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的文胸尺寸:浮社会

浮社会

第一幕 烟雾序曲

1

哭泣，喊叫，喝酒，做爱

疯子，疯人院，疯了

谁揪住我，你

捂住嘴

不许声音泄漏

猫。踏过枯叶的猫

如何这么冷静。晨曦，白色的浴巾

裹住坟头的草

从黑巷中的旅馆冲出来

我想起了神、李白、柳永

还有盗贼、妓女、吸毒者

唯独想不起自己

2

没办法，只好扶住墙

慢慢蹲下，酒瓶摇得哗哗作响

不停与石头谈论，坟墓

还有没有骨头，人世

存不存在人

双手满是血

不对，有股油漆味

试图让墙缝擦干净手

凡高，线条，模糊，拆

我满意地哈哈大笑

将酒高高举起

得意地给最后一滴，做了场

最完美的葬礼

祭文是《共产党宣言》

3

酒瓶如期砸响石头

你们还是个人吗？送葬的队伍

是蚁群，浩浩荡荡

都死尽了吗？

酒滴，尸横遍野

时不时听见

跳楼、自焚、上吊、喝药声

我好害怕

怕黑，怕红，怕白

怕好好的房子，突然不见

酒，我要喝酒

如果还有妓女请介绍一个给我

4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召来的妓女在谈论国是

关于国仇、家恨。具体是关于拆迁

在钓鱼岛让日本人抓去的船长

她比整个国家的人民还关心他们

我在旁边笑，在发笑

手放在坚挺的乳峰上

摸索。心跳得真快

做为酒鬼，嫖客，我能怎么办

我抱紧了她，只能这样做

就如抱着爱情，那见鬼的爱情

我看见这个国家

如可怜的鱼干，被晾在沙丘上

报纸裹着，发出阵阵恶臭

风一动，领导们就发言

可没人知道他们讲什么

5

点烟，她狠吸一口后，敬我

双唇啜过烟，仰望

很久以前，早戒掉。原因是

没有了可敬之人

你说，神死了，上香给谁

独自抽烟很寂寞

烟，神灵通道。这个国度

烟囱已被摧毁，太阳燃烧不起

只想喝酒，嫖妓，等死

我不能给国家的妓女再添上一点悲伤

接过留有唇湿印的烟，面对她抽，面对天抽

宛若往昔面对神灵，烟哧哧响

6

你是小偷吗。不

我是酒鬼，现在是嫖客

你偷钱吗？不

是偷着乐，现在偷情

我卖肉。没有，你是卖快乐

他们是卖国吧。是的。我想

那是光荣的事，精英

知道不

你爱吗？我爱你，我想

你爱党吗？不

我爱国。喔，有罪

她呛了我一脸烟

第二幕 信仰副歌

7

我真不知道

奶奶曾在妈祖面前谈过些什么

话语那么低喃，那么深长

她和妈祖说完话，总是回过头

对我笑笑，安心起身，走向海滩

走入村巷，走进很多生活

我是想弄明白

谁？令神龛接近天，炊烟接近祭祀

晨曦接近祈祷，海面接近永恒，天空接近睿智

令我每次走进家门

脚都高举轻落，不敢触及门槛

我知道，现在奶奶在上面安静地看着

天啊。海燕高唤着窜出浪尖

窜出天尾村，窜出燃烧的礁石

妈祖坐在高坡上，从那么多的船尾看过去

看出它，看出海燕，从奶奶的

海滩、村巷、生活，衔走了时间

8

其实我可以坐在平静的礁石上

叨根烟，手揣在衣兜里

与一条船相撞

使海水渗入烟内

听它们倾扎时那哧哧的刺疼

甚至可以在滚烫的岩石上

脱掉衣服，仰卧大笑

让赤裸的身体

迎战阳光的攻击

听它们搏斗时嘶嘶地嚎叫

码头和海水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关圣庙渐渐高升

建造它的石头仍很坚固

甚至那个小孩还在为退潮而悲伤

虽然他现在已三十五岁

怎么说呢？刚才

那个孩子在海水中走着

将泪水噙在眼里，高声喊叫

9

我从头到尾都抚摸了她

相片从钱包拿出来，又放进去，再拿出来

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应该在很多个日子还得继续

看，我又不由自主地抚摸

这次从底边

这是从墙上获取的一条裂隙

她碎花蓝的裙子磨着青草嘎嘎地响

双手张开，用身体拦住一些海，更多的霉斑

面对着我。笑容竟然旧了

有了灰色霉斑

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糟糕，霉斑是从心叶开始

随笑容扩开，然后是青草

最后是背后辽阔的蓝

她当初是努力遮挡住了一部份

面对我，微笑着

我还得再摸抚她一次。也不知道

这样霉斑会不会少点

我还得再抚摸她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不能停。似乎斜斜照了过来

阳光移到我跟前

10

本来我有只黑狗，丢失了

某个烧香的夜晚，我开船出去捕鱼

这次连我也丢失

岬角连着天上幽暗的轮廓

没显露什么启示

天尾村高坡上，灯塔闪耀

体味着漫长孤寂

海浪淘沙的声音异常响

关圣庙，焚香的村民络绎不绝

裹进网里的银鱼，带鱼，笑容

－－纠结。该回去还神的

我思索着，在死之前

我会忘掉尼采、马克思、本杰明

身体将让八人抬过神庙，才能离去

这时，神才准许幕色降临

消息才允许被透露。船头的旗幡将会随北风

指向天尾村最高的坡岸

天尾村高坡上，灯塔闪耀

体味着漫长孤寂

海浪淘沙的声音异常响

11

我必须控制住自己

鸟儿刚啁啾，白天离我还有半尺

人世与我还无关

我喝了口茶，吃了些煎鸡蛋

翻了报纸，翻了本诗集

偶然间，一句“捕鱼可真快活！”撞向了

我白皙的手，茶杯掉往地板，很重

像是砸碎了大千世界

昨天，也许比它更远些的时候

船沿着礁石出没的海面

托神的福，暂时脱离了天尾村

那是父亲撑舵，我从船舷下网

夜晚随着我的手下滑，生活

对于我还是个包袱

我们出海前，母亲请启了关圣爷

关圣爷也嘱咐了，海水、星斗、灯塔

母亲还是睡得不安稳

后来，风向改变

我把生活像包袱一样，背往身上

四处飘泊，活得像船没了父亲撑舵

于是有风的时候

我不得不断地抛弃一些事物

新的日子，一一隔断了薄暮、田野 、松林

隔开了我曾经爱过的人

奶奶现在只能在上面，听我讲这些

每次她都和妈祖一起沉默不语

让我保留些不安

我必须控制好自己

在一些鸟鸣啾破夜晚的时候

第三幕 诅咒歌剧

12

卖菜的人在卖菜

胡须坚锐，半踞的影子

警惧，生长。昨天与城管拉扯

痛疼，潜伏

菜叶的清水干了

随后越来越蔫，失去采摘时的翠意

“很庆幸，平静地搞了一天生意”

女人走过来说笑

卖菜的人吐了口气，正要站起来

这时，汽车尖啸

尘土从高处重重坠落，惊扰

幸福

女人慌忙闪进影子

助长了黑影疯长的速度

13

粉色的灯耀眼，毫无疑问

女人卖肉。我承认

常常走过。她们时不时跑出来啮咬过我

当中必定有个王后，我想

来收卖肉钱的人，必定是个锦衣卫

回到皇宫是要穿上官服的

你晓得吗？回忆里

幸福会在绿色的田野醒来

世界幽暗的边缘，王后破旧的衣服沾满露水

她流泪往幽暗的尽头靠近时

曾对着自己呼喊

必须要过得幸福

14

走过龙昆南。阳具坚挺高昂如王者

满街患上阳萎症的人们

悔恨，害怕，焦虑，痉挛

龙昆南扭曲，延伸，疲态显现

胯下的阳具尽情地嘲笑：你看这家伙

蠢笨，肮脏，沾满口水

妇女们掩住眼睛，流着绝望的哈喇

低声说：这个世界，不能改变

15

躲入尘土，从生产队的牛棚

先偷来花鼓声。那只鬼唱了句：“小姐喂。”

我吊起喉接了下:“冤枉十五贯”

鬼嚎了起来:“唉的噜。”

于是二弦、二胡、椰胡、提琴

三弦、月琴、秦琴、琵琶、扬琴

唢呐、横萧、洞箫、战鼓、子鼓、

钹、铙声乱作一团。

然后乌鸦吓坏了，卟吱撞向月亮

广播响起了《东方红》

破墙上，忠字大声喊叫

共产主义好。鬼终于死尽，死向我的

那句：冤枉十五贯

这是个月亮破碎的鬼夜

16

很奇异，光被划过即暗了

声音被划过即哑了

天使被划过即坠为魔鬼

桌上，大家都笑嘻嘻地

酷似神。牌轻轻被举起，划，哗

落下。跟很多牌混在一起

我开始想笑，刚才举牌的手向身旁美女

的大腿放了放，开始往上摸

行了，在短暂的寂静里

发生了什么

17

渴，并因此拼命灌着酒

体内奔涌的河流，充斥大地

缝隙很遥远，很窄

进入夜晚，对着身体，对着岔道凝视

想借着做爱，打开幽暗，打开身体

但每条缝隙都复杂得令人发疯

没有什么可以被打开

早晨醒来，我们对着身体轻叹

打算在旅馆门前就此告别，

不举行任何仪式

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18

修改不了，草木食人的夜

泡沫从身体内生长，吼声出自骨髓

剥开眼睛，收容最隐密的要求

夜店正撕裂笑声

这么好，骨灰坛里

乳房摇晃，咆哮，嘶鸣，淫叫

挑逗天使，佛陀，明星

在那狭窄的坛口，随神祗聆听肉体疯狂

19

我希望，千百年来漫山遍野的猿声

不是我的哀鸣

——这是些阵亡士兵

肉，骨，都烂在土里，还在诞生

纠结于山石，弥漫成夜暗的恶毒

林间，莽草，风中，诅咒不断生长

声嘶力竭。直译为：情道、钱道、霸道

那只昼伏夜出的虫，即使模拟成树枝

混迹于林地幽暗的下层植被，藏了很久

还是死于诅咒之下

一群人，又呼啸而来，挥旗而来，扛着枪炮而来

霸王岭，成了王八岭

20

我能怎么办呢

有什么可做。我试着去抚摸她

想让，昨日的苍翠固定下来

前玻璃窗涂着血红“霸王”的破旧中巴车

摇晃着，跑在路上，司机斜靠在驾驶座

嚼着槟榔，偶尔摁摁喇叭，一路招揽乘客

喔，这辆车正开往霸王岭

今天，树鼩撅起的唇尖，

穿过瓶子、快餐盒，准备进攻

飘着精液味道的纸巾

在情道上前进

植物绞杀，那只丽棘蜥踏过偷情的老鸨

丢下的套，嘶叫了一下，没人听见

我坐下来饮泣

第四幕 黑喜剧

21

这是一个夜晚，开满玩笑

电话绕了几公里，告诉我社会为黑

我伸手抹掉酒杯上泡沫的白，从纯黄中得以闲谈的心情

我不是黑社会的，我是天尾村人，来自海南

这是天尾村经过长流镇后，不断长起来的地名

在幼年，小时候，在那里，电话绕过来之前

这里早就开满了黑色的玩笑

我们也曾怀抱着几把生锈的西瓜刀

跟伙伴们幻想，社会的黑，我们都来自那个地方

于是感到了自由：踩着狗屎巷，横行霸道

提着裤腰，来去自如

那时，有个老人说了个真实的传说

这里真的出过黑社会，马克思来前都红了

当然，一样的，保护费还要交，不过换了复杂的叫法

除叫费，还叫税，就如他们把黑唤叫红一样

只是没想到，最后连土地房子都得上交

有时还要贴上命才够

于是我们纷纷扔了锈刀，捡起酒杯，手里拿着电话

在夜里到处吆喝

来，大家一口闷，我们都不配谈黑社会

22 

永垂不朽

有人对着海平面上的太阳高呼

最大的阴影终究被对面太阳制造出来

世界得以沉没在喑咽

草锐利地向城中众多的墓碑急射

这城在阴影里脱去了他的伪装

多么巨大的墓园啊，这么挤拥

这里，一个又一个高耸的墓碑

不停被筑造，垒高，扩向所有的土地

这里，每寸土地埋下这么多人

挖掘机还不断加深墓穴，夷平丘陵

乌鸦看见，成群的人低垂着头

长途跋涉涌入那里

筑造墓园的鬼物，把玩着海子的头骨法器

念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准我看见：被故意坑杀的老人

被恶毒无视烧死的村民

被一个村一个村驱逐出土地，茫然无措的村民

这年头，人得小心啊。在我忍不住哭喊时

乌鸦干笑着说。我放低，再放低了哭声

23

太阳要在我鼻尖种上土豆

挖坑的人，狠狠地铲，像在埋人

土堆随便乱放。多了就像一个个坟头

我满脸麻子，就原谅小丑吧

看看，弄得太阳忙着要落山了

蚊蝇开始洞食起傍晚，产下很多话语

故事们都在黑暗边缘犯困着哩

我跟你说喔，别小看了这些蚊蝇

他们可是出生在最好的酒店

精卵都是来自当今政商精英们的饕餮涎唾

出身高贵嘀。天黑了

把耳拿过来咬咬，我跟你说……别笑

领导说他在街头吃大排档

24

狂欢时刻

太阳扭曲了某些东西

木椅横亘残破，草来不及掩藏

沙滩上散落着酒瓶、毒针筒

海在前面变成了耀眼的薄片

从孩提时间那，燕子剪了下来

海就开始忙着吞吃东西

山岬，草木，天空

被撕扯着一块块

这阵式异常粗暴，神秘

我的裤管卷到了脚踝，能来得及吗

兽的犄角磨抵黑色的礁崖

低吼起来。喑咽，世界将崩塌

侧过身，探入草莽，扶住掘坟的锄头

从椅子下面看过去，看到五月

海滩上布满了古怪的人群，他们带来孩子

这是些末来的孩子，亚洲的孩子，欧洲的孩子，非洲的孩子

他们要干什么

25

孩子们，站直了

树叶没留下手印

阳光被弄脏

孩子们，排好队

火车没开往太阳

公鸡留下金色的羽毛

孩子们，大声喊出来

家门口有手帕

妈妈在挥手

孩子们，我又流泪了

感谢你们走过

感谢到了星期三

感谢现在是2010

感谢孩子们，我很安静

其实，最后

当中的一个孩子说：

我长大了一定要当贪官

这样妈妈的房子

就不会被拆了

她就不用从村子被赶走

我没问孩子为什么

26

我保证看到尾巴了

在我扭头的时候，是有人打了响指

我保证看到了卡车，看到了她

他蜷缩，提了旅行袋 ，提了三百万

我保证他去旅行了

去了国王丈母娘那，去了海南岛

去见了西王母，去了财政厅

这部份是天气热了所至

笔录有点真诚

我问了老妇人，我问了动物园

我问了玛丽莲·梦露的裙子

我问了她性生活是否满意

这部份经过了数以千万计的：

眼睛，耳朵，鼻子，手，皮肤

我越说越靠近她

带着恶意狠狠地注视她

就如她几小时前

注视着书记，乳房，鳄鱼、猴子

这部份怪好玩的，你不觉得吗

27 

谁也没有想到

沙蟹扒开，漂浮着残物的海水洼时

顺便也在他的骨头上扒了一口

洞就那么幽深，静谧。神祇

在里面向外张望

溺水者，躲在空荡荡的渔棚抽了口烟

选择逃跑路线

思索横行的沙蟹能否改成直走

虔诚地跪了这么久。他

念诵了这么多经书

想从他打死的田鼠，追查神的问题

——为什么田鼠落入人的世界

就失去了生存的权利

最后，他成了一只田鼠

从海水洼内穿透漂浮的残物逃脱

不管骨子里围观的神祇如何惊得目瞪口呆

28

我真的知道

她们在吸毒

松垮的手拎着酒瓶时

我的右眼就看见了

鬼

我是说谎

右边这个女孩

从前额捋了捋头发

酒喝完后

她将从门缝消失

再也见不到

左边的女孩

把头埋入瘦弱的身体

酒喝完后

她可能会搂着我

蹭我取暖

通常这是个很好的素材

将会引人思考

你想她们叫过我什么

这些并不重要了

我会假装她们爱我

假装世界多么美好

假装她们很幸福

就像我一直假装我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29

生命跳下来了，像雨下

撞击了地球

这些离他很远，此时

他坐在咖啡厅，啜饮着烟雾

手捧着一团报纸

与旁边很多人一起谈笑风生

说了些上了多少女人的得意事

这时有个女人往自己下体看了看

扫了在座的男人们一眼，露出调皮可爱的笑容

看来大家都过得很恰意

活得很好

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对象

——郭台铭或郭沫若，政府或专家

十一连跳，还是十一场雨，甚至

范跑跑以快过地震的速度从四川跑到我面前

要怪就怪上帝不在场

国家缺失，教育失败

生命很傻，很无聊

特别是那些年轻人，要怪他们

别怪富士康，这名字看上去就像屠杀成性的日本人

到处都这样，我们能怎么办

他坐在咖啡厅，啜饮着烟雾

手捧着一团报纸

与旁边很多人一起谈笑风生

虫鸣得厉害

她不是我想要写的

拿笔的时候，三天了

刚好下过雨，虫鸣得厉害

我想说，我爱她

其实没有

这么久了，第一次回想她

——中间可能带有谎言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叫海燕

我没点过她的台

但时不时和她同桌喝酒

见过她许多次

常常见到她笑

笑得很无力，特别是在包厢

她绻在沙发

笑贴往脸上，昏昏欲睡

尽可能缩入身体，挤进沙发

我想，会不会

——她一丝不挂地面对爱人时

笑得跟牡丹一样

会的。她跟我说过，如果这不是幻想

可能想等着炸弹飞入那些花

他们从酒吧出来，走过花园

谈论起染了金发的女人

大家还陷于她幽深的乳沟内

用近乎猥琐的神情，想像她

今晚，他们的梦想全在那

——她是夜晚世界的主角

酒后的世界里

她近乎真理

性爱论者相信，最美的花朵

全都是阴道，花的盛开

就是等待——

所有的眼神都飞进里面

最好，带着毛茸茸的触脚

如果蜜蜂最好，就算苍蝇也行

只要有东西进里面

世界将越来越美好

这绝非虚妄

我喝醉了，打着重重的响嗝

恶声恶气地说，那炸弹呢

原来美军已经开近黄海

我想六十年前，在那些美丽的花下面

血肉都腐为尘土了吧

那些下命令冲锋陷阵的人

早忘了他们

他们，这些腐烂变质的泥土

可能想等着炸弹飞入那些花

这样，有酒喝与没酒喝的人，都会记起

尸体，腐肉，没能闭上的眼球

这绝不是安慰

戒疤

开始怀疑了

宿酒后，双手没沾染乳房的味道

痛感开始从前额导向后脑

医生疹断为偏头疼，我认为是戒疤

印度，释迦是个古怪老头

有过这个病症。老人，病人，死人

都是他的疼痛。忧伤的毒蛇

爬行上来。他看到了星星

我常常这样醒来

宿酒。树下我也目睹了明星

更多的是，露水在水草上细细碎碎

近于无心滴落的酒与泪

河水里，星星为什么那么多

我的头更底了，蛙鸣过后

我能走到那里去

大清早，有那么多星星就要流走

跟阿豪喝老爸茶

这事要从很多人

忙着为自己树立墓碑开始

阿豪试图搬走自己

万宁的荒野里，太多无名墓碑

都没挪动过。时间失效

草攥得太紧，流血

也许得找工具吧

对于这他挺认真，我们喝茶的时候

他想着钢条与手推车

我看见了万宁的荒野、无名墓碑、失效时间

茶客们大声喧哗，相互说笑

想得太多，心乱

他抽了口烟（没用水烟筒）

透过树叶看向天空，慢慢地吐出

“近来怎样”本来这话我想说

我眼前晃动的是

铭文。墓碑被莽草掩没

我伸手过去，触到了草，触到血迹

“看不清！”面对叶隙窜入的日光

我出口的是这句话

词语所不能表达的

牛可以走过公路。汽车刚刚驶过

他拿着可乐，在西海岸

乐呵呵地看着。你看他像个快乐的人吗

一年过去了，他找的词语

还是没有确切表达好这个情境

本来这是童年掏鸟的地方

松林成了人工草皮，鸟回不来了

不知从那移来的野菠萝，植入，海慢长的孤寂

现在日落的金色是更亮些，他感觉

开车经过，看到牛缓缓地走过

他停下车。打开可乐，拿了薯条，边啃

边乐呵呵的，看牛，看车，顺便听听涛声

很早以前，他吃着从田里偷来的红薯

(这可是刚刚烤好的整个大红薯)

乐呵呵地看，一条牛走过

第三棵树后面（这树没有了）

牛回过头来看他，“哞”地一声嘶叫

独木舟

艾草那，山拨起

顺势直上的兽欲淫叫

虫鸣得不安，

“我在这”

我喊。没人听见

周围的树叶不停抖动

我停下车

昌化江奔流涌入肋骨

那人，长长的篙

一记一记扎撑

通达过去、未来、现在

通达上天，黄泉

独木舟，仰仰头，逆流

两岸，坟茔上，白幡飞了起来

就像两只白鹤嗥向青天

蛙锣

坟茔后面的是谁

这些将要迎接他的

排除了佛罗伦萨、金字塔、巴别塔

他听到蛙锣、铜鼓

看见独木舟，舂米臼、酿酒陶器

同村的仙人。他赤裸在那些消失的村路

无遮无挡，带着恐惧，惊悸

这些都是他陌生的

稻谷以它黄色的芒尖

给以疼痛。产婆眼神陌生，牛铃陌生

他伸长了脖子，像毒虹豆

像一些藏毒食物

放在路中间，野蜂飞得离他远远的 

嘘！逃跑吧。来不及了

村庄已死亡。丧葬礼过后

蛙锣从地底爬出来……

夜里哭喊的女人

往里面看，那个女人大声哭喊

陶罐里真的那么黑

一所房子、狗、镜子，都保持看见炊烟的式样

她穿过草料，抱来柴火

凌晨，躲过星星照看的小路

生火烧饭

往里面看，她还是哭喊

陶罐里真的那么黑

草丛长过了它，掩盖小路、柴房、脚印

她拥抱的男人走了

孩子有自己的去向

门大开着

往里面看，她有没有哭喊

陶罐真黑

青石磊得高高的

她的骨头是那样子洁白

闪耀着象牙般的釉彩

斑驳的痂疤、孤独的水缸、闪烁不定的炉火

跟腐肉一块消失

去，就动身去天尾村

去天尾村吧。爬上高坡

告诉灯塔，就在那对它耳语

你将用松枝，用珊瑚，搭个小屋

如果可以，最好那只松鼠

能站在门檐上

起程吧。去天尾村，爬上高坡

就在那，跟灯塔耳语

你会翻土种些丝瓜，锯木头做几个小板凳

坐在院内搭好的瓜棚下补网。如果可以

最好掌心漏走的沙

还能补得上。那只沙虫蝻动

去，就动身去天尾村

那个高坡，灯塔

现在是泊船沉锚的海水。没关系

还可以的，还能跟灯塔耳语

还是让我们感知到了美好

我们把它当做海口，当做

只剩残骸的城市。我们

要面对骷髅铺展出的路

这些旧日的中巴一辆挨着一辆

驰入四肢百骸，驰入

悲伤、最后的终点。后来的人

必须被取消眼睛，才可承载上帝

死囚才可以在餐具里跳舞

餐具早就这样做了。它承认

被日光追索。墙壁内，我们

被追认为干净的人。还真不知道

晚餐有些什么，反正吃完就直接上路

一个站点接一个站点，都没有什么可遗漏

我想起了大海沸腾

昨晚，开包厢喝酒了

我想，我一个人。包厢

有女人，男人

这点清楚。音量开到最大

同学王秀清晨六点的航班

她拉我玩起色子

喊得声嘶力竭

衣服混熏有几种烟味

灯光混暗，音乐还在响

昨晚是自己一个人

我坚持这样想。如果

这样死了也不错

听着音乐，拎着酒瓶幸福地死去

这事很糟糕，天大白了啊

我记起了大海沸腾

自己一人驾驭木船

经过很多礁石、暗流

家的下午

雨叫嚷嚷的，决定靠近

窗户。跟你真象

你在那，走来时，嘴唇

不停抖动。虫子沉默不语

在阳台前等待

我在软椅上喝了口茶

杯不缓不慢地放上茶几

整理好散落在地的报刊杂志

本来要先开口的

说要下雨了，天气很闷

雷声隐隐之类的话。想着

该跟你谈谈，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这次不一样

你的嘴唇习惯性抖了下

泪就停不住

湿了我大块肩前的衣服

雨可能发现虫子沉默的不安

没到窗前即离开

如果可以这样安睡

这么快，现在是十月了

还以为，很快要躺下

就在路边，或一条臭水沟旁

也可能是旷野里，海滩上

躺成土堆样，不高

但应该有酒，朋友。如果我有朋友的话

他们应该放几响炮仗

让烟向上空飘

为我欢庆。当然，没有谁会忘记

向土地洒上几杯酒，默祈

这个人终于可以安睡了，永远不再醒来

他没有什么建树

没有什么好处，没有坏处

他就像他的祖辈一样

和树上掉下的果子没有差别

澄迈．老城小传

多么简单，那个老吴

从京城来的。他回来了

风尘仆仆。我讲到这就该结束

故事可以结束，老城却在了

从骨头，从肉体，从尘土

他的眼神绝对如老父亲

我不想这样提起他

提起老城、老桥、老殿。我该

骑上青牛领悟，牛咀嚼老吴

地图上长出来的草

青牛的鼻息，呼气——

关帝庙、通潮阁、广德桥

不，澄江、文庙大成殿、双龙戏珠浮雕

哼，牛气哄哄，牛气哄哄

皇帝给了老吴一张地图

疯语者

1

前面，那是什么

你知道。不要问，让我续继

山，海，庄稼人

铜鼓，在骆越人那

击响了你名字。歌者

悲伤的旅人，把生栖

过的，都穿上

把生者，死者，都背上

喊啊，叫啊，舞啊

嚎啕。生人忽近

2

毁掉了，生活的盒子。要辟邪

祖先发怒，人世间

鬼比人多。蚯蚓交配

蝗虫对鸣，涧泉下

叶子无风动摇，我诅禁咒 

你的枕上沾着我泪粉

不要害怕。竹签，穿过鸡腿骨时

骨髓往外翻——喔，鬼邪获胜

娘母，鬼公，道公

不知道最后朝哪个鬼怪那里去了

我会带着你，往山野走去

别跟外乡人开口

骨头

时候没到啊，马克思

没有一点悔意。礁石上

坐满月光，坐满寒霜，坐满世人的眼泪

夜的海水汹涌

马克思的儿子跑满中国

人民活太久了

强暴，强暴，强暴，日啊

日祖国，日土地，日世界

没有希望啊。发疯的人

越来越多。很黑，点根骨头吧

从身内剥出骨，白的

抽出脂，可燃。亮了

哈！告诉自己，还有光

还有洁白。走几米就被马克思熄灭，熏黑

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啾，啾，她还有他哭着多悲哀

很悲伤。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树枝发黑，随风抖动

现实后面出现不了神话

窗纸都不需要了

谁再哭，棍棒就加身

只要听就够了，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我死了，她死了，他也死了

你还活着吗？听啊

马克思在唱着死亡之歌

昨天，也许是前天，还需要窗纸

时常，旧的物种灭亡

都变成邪恶之成员

我死了，她死了，他死了，你死了

都加入了马克思合唱团

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听到五声尖叫，从暗海凝固的血旗

里面传来。就像五个星星

照上了你的前额。死吧，你

马克思唱着死亡之歌

嘿，我现在已婚

一个句子凭空

掉了下来：“水滴

自个跳入水桶里，携着

两声鸟鸣。”我知道，它想

成为一首诗，清新

但我拒绝了后面那些词句

因它诞生而来的

记下它，就让它独自在那

让它孤独着，没什么伴

成不了什么。它真像我

确切地说，像我某个下午的身影

嘿，我现在已婚

水滴自个跳入水桶里

携着两声鸟鸣

海从没有尽头

船航行偏了，随便摇晃

以为我会醒来

能看见猎枪、鱼钩、弓箭

斧头，党员

官员们开会。他们个个目光狠毒

一口痰一口痰往桶里的牛奶吐

往村庄中的房子吐，往家门口吐

在狐狸叨走小鸡的夜里

我早看不见了

我很安静，世界好安静

海从没有尽头

荒岛通向苍穹，栽种

草，栽种野菊、秋天、冬天

埋藏好的缝隙想活过来

人世的春天开始了啊

我擦洗窗户。玻璃

隔住马路、天空、白云

胸口紧贴着，我害怕

害怕悬着的心突然崩裂

马路上，人蚁木无表情

流进墙开出的洞，地底的开出的洞

天空如此高，白云迅速消逝

我使劲把这些地方擦亮

胸口隔着衣服，玻璃外的阴冷

还是啃钻入髓，骨洞结冰

怎么办，没人知道

自己的葬礼。枝丫拍打着世界，凶猛

我闭上眼睛聆听——

人世的春天开始了啊

那些诱拐者们

到处都是被染红的乌鸦

喊叫，声音如枪炮 

那些诱拐者们，又换上

另一副面孔。他们自称为人民代表

生活啊！幸福。池塘返影

林荫透光，清泉抖动着石子

野鸟啄食稻穗。他们，又画上

炊烟，一两户人家

那是堵围墙吧？壁画

有人惊呼，声音如寒蝉

急！急！急。阳光是红色

带着血腥味。围墙内

尸体横七竖八倒于瓦砾

还活着的人们大哭

哈！诱拐者们遥指，那是田野

看，满是拾穗者遗下的谷物

我靠在长椅上，头稍稍往后仰

又看见落叶了，那些影子

很多早晨和落日的影子

这些冶艳的疲倦，这么久以来，困在

公园的长椅上

日子害怕，不安，如同林中豕兽

突奔。这些脚印慌乱，踏破了铜鼓

那面太阳。丧失了太多，兄弟们

低头赶路

蛙声从池塘攀爬上来，跟祖先神

做过告别后，查询了落叶

那些影子，很多早晨和落日的影子

坐上了很旧的长椅

我靠在长椅上，头稍稍往后仰

睁大眼睛，今天什么事都不想做

这回，我抛弃了六个孩子

很简单，妆饰的笑

树在词语的空隙里。26路车

它从南沙路向海甸岛迁移

这回，我抛弃了六个孩子

他们每个都不一样

失控的情绪堵塞住了滨海小城

一个孩子，褴褛的衣物从没换过

他随着老乞丐，拐进新华水果市场

我抚摸到了自己脸上污垢

平静地扭头看向前方

两个孩子敲了车窗

绿灯到了，我扬长而去

胸前挂的牌子和车尾气

混合，我想这是场有预谋的骗局

其余三个，我向她们付了四百块

买了她们半晚时间

陪我喝酒唱歌到零晨三点

其间偷窥她们忘了包裹好的乳沟不知多少次

结束时，我直截了当地说

在过下秒，我就像所有抛弃过你的人一样

离你而去

街头雨水泛滥，我哼着绝望的歌

尾随26路车向北。这个孩子，何时被抛弃

精神失常者

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嘲笑苔藓，你不能相信

马克思。我精神失常了

总是看见那个姓温的，说要保护人民

保护百姓财产，保护土地时

马克思的信众就开始抢劫、杀人

摧毁村庄、墓地、骨头

树都被连根拔起

我走近他，很小心地

从残墙的瓦砾，踏过黑巷

淌入了泪水。那是个雷区

别过来。他哽咽着向我叫喊

宛若老死的土狗，做最后的狂吠

朗读一首柳永的诗

那个女人已走开。回到

夜色的后面。起初

我还记得她的面容，还有乳房

的颜色。当她穿过大门

我就开始忘记

现在，看起来充满疑点

我只是看见，马路那边的女人

街角的缝隙飘浮着白雾

车辆驰过，她就消失了

还会消失什么呢？我坐在这

只是朗读一首柳永的诗

赤色的河流

嗯，听到了

那只红色的乌鸦，唱着哀歌

栖在赤色的河流边

乌鸦的歌声，在

飘浮，变调，经由波澜后

必须转释

他们今日的唱调：旧城改造

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我听到抢钱抢地

旁人听为杀人放火

可谁又在乎呢

赤色河流的源头，暴走谎言与杀戮之兽  

离歌

第一章 碑铭

1

绝不信，马会从城驰过

岩层直截了当堵住风，焰火

烧着了记忆。水是如此诚实

它一直流着，一层矗着一层

直往天上流。我站在这里，抬神

过火山的小孩，向我微笑

她跟我一样相信，冲过焰火

一年的日子会，风调雨顺事事如意

渔船会，满载而归。我的爱

会停靠港湾

2

神的屋子筑于高坡，海城

离它路途遥远。“别迷失了

正确的道路。”神在清晨

对我呼唤。

海滩上，奶奶挎着渔笠

走向神的屋子。羊，小鸭，鲜花

小孩们，跟随其后。

关公依然很可爱，还正儿八经地看春秋

屋里挤满了人。对于我的回来

仿佛了如指掌。

3

面对众多的神。这些熟悉的面孔

抚慰着旅途中的人。那时

雾先升于晨曦，城飘浮于海上

星空在灯火下面哭泣。

我听见了敲门声。她在轻扣我的墓门

那朵黄花这么圆润了啊，

一坡一坡地开。爱还在照耀着

不管我沉睡多久。

酒神打开了他的瓶，我这光屁股玩的兄弟

他在神的屋子中间，跟众神谈论

我与他谁把尿射得更远。

脸上写满欢喜

4

篱笆上，麻雀啾唧山冈

啾号海岬。黎母，妈祖，冼夫人

在炎夏的尽头谈论着

我的石头。在我离开村子那天

打出的水漂多么漂亮。

那少年的背影，那枚血色的石头

弧度多么的完美。她们坐着谈论起

少女看着他离去；谈论起

落日余烬里蓝色的泪光；谈论到爱情

安详的光芒照向了颤悠的稻穗。

潮水般的献歌涌向海岸线

高岗上，海浪间，飘满酒香

男人们在船头放开胸怀唱喊

女神们在田野宛转对和

鱼跃，花簇。

5

浮云间城门很疲倦。蛇，狐

藏躲丘陵恶草中偷窥。炊烟破灭

陶罐收走了潮水，贝壳，月亮

山野迅速荒芜。瓦砾，沼泽，腐尸

苍白星光下忽隐忽现

“村庄是多么的幸福。”土地公

试图唤醒一个古老的记忆。忙着

赶路，浮云上的城门

充满诱惑。来自大地的呼唤

只是风忧郁的回响

撒网，晒鱼，砍柴，与诸神畅饮欢聊

女人亮晃晃的乳沟。那时城未建

遍地乡村，水草肥美。苍穹下草低现牛羊

五百年后日蚀月亏，尘世巨变

6

永恒的泉流得远远，从人心穿过

口渴你可随即掬饮。只要轻轻念启

咒语：“万泉河，南渡江。”水就会涌现

捧掬的掌心。菠萝蜜林的蜂巢

撤掉羽阵，蜂蜜会滴上舌尖

心即清明，三生毕现，百病皆愈

奔往城的路上没人止步。鞋踊旁，破水壶

满嘴讥嘲讽笑。

村口的高坡上，少女保持着笑容

苦楝树的花如雪，直至掩藏了绿的田

山，海，河，缓缓坠损的日

然后露水暗生于还在抽长的芽

7

航道与海浪并排着

黑色从树尖绽放，叶子一摇

跌往泛白的浪花，映灰前途

寂静更死寂。马尾松林幽处——

须菩提念念有词：善护念。

诸神在村口的高坡上，吃完

自烤的红薯后相互告慰

安宁与爱情，在少女漫步的山野

没有离去。空中——

须菩提念念有词：善付嘱

甲板的前方，我把脸埋往渔火

梦见，在一个灰色的地方死去

路过的陌生人无动于衷。

8

云之巅，石阶裂开伤口

死灰的城墙连着蛇伏壁沿行走的人

记忆在推土机统治下这么容易消失

这是我的船驶向的方向吗？

没有烛火，没有神，没有鬼魂

这些词，还是让我淆然落泪

死，伤，痛苦，挣扎，离别……

鹿缓缓回过头，弓惊掉

海喧涌，天动摇。

少女的圣洁忧郁的笑还在那

安抚了一个悲伤的山

第二章 海城

9

坟墓是安全的，北方

带来伤痂。她是谁？在我死去的梦里

几只莹火虫绕过芒草，飞向

太阳破碎的海城

那，孤独的棺材店的老板在祈告

向地府贿赂，祈求生意兴隆

主教，活佛，住持，国主，都向他道贺

分享着他带来的财富狂欢

北胜街，粉色的灯掩遮住了弥漫的尘灰

妓女们敞开鼓涨的硕乳，给他们的信徒与臣民

喂以脓血，吃饱喝足后，顺着墙角

四处散入灰尘中，街墙留满爬行的爪痕

10

毒死这该死的月亮，从此就没人知道

这些街道的名字。一窝蛇窜入井眼

嘶嘶作响。自赵佗到卫，他们每人

偷走了很多名字，存留空街

苔藓安静，鸟兽纷纷逃离，于七月

异兽在我们的神经上磨牙霍霍

泉水干渴时，我站在十字路口张望

不知道，这街口的名字

从一条街到一条街

我几乎在这度过了半生

11

灰色，很灰，很灰

我捏造了她，黄昏邂逅凰凰树花

更捏造了自己，怀着济世抱负

仗剑把灰城刺得很红很红

如日初升的海港

推土机巨大的牙齿下

半死不活的男男女女享受着最后的狂欢

黄沙南下，越过琼洲海峡

神祗已死，婊子裸着双腿

张开挂在空树上，对我怪笑

铁锈的城墙沉没于北方的灰烬

12

幻影长出了蘑菇云，希望成病

我被囚禁。季节突然破碎

节奏如房东的笑声

我指给你看——

傍晚曾留在白色的琴键上

余音在我到达之前还响，火焰雨下在

水桶里。暮色装满了整个夏天

我怀着幸福挂单在开元寺

看见太阳和我一样懒

13

这是墙上画的太阳，葵花

砍柴的人死在铁轨，用他的尸臭

诅咒了这个城。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楼盘

崩压了，傍晚做针线活的女人

这时，我突然变得老迈，模样古怪，耳聋

奇形怪状的虫子爬满城，时时嘲讥

无所事事的我。

我在荒废的码头游荡，对着自己

讲些开心，水草丰美的故事

前方没有微弱的烛火

14

北方的风刮过海峡，载着尘灰，病菌，

十万虫兽，黑暗的力量，扭曲了

树，草，山石，河流，城邦的本性

天啊！我竟然抽烟不用水烟筒

我古怪地向街心走去，脚步空空

像给自己的棺材上钉。

我在胡诌着些什么呢？喃喃自语，喃喃自语

胜利不管多小，人竟是这么渴望

这条街竟没被北方的风偷去

来自海峡对岸的风这么猛烈

尘灰淹死城，抽去灵魂

连街名都没放过。

唉！人们竟在自己张开的双臂里死去

15

可笑啊。苍蝇饿死了。

寂静中，孩子的哭声特别响亮

鬼火在荒石中晃忽，超市的灯

发绿。

女人站在街心，远远地观察我

没过多久，我就和她搭讪起来——

“超市没东西可卖了，只卖毒药

说完携着小孩闪入街中。

城中遍布哭声，没人听得见

第三章 招魂

16

魂兮归来！秋风起兮！

“三亚人”兮归来！秋风起兮！

“骆越人”兮归来！秋风起兮！

路博德杨仆兮乘楼船归来！秋风起兮！

攻陷城兮，孙幸死，黎民归来！秋风起兮！

魂兮归来！秋风起兮！

马援归兮，置井邑！秋风起兮！

冼夫人归兮，抚黎民！秋风起兮！

冯仆随归兮，守四方！秋风起兮！

天不平兮，峒烟起，黎民归来！秋风起兮！

魂兮归来！秋风起兮！

李复归来兮，恢复琼！秋风起兮！

王二娘归来兮，顺天意！秋风起兮！

苏轼归来兮，招徒讲学开风化！秋风起兮！

苏过随归兮，著《斜川集》论黎事！秋风起兮

王祖道归来兮！开通道路！秋风起兮！

路不平兮，二王啸！黎民归来！秋风起兮！

魂兮归来，魂归来，魂归，魂啊！

众神离兮！我四下张望，心茫然。

秋叶落时，我忍不住唱啊！声音咽。

秋叶纷纷时，我唱不下去啊！泪满面。秋风起兮！

17

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七夕节，

我走向美艳的废墟，城的深处

呼叫一个玉沙村的庙宇

寻找野狗撕咬的嚎叫，那

没有村民。那不再是神路过的地方

连鬼魂在繁星下交欢的呻吟都没有

我能期待什么，情人们都被赶跑了

只剩憎恨尖锐地生长

道公呢？是不是做场法事，憎恨

就在七夕停止

可挖掘机不断地播种尖锐的种子

18

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离去的仙人

含着最后一口粮食，朝荒野与天边走去

他听不到人间叫唤他归来的哭喊

河的两岸，瓦砾溃崩，那

没有村民。神不再在那栖息，水草狂笑

河水快要干枯了，渔船还有几根龙骨

我要期待什么，发黑的瘀伤接管天地了

腐烂的船板静谧

鬼公来了。祭舞正跳起，怨气

会在七夕后消平

但起重机正在拔高怨暮

19

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敬天地，

敬山、石、水、火，万物

我放慢脚步，放下法器，也放下悲伤

收集了大批毁弃的村落，井眼

藏匿的海洋，裸暴的山体，那有

相继离去的神仙，村民，牛羊的圈栏。

出殡时八人抬的棺椁是在下午离去

我还在期待着，浩大的太阳从海上升起

我的疼痛羽化，井眼上飞满穿过阳光的蜻蜒

娘母到了，鬼老人到了。米一碗，焚香，念颂

起祖先的名字，不洁净的都会被赶跑

水草丰美的日子会重现

虽然，压路机正要把期望压平

可碑铭上记着我将会回来，抬神

过火山的小孩，在向我微笑。他

将教我学会宁静。魂兮归来！秋风起兮！

大风歌

1

船俯视着黑色的大海

岛屿消失。受蛊惑的白浪

嘶嘶地鸣啸

收集了过多的悲伤与绝望

海螺患上失眠症。

风在燃烧，悄然从排岭坡的石器中穿过

黎峒，李复和先人们

相继消失，消失于岸边的大片荒地

我们也将消失，带着低垂的目光　

坐上船，受铁锈与腥味侵蚀

2

许多鱼从薄暮里游出

丧失了指引，前方裂满渔火的残骸

不幸的女人失声痛哭

巷口深知此事，她的孩子们没能归来

岩礁是黑暗的墓碑，只见

幽冥尖叫着，从坚硬岩礁中钻涌

迅即吞噬了村庄，海岬，破败的灯塔

十所的井眼保存有马援的思忖，立于楼船的

眼神接近天，在神的故乡

那有多少被淹没事迹？

台风过后，一枚铜钱将被席卷上岸

从那可窥见，古骆越人坚强的嘴唇

坚实的头骨，麻绳织的渔网

如何，像个男人般真正地死去

三月小说

1姿势

很简单，你们握着了我的手

也握着了风的眼泪

土壤种不下风，却暴长了太多的话语

是那个姿势吞噬了我

随着夏天的来临，很确定

一朵花将于春天之尾死去

2乐章

必须在天花板上

悬挂好白色翅膀，调好太阳枯死的时间

你们才听见婊子敲击我头骨弹出的乐章

她们用丰乳咆啸，给恐惧喂血

他们高唱丧歌，用大火猛烧我的肋骨，猎取暴裂的欢呼

这时是一只无露可饮的蝉开始沉默

沉默在背信弃义的铜鼓上面

骆越人迅速谱好了一首颂歌

3坟墓

你们可以称我为死了。香晃动不安

远方的云雾映近灵牌。很确切

日子还在继续，时间硕大而膨胀着

感情逃出了日子

停在裹尸布后面，让人猜测

猜测苍白的裹尸布后面，他的容貌，他的世界

我开始盘坐在落笔洞里

与三亚人谈论坟墓里的寂静

三月里没有一滴水珠

4约加拉西鸟

我从死亡回来，乘着哭声的云朵？

平庸是支利箭，从空虚的生命之弓射出

钉在祭神十字架。哑巴为他祷告

很清楚地记得，如何失去约加拉西鸟

四月小说

1蝶翅

微雨里，落花裸奔

追赶蝶翅的死亡

风安息在坟头上，你仍没开口

额头间的皱纹装满温暖

蚁蝼洞啃了隐忍的日子

我，一个敲着木鱼的行者

跪在坟前，出租草地

墓碑的影子深处草菌举止温和

算了，你几乎没有欲求

方向，醉了。酒洒在膝前

天空飘浮起花的抽泣声

黄昏笼罩群山，河流，树木，村庄

神领引宗族们在清明里越过草地

2鼠望

烧焦的马尾松，被遗弃的残舟

珊瑚石砌成的房子

沉入海岸线。他们属于落日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

走过关圣庙。炮仗，纸钱，白幡

在青明草上徘徊喑咽

松鼠企望，趾爪拔节高入云端

浅浅的海峡从眼中流出

补网，修船，晒鱼

叹对，风雨筑砌的珊瑚礁房子

隐入耸高的海岬。他们属于沉月

随风的蓬蒿们飘飘荡荡

远离圣母庙。悼歌，哀乐，咒语

在风沙内沉默寂寂

松鼠还在企望，趾爪按裂了岩石

再没有什么从眼中流出

3蜗逃

我不认识我。蜗牛拖来一片海水

从三月的一片海水中拉出一片海水

我称之为四月之海，祭亡之海。

龙骨垣露风沙，隐藏了太多的神秘

远在一片海水与一片海水间的海岬

从我穿过。日月沉落，哟嘿，嗨嘿…

在龙骨内响起。我接过断桨

跳上只有龙骨的船，随着蜗牛

逃向珊瑚礁房子，逃到关帝庙

逃进圣母庙中。奶奶抱着我挤在先人中

听神谈论着四月的海水与眼泪

那只松鼠在看着

4鸦叫

乌鸦盘据着巨大的海角

不停向毁弃的樯桅呼号。礁石阻住

流向港口的海水。我，一个敲着木鱼的行者

听见墓门内传来尖叫。透过青草的直译

我才清楚他这寂静的尖叫——

“怎样才可以死去。”在神曾居住过的村庄

邻家的姐姐用乳涨的奶水挤射港口

张家兄弟瞟投着古怪的目光

把鱼狠狠地倒上沙岸

呼叫着再上船扛了一筐，嘟囔着又奔向沙岸

乌鸦这时号叫了起来——

“北风过后，海水会流入四月

墓门正对准大海。”黑色的礁石迅速拔高

5羊骂

岩石暴裸争扎着叠向海浪的影子

往上托升了片刻，太阳又沉下去

羊开始咒骂开了——

烧焦的马尾松后面尽是灰烬

珊瑚房子倒塌，神的庙宇斜倾

松林只能在记忆里葱郁，墓门前更大的坟坑在挖开

我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一边喝着坟头酒

一边念着心经

我像一个外乡人，飘荡在自己的岛屿

合上经书，蝶翅从掌心跌落，速迅死亡

从死亡的蝶翅里，翻开一个一个村名

念着叫天尾村的村庄

念着关圣庙，兄弟庙，圣母庙

村庄里的人与神常在庙宇出入

蝶、羊、蜗牛从船头路过

遇到松鼠追逐，

乳涨的姐姐，驻着藤拐的神

她们日日巡村——

祝福着海滩上打开的渔网，祝福船尾的海浪

岩石上，为什么有只羊骂开，用天尾村独有的语言

6鸥盲

西行的微光布满海岸线

海鸥们没有看见——

大批的村庄在毁弃，甲板散落汪洋

一块一块消失。亲人们正流浪异乡，

宗族的神魂无处停息，草莽腐败。

墓床的阴影在跟岛域合拢。幽黑的虚空

俯听腐尸们献计，密谋偷偷扩展疆域。

我听见——

异族的谗言在礁岩下面疯狂繁殖，

拥挤着爬出，宛若海底的黑暗。

悲剧悄悄在岛屿上弥漫。

海鸥们绕匝，追问可栖的宁静的樯桅

海鸥的歌声

我固守着半粒沙

鱼曾从沙内穿过，逃回海洋

燃烧起熊熊火堆，烘烤礁岛

想要提取史前的骨刺

鱼失去的正是我拥有的

梗喉，是唯一的拥有

在海草爆裂声中，哑了的海鸥

天天歌唱

寂静扩满了海洋。海鸥的歌声

传遍了遥远偏僻的旷野、天空、城镇

在村子里，在天尾，在海角

你曾赤脚走过。在这之前

死亡曾引领亡魂

长久地漂泊，呼喊着爱情

涉入三月

噢，春天涉入三月。

苦行者，看见牡丹，

狗猛地狂吠。踏进济世之旅，

坟墓悄然跃过傍晚。

翅膀正被放逐，

虫子紧紧拥吻。收好伤口

绿在阵阵嘲笑中加深。

被遗弃的墓碑，掐住了芒草的光源

是她，空望。孤独，

装满众生，装满劳顿困苦。

绿忍不住向前方惊叫。

凤凰牌单车

第一日

凤凰牌单车拐弯，吱吱－－

操场摇了摇，麻花辫晃了晃

风震荡得退了几步

竹林在坏笑，怀疑爱情

这是多年前不断重现的场景。十五年后

包厢内，我喝多了酒

在众多肥乳围剿下

我将沦陷

忽地放声大哭。想象

这是场小小的土木堡之战

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抛弃他的人是十五年前的我

十五年来，本以为

只要一辆凤凰牌单车足够

当然这单车要绕上操场

绕过风，绕过竹林，最好

后面的麻花飘起来，就像星期一

早上飘扬的旗帜

我的痛哭没完，他们把我塞进

很多乳房内；塞进

黑色的小车；塞进

黑色的夜里

黑色的夜中，我吐了

吐出狼心吐出狗肺

并把黑夜一口一口吐出

让黑夜的还给他的黑

最后吐出一辆凤凰牌单车

铃铃……

把我长伸的兽爪碾断

断腕的痛在快乐着，跑满马路

这时天快亮了，我倒在自家马桶边上

听见了很多黑被水冲走

第二日

过道深深，我怀疑

楼梯口内藏着一辆凤凰牌单车

我确定不了，里面是那么安静

那么沉默。这坐在楼梯口

的老大爷，我想他是一位很熟的人

他不是老子，就是庄周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牛叫，但又确定是蝶飞

他对着我笑了。吱吱的单车摇起

我盼望，焦急

“破烂————收破烂。”

街角悠长，这声音悠长

我被抛入车上收拉圾的破袋中

街道口的老头，向我招手

这时我看到凤凰牌单车在抽泣

就在牛的旁边，蝴蝶的旁边

收破烂的也是个老大爷

他很陌生也很熟悉

他不是城隍庙门口阴沉的庙祝

就是上面的泥人

他骑了一辆单车，我在破烂袋里

挣扎了好久，没有看清单车的牌子

但看清了自己的标签又赃又旧

标为生产日19750205报废日20081011

第三日

拉圾场也有花开

百日红，红透了旁边的坟包

拉圾们开始仰望天空

跟所有山川草木一起仰望天空

我被放置在坟包旁

坟包问我在仰望些什么

我说在看天空中的凤凰牌单车

我问他在仰望什么

他说天空的云

有时会长成并蒂莲的样子

偶尔还有身上长着翅膀的怪人飞过

仰望久了，我终于心满意足

云的变幻莫测总有我想要的东西

在五源河边，一位农妇在捣衣

跟我的心跳的频率一样

我想过去抱抱她，让她坐在凤凰牌单车后面

骑着她往回跑

跑回操场上，跑回竹林边，跑快得让

头发扎起麻花辫

这次一定像星期一的旗帜一样飞扬

百日红，红透了旁边的坟包

第四日

罐子破在井口，麻绳像条蛇

泉水下泥土很湿，收集了过多声音

我一边驻在井口，抓紧井壁

想象爷爷胡子的灰白，越来越像土地公

一边打开柜门抽屉，套上西服勒紧领带

试图自演勒死的悲喜剧

房内一片混乱，门外慢摇乐震吼

井、榕树、草、麻花辫，白胡子土地公

在看着村外的红土路，我们称为大公路的土路

老师骑着扫帚，说公路是笔直的

我发觉这是个谎言，那是弯刀

把我劈成两半，一半探过井边看向操场

一半化为猛兽，行于夜里，吞噬日月

草地，榕树，海，河，山岗……

并准备吞下世界

夜色下我忽而神情像孔子，忽而像尼采，

多数我在舞池寻找众乳乱飞的羽箭，渴求

一箭中的，死于乳下，世界混乱

这样的情形没有凤凰牌单车

只有爷爷像土地公在井边一言不语

第五日

凤凰牌单车早就停产

单车路，被行人与汽车霸占

不管我是飞奔行驰，还是步履缓慢

绝对遇不到，星期一

像旗帜飘扬的麻花辫、操场、竹林

父亲常常提着他刚捕的鱼上来看我

没有问，我学会织网捕鱼了没

没有问，我过得怎样

没有问，什么都没问

对我笑笑就回去。他走后

我坐上台阶，然后雨一直下

雨不知下了多久，我不在乎

台阶往上，也往下。本来想伸出手

让他牵着，走回操场

问问能不能给我买辆凤凰单车

问问村头上扎麻花辫子的事

只是接过鱼时，触到了他手掌上的厚茧

所有话，化成了嘴边的微笑，一语不发

父亲没有上楼坐就回家了

他走后，我坐在台阶上，然后雨一直下

台阶往上，也往下。上下楼梯的人问我怎么了

我说歇歇

第六日

哎！庙宇里

关公还在那看守落日与渔船

这是他每年祭祀时的承诺

几百年了，在他面前

我很坦诚。我跪着，从不问苍生

只想麻花辫子垂下时的柳腰，像蛇

我这个骑着单车的许仙，游荡在天尾村

嘿！卜出圣杯，风从水上生起

凤凰牌单车在村口特别响

哎呀！风浪太大了。连卜三次都没圣杯

我回到新海村，进不了天尾村

这同块土地上的两个村子

天尾村存了三百年后亡，新海村十年前生

关圣庙是个豁口。青石阶

通往上，也通往下

我跪在关圣爷面前想她，不问苍生

香在缭绕

我的城 

第一篇章：城曲

1

我告诉你，她睡着了

嘘!请把食指轻轻放在双唇前

放轻再放轻脚步，别弄出声响

有朵桃花伸出枝头，正待绽放

从博爱路看过去，有城垛

隐隐白云间，我守在城上

绝不让任何的声音杂响侵扰她

千年了

一朵睡莲静静开着，睫上云雾

正在浮泛，快凝成露珠

2

天很晴朗，一只蝶绕过长堤

带上泥土的芬芳，收拾好遗落的足印

翩飞起将要扩开的清香

那里多么幸福

我告诉你，那有一条河

是我的一缕散发；那有一片海

是我的眼睛。我时踞，时站

如果，你向天仰望，将会看到我的笑

蔚蓝的，温暖的

3

在我的城里，庞大的湖静谧、清凉

有鸟静静地飞过，飞进月，如扑向死亡

与自己成双，安详

转瞬消逝

我的刀会时时半出 ，永不收回

湖底都是声响的尸泥，有只鱼游过来

很诡密。没有飘雪，不见寒光

叶落下来，榕根盘缠

刀消声无息，抽，收

4

榕根盘缠下，确实有个茶铺

在茶铺上，茶客来来往往，山径曲曲折折

烟树漫漫，花草萋萋，亭台隐隐

过了那桥，可以看到她，请不要轻触石里的灯

那是她的墓床

那朵千年的睡莲是她的墓碑

我的城，就是她的墓。她有一天会醒来，

绝不可以让任何的声响烦扰她的睡眠。如果

谁打扰了她的睡眠，她将会长眠不醒，并瞬即枯化

城会陷崩，我将会永世孤独，一夜白发

永夜很长，我不能没有她

5

如果，谁触动了石头里的灯

湖底的声响将会复活，天地将会被染红，

海将会奔天，河将会覆地

我的爱将不会存在

一只鱼游过的时候，不要被他引诱

也许，你会听到石头里灯火无声的谣曲

也许，你会看见石头中蓝焰轻舞飞扬

也许，你会看见她睡中唇边荡笑，惊若天人

也许，你以为她将起身，盈盈升空，暮霭氲氤

但，你一定要等待，一朵桃花完全地绽开

一个幸福甜蜜的时刻，正要来临，我的爱

6

我知道是谁召唤你过来

来自何处，要来做什么

有时，大慈大悲就是最大的苦伤

彼岸花馨香飘浮，一苇慈航正荡来

你缓步踏进我的城

梵音念念相继无声

遥遥与我腕上佛珠交感。榕下，孟婆的茶

你是饮了，但六道你都不选

你正通过曲曲折折的山径，花草正欲飞天

亭台跃跃，烟树动容

我的刀是能杀死声响

却不能夺取生命。这一生一死的痛啊

这生生灭灭的苦啊。千年来

我时时在六道轮回的幻化无常中尝遍

其实最痛苦的

莫过于把她遗忘，你必须再次地

去寻找她的消息，永生永世地寻找

所以我的刀如何能横得向你

如何让我的刀饮浸生灵的污血

7

在东风不飞时，浮雁南回

在朝云敛霞时，相思凝刃

在离别弦歌时，长袖生风

我的刀，是她的泪铸成

其温柔无比。唯一的作用是割伤我心

与杀死任何声响

让我的城无比宁静、安详

其实每一抽收，必先尝我血

她的泪晶莹纯净，她的目光热烈如火

8

城中，庞大静谧而无涯无际的湖

是我的泪海。千年前她说

“如果我一回首，将泪流成海。”

果不其然，话音未响，

我即回头，泪海即成，永不涸竭，无人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