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露捂裙子:肖复兴音乐笔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09:27:31
音乐笔记
2008-8-2 17:17:47
肖复兴
不知为什么,对弦乐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喜爱。总觉得似乎那一念 弦如水,渗透性更强,最能渗透进人的心田,湿润到人心的深处。
同其化乐器相比,弦乐的作用是特殊的。一般而言,钢琴被称为乐器之王,总觉得怎么也是男性化了一些,清亮而脆生生的音色,像楞楞的雨点敲打在石板上,是那种清凉激越的声响,没有弦乐那种抽丝剥缕的细腻,更适合李斯特、瓦格纳和拉赫玛尼诺夫式的激情洋溢,极其适合作为男人的手臂和胸膛。当然,肖邦力图将钢琴变得抒性和缠绵,让夜曲、船歌和华尔兹变成月色中女人温柔的曲线流溢的怀抱。但是,决是觉得比不上弦乐那种如丝似缕的感觉,总学得钢琴更像是从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清澈溪水或激荡的瀑布,而弦乐才有一种草坪上毛绒绒、绿茵茵的感觉,夜色中月光融融在白莲花般的云彩中轻轻荡漾的感觉。
同别的乐器就更没法相比了。能和萨克斯相比?萨克斯更低沉阴郁,如果也有女性的色彩的话,是属于那种失意的女人或小寡妇,沙哑的喉咙让一支接一支的香烟燎坏了。和长笛相比?长笛更像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底气十足,嗓门嘹门嘹亮,却也单薄精心,能有弦乐色彩的丰富和曲线的起伏蕴藉。和圆号相比?那是一个胖子,哪有那种美丽而苗条的线条飘逸?和单簧管、双簧管相比?那是一个个的瘦子,哪有那种破落的韵味荡漾?……
弦乐确实是属于女性的,女性更接近艺术的真谛,缪斯之神是女性。
有一次在人大会堂听马泽尔指挥美国交响乐团演古奏贝多芬的《命运》。定音鼓敲响刚开始时,满场还是嘈杂无比,但弦乐一响起,立刻花朵纷纷轻柔地绽开,舒展着吐出花蕊,嘈杂立刻随着也消失了,这一片宏大又温柔的弦乐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吸水纸,将嘈杂统统吸收殆尽。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是弦乐太美了,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心,让我暂时遗忘了嘈杂。
还有一次也是在人大会堂,听捷杰耶夫指挥基洛夫交响乐团演奏里姆斯基一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小提琴的独奏一出来 ,立刻全场鸦雀无声,那种异国情调如果没有小提琴的抒情演绎,该是多么的贫乏,还能有那大海和辛巴德的船的旋律吗?还能有东方的神话和美丽向往的色彩吗?弦乐有时能起到别的乐器无法起到的作它,它们单兵作战也好,集体出击也好,总是能出人意外,将许多复杂立刻化为简易,将许多粗糙立刻滋润湿润,将许多断裂立刻连比缀平滑。弦乐如水,柔韧无骨,流动性最强,能够无所不至,渗透到乐队的任何地方,将乐曲弥合一起,细针密线缝缀成你想要的任何灿烂的装束。除此之外,哪一样乐器能有这样奇特神妙的功能?
在弦乐之中,我最喜欢小提琴和大提琴,在小提琴和大提琴之中,我最喜欢大提琴。
有时想先不用说她们得天独厚的音色和共鸣,光看她们的造型,就与其它的弦乐乐器大不相同。不用说和竖琴比,更不用和我们单薄的胡琴比了(只有我们的琵琶和她们有一争,但琵琶的线条还是单一了些缺少起伏),小提琴和大提琴那种曲线流溢的线条,可以说所有乐器都没有的,那完全是属于巴洛克时期的古典的象征,是女性艺术之神的化身。
如果她们确实属于女性的话,那么,小提琴是少女,那种尖细的声音,或许能让我想到少女瘦削的肩膀和小巧玲珑的身姿;那种细腻的柔性,能让我们想到少女依在父母或情人的怀中撒娇的情景;那种如泣如诉回旋,能让欠想到少女面向日记的倾诉。而大提琴则是成熟的女人,那种低沉或许可以说她青春已经不再,但也可以说她的深沉已不再如蒲公英喷泉似的随处可以将水花四溢,妄想溅湿任何人的衣裳。如果有泪的话,她也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悄悄地将泪花擦去。如果小提琴和大提琴同样具有特有的抒情功能的话,大提琴更适合心底埋藏已久或伤痛过深的感情,那是经历了沧桑的感情,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感情。
如果不同意将小提琴比作少女,觉得她和大提琴一样,都是一样属于成熟的女人,只不过小提琴更欢快些,大提琴更深沉些;或者说,只不过一个瘦些,个子小些,一个胖些,个子壮些。可以,即使这样的话,我以为小提琴是属于白天的女人,大提琴是属于夜晚的女人。白天的女人,在最光下奔跑或奔波,充满活力,夜晚的女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怀愁绪,满腔幽思,点点冥想都付于惨淡的月光和幽幽的夜色中。或者说,小提琴是属于那种婚后幸福的女人,总有人围着转自己便也总是小鸟一样啁啾地鸣啭不已,即使有着片刻的忧郁,也是春天的雨,难得雷霆大作,只是薄薄地漂浮在云层之中;而大提琴则是那种离了婚的女人,即使没离婚也是那种家中生活不幸福的女人,即使不下雨,却始终云层厚厚的布满头顶,所以才有那样多拂拭不去的压抑和忧郁,让大提琴声低沉地打着漩涡回洹,诉说不尽,欲言又止。
在小提琴演奏家中,我最喜欢海菲兹和帕尔曼。
在大提琴演奏家中,我最喜欢杜普蕾和罗斯特罗波维奇。
我尽可能买到杜普蕾几乎所有的唱盘,杜普蕾演奏埃尔加和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真是无人可以比拟。听过多少次,感动多少次。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那种回旋不已的情思,那种对生与死对情与爱的向往与失望,不是有过亲身的感受,不是经历了人生况味和世事沧桑变化的女人,是拉不出这样的水平和韵味来的,后来听杜普蕾演奏的海顿的两首大提琴协奏曲,奇怪了,再没有了这种味道。又听她演奏的贝多芬大提琴奏鸣曲的全集,是和她的丈夫巴伦伯伊姆1976年的合作录音,我猜想并不真的是1976年的全作录,我猜想并不真的是1976年的全作,而只是重新的录音而已,因为1972年杜普蕾就因为病痛的折磨离开了乐坛,她是1987年去世。这大概是杜普蕾和巴伦伯伊姆早期的录音,正是他们两人花好月圆的时候,却也没有了这种味道。看来只有埃尔加和德沃夏克的大提琴最适合她,好像是专门量体裁衣独独为她创作一样的,让杜普蕾通过它们来演绎这种感情,天造地设一般,真是最默契不过的。想想她只活了42岁便被癌症夺取了生命,惨烈的病痛之中还有更为惨烈的丈夫的背叛,心神俱焚,万念俱灰,都倾诉给了她的大提琴。尤其是看过以她生平改编的电影《狂恋大提琴》之后,再来听她的演奏,眼前总是拂拭不去一个42岁女人的凄怆的身影,她所有无法诉说的心声,大提琴都替她娓婉不尽地道出。
罗斯特罗波维奇舒曼的协奏曲,或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变奏曲,或舒伯特、德彪西、拉赫玛尼洛夫的奏鸣曲,或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听出的不是杜普蕾的那种心底的惨痛,忧郁难解的情结,或对生死情爱的呼号,听出的更多的是那种看惯了春秋演义之后的豁达和沉思。那是一种风雨过后的感觉,虽有落叶萧萧,落花缤纷,却也有一阵清凉和寥阔霜天的静寂。一切纵使都已经过去,眼前面目皆非,却一样别有风景。听他演奏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潇洒自如中,如一个人静静地走在空旷的山间道上,林荫遮蔽,鸟语满山,显得那样轻快和舒展,仿佛走了那样远的道没出一点汗。听舒曼的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慢板,那种舒缓的一唱三叹,将弓弦柔和却有力地拉满,让饱满而又轻柔的回音荡漾在无尽的空间;尤其听他演奏德彪西的奏鸣曲时弹拨琴弦的声音,苍凉而有节制,声声滴落在心里,像是从树的高高枝头滴落在心里,像是从树的高高枝头滴落下来落入湖中,荡起清澈的涟漪,一圈圈缓缓而轻轻地扩散开去,绵绵不尽,让人充满感慨和喟叹。为什么?像杜普蕾那种为生死为情爱为怅惘的回忆?说不清,罗斯特罗波维奇让你的心里沉甸甸的,醇厚的后劲久久散不去。
如果说,杜普蕾的大提琴和她的全身心融为一体,是她手臂、她内心、她情感的外化和延长;那么,罗斯特罗波维奇的大提琴则是他手中心爱的书或孩子,他将自己的感悟有章节地写进书中,将自己的感情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述说给孩子听。
如果让我来将他们两个做一番区别,罗斯特罗波维奇是将心里感受和体味的人生告诉给大提琴,大提琴则是替杜普蕾倾诉了、宣泄了心中的这一切。
听杜普蕾的大提琴,像是看一个女人毫不遮掩地将眼泪抛洒将情感诉说将内心展示给你看;
听罗斯特罗波维奇的大提琴,则是像看一位老人,对你讲述着人生与艺术的哲学。
真的,如果听惯了杜普蕾和罗斯特罗波维奇,其他人的大提琴可以不去听了。我曾经在去年的第二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中听到了梅斯基和王建的大提琴,他们演奏的是杜普蕾的拿手好戏:埃尔加和德沃夏克的协奏曲。应该说,他们卖了力气,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也许,是我的欣赏水平有问题,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离杜普蕾差了一个节气。
据说,现代音乐之中少有大提琴独奏曲。现在我们能听到的都是古典或浪漫时期的大提琴独奏曲。大提琴奏曲最早出现在17世纪,巴赫那时创作的阿勒曼、库朗班、萨拉班等6首大提琴无伴奏曲,现在依然被人们演奏(梅斯基就在人们的掌声中加演了巴赫的两首萨拉班)。到了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德沃夏克和埃尔加,大提琴独奏曲可以说到了尾声,再以后便没有什么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大提琴独奏曲了。
不是现代科技进步物质丰富,一切就都进步了,起码大提琴独奏曲就停滞在现代的门槛前了,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了大提琴的,大提琴独奏,起码给现代的人们竖立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横杆,考验着人们,也让人们珍惜。
单簧管  双簧管
听单簧管,一定要听莫扎特;听双簧管,一定要听巴赫。真的,百听不厌。他们将单簧管和双簧管的能量发挥到极至,或者说单簧管和双簧管就是专门为他们而设,莫扎特和巴赫与单簧管、双簧管天造地设,剑鞘相合。
莫扎特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作品622),是为当时维也纳宫廷乐队的单簧管演奏大师斯塔德勒而作,因此又叫做斯塔德勒协奏曲。这支协奏曲第一乐章的轻快,一定让你觉得像是赤脚趟在清凉的溪水里,淙淙的水声里跳跃着扑朔迷离的树影和明亮闪耀的阳光,所有的声音和光影都是夏季绿色的。
第二乐章最甜美不过,美得直要让人想落泪,似乎有拂试不去的忧郁,让你想起许多往事,尤其是那些令你心动或伤感的往事——是在黄昏时分,晚霞柔和,湿雾迷蒙,远处飘来袅袅的炊烟,归巢的鸟儿在你的头顶轻轻地缭绕,那些往事如雾一样弥漫在你的心头。莫扎特在这一乐章中,不仅将单簧管本来所具有的高音区域的特点信手拈来,演奏得优美动人(乐章开始时单簧管的反复咏叹,乐队弦乐的配合,可以说天衣无缝,单簧管的高音运用得如同天上高蹈的云朵,透明而浩渺);而且将单簧管的低音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些由单簧管中发出的低音,并非仅仅是呜咽,而是那样像是水滴渗透进地底下,湿润在别人看不见的大树的树根,揪着你的心随它的旋律做海底潜行,观看一般肉眼难得看到的珊瑚礁和沉船的断楫残桅。然后恢复的高音,单簧管的几声独奏,音调凄厉,如鹤高飞云端,再不是刚才的样子,像是一个小姑娘转瞬之间长大成了大人——不是少女,也不是老太太,是一个略显得沧桑的中年妇女发,站在你的面前,用一双曾经熟悉而动人的眼睛望着你,多少让你觉得有些面目皆非的伤感和惘然。
第三乐章单簧管的装饰音和琶音,轻风吹皱了一池碧波,吹散了漫天柔软的蒲公英一般,会撩拨得你心绪不宁。莫扎特随心所欲地让单簧管从高音区跌落到低音区,水银泻地,一泻千里。也许,这里有莫扎特的心情跌宕,也有我们每个人的心潮起伏。但是,明快的主题,莫扎特还是不愿意放弃的。单簧管到底还是莫扎特让它长出的一棵春天的树,开满鲜艳的花朵,只不过是在春雨飘来的时候,落英缤纷,撒满一地。
我听巴赫的双簧管,是听他的F大调(作品1053)、D小调(作品1059)和A大调(作品1055)三支协奏曲。
巴赫的双簧管不是他种出的开满花朵的树,而是他放牧的白羊,而且是一群小白羊羔,轻柔地徜徉在河边的青草滩上,阳光和煦,天高云淡。
如果说莫扎特的单簧管充满更多的灵性,巴赫的双簧管充满的则是更多的温情和人性。我可以想象得出莫扎特按动在单簧管的手是白晢的、青春的、跳跃的,而巴赫按动在双簧管上的手背上则是有青筋如蚯蚓般隐隐在动,而手指却是沉稳地随着双簧管的按键在起伏,即使在音域升高或节奏加速时,也没有明显的变化。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莫扎特在演奏完他的单簧管之后,会伸出他的臂膀,情不自禁地高兴得冲你叫,单簧管在他的手中晃动得如同一条活泼的鱼。而巴赫在演奏完他的双簧管之后,会依然久久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你,并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着,柔和的眼光静如秋水,双簧管在他的身边如同一片安祥的叶子。
尤其是巴赫的A大调,用的是柔音双簧管。这种柔音双簧管在当今的乐队里很少用,但是很细腻动听。巴赫在这支协奏曲中将这种柔音双簧管运用得出神入化,仿佛将这种双簧管吹出的每一个音调放出的一条条小鱼游进水里一般,在乐队中自由自在地游动,振鳍掉尾,在略微翻起的水波中,轻快地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那双簧管的尾音袅袅不散,那弧线便闪着光亮,也久久不散,让你想起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水墨画。
莫扎特的单簧管让我感到的是美好和美好后产生的怅惘和忧郁。
巴赫的双簧管则让我感到的是沉稳和平和。
我常想同为木管乐器,为什么单簧管和双簧管同我国的笛子、箫或者芦笙有着那样大的区别?仅仅是因为吹口中多一片或两片簧片?我们的笛子、箫和芦笙都还带有木管本来所具有的本真的声音,而单簧管和双簧管已经改造得有铜管乐器的效果了,便将木管本来的特性变化了,发展了。我无法断定它们孰劣,但总觉得单簧管和双簧管要比我们的笛子、箫、芦笙的声音丰厚一些,也容易多一些变化。也许,这样说有些崇洋媚外,这样说吧,就像我们把木头烧着了,燃烧起温暖的火苗,或冒出了美丽的缕缕青烟;而他们却将木头燃烧后所产生的热量,发动起了机器,让火苗变成了另一种形体。或者说,我们用这种火煮沸了一杯清茶,而他们则用这火烧开了一壶浓浓的咖啡。
在北大荒插队那几年,我们曾经成立过一个水平相当不错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三江平原煞有其事地到处演出。在宣传队里,有一个北京的小伙子只单簧管,当时,我们管它叫黑管。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单簧管,这支在宣传队里唯一的单簧管,显得新鲜,也很金贵。他人不错,性格内向,挺老实,黑管吹得不错,但当时黑管派不上大的用处,只有在演出样板戏《红灯记》或《红色娘子军》时,需要大型的管弦乐队的时候,才会让他的黑管发挥能量。那时,有笛子独奏,是没能黑管独奏的。这个小伙子后来挨了个处分,差点儿没被开除出宣传队。那时,我已经调出了宣传队。听说是他跑到厕所的下面,仰着头看女知青上厕所,被一个正在解裤子要解手的女知青发现,吓得大叫起来,他便被逮个正着。北大荒的厕所,挖得很深,有的厕所能有一两人深,冬天的时候,大便冻得如石头一样梆梆硬,人可以走下去将大便挖走。谁想到这个小伙子竟鬼迷心窍,想到跑到那里去了,他本来可以好好吹他的单簧管的。他的单簧管确实吹得不错。
竖琴  琵琶
在历史上,竖琴大概是最古老的乐器之一了。据可考察的历史文献中,就可以知道早在撒马利亚人和巴比伦人的时代,就有竖琴出现了。在现代挖掘出来的公元前1200年前的拉美西斯三世墓中的出土文物里,就有竖琴。
如果以我国的琵琶和竖琴相比,琵琶的历史也很悠久了,却比起竖琴要晚得多。公元5世纪从西域传进来的曲颈琵琶,如果是琵琶的老祖,比竖琴也要晚了起码17个世纪。琵琶真正的兴起是在公元6世纪之后的隋唐时期,这样算来,比竖琴就更晚了。
当然,乐器并不是如同姜才越老越辣。历史只是赋予乐器一种浓重的色彩而已,古老只是笼罩在乐器上的一层影子,或者说是披在乐器上的一件披风,只起到抖动雄风的作用,像是狮子头上威武的鬃毛。真正好坏还要看乐器本身。问题是一件古老的乐器历经千年能够保持下来,总有它不可取代的魅力。
同样作为弹拨乐器,以竖琴和琵琶为例子作比较,琵琶的外部造型和内部器官,历史变迁之中的变化都不是很大,1500多年前从西域进入我国的曲颈琵琶,到唐代白居易《琵琶行》中咏叹的琵琶,和现在的琵琶没什么两样,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对应着时代,将音乐盛放在自己一直不变的琵琶美酒夜光杯中。但竖琴的变化却已经很大。外部的造型虽然还是弓形为主,但琴颈、踏板和共鸣箱,都有很大的变化,1820年现代竖琴的问世,更是将其改造成七级踏板和两级变音,变得功能和音色更为齐备和好听了。现在看来,竖琴的琴颈是那样丰满,奶黄色的琴弦是那样缠绵,两相的搭配,显得格外曲线流溢而有张力,像是一个韵味十足的贵妇人,是那种个头高大胸部丰满的妇人。而琵琶多少年来一年是那种小巧玲珑的中国式的女人,是那种穿着合体紧身显露出柳枝蜂腰的旗袍的窈窈女人。打一个不大确切的比喻,如果竖琴像是莎朗·斯通那样的女人的话,琵琶就像是张曼玉那样的女人。
从声音来比较的话,显然我们的琵琶要单薄,竖琴要响亮。听琵琶,我总觉得像是地底下流动的河水,那河水可以清澈,可以呜咽,可以澎湃,却总是河水在一个规定的区域里流淌。听竖琴,我觉得像是天空的阳光,格外灿烂,到处流淌,可以无所不在,明亮得辉映在树林山脉房屋草地,当然包括在河水之上。特别是竖琴的回声,弹拨过后在空气中那轻微的回声,虽一瞬即逝,却清纯、明澈,格外韵味十味,连空气都像初吻一样在微微地抖动,弥漫着久久不散的芬芳。即使同为弦乐的提琴,可以比它更有关缠绵和深沉,却难有这种的回声。
从曲目上来比较的放在,有名的琵琶曲《十面埋伏》、《将军令》、《昭君怨》等,都是有故事作为依托,是写意融在写实之中的。而竖琴曲,却没有这些醒式叫做协奏曲,既不写实,也不写意,只是充分运用自身的特点谱写适合竖琴的乐曲而已。在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我们或许还能从间或撩拨的竖琴声中,听到几许湖水水花轻轻流动的声音,在竖琴任何一首协奏曲中,我们能听出哪里是水声吗?这或许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别,我们特别愿意一切都能看得见摸得着,愿意小猫吃鱼有头有尾还有实实在在的刺。竖琴曲不愿意这样,它愿意在自己的天国里自由自在地遨游。
我买过两张CD竖琴精选,几乎囊括了历史中所有有名的竖琴协奏曲。既有历史上最早的亨德尔和莫扎特的竖琴协奏曲,又有19世纪初布瓦尔迪厄(Boieldieu1775—1834)和现代的卡斯泰尔诺沃—泰代斯科(Castelnuovo—Tedesco 1895—1968)、维拉—洛勃斯(Vila—Lobos1887—1959)和罗德里戈(Rodrigo 1902—    )的竖琴协奏曲,将几个世纪以来不同时代和不同风格的竖琴的风韵尽显眼底。
专门为竖琴谱写曲子的,最早要数亨德尔的这首协奏曲了。还是亨德尔雍荣华贵的风格,那竖琴仿佛是曳地长裙的女人和假的女人和假发短剑的男人在手拉手跳着宫廷舞,头顶是燃烧着颗颗银蜡烛的枝型吊灯在辉映,缓步而面带矜持微笑地舞动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像是文质彬彬地踮起脚尖向你施以鞠躬礼。
莫扎特的这首协奏曲是为长笛和竖琴所作,基本上还是以长笛为主,竖琴只起了辅助作用,但那点点的撩拨,却是花香动人不须多,非常像是天上的阳光闪动,落在水面上荡漾起的粼光闪闪,一闪之间,却是那样天造地设,蔚为文章;又宛若情人间彼此丢下的眼色,虽是瞬间,别人并没有在意,但彼此的心领神会弥漫在整个情思之中了。
卡斯泰尔诺沃—泰代斯科的竖琴特别抒情。他仿佛是一位抒情诗人,竖琴是从他心中如雪浪花不住喷涌出来的诗句。其中一段竖琴的独奏弹拨,真的像是泉水在阳光下喷涌出来的诗句。其中一段竖琴的独奏弹拨,真的像是泉水在阳光下喷射而出,水花上飞溅着阳光的辉煌灿烂。
由于维拉—洛勃斯是巴西人,罗德里戈是西班牙人,他们的竖琴带有南美的味道,跳跃之中那种甜美,无与伦比。罗德里戈将竖琴弹拨得像是吉它,有时弹拨得格外轻快,像是在热汗淋漓的乡村酒吧里跳起了桑巴;有时弹拨得十分轻柔,仿佛气定神闲地坐在热带的花丛树下,让浓荫和芳香一起向着火辣辣的阳光喷射着。维拉—洛勃斯的竖琴格外沉得住气,和弦乐的配合起伏摇曳,极有韵味,竖琴就像是轻盈的小鸟在弦乐织就的一片雾蒙蒙的林子间上下飞行,间或落在某一枝头,溅落下露珠如雨,清新地飘洒。尤其是从浑厚的大提琴声中穿梭出来,优雅而有节制地弹拨,仿佛惹恼了哪一棵长髯飘飘的老树爷爷,自己却在抖动着亮晶晶的羽毛,故意清脆地鸣叫几声。
将竖琴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大概要数布瓦尔迪厄。这位法国的音乐家对竖琴理解得最深邃,或者说最得竖琴之奥妙。其他的音乐家,似乎都将竖琴的作用发挥到适可而止的地步,总觉得大量的乐队声响有些淹没了竖琴。布瓦尔迪厄却尽可能地将竖琴突出,竖琴便极尽其能事,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像是一位长袖善舞者,一招一式都是风情万种。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形容它很切合。布瓦尔迪厄的这首协奏曲本身就是作得一气呵成,天衣无缝,竖琴在乐队之间像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每一段漂亮的旋律都荡漾成温情的水花四溢,让竖琴游成卡通片中的那有灵性的鱼,游成神话中的美人鱼,水包围着它,它戏弄着水,真是好不自在,非常甜美。竖珍在布瓦尔迪厄的手中,缓慢时是那样清幽,给人以夜晚的花香在习习的晚风中暗暗袭来的感觉,只听见它在轻轻地拨动,乐队只是随风摇曳而已;即使急切时也是那样纯净,让人觉得好像一只小船在并不大的波浪中起伏,时而强烈的乐队好像和它在故意开着玩笑,让它的船帆上溅湿几星水花。那种竖琴特有的柔美高贵的气质,被布瓦尔迪厄发挥得恰到好处,拿捏得一派天籁,水银泻地般,银光迸射,灿烂无比;多米诺骨牌纷纷到底一样,蜿蜒着天然浑成又色彩斑斓的曲线,撞响着空气,散发出风铃般清爽而迷人的呼吸……
据说,当今演奏竖琴的权威者是西班牙的扎巴列塔,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该有93岁的高龄了。可惜,我没有听过他演奏竖琴的唱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