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李博雅:民间故事（四） 碗爿姻缘（下）

碗爿姻缘（下）
三年了，林员外看女儿大了，三次到温州寻前生，哪晓得一点音讯也打听不到。他的女儿珠锭常常对着半爿碗片叹气。
再讲台州的知府．只生一个公子，是个四不全：蹩脚、驼背、歪嘴、瘫手。这公子，自己长相不象样，偏要寻一个相貌赛天仙的作老婆。多少个媒婆替他磨破嘴皮跑断腿骨，也寻不着合意的。这一年，知府公子二十三、四岁了，还是单人独身。知府急了，吩咐媒婆，城里寻不到，到乡下寻。
一个媒婆打听到珠锭相貌好，寻到林员外家，问员外老婆：“小姐的亲事定了没有?”员外老婆叹口气，说：“咳，女儿的终身，给老老耽误了。三年前他在温州失落银两，被一个细儿拾到送还。老老把女儿当答谢．给了他一块碗爿，约定三年后成亲。这三年，老老跑了多少趟温州，就是寻不到这个细儿。现在怎么办?女儿不嫁出，岁数一年一年大；要嫁出，只怕日后那个细儿拿碗爿来对亲，我家要吃官司。”
媒婆说：“我替你寻一户人家，是知府的公子，今年才二十一岁，貌又好，才学又高，势头又大。嫁了他，管什么人拿碗爿来，都不怕。若是打官司，还不是捏在知府手里?”员外老婆快活，员外不在家，她不管员外肯不肯，把女儿的生辰给了媒婆。
台州知府重赏了媒婆，说：“寻好了媳妇，要快点娶进门。要是被她家晓得公子是四不全的，这门亲事算是白费心啦。”媒婆第三日下聘，第五日就要娶亲，说是知府有钱，什么嫁妆也不要。
事情到了这地步，林员外只得应允，他上街置办东西，碰到一个朋友。朋友问：“老友呀，听说你家珠锭嫁给知府公子，真的么?”“真的。”“唉，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可惜，可惜!”林员外追着问：“可惜什么?”“今日忙，来不及了，过几日，我细细对你讲。”
林员外心里犯疑，和老婆商定，设了一个法子，叫来媒婆，说：“我们地方的规矩，是迎亲，新郎要坐花轿到新娘屋里拜堂。拜了堂，吃了酒，再双双走归。空轿抬来，对新郎不吉利。”媒婆传话给知府：“老爷，闯祸了!林亲家说他们乡下的规矩是迎亲，新郎要坐轿到新娘屋里拜堂。”知府急了：“这怎么好?我的儿子四不全，怎么去?”把孙师爷叫出来。孙师爷想了想，说：“只有一个法子，叫人代公子去拜堂。”
知府为难：“咳，这种事，什么人肯代?”孙师爷又献了一计：“听说台州班的小生，长得漂亮，叫他代嘛。他们演戏的，在台上日日成亲呀、拜堂呀，没有什么顾忌。只要把新娘骗到手，什么都好说。”
知府把戏班的掌班先生叫来，讲了这事，掌班的不肯：“老爷，我这个班，全靠他挂头牌。他去拜堂，我这边的戏叫什么人演?”孙师爷说：“不要演了，误了几台戏，多少银两，统统由老爷出。你若不肯，日后出外地演戏，不要想本府批给文书！”
没办法，前生只得代做公子少爷。知府的府宅和林员外家，隔一条大江，前生坐了船去拜堂。隔了三年多，前生人长高了，脸变白嫩了，新郎长衫一穿，堂堂相貌。林员外当然认不出他是当年捡猪粪还银袋的细儿，只觉得这样的后生，天下难寻，快活，心里还怨那个朋友胡乱报信哩，就叫女儿出来拜天地。
拜完天地吃喜酒，还没吃到一半，一下子刮起暴风。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啦，岸上站不住人，浪头掀起十几丈高。船老大赶过来说：“媒婆呀，风太大，船开不回去啦!”媒婆催林员外：“喜酒不吃了，我们要赶回府里去。”林员外不肯：“胡乱讲，哪有什么喜酒没吃完就走的道理?再说，这么大的风，出了事怎么办?我家房子多，腾一问作新房，过了七日洞房再走归。”
媒婆这一唬，唬去半条命，假新郎真的入洞房，我在知府面前怎么交待?尖声嚷叫起来：“不行，迎亲是你们乡下的规矩，娶亲是我们城里的规矩，晚上一定要走归!”
林员外和媒婆争不下，船老大说了：“不要争了。谁要走归谁驶船，我这条老命还是要的。”
这一来，媒婆没法了，只得留下。她眉头一结，设了个计，找来珠锭小姐的丫头春香，说：“春香，去年底，算命先生给姑爷算过命，成亲要禁百日床；至少要禁七日。你对小姐讲一声，请她多多原凉。”
春香把话传给珠锭小姐，珠锭脸红红，头点点。媒婆在新娘房间搭了一张床铺，自己守在前生边。上半夜还好，到了下半夜，媒婆睏意上来，守不住了。她用一条手巾，把自己的手和前生的手扎在一起，这才大胆放心睏。
前生不敢睏，拿着书看，珠锭走下床，对前生招招手。前生看媒婆睡熟了，把手巾扎在床杠，问：“小姐，你叫我有事么?”
珠锭红了脸，说：“怎么叫我小姐?我们是夫妻，来，坐拢讲讲话嘛。”前生生性忠厚，赶紧避过。他避，珠锭拉，前生只得说了：“小姐，我……我不是新郎。”“啊，你不是新郎，是什么人?这么胆大来骗婚!”前生应答：“小姐，我是台州戏班的小生。知府少爷四不全，不敢来拜堂啊!”这么一避一拉，前生腰问露出个小红袋。珠锭看到，触动心事，问：“咦，你这小红袋装着什么?拿下来看一看。”
前生说：“咳，说来话长，这是三年前定亲的信记哩。”把三年前捡到银袋的事讲了。珠锭问：“既是这样，你身在台州，为什么不去寻这家小姐成亲?”“我现在是唱戏的，一年到头，东走西走，连个落脚的窝都没有，怎么能拖累别人家的小姐!”
珠锭开了衣箱，也拿出一个小红袋，把袋里的碗爿和前生的一拼，嗬，正好是一整块碗臀。小姐快活啊，等了这些年，自己的郎君等到了!赶紧告知林员外：“阿爸，阿爸，快来，这新郎是假的！”“什么，假的?那知府少爷呢?”“知府少爷四不全，不敢来拜堂。”林员外唬了一跳，急急赶到新房要问个明白。珠锭又说：“阿爸，新郎假是假，又是真的。”林员外瞪大眼睛看女儿，问；“娒，你怎么了?讲话颠三倒四的，酒喝多了是么?”“不是，他有碗爿!”
林员外把前生叫来细细问，明白了，快活：“哈哈，真是巧姻缘。不设这个迎亲计，差一点被知府少爷骗了。好，今日你们就成亲!”前生说：“你讲得倒还轻巧，我没送聘礼，知府老爷势力又大，我吃官司不算，你老也担当不起呀!”“放心，亲爷给你担保，官司我包打。他身为州官，知法犯法，代亲骗亲，这官司，打到京都也不怕!”
这一夜，前生和珠锭成了亲。
台州知府的府宅，摆了几十桌酒，请来一大班客人，等吃喜酒。等来等去，等到半夜，还不见新娘的影，少爷的一班酒肉朋友火气上来了：“这么晚了，新娘未抬到，假新郎一定占便宜啦!”“这戏子胆真大，去，把他打个死!”你一句，我一句，把四不全少爷的火也点着了：“好，把小戏子打死，出了事，我阿爸担当!”
十几个人吃了酒，醉醺醺到了码头。风真大，船老大不肯开船。一班酒肉朋友嚷叫：“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是知府老爷的人!你怕死，不开船，哼，我们先把你打死!”船老大拗不过，只得驶。船小，人多，风大。驶到江中央，一个大浪过来，把船打沉了，四不全少爷和七八个朋友都见龙王去了。
几个会游泳的朋友逃回府宅报信，老爷大叫皇天。这下闯大祸了，失了媳妇．又失了儿子，怎么是好!只得再叫孙师爷出来排阵。师爷说：“日后就是打赢官司，儿子没有了，媳妇赢来有什么用?不如把戏班小生收来当螟蛉，漂亮小生总比四不全少爷好，老爷晚年也有依靠。”知府老爷想不出别的好法子，只得依了师爷。    ．
七日洞房过了，林员外把嫁妆装满两只大船，自己跟着女儿女婿过来。看知府老爷怎么处置。
新郎新娘进了府门，知府问：“你两人晓得罪么？要官休，还是要私休？”
前生问：“老爷，官休怎样，私休又怎样？”
“官休嘛，你是强占民妻，关你三年牢房算是轻判；私休哩，你要是称呼我一声，我们算是一家人。”
林员外精灵，赶紧叫前生和珠锭下跪，前生喊一声：“阿爸！”珠锭喊一声“公公”。这时，孙师爷叫早早请来的吹鼓班“嘀嘀哒哒”吹打起来，把新人送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