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塔翻译及答案:寻访终南隐士(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8:55:37
 


【终南山】
终南山,有人将它解释为“月亮山”。传说中,那里是太阳和月亮睡觉的地方,在它神秘的群峰中,坐落着天帝在尘世的都城,还有月亮女神的家。于是,这里就成为某些人试图接近月亮的神德,及其力量根源的地方。因而,它就成了隐士的天堂。
                                                     ——比尔·波特《空谷幽兰》



宿仁法禅师茅蓬

在终南山里,每个山谷都有修行多年的人。我走过擂鼓石,沿着雨季的大河往上游一路行走。虽然是连绵大雨,但河谷里的水却是碧绿的。这碧绿的水让我想起一位住在沣河边的僧人的句子。他写碧水的忧伤,碧绿的水纯洁无瑕,流出山谷就面临着被污染的命运……
在偌大的终南山里,这条河流是比较特别的。不仅因为它与隐士有关,还因为它养育着娃娃鱼。这种国家二级保护鱼类长相像人,叫声像婴儿的啼哭。
在一个山坡下,我与一位年轻的行者相逢。他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消瘦儒雅,头发和胡子都很长。青衫似乎多年没洗了,变成了灰色,芒鞋竹杖,行囊沉重。我想他应该是一位出家不久的沙弥。
他说,一位隐士托他为人头山上住山洞的慧因禅师送道粮下来。在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另一位同伴,也戴着高度近视眼镜。虽然他们现在远离红尘了,可是上学的经历还是给他们留下了这一辈子都摘不下来的纪念。
他们住在擂鼓石上面的文殊洞。辞别后,我准备下次上到那里去。
山中的雨都卧在云里面,它们随意地飞,飘到哪里就下一阵雨,无事就飞过千山去,像李白一样洒脱不羁。










离开狮子茅蓬时,我将伞遗忘在那里了。在雨中行走几个时辰,太渴望有一堆火给我温暖。
黄昏的时候我向一位山民问路,按照指点,我走进了一个山谷。这个山谷堆满了石头,在巨大的石头中间散落着树木,在树木下散落着泥屋。山民很少,大部分是修道人的茅蓬。
山谷中间流出一泓山泉,雪白的芦苇漫山遍野,站在这样的黄昏里我觉得自己很苍老。
在一个潮湿的柴垛后,我遇见了一位山民。他说这个山谷是隐士的家,山谷里住着四五位道士,一位道姑,还有五六位和尚,以及一位居士。在他的院子上面,我看到一个茅蓬,茅棚的主人法号仁法。他正在做晚饭。放下行囊,我坐到他茅蓬的火塘前照看柴火,顺便也可以解决晚饭。
仁法师说他懒得做饭,上午在别的地方吃过。提来泉水洗菜之后,我坐到面条前面,柴太潮湿了,为了等待这一碗面条,我已经咽了很多口水了。
仁法师看起来属于那种心宽体胖的人。他说起话来缓慢极了,等他说话像口渴的人等待从岩石上流淌下的水滴。
仁法师的茅蓬比较宽敞,用土坯隔成了三个房子。仁法师说这个茅蓬看起来有,但也可以说无。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刚来的时候,找到山民的房子借住。之前在太白山住了很多年,那里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这个房子的东家愿意让出家人来住,于是他就将它收拾了一番,暂时住下了。现在,房东又要将它卖掉,已经催几次了,他随时都有可能要走。
这个山谷里山民的房子大都被买下来了。一些修道人有缘了得到供养,就凑钱买下山民的房子,好有个比较固定的住处用心修道。即使自己将来不住,也可以让给后来的修行人住。
除了茅屋,那些山洞并不是每个修行人都能找到的。
吃完晚饭,洗脚上炕。夜里只有风声吹响在屋顶上,不远处山泉奔流如兽吼。
我们盘腿敷坐,秉烛夜话。
仁法师拿出他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称谓:爸爸、儿子、女婿、孙子、爷爷、哥哥、弟弟、表哥、表弟、叔叔、侄子、舅舅、外甥、师父、徒弟、领导、下属……
一个人可以很简单,但却要在这个世界中扮演数不清的角色。就如演戏,很多人在生活这场大戏剧中太入戏,进入角色不能自拔。
很多人都知道人生是加法和减法的过程。从小到大一直是加法,要文凭,要工作,要钞票,要房子,要车子,要结婚,要生子,还要子孙,实际上我们像个笨孩子,抓住了,却放不下。给心上放那么多东西,直到咽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才不得不撒手放下。很多人就是能拿得起,却放不下。而出家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放下。
这个茅蓬在有与无之间,这个世间的一切也都在有与无之间。有一句话讲,“今天脱下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要那么多挂碍干嘛?
住山的人最终要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归真,归真就是你的心最终往哪里去。
仁法师说他没有兴趣办道场,他现在要做的是先住下来,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睡眠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后半夜我醒来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仁法师在打坐中睡去了。窗外的流水声在空气中传来,却又刹那消失,但听起来却从没有停歇。
清晨金色的阳光从合叶窗里透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鸟鸣将山谷的空间无限地放大了。我去泉边掬一把水洗脸之后,挑一担水回来生火。仁法师煮了小米包谷粥。吃完饭,我去拜访几位住在山谷上面的道士。



玉箫声吹与白狐听

一条摇曳着野菊花的山径将我带到了一座没有围墙的茅蓬前,两位道士正在院子的柿子树下晾晒松籽。
他们都是谭道长的弟子。谭道长下山去八仙庵了,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
阳光下,我坐在院子里,和这两位年轻的道士聊了起来。





王道长来自山东崂山,前不久他从太白山的深山里来到这里。他说在那里仍有很多道士,不过他们大多年龄已经很大了。在那里,他种的土豆还没来得及挖,就留给别人或者山中的动物。
他在山谷上方找到一块巨石,下面有一个两间屋子大的山洞,旁边有从大石头上流出来的山泉。我参观了他正在改造中的这个洞府。他已经砌好了一个朝阳的小窗子,洞中潮湿,石头间还在渗水。谭道长带他们将洞中地面挖开了两道很深的水渠,作为下水道。他打算在水渠上盖上石头,那样住上去就好多了。经过改造后,这里会成为一个理想的洞府。
在王道长暂住的茅庵里,我看见挂在书橱上的洞箫。他常常坐到山顶上去吹箫,在那里他还有一位伙伴——一只白狐。据说白狐都修行,可以变成妙龄女子。那只白狐经常在他吹箫的时候不请自来。
我调侃王道长,建议他将那位白狐发展为神仙眷侣。王道长羞涩地笑了,他性格像一位古代的书生。
他请我吃自己过冬的道粮——松籽,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清香的松籽。王道长说我与道有缘,山民们吃不下刚采的松籽,他们觉得炒过的松籽更好吃。
在王道长的茅庵后有一座山峰高入云天,上面有朝阳洞,朝阳洞对面是太兴山。太兴山的山形像一条巨龙,龙头上有一天然山峰,像一位仙人骑在龙头上,那个山叫人头山。
有一次,王道长在那座峰顶上采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下山的路。那个山顶很小,但是怎么走都找不到下山的路。山顶上雾太大了,就他一个人,但却能听到大雾里有人说话,最后他坐在山顶上等到大雾散去,半天后才下山。
王道长对说话不感兴趣,能吸引他的是松籽和山上的清风,半天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他总是不停地操劳着,收拾着过冬的道粮:一堆晾晒的松籽和刚从树上采下来的松果。


问道黄道长

黄道长个子很高,站在那里倒像一株清风拂面的松树,他的老家在遥远的东北。
陶渊明有一架无孔琴,黄道长有一架筝。他的茅庵离泉水很近,他常常携筝坐在泉边的岩石上,拨弦给明月听。从老子的著作里,他选了个名字叫若水,作为自己的道号。





他说修道是因为自己的思想、习惯,很自然地走上这样的道路。当他放下一切的时候,是这一生的世俗生活中最富有的时候,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舍弃了。
出家以前他从没缺过钱,很多事都不用管。他说这十几年,一直不醒悟,直到有一种病找到了他。当他想玩好的,吃好的,当他去接近俗人想拥有很多享受的时候,病就开始折磨他了。
2006年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当中,前三天他一口水都没喝,东西也不吃。人都说七日不食则亡。后来一顿吃两个水果,到第七天的时候他也害怕了。他把想到的都写下来,留给亲人。他们给他的东西太多了,他无以为报。他的姐姐、妻子还有孩子,后来当他的心渐渐放下来的时候,一切都很自在。很多病都是人吃进去的,现在人都讲营养,肠肥脑满了才满足。
古人认为很多东西不能吃,而现代人是在讨论天上、地下、海里还有哪些东西没有吃过。
他自小就很喜欢远行,经常一个人背着包四处走。当他在大理旅游的时候,在街头遇见了他的师父。他背着一个包,上面写着“为你医百病”。他很好奇,因为他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病而起。他想自己二十多年的病,没有人能治好。
师父在大理街头买银饰,他怕他上当就跟着他。师父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一回头的瞬间人就不见了。他放下东西往前面追去,在一个电话亭门口看见师父在那打电话,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两个异乡人一起相处七八天,与师父在一起有种莫明的感觉,甚至胜过了父子。后来师父认他做弟子,指点他去老君洞出家修行。
他跟师父一路走过很多地方,师父为人治病不要钱,用道家的符咒,化水为药治好了很多人的病。他与人结缘,人家给五毛、一块,回来一数竟然经常是六十多块,尽管他们对钱不感兴趣。
师父是云游的,从新疆到西藏,从西藏到云南,到任何地方从不停留,他始终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但行走却像风一样。
以前学道,师父先教一些手段用来弘道。但是一些人常常将那些手段用在不道德的事情上。现在我们学道,先要学的是怎样做一个合乎道德的人,然后才能谈其他的。
很多人跟着师父修道需要十多年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学到一些东西。
道是隐的,像金子一样被深埋着。太阳一直在天上,乌云遮住了,但是太阳还在。我们的太平盛世,大家将道丢在一边。在大难来临前,才会想要用它。这些智慧是我们最好的良药,当你吃药的时候,你已经生病了。
我们忽略了道,危机就来了。但是我们不觉得,像鱼网捕鱼,鱼不知道何时就进了网,当知道的时候已经被网住了。
人在灾难面前才能醒悟,才有真感情,才知道反省。但时间一长又犯糊涂。
我们总不知道,为何灾难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这些都不是偶然的,只是我们不能认识它。只有少数的智者才能看清楚。比如诸葛亮、张良、刘伯温那样的人,他们的智慧通天地。
我们现在的人连自己都认不清,更不用说通天地,我们将它们丢弃了。
所以用出家的这种形式在人群的边缘,是可以看清楚大部分人的问题和危机的。
有时,人能看到但还做不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有道心胜过一切,身心才能清净。只要心一天挂着钱财,牵肠挂肚,想着妻子儿女,修道都是不现实的,都是假的。
一切放下,将道放在第一位的时候,你才能认识它。
能懂得这些,我已经很幸运了。
三教的存在是上天以三种不同的方式来教不同的人,因为思想智慧都不一样,上天要厚待人。
我看到身边的一些人就知道更多的人,看到身边的一切就知道整个世界,我知道他们需要这些。
我们需要修真悟道,恢复本来纯真清净的心。修真不是修其他的,不管你做什么,闲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己的心休息休息,哪怕五分钟、十分钟。那一刻坐下来什么都抛下,你这个人就会慢慢获得智慧,那是钱买不到的。
大多数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让自己的心休息过,你这个心从小到老,从没有休息过,整天为物所转,很可怜。
心无所不在,所以要上收心猿,下栓意马。孔子都讲过知止而静,静而定。它是一步一步来的,什么东西再好,你都不知道止那很可惜。任何东西都是两面的,人人都要懂得适可而止。但是人们会将它当作耳边风,你说它的分量在哪里?不认识,不知道,用它就没有分量了。
有智慧的人求缺,满招损,他永远到不了那个极致。比如月亮,初一到十五变圆,十六之后就开始变缺。一切都是生灭,升起落下,阴阳均衡,在恰当的位置才能保证不得不失。
人们常说仙风道骨,所谓仙风道骨是一个习气,那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累生累世形成的干净的灵性透出来的。一个整天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人,气质会是污浊的,山里修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说起来太玄妙,玄妙得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修真悟道,道是无私的,道要是真正可以给的话,我想用它换来一切。作为老百姓,我献给国家;作为父亲,我传给儿子。这都是人的私欲!正因为道是无私的,它才不可能言传。想成道就必须大公无私,有一点私心都没有道可言,说出来的只是理。
就比如这是个台阶,台阶只是个名词。等你走上台阶,你才能感觉它是什么。
关于生死,人有生有死才公平。不然一个人老不死,他会绝望的。死是对生的交代,有开始就要有结果,不然怎么叫阴阳平衡。
对于修道,我知道自己要付出很多的艰辛和苦闷。道是自然的,很多东西是自然而然得来的。我经常回头看看自己的来路,我的路就像八仙里张果老倒骑驴那样。其实没有什么倒骑驴,就是告诉世人没事的时候回头看看路,想想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并不是要想过去美好的东西。
古人讲闲谈莫谈人是非,现在人将古人的这些根本的东西扔了。五常都不要了,会出问题。
我没有读过太多书,这些都自然存在的。当我想说话的时候,它们自然就被讲出来,它们并不是我学来的。
晾晒完松籽,我们开始生火做饭,河水在屋子后面。我劈柴,黄道长生火。正午的烟火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它们将黄道长裹在中间,只留一个影子,像是给他穿了一件庞大的淡蓝色道袍。
茅庵上空升起的炊烟招来了附近的山民狄施主。狄施主是谭道长这座茅庵的邻居,他的哥哥多年前出家为僧,他天生喜欢与修行人往来。
他认为像我这样的山外来客,应该尝尝这里的土豆糍粑。在他的怂恿下,王道长蒸了满满一锅小土豆。他们开始在院子的石臼里,将蒸熟土豆捣成土豆泥,再将它们变成糍粑饼,盛进白瓷碗里撒上青野菜。
我们将小桌子放在水边的院子,一人一碗洋芋糍粑,吃得我感觉像醉酒一样,想在午后的秋阳里睡去。
狄施主说离这不远有个莲花洞,他愿意带我去看看。莲花洞曾是民国高僧印光老和尚出家的地方,黄道长和王道长都没到过那里,我们决定第二天一早翻山一起去。
第二天,我们爬过三座大山和两条河谷,到达莲花洞。莲花下的泉水依然清冽,有一位老居士和一位僧人照看香火。
老莲花洞里盘踞着大小几十条龙,每条龙的鳞爪和须角都很分明,但却全是天然的。
等我们从莲花洞回来,谭道长已经回到茅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