损于艳情的高雅。
    性爱有种种不同的表现,性爱方式更是五花八门。犊子氏像是耍弄六十四般技艺似的在《欲经》中描写了各种性爱姿势,这是现在各种假借《欲经》之名而兜售黄色艳情的人最感兴趣的,但实际上《欲经》对各种性爱姿势的描述大多是杂技技巧性的,很难或根本无法实际操作。为什么会如此呢?这其中有种种复杂的原因。
    首先,据犊子氏自己说,他是在进行了严格的禁欲主义式的苦行之后才创作成《欲经》的,这样,《欲经》中的性爱有时也难免有瑜伽修行式的意义,它所描写的性爱方式也像是瑜伽。比如,“车轮滚滚”式要求男女双方在性爱中背背相依、“首尾”相结,形成一个圆(见图示),这就像中国道家的阴阳图一样,显然,这里的“车轮”表现的主要是宗教上的象征意义,而非性爱中的具体形式。

    

《车轮滚滚》,基于巴特迦尔寺庙雕塑(公元16世纪)的绘画。

 

描绘“车轮滚滚”性爱方式《“车轮滚滚”》的印度古代雕塑,
      公元16世纪,巴特迦尔(Bhatkal)寺庙。
      配诗:哪儿是你?哪儿是我?
      我们下降,我们飞升,
      分不清天,
      也分不清地,
      更分不清,
      哪儿是你的身?
      哪儿是我的体?
      哪儿是你的叫声?
      哪儿是我的笑声?
      我的快乐融入了你的体内,
      你的快乐融入了我的快乐之中。
      我是谁?
      你是谁?
      这就是忘我的合一?
      我如何才能长久驻留在这种快乐之中?
      宗教上的象征意义也使得《欲经》变得有几分神秘,从而使性爱带上了令人迷狂的宗教色彩,通过性爱的实践而达到宗教修行式的目的,《欲经》在这方面的复杂性颇可与《奥义书》所体现的沉思哲学和修行实践相提并论,不过,《欲经》在这方面还只是某种暗淡不清的色彩,真正使性爱与宗教修行实践相互结合的是印度的密教,不过,这是后来的文化现象了。
      其次,《欲经》中的性爱方式表现的多是某种生活情趣,如“荡秋千”式,其意并不是说让男女荡着秋千进行性爱,而是取秋千之意象而使性爱富于想象的色彩,从而使得性爱显得活泼生动且富于生活的情调。但可能是因为《欲经》的影响,后来印度绘画中出现的女子荡秋千图便富有了性爱的暗示意义。
      第三,多取自然景象或是动物形象来比喻性爱,从而使得性爱富于自然而永恒的意义。这与中国古代房事书中所说的“虎游”、“蝉附”、“鸳鸯合”、“空翻蝶”、“野马跃”、“三春驴”、“吟猿抱树”、“丹穴凤游”等等具有大致相近的意义,主要是一种象征意义。
      第四,也讲究对性爱的角度、深浅以及缓急等,以使男女双方在相互配合中得到各种各样的快感。
      不仅是性爱的方式,而且在接吻、拥抱等方面的方法,《欲经》都进行了较为详尽的分类和描述,犊子氏的用意并不在于让人们机械地按照这些方法去进行性爱或接吻,所以犊子氏在叙述了很多种拥抱方式之后,又以诗的形式归结道:
      有些充满性爱的拥抱方式也能强化激情,
      但此文并未提及;
      只要是充满了柔情蜜意,
      它们也可被运用于性爱之中。
      此书的适用范围
      仅限于那些对情爱感到乏味之人;
      而对于激情无限的人们来说,
      就不存在什么指南和规则。

 


艳情奥义化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我们知道,宗教常常强调人的心灵和精神,而对人的肉体尤其是肉体的享受总是竭力排斥的,原始佛教正是如此。早期印度佛教曾经极力排斥性行为,常常如同驱魔一样地摒弃性行为,完全将性爱从僧侣们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僧侣们习惯将身体视为由鲜血、各种体液、粪便和骷髅构成的一整套令人厌恶的整体,将来必会解体;或者是将身体视为一种令人失望的色界的虚妄存在,给人带来的只是痛苦和灾难。原始佛教经典《经集》第一品“蛇品”第十一章“胜经”反映的正是佛陀对肉体的拒斥:
    或走,或站,或坐,或躺,蜷曲和伸展,这是身体的动作。
    身体由骨和健连接而成,粘上膜和肉,裹上皮,这样,身体的真相就看不见了。
    身体里装满肠、胃、肝、膀胱、心、肺、肾和脾。
    还有鼻涕、唾液、汗液、浆液、血液、润滑液、胆汁和脂肪。
    从它的九窍中,经常有污秽流出:眼屎从眼中流出,耳屎从耳中流出。
    鼻涕从鼻中流出。从口中有时吐出胆汁,有时吐出痰。汗液从身体排出。
    它的头颅充满窟窿,里边装着脑子。傻瓜出于无知,才认为它是好东西。
    身体一旦倒毙,浮肿发青,被扔在坟场,亲人们不再照看。
    狗、豺,狐狸、蛆虫、兀鹰和其他生物都来吃它。
    世上具有智慧的比丘听了佛陀的话,理解了身体,因为他看到了真相。
    那个就像这个,这个就像那个;从里到外,抛弃对身体的渴望吧。
    而密教即坦陀罗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人的身体看得非常重要,将身体比作一只可以渡过苦海的大船,是众生借以解脱的根本依靠和手段。与对身体的重视相关,密教又将人的性爱行为置于宗教修行的首要地位。与早期佛教和耆那教的苦行精神和解脱观相反,性力教派和密教将宗教的修行从精神层面回归于肉体及肉体的享乐上,使印度宗教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这种改变极大地冲击了印度社会生活的道德观念和文化习俗,对印度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使印度的宗教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或更准确地说与人们的性爱生活发生了直接的关系。至少在公元七八世纪,色情奥义化已经成为印度社会生活中存在的普遍现象,这在世界文化史上都是比较少见的奇特现象。
    在密教文献中,世界被认为是由男性和女性二种性质构成,这有点类似于中国道家所谓的阴阳世界。这种阴阳二性不仅构成了男人和女人,而且社会、地理、自然界、动物界等都是如此。性事因此被神圣化为类似于祭祀和奉献性质的宗教仪式,在仪式化的性事中,合一的不仅是男人和女人,而且是所有对立的二极,性爱而且只有性爱才是超越现象世界最为有效的手段:有形世界中的男女体现的是无形同时又无所不在的佛的意志和永恒的精神,男女之间的完美结合是最高和最终的真实,它体现的是无二的本一精神。在密教看来,要想体验并感悟崇高而永恒的精神,男人和女人必须在肉体上合为一体,因为,这种精神不存在于别的地方,它恰恰隐藏在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之中。
    根据一般的道德行为标准判断,也许没有任何思想派别比密教的性理论和性实践更不健康了,在一些正统的学者看来,密教充满了令人厌恶的淫秽,因此,从古至今,密教常常受到谴责,被认为是一种低级下流的宗教;也有些学者试图将密教的淫秽之处隐瞒起来,仿佛要用唯心的和神秘的说法将密教的性理论与性实践掩盖起来或是避而不谈,使之变成某种形而上学的东西。
    然而,无论如何,密教对印度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影响,它对印度人的思想和心理的影响比通常所猜想到的要深刻得多,人们对密教的认识常常是冰山一角。实际上,印度这个国家的各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直非常看重这些理论和实践,这正如阿瓦隆在《密教的法则》中所说的那样,无论通俗的或是密传的印度教在其实践方面都是密教的。萨克提(性力)的原始崇拜(即密教)对一般印度思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对印度作一个地形学的观察可以发现这个国家到处散布着许多数不清的性力仪式中心。它在过去到处传播,直到今天依然持续不断地存在着。
    再者,我们知道,佛教从印度传入西藏,输入的便是与密教密切相关的大乘佛教;中国接受的虽然是大乘佛教,但按一些学者的说法,实际上却是打着大乘佛教的名义接受了很多密教的思想。在当今世界,佛教广泛传播,大有复兴之势,但大多数学者都认为,佛教的复兴主要是藏传佛教的复兴,换句话说,是佛教密宗的复兴。在西方,人们对密教充满了更多的兴趣,这主要是因为密教更多地关注于个人生活,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发生了更多的联系,密教在使印度的宗教复杂化、神秘化的同时也使印度的宗教包括佛教世俗化、普遍化了,使宗教的真谛变成了生活的真谛。

 

 

性力与密教(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印度的密教最初既不是佛教,也不是印度教,它独立于任何深奥的形而上学的玄思之外,从渺远难知的时代开始一直是一种潜藏在印度文化之中的宗教暗流。当它与印度教神学思想相结合时,就产生了湿婆教派和性力教派;当它与佛教的玄想结合时就产生了佛教密宗。实际上,与佛教密宗和印度教性力教派相比,原始密教起初是极其朴素简单的,他们对性的崇拜更多地表现为对于生殖的崇拜,并将这种崇拜与大地的丰产密切结合在一起,而后来的密教却将这种崇拜中的生殖意义淡化了,并专注于性的崇拜。
    印度大史诗《摩诃婆罗多》中,般度曾向贡蒂描述过远古印度社会的古老习俗说:“妇女们从前不是幽禁在闺房之内依赖丈夫和其他亲属。她们经常自由地到处乱跑,随心所欲,尽情享乐……她们那时候并不忠实地附属于她们的丈夫,啊,漂亮的小伙子,他们不被当作罪恶,因为那是当时允许的习惯。那种习惯为鸟类兽类所遵守,没有显现任何妒忌心。那种习惯是被当作先例批准的,为仙人们所称赞。啊,你们这些长腿汉,这种习俗在北俱卢洲现在还被尊重地看待。诚然,这种风俗习惯对妇女很不严格,是古代所准许的。然而现在的习俗习惯到底还是确立了,但是很晚。”
    密教盛行时,它对当时印度社会的各种风俗习惯都持一种藐视和反叛的态度。说到密教对社会的最根本的反叛,应当是它对婚姻、家庭的反叛。阿难陀吉利(Anandagiri)在他的《商羯罗传》(SamkaraVijaya)中描写秽神即秽神金刚(UcchistaGanapati)的信徒就属于女行崇拜者。他们宣布:“照我们的崇拜,人有两种信条要遵守。所有属于不同种姓的男人应该按一个种姓看待,这是一个信条。所有属于不同种姓的女人应该按一个种姓看待,这是另一个信条。在他们的相互结合或分离中没有什么罪恶。没有某个男人是某个女人的丈夫这种规矩……一切种姓只是一个种姓,婚姻制度是一种荒唐的虚构。”

 

 秽神或秽迹金刚形象

      上面的一段话即使是现在听来也有点骇人听闻,然而这确实代表真正密教的观点立场。它首先反对的是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公开宣布一切男人和一切女人都是平等的,这是对构成当时印度社会结构的种姓制的反叛。伴随着对种姓制的反叛,密教也反对性别歧视,对妇女极为尊重,为了彻底解放妇女,密教徒连同种姓制一起抛弃的是传统的婚姻规范。对种姓制的反叛针对的是社会结构,表现出人人平等的思想,而对婚姻的反叛针对的则是构成社会结构的最小单位即家庭结构,表现的是男女平等的思想。所有宗教道德的形成实际上都基于婚姻家庭的建构,密教正是通过对家庭结构的颠覆而试图回到原始社会的黄金岁月。凡是正统的传统与习俗,密教都要打破,禁止的被重新提倡,肮脏的变成了纯洁,庸俗的变成了崇高,绝不循规蹈矩。因此,密教也被称为极端派,它最极端的行为便表现为对性的公开崇拜。
      福科有一段话谈的不是密教,但却道出了密教的秘密:“色欲越界是一种含有极限意义的行为”,它可以使“非自然化的”的性欲活跃起来,通过让自己的冲动在一种残酷的色情剧中自由驰骋,一个人可能会“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些行为方式,“能把罪行变成喜悦、把痛苦变成快乐、把折磨变成销魂,以及把死的欲望变成压倒一切且不可言状的爱的情感……并体验一种神秘的狂喜”。社会和宗教在对人进行规约时,首先规约的是人的性行为,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家庭和社会各方面的关系,而密教在打破社会施加于人身上的种种束缚时,它首先打破的是社会对人之性欲的束缚,而一旦这种束缚被打破了,整个社会都将发生根本的变化。

      

《黑天与罗陀》,无名氏,1750-1825,现存美国布鲁克林博物馆。黑天是印度教毗湿奴教派中广为信奉的大神,他与罗陀和无数的牧区女子调情做爱,印度教常常以情人的炽热感情来对待神明。

 

 


旁门左道(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一方面是因为密教注重于秘传身教,另一方面也因为密教理论本身富于玄奥的色彩,所以被我们称作密教。但在梵语中,“密教”一词用的是坦陀罗(Tantra),这个词本身指代的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按印度学者德·恰托巴底亚耶的说法,尽管有不少现代学者对这个词进行了很详细的讨论,然而其最简单的意义却被忽略了,他们通常带着某种成见进行研究,认为密教大体上是一种形而上学,其实践过程也表现为唯灵论,它追求的似乎是某种高深莫测的东西。然而这个词原本的意义并非如此。它的字根tan的意义是伸展、扩大、铺开、传播,其最初的意义是指伸展、扩大人类的家庭和子女的数目。换言之,其意义为繁殖的行为。《诃利世系》和《薄伽梵往世书》也用这个词表示增殖繁衍。这是符合密教的主旨的。原始密教主要是从对丰产女神的崇拜发展而来,与性爱及其崇拜有密切的关系。
    史前时代印度河文明时期的母亲神崇拜,奥义书中的梵与摩耶,数论哲学中的阴阳观念,往世书中的各类母亲女神等都与坦陀罗相关。女神、性力崇拜总是与咒语、魔术、幻术、咒符等带有原始巫术性质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早期佛教对这些巫术和女色一类的东西是竭力排斥的,但印度佛教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却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逐步形成了密教。
    一般来说,坦陀罗分作左道派和右道派,它们关注的都是瑜伽、咒语和衍多罗等。其差别主要反映在它们举行宗教仪式的不同方式上。右道派与其他派别的印度教在宗教仪式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但招致非议的主要是左道派,它们的仪式大多是秘密举行的。
    密教认为,一般的印度教仪式只适宜于一般的人,而他们所实行的宗教仪式则非同一般且更为有效,这种仪式不是一般人可以修行的,但真正在这种仪式中进行修行,则可以使人获得无上的智慧。对密教的这些说法和实践,有些人认为其中隐藏着大智慧,有些人则认为它荒唐可笑。但无论如何,密教尤其是左道派的修行方式确实是非同一般的。
    左道仪式打破了印度教和早期佛教的所有禁忌与规约,一些修行者形成一个小团体,聚集到寺庙或某个秘密地点,也常到火葬场或坟地,围绕着曼陀罗坐成一个圆圈。加入到这个圆圈也就是仪式中的所有人都不再有种姓和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差异或高低,大家一律平等。在对神灵和魔鬼进行了祭祀之后,他们便沉醉于饮酒、吃肉和性爱之中。有些性爱是以象征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有些则是真正的性爱仪式,不仅自己加入其中,而且将自己的妻子带进仪式之中,与他人一起进行群交。在中世纪后期,坦陀罗教派在东印度极其盛行,至今依然存在,但已不再公开。
    左道中的“左”(vama)字在梵语中意为女人或女性,在印度神话传说中,女神总是坐在男性神的左边,所以,“左”便成了女人的代名词。就此而言,左道也可以说是女人之道,但这并不是说,左道是女人的修行之道,而是指男人借助于女人进行修行,离开了女人也就没有了左道,因此,在左道修行中,女人是受到崇拜的对象。再者,“左”还有“爱欲”之意,在印度古代文化中,女人总是和爱欲联系在一起的。
    因为密教左道的修行实践总是离不开女人和性爱,密教为此而大受非难:理论上是沉溺不返,实践上是享乐荒淫,与它比较起来,似乎任何淫秽的东西都会显得纯洁了。实际上,使密教声名狼藉的淫乱放荡不可能仅是一种蜕化堕落的标志。因为密教曾经是印度文化发展中一个最强有力的因素;密教的女行学说和实践,在印度古代并不是淫秽的象征,而是被认真对待的严肃问题,决不可能是堕落无聊。在印度远古的吠陀文化也有相同或相似的信仰和实践,吠陀文献便描绘了许多与性爱仪式相关的文化习俗,然而它们主要是高度父权制文化中的产物。因此,吠陀文化不可能也没有给妇女留下任何崇高的地位,与此相反,密教则非常注重女性。尽管密教像吠陀文化一样充满了咒术和仪式,但很明显,它与吠陀文化的传统并非一脉相承,甚至是反对吠陀传统的。印度的原始密教非常古老,按一些权威学者的猜测,比起吠陀文化来,原始密教显得更为古老。显然,密教的起源并不是吠陀文化,而是原始密教,以及与之相联的母系社会的一些古老习俗和巫术仪式。
    再者,从高度发展的印度文明角度来说,密教的性崇拜以及其性爱仪式也具有复杂的文化象征意义,与我们一般观念中的性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性崇拜和性仪式的意义并不在于性道德或性习俗方面的极端性或破坏性,其中似乎隐含着更为复杂难解的象征意义,我们从著名的姬娜玛斯德女神的绘画上对此略加分析。
    下面这幅画刻画的是姬娜玛斯德女神形象,姬娜玛斯德是印度密教中一个重要的女神,代表着意志和幻觉的超验力量。她的名字“姬娜玛斯德”(Chinnamasta)的意思是“砍下来的头”,表示的是主要死亡的意识,因此,她常常与迦利女神和死神联系在一起,被认为是迦利女神的化身,她手持匕首和她用匕首割下来的自己的头,喝着从脖子里喷出的她自己的鲜血。同时,姬娜玛斯德女神也是欲望的化身。她坐在体现着欲望的爱神夫妻卡姆和拉蒂上面;她赤裸的身体象征着原始的创造力;男女的结合象征着对立原则的统一。她的胸部装饰着莲花,莲花和花环既暗示着性爱又象征着智慧和力量,她像湿婆一样长着三只眼睛,她额头上的珠宝也使她与蛇(性力的象征)联系在一起。一方面是欲望和创造力,另一方面是死亡和智慧,这两方面构成了既矛盾又统一的女神形象。她无始无终,尽管她本身是不变的,但她以摩耶变幻出一切。在最高的统一境界中,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既没有纯洁也没有不忠,既是有形又是无形,在密教中,她也被称作摩诃黛维,其意为“伟大的女神”。

          

《姬娜玛斯德女神》,拉吉斯坦绘画,公元18世纪晚期,贝拿勒斯。

 

 


女性原则(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密教是由古印度的原始密教发展而来,而原始密教本身则是极其古老的。事实上,有很多理由可以相信,大量的印度河流域艺术和象形文字与密教的主题有密切的联系,如果密教的踪迹可以在印度河遗址中找到,那么它在印度的历史就不会少于五千年。同时,印度至今还存在一些极端落后的部落,从他们的习俗中,我们可以发现很多我们在密教中所遇见的东西。换言之,现在还有人仍然过着五千年前的古老生活,所以原始形式的密教不只是古代的,也是现代的,甚至是当前的。
    密教在印度最初出现时,它只是以某种方式有意吸纳了本来已在民间盛行的信仰和仪式,这常常使人产生错觉,以为原始的信仰和仪式好像是印度教和佛教本身所固有的,密教中的一切也好像都是由印度教和佛教发展而来。但实际上,原始密教本身极其古老,这正如达斯古普塔在《作为孟加拉文学背景的神秘宗教崇拜》中所说的那样:“密教当初既不是佛教也不是印度教。它似乎是一种宗教的暗流,本来独立于任何深奥的形而上学玄想之外,从渺远难知的时代一直流传于印度宗教史中。”
    密教在印度文化中的兴起并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不仅印度教、佛教,甚至是原本主张极端苦行的耆那教中也都兴起了类似于密教左道的修行方式,并在公元7至10世纪发展成为印度文化的时尚:高尚与下贱不分,宗教与生活一体。密教一方面显得极其原始,甚至带有蒙昧的色彩,这主要是因为它在修行仪式和修行方式上吸纳了原始密教的一些信仰和习俗;另一方面,密教和性力教派的典籍绝大部分都是出自印度的上层种姓,反映的主要是高等种姓的世界观,是高度发展的宗教文化产物,在印度佛教密宗和印度教性力教派的经典中,除了存在着往世书万神殿中的男女神座之外,我们还发现这类典籍又精心构筑了一套极其完备的宗教哲学理论,显然这并非原始密教所固有的,密教是文明与原始、玄奥与简朴、高雅与世俗相互结合之后的奇特产物。
    《大涅槃坦陀罗》是最著名、最通俗的坦陀罗经典之一,它认为,人皆诞生于女人的子宫,因此,我们应该将最终、最高的创造原则归功于“母性”。这种认识极其简单,但其中又隐含深刻的义理。人从那里“出”,也只能从那里“入”,我们只能在对原始的回归中才能真正认识世界,但是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我们又无法再回到过去,这就像我们已无法再回到母体一样,因此,我们只能在对女人身体的“出入”之中去认识世界。世界体现的是女性原则,神话传说中的婆尔娃蒂、杜尔迦、勒克希米、罗陀、摩耶女神组成了创造性的女性原则,她们只是女性原则不同的名字。坦陀罗派将每一个女人都看成是宇宙之母的化身,每一个女人都应受到相应的尊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女人,与女人的性爱行为是崇高而伟大的修行。正是在这种思想观念的指导下,原本是禁欲主义的佛教也逐渐染上了艳欲主义色彩,连佛陀的母亲在阿旃陀壁画中也演变成了摩耶女神,我们很难想象,佛陀的母亲居然半裸着身体,高耸着乳房,一副妩媚妖娆的神情。不过,在佛教密宗看来,这一切并无损于摩耶女神的崇拜和伟大,反而使她作为女性原则的体现而变得更为生动具体:她既富于魔幻般的色彩,又不失女性的庄严和稳重,将佛教慈悲与安详的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
    女性原则是印度文化的精髓所在,密教和性力教派从一个侧面生动地体现出印度文化的精神,有的学者认为,坦陀罗是印度吠檀多和数论神秘哲学以及印度古代唯身论哲学发展的顶峰。一方面它极其原始朴素,甚至带有蒙昧的色彩,另一方面它又高度哲学化,富于深刻的义理;一方面它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结合在一起,另一方面其复杂的义理即使现代学者也难以理解,既像是随处可见的杂草,又像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鲜花,它的仪式、真言、瑜伽等形式永远属于古老而永恒的印度文化。

           

 摩耶女神,佛陀的母亲,阿旃陀第二窟中的壁画,约公元5世纪

 

 

宇宙的一切都存在于人体之中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身谛:宇宙的一切都存在于人体之中
    印度古代农业巫术所根据的一个原则是,大自然或说是女性大地的生产力可以由模仿或类比于人类的生育功能而得到诱发或提高。反过来人类的繁殖力又被类比于自然的繁殖力。所以,这些原始信仰,与灵魂、神、解脱、天堂、祈祷、祭祀等宗教观念毫无关联,它没有任何发达宗教的特征。它强调的是人类的身体与自然的同化。比如,妓女祈雨仪式就带有原始巫术的性质,这种仪式常常要求妓女赤身裸体,以此来诱惑天神下雨。
    不仅原始密教,而且印度古代文化如数论、顺世论、奥义书、往世书等都普遍认为,宇宙的一切都存在于人体之中,人体是宇宙的缩影。其显明的推论有二条:第一,如果我们能够了解人体的奥秘,也就有可能了解自然的奥秘;第二,宇宙的诞生并不比人类生小孩更神秘。密教实际上就是根据这两条推论来构造自己的理论和实践的。
    因此,密教的修行和成就主要表现为两方面的意义。一是外在的方面,属于自然外界的力量,与宇宙有关;另一是内在方面,属于人的本性和潜能,与人体有关。但两者又不是孤立分离的,人可以充分发挥自己身体中潜藏的力量以获得外在的成就,或者控制外界的自然力量以发挥自己身体的内在力量。根据密经,既然宇宙和人体是按照同一原则制造的,并由同样的物质组成的,那么,发挥你身体固有的力量,你就可以使宇宙力量于你有利,由你控制。密教认为没有什么工具比人体更为奇异。没有人能够制造出比身体更了不起的工具。所以,人可以不借助任何其他工具的帮助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你能够发挥和表现出一切蛰伏在这个非凡的工具——你的身体  里面的力量。在密教看来,潜藏于自然和人体中的力量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惊人的,不仅宇宙的一切都内在于人的身体之中,而且宇宙的演化与人体的生物性发展过程也是相互平行的,密教的修行仪式和修持法都强调对身体的认识和控制,这就是密教为什么一直那么深切关怀身体问题的缘故。
    根据《诃陀瑜伽》,人的身体内部不仅隐藏着宇宙和真理的奥秘,而且也是我们认识宇宙和真理的最好的媒介,通过对自我身体的认识,从而认识真理。密宗认为,太阳、月亮、星星、山、河流等自然界的一切在我们的身体中都有其照应,我们身体的各个脉络和神经系统中蕴涵着宇宙的精神和无穷的能量。但这种精神和能量本身是潜伏不动的,只能通过适合于自我的瑜伽知识和瑜伽实践将它们充分调动起来,并将身体的物质力量转化为精神力量。
    我们知道,宗教常常强调人的心灵和精神,而对人的肉体尤其是肉体的享受总是竭力排斥的,但密教教义的基础和根本义理却是唯身论(也译作身论或身谛,即关于身体的真论或真谛),可以说是“我者无它,身体而已”,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神圣的东西的话,那便是身体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密教使印度的宗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享乐主义:顺世论(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在佛陀生活的时代,印度也盛行顺世论。什么是顺世论呢?我们从它的名称上说起,按照印度古代《利论》等书的看法,普罗大众多认为财富和欲望的满足便是人生的目的,他们常常否认未来世界任何事物的存在,而这也正是顺世论的根本主张,因为它迎合了大众的趣味和心理,因此得名为顺世论,取其“随顺世间”这样的意义。顺世论认为,现实的、感官的快乐是人生的真谛所在。它主张完全的自由,绝对的自由意志,是生活的自然之道,所以也被称为任心学派,意思是随心所好,为所欲为。从哲学观上讲,顺世论认为人是由土、水、火、气四大元素构成的,人一旦死去,他的躯体就还原为自然的四种元素,灵魂也就消失了。除了具体物质世界之外,顺世论什么也不相信,否认任何超世间的存在。因此,它也被认为是印度古代的唯物主义学派。在顺世论者看来,生命体就好像是水中的气泡,人不过是有意识的身体。人活在世上,身体最为重要,他们也被认为是印度最早的唯身论学派。
    在顺世论看来,每件事物都由本性(自性)的自发作用而生存的。一切众生的目的就是幸福,在这个学派看来,人可能获得的最高幸福即是感官之乐,因此,他们常常被称为享乐主义派。印度14世纪伟大的神学家萨亚纳·摩达婆(SayanaMadhava)在《摄一切见论》中,将“今朝有酒今朝乐,未必有命到明朝”的生活观点、哲学上的怀疑主义、神学上的无神论等最极端形式的主张都归属于顺世论者:“人生唯一的目的是感官的快乐享受。你也不能说那样的快乐不能称为人生的目的,既然人生总是混杂着某种痛苦,而我们的智慧又要求我们享受尽可能的、纯洁的快乐,避免随之而生的痛苦……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决不因为害怕痛苦而放弃享乐,享乐是我们的天性,本能是我们的一切。人们岂能因为野兽吞食而不播种五谷;岂能因为乞丐乞讨一点食物而不将汤锅放在火上。”
    印度古籍《六见集论疏》谈到顺世论宗派时说:“他们只知道吃喝,而不关心善与恶的存在,除了直觉到的东西之外,不相信任何事物。他们饮酒食肉,耽于无限制的性放纵。每年,他们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里聚集到一起,与妇女们无节制地交媾。他们的行为像普通老百姓,由此称为顺世论。”印度也有学者认为,既然他们是在每年特定的日子里进行男女性爱,这说明他们的放荡与狂欢带有仪式的意义而并非腐化堕落,因为性爱仪式在印度古代并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爱神节(Madanotsava)在印度古代极为盛行,在爱神节期间,准许人们满足肉欲主义的享乐,婆罗门和首陀罗、帝王和乞丐都以同等的热情参加爱神节,在此节日狂欢与淫欲是受到崇拜的。至今盛行于印度的霍利节,按一些学者的说法便是从爱神节演化而来。

         

霍利节,耆那教寺庙Shravanabelagola的壁画。约公元5世纪。
      顺世论也被称为是广智派(Barhaspatyas),因为据说他们的教义和主张最初是由广智仙人(Barhaspati)提出来的。《广智经》中有两个格言被认为是真实无伪的:“一般来说顺世论是在获得物质繁荣的时候信奉遵行的。”“至于爱欲仪节,奉行的只有迦波里迦派。”在广智仙看来,顺世论主张人生在世要追求财富,而迦波里迦派则追求爱欲的享受,奉行爱欲仪式。显然,顺世论以其唯物主义哲学而成为印度古代经济科学的开端,而迦波里迦派则以享乐主义哲学体系成为性爱科学的滥觞。表面上,这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派别,但实际上,顺世论派与迦波里迦派有密切关系,这是因为迦波里迦的性爱仪式与繁荣物质财富的理想是相关相联的。在印度古代,举行爱欲礼仪即男女性爱仪式的目的主要为了物质的繁荣,自然界的产量可以仿效或传播人类的生殖而提高,这也就是说,财富与享乐自古以来便天经地义地联系在一起了,这便是性爱仪式的最初含义,也正是因为如此,顺世派也被称作迦波里迦派,两者常常混为一谈,而且在后来的发展中,两者也确实融合为一体了。
      在早期的佛教资料如《曲齿经》中我们就可以发现顺世论的名称,在同样早期的《梵动经》中我们发现有一种确定的唯物观点将身体等同于自我。由此可以推断,原始顺世论远在佛教之前就已存在了,而在佛陀生活的时代又得以进一步盛行,后来顺世论又与印度的密教和性力教派联系在一起,从而对印度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顺世论并不是仅仅属于印度古代某个时期,即使今天印度也还存在着顺世论宗派活活生生的例子,这正如印度著名学者D.R.夏斯特里在《顺世论》一书中所说的那样:“顺世论和迦波里迦派的影响现在在印度也还是强有力的。有一个宗派,而且是人数  众多的一个,它的信徒相信人的物质身体是唯一值得关心爱护的,他们的宗教修行与男女的结合有关,他们的成就  (siddhi,神通,本领)的高低就看性爱交合时间的长短而定。这些人自称为毗湿奴派,但是他们并不相信毗湿奴大神或黑天。他们只相信身体。他们还有另一名称,叫作苏合佳(Sahajia,自然主义,自然派),它是从印度大乘佛教中生发出来的一个佛教宗派的名称。”在《印度唯物主义、感官主义、享乐主义简史》中,夏斯特里又说:“有些堕落佛教宗派,以放松男女道德为其特点,逐渐加入顺世论派。这些宗派之一即迦波里迦,他们本是很古老的宗派。他们饮酒,以人为牺牲,玩弄女人……因为色欲或肉体快乐的享受是这个宗派的目的,它逐渐加入到左道异端(Nastika)形式的顺世论派,按照这派的观点,人生至高至善的鹄的……就是肉欲快乐的享受。”
      顺世论派是一种欢乐的信条,在他们看来,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明朗愉快的,由于他们的影响,在印度的那个历史时期,无论寺院与王宫,诗歌与艺术,无不陶醉于色欲主义。公元10世纪之后,随着佛教在印度的衰落以及伊斯兰教的入侵,顺世论派在印度各地采取各种形式的伪装隐蔽起来。

       


 《享乐派》,雕塑,卡朱拉霍寺庙,公元10世纪。

 

 

密教与左道(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佛教密宗即密教是大乘佛教的派生物,它与佛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对原始佛教的背叛。但因为密宗的教义和修行方式看上去常常有违于佛陀的教义,所以有不少学者认为密宗表面上是佛教,实际上却是非佛教或反佛教的。“佛教的密教,”瓦利包森说,“实际上是佛教的印度教,穿着佛教外衣的印度教或湿婆教。”似乎是将印度教性力教派中的湿婆、杜尔迦等名称简单地转换为金刚萨埵、金刚都基尼等称号,佛教密宗便出现了,这是一派观点。另一派观点,正如德·恰托巴底亚耶所说,佛教密宗并非大乘佛教的枝生物,它不过是改头换面的原始密教,它将一些佛教用语揉进了原始的密教之中,如以性空、般若和金刚来代表男性,而以慈悲、方便和莲花来代表女性,两方面的结合看似高深,实际上不过就是原始密教中的男女结合。
    显然,佛教密宗与印度教中的性力教派以及原始密教着密切的联系,但佛教密宗毕竟是佛教高度发展之后的产物,而且它至今仍是佛教的一个主流派别,这说明佛教密宗并不是如原始密教那样简单,而是一种复杂的宗教现象。

           

性爱瑜伽,将性爱与瑜伽结合起来。印度现代绘画。
      乔波陀在他的《数论颂注疏》中言及印度古代阿修罗的宇宙发生论时说:“像小孩的出生由男女结合而来一样,万物的创生也是由阴阳交媾而生成。”奥义书、《薄伽梵歌》也提到了这种宇宙观。不仅在古代印度,而且在很多古老民族的神话传说中都存在着类似的宇宙观。佛教密宗和性力教派继承了这种说法,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人的身体,照密教的理解,是宇宙本身的一个缩影,是个小天地。它认为,世界起源于阴阳交合,除了性爱的推动,没有其他原因。对人类来说,导致新生命创造的过程是男女结合,宇宙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通过阴阳交合而创造出来的。广阔无垠的虚空中伟大的创世搏动,就人而言便具体表现为性欲的冲动,正是性欲和爱神导致新的名和新的色(名代表精神现象,色代表物质事物;人是精神和物质的结合体,所以有时也称为名色),从而使人类得以生成和繁衍。佛教密宗和性力教派的这些看法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它们并不是因此而受到了普遍的责难。在印度其他高度发达的精神主义哲学中,也贯穿着以宇宙创生而设想的男女交配的仪式和思想,如梵我合一、湿婆神与萨克提女神的结合,以及黑天与罗陀的性爱。但与其他宗教派别不同的是,密教是一种极端形式的唯身观,其宗教义理的出发点和归结点都落到了实实在在的男女结合上。
      借助于女人修行或说是男女双修主要属于密教中的左道派,左道也就是女行理论和实践只是密教修行的许多形式的一种,我们不能将它与密教等同起来。事实上,密教的女行与另一种称为净修行也就右道的修行方式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这说明密教本身并不是单一的,实际上,在密教看来,各人有各人的修行方式,但左道却是各种修行方式中的最高形式。左道只有在灌顶之后才能获得,一个未灌顶的密教徒很难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密教徒。再者,左道是宗教的原版,代表着密教的纯真形式,右道则是晚期的发明。所以,说起密教时,左道基本上是其代名词。
      按密教左道的看法,修行者必须和一个女人(即瑜伽女)在真正的交合中才能进行“日月光明”式的修行,谴责密教的人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他们认为,密教左道的说法与正统佛教的思想都是背道而驰的,是原始佛教的堕落,是用佛教术语、借佛教之名来表现淫秽不堪的思想。左道果真如一些学者所说的那样是原始佛教的堕落?我们从“臭名昭著”的密教“五摩”说起。

 


左道五摩(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左道五摩指的是酒(Madya)、肉(Mamsa)、鱼(Matsya)、炒面(Mudra)、性爱(Maithuna),这是密教左道派宗教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五样东西,因为它们在梵语中都以字母M开头,所以称为五M即五摩。五摩的修持法构成了密教的基本特色。
    密教并不是一朝一日发展起来的,密教仪式和教义的来源也不是单一的。在密教之前,印度存在着各种女神尤其是母亲女神的崇拜,相应地也有各种仪式和咒语,密教五摩与这些古老的崇拜仪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构成密教左道五摩的宗教仪式也不仅仅是原始密教影响下的产物,饮酒、吃肉以及性仪式也存在于以吠陀、奥义书、史诗为代表的早期印度教正统文化之中,将性爱仪式化并以之作为一种崇拜仪式早在古老的《百道梵书》(SatapathaBrahmana)等多部梵书中就出现了。只是在佛教、耆那教兴起时,苦行精神占据印度文化的主导地位时,饮酒、食肉、性仪式才逐渐被禁止。
    在正统佛教圣典中,五摩是被强烈谴责的对象,但是佛教密宗教徒却将五摩奉为指导其行为的宝典。为什么在原始佛教圣典中那么严厉谴责的纵情酒肉在佛教密经中受到了极力的赞美?
    印度文化从来都是五花八门,但它又不是杂乱无章的,大致来说,禁欲主义与纵欲主义在印度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是此消彼长的两大潮流,五摩的出现正是印度文化中纵欲主义占据主导地位的时期。
    不过,密教五摩与一般所谓的放纵淫荡却是截然不同的,二者可谓云泥之别,这主要是因为五摩并不是一种生活方式,而是一种宗教仪式,它是在特定时间和特定地点举行的,并且有较为严格的规定。比如,加入到密教性仪式中的只能是已婚女人,这些妇女大多来自印度社会的低等种姓,被认为是性力的体现,其他女子比如处女则是被严格禁止的。再者,修行者必须超越爱与恨、好与坏、美与丑、可接触与不可接触、朋友与仇敌之间的二元对立与差异,真正平等地对待自己和他人,尤其是性仪式中的妇女。与一般人对密教五摩的看法不同,密教在看似离经叛道的行为仪式背后隐藏的是苦行精神、高尚的理性和深刻的哲学思考。
    在佛教密宗和印度教性力教派看来,这种仪式的意义在于,帮助修行者消除现实经验世界中存在的一切差异,以便使修行者获得完全的自由。《俱罗那婆密经》(KularnavaTantra)认为,正像人跌倒了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一样,饮酒作乐可以帮助人获得精神上的升华和解脱。以毒攻毒,对于荆棘只有用荆棘来对付并消灭,饮酒若只是为了饮酒,那么酒便是一种罪恶的饮料,而将酒作为一种引导物,从而使人的精神进入或陶醉于某种崇高境界,那么酒便是有益且令人神往的饮料了,这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同样地,吃肉使人的身体得到营养,鱼可增强人的性能力,炒饭使人精力充沛,性爱使人获得最大的幸福和满足。酒肉与性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喜闻乐见的东西,而一般宗教对之又讳莫如深,这反而使得修行者要么是谈虎色变,要么是好奇有加,久而久之,便成了修行者的心病,这无异于讳疾忌医。密教左道实行五摩,其目的在于使人的身心处于均衡和谐的状态之中:在极端的享乐之中返朴归真,使修行者变得更像现实生活中的常人。
    只有在这种状态中,修行者才能进入崇高而神圣的境界,这种境界超越了世俗生活的喜怒哀乐,使一切都变成了平等无差异的存在。在密教左道看来,从终极的意义而言,怜悯与残忍是毫无差别的,合法与非法的行为也是如此。这也正如奥义书所说,对于已获得崇高大梵精神的人来说,他的任何反常和非法的行为都不会给他带来罪恶,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大象无形。基于此,密教左道将其修行者和修习行为置于任何道德价值标准之外,在一定的规则和范围之内对他的行为不加任何禁止和限制,认为这些行为是他认识世界并实现自我人格的完善与圆满的必要组成部分。密教经典《大悲空智金刚王经》说,灌顶之后的密教徒被教导的行为准则是:他应当“杀生”,“说谎话”,“取所不与”,“追逐别人的妻子”,与女人一起沉醉于“不净”之中,他可以不从事任何仪式或打禅入定,不躲避任何性行为:他享受一切女人无所畏缩。他说“我将救渡众生”,但究极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众生,这不过是般若经的话头而已。他不爱也不恨任何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他不去礼拜木头、石头、粘土做的任何天神,因为他是自己的神灵。在与女性修行者的性爱中,他和她变成了佛陀和度母,这种状态也被描述为,性仪式实践者在类似于昏迷的状态中想象他再生于度母的子宫,杀死佛陀并取代了他的位置。在密教的性仪式中,一切禁忌都被抛弃了,因为对无知的世人来说它是罪恶的行为,但对密教修行者来说则是善行和美德。对吃肉、喝酒的行为也当如是观之。这种思想对佛教后来的另一支派别禅宗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禅宗所谓逢佛杀佛、逢父母杀父母,其要义与左道五摩是一致的。
    佛教密宗即金刚乘追求的理想是般若(男性本原)与方便(女性本原)的圆满结合即般若方便状态(Prajnopaya)。事实上,密教并不否认爱欲的危害性,但是,它似乎承认,当爱欲被瑜伽所控制而变成一种有意的修行时,它就能成功地用于解脱。因此,不仅仅是性欲,而且是人类的所有愿望,包括那些从伦理道德的角度看来是邪恶的欲望,金刚乘为了修行者的圆满和救度,都设法通过一种嬗变而对它们加以利用。早期佛教和正统佛教都竭力批判贪欲、瞋恚、愚痴即佛家所谓的“三毒”以及“三毒”的派生形式如忿恨、畏怖等。但密教却不遗余力地要为三毒恢复名誉,初看起来,这确实有点令人惊讶。但密教却认为,三毒的功能在于,对付一切有害的影响,以毒攻毒,不仅可以使人进行自我保护,而且是最为有效的修行方式。实际上,在印度正统文化中也存在着这些现象,比如,湿婆、难近母、阎摩等形象常常是面目狰狞,这对佛教密宗金刚畏怖神的产生有着直接的影响。金刚一般都呈忿怒和令人恐惧的面貌,其作怪相的面部点缀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獠牙,使人想起捣乱佛陀修行的摩罗及魔军的丑恶面目,各种恐怖神形态各异,三只眼睛象征着能看穿三界的智慧;散披的头发和被砍下的头颅向人们提示的是,虚妄与欲念已被刀砍断,象征死亡的骨髓取代珠宝成为重要的饰物,所有的因缘均已断绝之时恰恰是功德圆满之日。

              

阿旃陀壁画中描写饮酒的场景。公元5世纪左右。

 

无影无形的爱神(1)
作者:石海军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梨俱吠陀》的《创世颂歌》中说,卡姆即“欲”也就是后来的爱神,是原始浑沌中最先产生的,世界诞生于“欲”:“那时无生无死,无天无地,只有黑暗中的黑暗和汪洋中的汪洋。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欲’蠢蠢而生。”这里的“欲”主要是原始宇宙意志或说是“欲望”的人格化,是世界“心灵的第一颗种子”,所以,《阿达婆吠陀》也称爱神为“先生”(意谓“最先出生的”):万物始于“欲”。显然,这里的“卡姆”并不是专指“爱神”,而是一个浑身充满了欲望的精灵,不过,爱神的产生毕竟与这则神话故事有关,爱神是由原始的宇宙之“欲”演化成的,正像“欲”是最先自我产生的一样,爱神在印度神话中也是没有父母而自我生成的。
    在印度远古即吠陀时代,卡姆作为欲望的化身,其意义主要表现于创世和生殖,古印度人将宇宙的创造类比于人类的生殖活动,所以爱神被奉为最古老的神明。可以说这时的卡姆神还不是爱神,只是在史诗和往世书时代,卡姆才真正演化成爱神,这时的他手拿甘蔗做成的弓,弓弦是由蜜蜂堆成的,弓箭是用花朵编成的,并随时准备将箭从恋人们的五官射入恋人们的心灵,春天是他的好友,天国的少女陪伴着他。他有很多别名:欲望、怀念、生于心灵的神、无形体之神、沉醉、死亡之神等。
    作为爱神,卡姆本来也是有其血肉之躯的,但后来却没有了身躯,变成了无形体之神,这其中有一个著名的神话故事。说是众神的世界被魔鬼多罗迦扰乱了,但众神又奈何不了多罗迦,只有湿婆大神与雪山神女婆尔娃蒂结合生出的战神才能战胜多罗迦,但湿婆却在雪山之巅打坐苦行,如何才能使湿婆对婆尔娃蒂产生爱慕之情呢?婆尔娃蒂想方设法吸引湿婆,但湿婆始终沉醉于苦行之中,不为婆尔娃蒂所动。众神派爱神前往帮助婆尔娃蒂。爱神来到雪山,春色伴随着爱神也匆匆而至,荒秃不毛的雪山之巅一下子就变得春意盎然、鸟语花香了,溪流潺潺在诉说着爱情,小鹿欢天喜地跳动着舞步,大象的心中也荡漾起春情,悠悠的身姿使它的身体显得也不那么笨重了。迦梨陀娑的戏剧《鸠摩罗出世》第三章形象地描写到爱神的到来给雪山上的一切有生之物所带来的春情蜜意:
    黑蜂在情侣的陪伴下嗡嗡地采着花蜜,黑鹿用鹿茸抚摸着母鹿,母鹿睡眼惺忪地享受着甜蜜的爱抚。雌象捧一口充满莲花香味的清水表达它对雄象的爱意。……甚至是树木也从它们的恋人蔓藤那里得到了浓浓的爱意:蔓藤开满了鲜红的花朵,以它柔软的身体欢欣地拥抱着大树。
    显然,这里的景物描写充满了性爱的暗示,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中,湿婆大神依然结跏趺坐,如无浪的大海一般宁静。正当爱神无计可施时,婆尔娃蒂来到了湿婆跟前,爱神抓住机会,举弓搭箭。湿婆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激动,抬头看了看含情脉脉的婆尔娃蒂,爱神之箭从来都是百发百中,世间哪有生灵能够躲避过爱神射出去的神箭?但这一次,爱神在湿婆大神的神力面前却遭到了灾难。湿婆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向周围环视了一下,发现爱神正瞄准他,挽弓欲射,于是他愤怒地从智慧之眼(位于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中喷射出火焰,瞬息之间,爱神便被湿婆的智慧之眼烧成了灰烬。后来,只是在妻子拉蒂(意谓“享乐”)的恳求下,爱神才得以复活,但湿婆复活的只是爱神的精神,并没有将他的身体复活,所以从此以后,爱神便成了无形体之神。经历了此番磨难之后,雪山神女婆尔娃蒂改变了主意,不再以女性之美来吸引湿婆了,她在雪山之巅的另一个山头学着湿婆的样子开始了苦行,最后终于感动了湿婆大神。
    在印度宗教和神话中,爱神只是一个不怎么惹眼的小神,但在梵语文学中则倍受青睐,在民间他更是深受普罗大众喜爱的神灵。
    印度古代最大众化的节日是庆祝爱神的节日即春节。在春节里,人们跳舞、唱歌、举办各种音乐和艺术活动,尽情游戏打闹,节日的欢闹气氛使人们都不再顾及上下等级之间的差异,在大街小巷互相涂抹红砂粉,泼洒红粉水,随意打骂嬉闹,因此,春节也可以说是印度古代的狂欢节。说不清从什么时代,原本属于爱神的春节逐步演变成了印度现在的霍利节,其庆祝爱神的原始意义已经被淡忘了,人们沉醉其中的只是狂欢,互相涂抹红粉、泼洒红水。红色,其原初的意义可能是生育的象征,但即使在最初的阶段,它的这种意义便已经被狂欢所取代了。在当代印度,霍利节是印度最重要的节日,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节日是从爱神节中演化而来,不过,名称虽然变了,但其内容和实质却一如既往:广泛而盛大的狂欢,有点类似于我们的春节,只是其狂欢色彩更为浓烈,人们在言语和行为上也显得无拘无束、且有点放纵。
    《欲经》中提到的与爱神相关的节日还有妖精节,这也是一个尽情欢乐的节日,这个节日是在夜晚进行,因为在这个节日中,人们到处都会碰到“妖精”,所以要时时打着灯笼。与暗夜里进行的妖精节相对,八月十五时要举行满月节,这也是一个与爱神相关的狂欢节日。

                 

《大众的节日》,约公元17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