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个人玩狼人杀怎么分配:林徽因致沈从文书信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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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致沈从文书信二封

2012-01-17 23:08:18 来自: 木豆(坚持理想不容易人要努力)

按:这是林徽因1937年间写给沈从文的两封书信,谈的主要是一些对于感情的态度,很能显出林徽因的性情与才华。(注:“二哥”是林徽因对沈从文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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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世间事有你想不到的那么古怪,你的信来的时候正碰到我双手托着头在自恨自伤的一片苦楚的情绪中熬着。在廿四个钟头中,我前前后后,理智的,客观的,把许多纠纷痛苦和挣扎或希望或颓废的详目通通看过好几遍,一方面展开事实观察,一方面分析自己的性格情绪历史,别人的性格情绪历史,两人或两人以上互相的生活,情绪和历史,我只感到一种悲哀,失望,对自己对生活全都失望无爱好。我觉到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死去;减少自己及别人的痛苦!这或是暂时的一种情绪,一会儿希望会好。
在这样的消极悲伤的情景下,接到你的信,理智上,我固然同情你所告诉我你的苦痛(情绪的紧张),在情感上我却很羡慕你那么积极那么热烈,那么丰富的情绪,至少此刻同我的比,我的显然萧条颓废消极无用。你的是在情感的尖锐上奔进!
可是此刻我们有个共同的烦恼,那便是可惜时间和精力,由于情绪的盘旋而耗废去。
你希望捉住理性的自己,或许找个聪明的人帮忙你整理一下你的苦恼或是"横溢的情感"想法把它按排妥帖一点,你竟找到我来,我懂得的,我也经常被同种的纠纷弄得左不是右不是,生活掀在波涛里盲目的同危险周旋,累得我既为旁人焦灼,又为自己操心,又同情于自己又很不愿意宽恕放任自己。
不过我同你有大不同处:就是在横溢奔放的情感中时,我便觉到捉住一种生活的意义,即使这横溢奔放的情感所发生的行为上纠纷是快乐与苦辣对渗的性质,我也不难过不在乎。我认定了生活本身原质是矛盾的,我只要生活;体验到极端的愉快,灵质的,透明的,美丽的近于神话理想的快活,以下我情愿也随着赔偿这天赐的幸福,坑在悲痛,纠纷失望,无望,寂寞中捱过若干时候,似乎等自己的血来在创伤上结痂一样! 一切我都在无声中忍受默默的等天来布置我,没有一句话说!(我且说说来给你做个参考)
我所谓极端的、浪漫的或实际的都无关系,反正我的主义是要生活,没有情感的生活简直是死! 生活必须体验丰富的情感,把自己变成丰富,宽大能优容能了解,能同情种种"人性",能懂得自己,不苛责自己,也不苛责旁人,不难自己以所不能,也不难别人所不能,更不怨运命或是上帝,看清了世界本是各种人性混合做成的纠纷,人性又就是那么一回事,脱不掉生理、心理、环境习惯先天特质的凑合!把道德放大了讲,别裁判或裁判自己。任性到损害旁人时假如你不忍,你就根本办不到任性的事,(假如你办得到,那你那种残忍,便是你自己性格里的一点特性,也用不着过分的去纠正)想做的事太多,并且互相冲突时,拣最想做——想做到顾不得旁的牺牲——的事做,未做时心中发生纠纷是免不了的,做后最用不着后悔,因为你既会去做,那桩事便一定是不可免的,别尽着罪过自己。
我方才所说到极端愉快灵质的透明的美丽的快乐不知道你有否同一样感觉。我的确有过,我不忘却我的幸福。我以为最愉快的事都是一闪亮的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迸出神奇的——如同两个人透澈的了解:一句话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感情全觉到一万万分满足;如同相爱:在一个时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另一个人互相以彼此存在为极端幸福;如同恋爱,在那时那刻眼所见,耳所听,心所触无所不是美丽,情感如诗歌自然的流动,如花香那样不知其所以。这些种种便都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瑰宝。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有那机会,且没有多少人有那种天赋的敏感和柔情来尝味那经验所以就有那种机会也无用。假如有如诗剧神话般的实景,当时当事者本身却没有领会诗的情感又如何行?即使有了,只是浅俗的赏月折花的限量那又有什么话说?! 转过来说,对悲哀的敏感轻易也是生活中可贵处。当时当事,你也许得流出血泪,过去后那些在你经验中也是不可鄙视的创痂(此时此刻说说话,我倒暂时忘记了昨天到今晚已整整哭了廿四小时中间仅仅睡着三四个钟头,方才在过分的失望中颓废着觉到浪费去时间精力,很使自己感叹) 在夫妇中间为着相爱纠纷自然痛苦,不过那种痛苦也是夹着极端丰富的幸福在内的。冷漠不关心的夫妇结合才是真正的悲剧!
假如在"横溢情感"和"僵死麻痹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或是为别人。人活着的意义基本的是在能体验情感。能体验情感还得有聪明有思想来分别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别人的! 假如再能表现你自己所体验所了解的种种在文字上——不管那算是宗教或哲学,诗,或是小说,或是社会学论文——(谁管那些)——使得别人也更得点人生意义,那或许就是所有的意义了——不管人文明到什么程度,天文地理科学的通到哪里去,这点人性还是一样的,主要一样的是人生的关键。(在一些微笑或皱眉印象上称较分量,在无边际人事上驰骋细想,正是一种生活)
算了吧! 二哥,别太罪责自己,有空来我这里,咱们再费点时间讨论讨论它,你还可以告诉我一点实在情形。我在廿四小时中只在想自己如何消极到如此田地苦到如此如此,而使我苦得想去死的那个人自己在去上海火车中也苦得要命——已经给我来了两封电报一封信,这不是"人性"的悲剧么? 那个人便是说他最不喜管人性的梁二哥!
徽因

你一定得同老金谈谈,他真是能了解同时又极客观极同情极懂得人性,虽然他自己并不一定会提起他的历史。

本信写于1937年10月(初冬),于长沙至武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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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在黑暗中,在车站铁篷子底分别很有种清凉味道,尤其是走的人没有找着车位,车上又没有灯,送的打着雨伞天上落着很凄楚的雨,地下一块亮一块黑的反映着泥水洼,满车站的兵——开拔的,到前线的,受伤开回到后方的!那晚上很代表我们这一向所过的日子的最黯淡的底层——这些日子表面上固然还留一点未曾全褪败的颜色。
这十天里长沙的雨更象征着一切霉湿,凄怆,惶惑的生活。那种永不开缝的阴霸封闭着上面的天,留下一串串继续又继续着檐漏般不愉快的雨,屋里人冻成更渺小无能的小动物,缩着脖子只在呆想中让时间赶到头里,拖着自己半蛰伏的灵魂。接到你第一封信后我又重新发热伤风过一次,这次很规矩的躺在床上发冷,或发热,日子清苦得无法设想偏还老那么悬着叫人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急。假如有天,天又有意旨,我真想他明白点告诉我一点事,比如说我这种人需要不需要活着,不需要的话,这种悬着日子也不都是侈奢?比如说一个非常有精神喜欢挣扎着生存的人,为什么需要肺病,假如是需要,很多希望着健康的想念在她也就很侈奢,是不是最好没有? 死在长沙雨里,死得虽未免太冷点,看昆明跑,跑后的结果假如是一样,那又怎样:昨天我们夫妇算算到昆明去,现在要不就走,再去怕更要落雪落雨发生问题,就走的话,除却旅费,到了那边时身上一共剩下三百来元,万一学社经费不成功,带着那一点点钱一家子老老小小流落在那里颇不妥当,最好得等基金方面一点消息。
可是今天居然天晴,并且有大蓝天,大白云,顶美丽的太阳光! 我坐在一张破藤椅上,破藤椅放在小破廊子上,旁边晒着棉被和雨鞋,人也就轻松一半,该想的事暂时不再想它,想想别的有趣的事:比如差未几二十年前,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点着一盏顶暗的灯)独自坐着,垂着两条不着地的腿同刚刚垂肩的发辫) 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向我谈话,或是同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只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熟悉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聪明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上所熟悉的人从没有一个像我所想象的浪漫人物,却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纷纠。
话说得太远了,方才说天又晴了,我却怎么又转到落雨上去? 真糟! 肚子有点饿,嗅不着炸牛腰子同咸肉更是无法再想英国或廿年前的事国联或其它!
方才念到你的第二信,说起爸爸的演讲,当时他说的顶热闹,根本没有想到留意近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的日常一点点小小苦痛比那种演讲更能表示他真的懂得那些问题的重要。现在我自己已做了妈妈我不愿意在任何情形下把我的任何一角酸辛的经验来换他当时的一篇漂亮话,不管它有多少风趣这也许是我比他老实,也许是我比他缺一点幽默!
好久了,我没有写长信,写这么杂乱无系统的随笔信,今晚上写了这很多,谁知道我方才喝了些什么,此刻真是冷,屋子里谁都睡了,温度仅仅五十一度,也许这是原因!
明早再写关于沅陵及其他向昆明方面没想的信!
又接到另外一封信。关于沅陵,我们可以想想。关于大举移民到昆明的事,还是个大悬点挂在空里,看样子假如再没有计划就因无计划而在长沙留下来过冬,不过关于一切我仍然还须给你更具体的回信一封,此信今天暂时先拿去付邮而兔你惦挂。
昨天张君劢老前辈来此这人一切仍然极其"混沌" (我不叫它做天真) 天下事原来都是一些权没有意思的,我们理想着一些美妙的完美结果只是处处悲观叹息着。我真佩服一些人仍然整天说着大话,自己支持着极不相干的自己以至于别人想哭!
匆匆 徽因
十一月九至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