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查询解禁股成本价:【戲曲欣賞】黃梅戲藝術片090《雙下山》(總130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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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戲藝術片
090《雙下山》(總130部)

黃梅戲《雙下山》介紹
《雙下山》是根據傳統折子戲《思凡》、《下山》、等重新創作改編的非正式黃梅戲輕喜劇。它通過對小僧、小尼心態細致入微的刻劃,表現了他們從邂逅、相識、相慕直到雙雙沖出封建樊籠,私奔下山的心理和行動過程。該劇幽默機趣,妙語連珠,妙趣橫生,時而令人捧腹,時而又令人啼笑皆非。《雙下山》獲全國第二屆黃梅戲藝術節“振風杯”大獎;
曾在湖北省舉辦的戲曲劇種匯演中,《雙下山》一舉奪得該次匯演唯一的一個最佳演出獎和導演一等獎;
《雙下山》已由中央電視臺《九洲戲苑》錄制,在中央電視臺一套、八套曾經多次播出。
2009年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張輝在該劇的表演中獲得中國戲曲最高獎“梅花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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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俊張輝《雙下山》,寒梅重放撲鼻香(1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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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周六,天氣陰沈,寒風勁吹,卻擋不住我對黃梅戲的“狂熱”追捧之熱情,我一路“狂奔”,從塵土飛揚的開發區趕到老城區。因為上午9:30在湖北省黃梅戲劇院電信劇場(湖北黃岡)上演大型古裝載場次黃梅戲《雙下山》,主演是中國黃梅戲頂級名角楊俊、張輝。《雙下山》已是十多年的老戲了,新世紀二位名家攜手並肩,重新演譯,如同臨寒獨放的梅花,重放異彩,滿香撲鼻!
楊俊老師08年可謂是實現了的三個願望,一是去年曾在央視許下五朵金花姐妹情深,總有一天會同臺競技,這個願望約半年後就實現了,也今年元旦期間在合肥的吳瓊“還家”演唱會上同臺見面。二是把黃梅戲引向中南、引向武漢,本人到省城武漢工作的願望也實現了。三是永遠記住自己是一名黃梅戲藝術家,不會離開表演的舞臺,這個願望從今年9月中旬在武漢與張輝老師表演黃梅戲《天仙配》路遇一折,到今天的二人重演黃梅戲《雙下山》,可以說是完全實現了。      我以前觀看過黃梅戲《雙下山》,只隱約記得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個春暖之日,到黃梅縣亂石塔下的黃梅縣劇場去看戲,巧得很,正逢湖北省黃在此公演《雙下山》。當時的劇目名叫《僧尼浪漫曲》,不想去年與一位省黃老師聊天時得知此劇改名為《雙下山》了。由於對劇團演員一概不知,只知道故事情節,隨著日月流逝,故事情節也模糊了。倒是對二個主演的扮相留下了記憶,今日再次觀看,久違的記憶又打開了閘門,與劇中主演人物與以前又相互吻合上了。      楊俊老師,戲迷說你的嗓音還是那麽甜潤、亮麗、厚實;唱腔親切、幽雅之韻。那麽我要補充的是:表情是那麽豐富,舞臺動作是那麽靈巧、嫻熟!張輝老師是那麽深厚、老到、那麽浪漫,處處吸引著觀看視線與喝彩!      我想,演出期間那些經久不息掌聲就足以說明了。
0.1、剧照:小尼,杨俊老师扮演

0.2剧照:杨俊,张辉

1.1、化缘--小尼、小僧(张辉老师扮演)化缘途中相遇

1。2、化缘--老僧(王祖泉老师扮演)教小僧:女人是老虎!

1。3、化缘--老僧教众僧

2。1、挑水--挑水再次相遇

2。2、挑水--小僧帮助小尼挑水被老尼(张安岚老师扮演)遇见,一翻教训!

3。1、思凡----倾吐夜梦

3。2、思凡-----二心相印

4。1、下山----途中过河

4。2、下山---二老追徒,相背过河

4。3、下山---携手相逃

4。4、下山---告别二老,脱胎换骨还俗。

5。1、谢幕--涂小勇老师颔首而笑,似乎是今天的木鱼敲打的很过隐。

6、谢幕:面对掌声,挥手致谢!
從《天仙配》到《雙下山》
看《天仙配》,我哭得死去活來;看《雙下山》,我笑得死去活來。
由此可知,黃梅戲真是個超級可愛的東東!--題記
楔子
在大講堂看《天仙配》是去年12月25日,離我考AW只有區區三周了,所以盡管受到了強烈的感情震撼,終於還是沒能成文。當時為什麽哭成那樣,我自己也很驚訝。來北大一年多,說不上逢戲必看,但事實上也差不多了,而且除了大講堂,我還去王府井附近的首都劇場之類看過一些戲,京劇昆曲越劇包括河北梆子都有,也就是在為數不多的幾個折子裏(如《長生殿聞鈴》)暗灑那麽一滴兩滴的眼淚。然而,當七仙女被迫將真情告訴董永,並表示只能離開時,董永又去叫槐蔭樹,希望它能再次幫忙。然而槐蔭開口原是七仙女為和他成婚而施的法術,此時玉帝要女兒回去,她的法術又能起什麽作用?當日董永想要推卻與七仙女的婚事,口口聲聲道槐蔭樹是個啞木頭,敷衍地叫了一兩次就想抽身走人。七仙女也是故意逗他,一直要他叫到第三次,才讓槐蔭開口說話,於是好事得成。此時董永再叫,槐蔭卻只能沈默。董永此時卻固執地道:"當日叫它,是應在這第三聲上!"可是任憑他叫到四聲五聲,槐蔭樹依然黯啞。就在這個時候,七仙女斂袖轉身,幽幽地道了一句:"它原是個啞木頭。"於是我的淚便滂沱了,而且止不住地一直哭到終場。
第二天我在網上求問買碟的途徑,心情與當年買《牡丹》《西廂》時一樣,覺得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我想假如這戲在北大重演,我會無條件地再次買票。後來聯系到淘寶網的賣家,一看還有本科時就心儀不已的《雙下山》,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可是《雙下山》買回來後我一直沒看,原因是被AW搞得暈頭轉向,連博客也沒有再寫。16號剛剛身得自由,我晚上便看了《雙下山》,在寢室對著電腦咯咯地笑了一兩鐘頭,把旁人弄得莫名其妙。記得本科時易楚喬在課上放了這碟,不過並沒有放完。他說看黃梅戲時一定要把心情放下來,不能像看昆曲那樣。然後你會發現一種與紅氍毹上完全不同的況味,真的,倘或你仔細地進行比照,會覺得《雙下山》藝術手法是一樣的精巧,只是比昆曲完全換了風格。剛一開場我就樂了:"在那清清的慈溪河畔,有一座巍巍的雙峰山。山南有個和尚廟,山北有個尼姑庵。"舞臺上分為兩半,左右各是一群和尚與尼姑參禪打坐,煞是好看。至於其間的包袱、笑料更是不斷,足足把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考AW前那段非人生活的郁悶,就此一掃而空。
一下凡與下山
下凡與下山分別是《天仙配》和《雙下山》的主題,這兩個東西似二實一,在某種程度上卻又實一而二。
七仙女覺得天宮寂寞,清規重重,和尚與小尼嫌廟裏冷落刻板,戒律森嚴,於是向往人間男女的幸福。"神仙歲月我不愛,願做鴛鴦比翼飛","不願成佛想做人",這樣活潑爽朗的表白,是對人欲追求的直接肯定。其實,雖然七仙女對玉帝始終畏懼,和尚與小尼對於可能招致的佛祖懲處也不無顧忌,但在他們的內心,對於神仙歲月和出家修行的生活都是疑慮的,他們認為那樣沒有辦法為自己帶來幸福。小和尚甚至在經歷了一天夜晚的惡夢之後,發現師父因為受不了寺裏叫春貓的騷擾,在耳朵裏塞了棉花,於是在出逃而被師父追上時大膽地問道:"師父的道行比我大,為什麽耳朵裏面塞棉花?"師父說你這樣做是要犯法的,他的回答是:"若不犯法,我小和尚從哪裏來啊?"這兩句話,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平日被灌輸的出家修行的意義,而代之以嘲弄與戲謔。七仙女被逼回天庭時的最後告白是:"不怕你天規重重活拆散,天上人間心一條",盡管不能維持這段美滿婚姻,她心裏堅守的卻是人間的感情,而非天上的法規。
我一直在想,這種對人欲的肯定與追求,對仙佛的懷疑和否定,究竟是起自民間還是廟堂?中國人在漢魏六朝時曾經狂熱地探求成仙得道的方法,無論出海尋方,抑或煉丹服藥,都是為了在死後或生前上天飛仙,連淮王雞犬都被附上了飛升的想像。然而魏晉人對成仙又是疑慮的,大約很多人更願意做的是散仙或地仙,他們覺得天仙的世界也有等級與禁錮,比如劉安的被罰,就是這疑慮的明證。然而另一方面,對於人間無法實現的夢想,文人們又要寄托到天上去,所以會有唐明皇和楊玉環的月宮續盟。這兩個方面交錯發展,互成否定,呈現在小說或戲曲裏的情況其實要復雜得多。
具體到這兩部戲來說,七仙女下凡,最終的結局是被迫回天,而僧尼下山卻得到了愛情的圓滿。其間區別的原因,大約前者源於人仙殊途的傳統想像,而後者卻是人的永恒追求。
從最早的人仙之戀開始,結局似乎都只能是分離。仙在一些誌怪小說、包括較晚的《聊齋誌異》裏被改作了妖精或物怪,但本質上都是一方為人而一方非人,一般而言,是或仙或妖的女子與凡間男子的情愛。當然,誌怪小說裏也不乏人鬼之戀,但大多也是女鬼男人。在此類情況下,他們的姻緣都有著一定的期限,或百日或一年到三年,除非女鬼在這個期限之內復活為人,否則分離便是他們命定的收場。但鬼畢竟還有一線成人的希望,仙或妖則只能無奈地離開。我沒有考究過《天仙配》故事的流變,但就眼前的戲來看,七仙女仿佛專是為了解救董永的苦難而來。董永的長工滿日,便是他倆的分別之時。似乎就是為了達成這個分別的時刻,構思者甚至不惜違背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傳統想像。在七仙女剛剛下凡的時候,玉帝去赴瑤臺之會,所需百日。而七仙女一夜織成十匹錦絹,把董永的工期由三年改成了百日,於是兩個日期恰好重合,註定了滿工之日便是他們姻緣的最後期限。這樣一來,七仙女的下凡仿佛就是為了完成為董郎縮短工期的使命,當然,還有一個未曾出世的孩子。
至於為什麽下凡的一方總是女子,也有一些有趣的答案。我曾聽說其間的原因,依然在於那個最後期限的存在。倘若下凡一方為男,在塵緣滿日拋妻棄子重返天庭,便會給人不負責任的感覺。而女子留下孩子以後離開(或離開了以後再還),則不會給人這種印象。不過依我看來,這構思裏恐怕還有另一個原因,便是男子對於仙女垂青的想像。
大凡中國古代的男子,尤其是讀書人,倘或懷才不遇或遭了大難,常常幻想的便是仙女或狐女的賞愛或解救(狐在妖中一向被視為最有靈氣的一種,所以成為人妖之戀中為妖一方的代表)。一部《聊齋》,多半便是蒲老自己希望能夠遇見一個狐精。但中國的男子又是極其聰明的,他們知道這些非人的女子無法與自己偕老終生,所以安排她們在自己功成名就或脫難之後離去,更有甚者,有的仙女或狐女在離開之前還會幫這個男子與另一個名門閨秀結為婚姻,這位閨秀便是男子對於終身伴侶的期待,而他們與仙女或狐女的感情便成了艷遇一類。
以上我講的只是大多數而非所有的情況,在《天仙配》的構思裏,雙方的期望則是實實在在的婚姻而非簡單的艷遇,但這其實屬於另外一個問題的範疇,因為《天仙配》的男主角是農民而非文人,其構思是出於民間的想像而非文人的夢幻。對於這個問題,後文還將另章詳述,此處不贅。
接著剛才的話題,《雙下山》的情形與《天仙配》不同,下山對於雙方而言都是凡人的願望,沒有理由不在紅塵中得到美滿。"一年兩年長起了黑頭發,三年四年生個胖娃娃,和尚做了爹,尼姑當了媽",這是他們對於幸福的期待。因為沒有人仙的阻隔,一旦沖破了佛門,障礙便不復存在了。我認為《雙下山》結尾比較神來的一筆是追來的老和尚面對徒弟的質疑,對這一對男女起了惻隱之心,揮手命他們離去,甚至把他們中途落的行李包袱還給小和尚。這一舉動,明顯是因為小和尚的選擇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某一根隱秘而敏感的弦,令他無法繼續阻擋二人的離開。其實在寺裏貓叫春的那一晚,他把耳朵裏的棉球給了小和尚並等他走後,有如下一段唱詞:"春叫貓來貓叫春,高一聲來低一聲。老僧也有思春意,不敢人前叫一聲。"如果我沒有記錯,這首詩原是出自歷史上一位老僧的手筆,用詞雖然粗鄙,卻也真實。
寫到這裏,我又開始回想最初的那個問題:下凡與下山為的是凡間的幸福,而人世無法圓滿的愛情又要寄托向天界,如此輾轉輪回,究竟何處才是我們真正的彼岸?
二絲線、汗巾及其他
黃梅戲是民間小調,不能與昆曲以同等的心情看待。但它們的區分只在雅俗,而絕非高下。
當然,就整個古代文學史而言,戲曲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大雅的東西是經史詩文,而小說戲曲都是稗官以下。但單就戲曲來看,你便不能不承認昆曲是雅的,它從詩詞裏吸收了太多營養。上流的大夫文人雖然在場面上於此不屑,私下裏卻也喜歡養些家伎戲班,甚至自己動手寫上幾段,於是昆曲註定與高堂大院、紅氍毹相伴。可是黃梅戲不同,它是村妝野束的小家碧玉,不見氣度,卻有風趣: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昆曲《牡丹亭》唱詞)
河邊人水中影人影對望,顧影自憐情暗傷。紅顏人啊不是紅妝樣,更哪堪青燈黃卷冷雨敲窗。看塵寰,山重水復添惆悵,山也淒涼水也淒涼,人更淒涼。(黃梅戲《雙下山》唱詞)
(註:昆曲早有《思凡》《下山》名折,但與黃梅戲的演繹判然有別。)
其間的意思都是少女在自我觀照中感傷青春的流逝,卻一個端儼一個流麗,一個華貴一個清爽。杜麗娘對鏡,小尼姑照水,杜麗娘閨門深鎖,小尼姑山間挑擔。身份有別,卻是一樣的如花容顏,落寞歲月。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昆曲《牡丹亭》唱詞)
可嘆他黃連水中一棵草,苦枝苦葉苦到根。(黃梅戲《雙下山》唱詞)
這分別是柳夢梅對杜麗娘、小和尚對小尼姑的觀照,雅俗的差異已經很顯著了。但我在欣賞前者的同時依然不能不喜歡後者,這是民間的趣味和藝術表現,雖不雅致,卻也奇巧。不能說柳夢梅比小和尚看得深刻,因為小和尚與小尼姑的情感其實始於身世上自發的相憐,不同於柳和杜在精神上的自覺觀賞。更何況民間有著民間的智慧與手法,卻是廟堂之上難以想出的活潑奇思呢。
早在看《天仙配》的時候,我就驚異其中對絲線的設置。七仙女和董永去傅員外家上工,員外故意刁難,要七仙女一夜之間織成十匹錦絹,卻只給她一捆無頭亂絲。董永心急如焚,又被員外支開,七仙女理亂絲始終理不出頭緒,於是請其他六位仙女下凡。
依我看來,無頭亂絲在整部戲裏堪稱重要的關目,而且是一個絕妙的雙關,一方面是情節上的需要,另一方面則象征著當時的艱難事態以及人物的紛亂心情。六位仙女下凡請動天絲,連夜織成錦絹,於是三年長工改為百日,恰是玉帝還宮逼回七仙女的日期。當七仙女捧著一大盤亂絲唱道"越理越亂心愁焦"的時候,絲線的雙關性頗為明顯。
"絲"和"思"的雙關含義在民間由來已久,"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郎君著意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透過那素帕細密的絲線,不難想見織帕女子繚繚的情思,和針針梭梭織就的纏綿。而織錦的過程,在《天仙配》裏與民間的五更調搭配出現,更是復沓重疊,風情俱備:
一更一點正好眠,一更寒蟲叫了一更天,寒蟲我的哥,你在那廂叫,我在這廂聽,叫得奴家散心,叫得奴家動情,散心,動情,越叫越散心。娘問女兒什麽子叫,什麽子叫?老媽媽睡覺許多的羅嗦,許多的羅嗦,一更寒蟲叫了一更天。
二更二點正好眠,二更蛤蟆叫了二更天,蛤蟆我的哥,你在那廂叫,我在這廂聽,叫得奴家散心,叫得奴家動情,散心,動情,越叫越散心。娘問女兒什麽子叫,什麽子叫?老媽媽睡覺許多的羅嗦,許多的羅嗦,二更蛤蟆叫了二更天。……(註:三更孤雁,四更斑鳩,五更金雞,下同)
應該承認,這些唱詞實際上遊離於情節之外,放在另一部與董永們無關的織錦戲裏亦無不可。所以五更調在這裏的作用,其實是渲染氣氛。想來在這民歌的產地,觀眾聽到戲裏出現自己織布時常哼的小調,心裏該感到何等的親切!而我這久慣了鋼筋水泥叢林的人,在這曲文中明顯覺著一股清新的泥土和草香氣息撲面而來,於是心神爽朗清澈,如同山澗的溪水。
在《雙下山》裏,與《天仙配》之亂絲相類的關目,當是小尼姑給小和尚的那條汗巾。
小尼姑在山中擔水扭傷了腳,恰好遇到前來挑水小和尚。前一日他們在菩提樹下初識,被老和尚發現,罰小和尚挑水五十擔,小和尚雙肩磨脫了皮,卻還是幫小尼擔水,小尼心中感動,遂解下汗巾墊在和尚肩頭:
(僧)剛才挑水肩膀痛,現在挑水好輕松。(尼)汗巾貼肉肉連心,奧妙全在此物中。
小和尚把汗巾帶回了寺廟,當晚無法入睡,他怕菩薩怪罪,想把汗巾扔掉,但奇怪的是,汗巾扔出手後,很快被一陣風卷回來重新落到身邊,連試兩次都是如此。
直到此時,汗巾的象征意義才真正開始顯現。這條汗巾之於二人,絕非一般的定情信物那樣簡單。接受汗巾的時候,小和尚並未領悟到其間的深情,只是莫名地感到肩頭不再疼痛。他的情欲直到當晚才得以蘇醒,汗巾便是這情欲的外化。當他接觸到的時候,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驚悸,於是懼怕起來,想要拋躲,卻又拋躲不掉,汗巾去而復回,象征他的欲念在風中苦苦搖擺掙紮,最終還是落回了心間。
在此後的所有情節,只要小和尚出場,汗巾必然被他仔細地拴在腰帶上。就在那一晚,當他領悟到小尼的深情時,一邊唱著"知道了,明白了,懂得了,曉得了",一邊把汗巾頂在手指上快意地反復旋轉,但隨即想起"這廟裏大菩薩小菩薩,公菩薩母菩薩,木頭菩薩泥巴菩薩,都在把我瞧",趕緊失聲噤口。當汗巾去而復返時,他埋怨道:"汗巾真可惡,老是纏著我,藏也藏不住,甩也甩不脫,害的我禪也無法坐,覺也睡不著。口裏不能念彌陀,心裏硬像沙子磨。"其實,他在潛意識裏已經把汗巾當作了小尼自身,當小尼最後請他送自己下山,拉住他的衣襟時,他唱道:"螞蟥搭住鷺鷙腳,要他脫來不得脫",這個時候,他心裏恐怕覺得小尼就和她的汗巾一樣吧:)我們知道,小和尚的這些矛盾起於佛門清規的羈絆,一邊是從小陪伴長大的金科玉律,一邊是心裏欲舍還迎的隱秘欲念。他盼望出門遇見小尼,又想像甩影子那樣把她甩掉,這樣的想法,最終在他知道小尼下山的情由時徹底地宣泄出來:"你你你,該下山又不該把山下;我我我,怕犯法來又想犯法。"當師父追上他二人、要他回轉時,他剛往回走了幾步,小尼在背後叫了一聲,他便疾忙後退,並向師父解釋道:"我們兩個好比放風箏,我飛得再高,那個線頭還總在她手裏。只要她這麽一拉,我就控制不住了。"至此,小和尚一直苦苦掩藏和極力擺脫的心事終於峰回路轉,雲開月明。其實,在他扔不掉汗巾的那晚,又何嘗不是小尼手中的線把汗巾拉回來的呢?
除卻象征,這兩部戲裏也不乏其他精巧的智慧。我歷來以為,同是比興,但在廟堂與民間的運用便大不相同。《詩經》裏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牢牢牽系著偌大一個民族文化的前生記憶,質樸清麗,直爽俊朗。而此後的文人,更多傳承的是屈子的美人香草一脈,"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以男女喻君臣,抒發的是不得君王賞識的悲哀,於是蒹葭蒼蒼的唱嘆只在純樸的鄉間代代相傳。不能不喜歡那些帶著活潑潑野趣與濃郁郁生活風味的調子,連同高堂華屋裏難得一見的風流韻致:
哥是七星妹是月,同下山去把家安。筷子搭橋難到岸,廟堂森森佛規嚴。三根燈草扭成索,縱然一死也相纏。蜘蛛結網蜜糖罐,相思今日才知甜。(黃梅戲《雙下山》唱詞)
我曾經試圖去寫一點類似的民間小調,然而發現最難的就在"本色"二字上。我可以勾連許多絢麗的辭藻,卻難以想出"筷子搭橋""燈草扭索"這樣親切的起興。兩年前我寫過近似民歌的《九張機》,努力洗去大家閨秀身上的矜持與妝飾,
但最終還是被認為未洗徹底:
一張機,春風吹綠草萋萋。海棠花宿鴛鴦對,同心羅帶,千千挽就,系在行人衣。
兩張機,燕兒檐下語唧唧。頻頻問字妨花繡,雙鬟新上,梅妝初試,愛向鏡前窺。
三張機,田田荷葉滿庭池。待無人處悄相喚,冉冉出月,纖纖執手,花徑影參差。
四張機,一川煙雨密如絲。水邊漸望青驄遠,願郎記我,采蓮一曲,旦暮早來歸。
五張機,千叢晴碧染黃時。亭亭飛蓋迷鹓鷺,絲連翠藕,霜裁紅葉,把作寄君詩。
六張機,夢魂不渡武陵溪。孤村月冷蘆花白,思量望得,雁痕一點,可往妾廂移?
七張機,伴燈孤影與人齊。喚名諾諾虛相應,人生一世,莫如萍梗,南北復東西。
八張機,重簾深蹙小蛾眉。搗冰難寄雙魚信,可知窗下,梅花正好,風雪卻相摧。
九張機,年來渾倚不勝悲。平生心事都如此,月虧月滿,潮生潮退,此恨有誰知?
在於我自己,把女孩子寫到"雙鬟新上,梅妝初試,愛向鏡前窺"這個份上,就已經算到頂了,再進一步便不能夠。像"縱然一死也相纏"這樣的句子,更是難以夢見。所以這《九張機》雖然模仿了民歌裏四季輪回的疊唱,卻終不本色。
民間戲文裏把雙關和比興用到極致,便是隱去本體,通篇象征了。七仙女在得知玉帝召她午時三刻回朝之後痛徹心肺,對董永又難以啟齒,於是反復以棗梨惡兆、斷線風箏、分離鴛鴦作比,想把實情暗示給董永,然而董永終是不懂。
七仙女說棗梨是夫妻早離,董永卻以為是早生貴子,永不分離,七仙女以風箏自比,道是斷線就得上天,而董永以為是離開傅家灣的吉兆。最後七仙女只能幻設了一對鴛鴦,說雌鴛鴦要離別雄鴛鴦上天,董永問雄鴛鴦為何不跟去,七仙女道雌的是仙鳥而雄的是凡鳥,這才揭出了謎底。
我想起從前看過的越劇折子《十八相送》,其間也有一段關於鴛鴦的唱詞,極盡清新流麗之致:
青青荷葉清水塘,鴛鴦成對又成雙。梁兄啊,英臺若是女紅妝,梁兄你願不願配鴛鴦?
每每聽到這一段上,我便不禁莫名的心動,可以感到那份細細的情愫,柔柔的心思正沿著波光粼粼水面漾啊漾的,人的倒影便與那並頭鴛鴦攪在一處,看不分明了。
《雙下山》裏也有鴛鴦和連理枝的比喻。小尼姑對小和尚講連理枝是唐明皇與楊貴妃,小和尚卻傻傻地問:"唐明皇在哪裏出家?楊貴妃又在哪裏修行?"小尼姑講鴛鴦戲水,白天並翅而飛,夜晚交頸而眠,可小和尚又問它們為什麽交頸而眠,小尼姑不願回答,小和尚居然回去問師父,結果討來一頓打罵。
在《天仙配》和《雙下山》的整個故事構架裏,各有一個特別的場景存在。《天仙配》裏有一株槐蔭樹,做了董永與七仙女成婚的紅媒,他們的初遇和分離都在這棵樹下,包括來年的還子之約也將在這裏進行。槐蔭樹成為具有象征意義的地點,既是情緣的起始,也是終結。而《雙下山》裏有一棵菩提樹和一條慈溪河。僧尼在樹下初識,下山時也是先在樹下會面,小尼在河邊挑水遇見和尚,發生了汗巾的交遞,並且最後下山時和尚背著她涉水,一個雙人照影的場面又與前面的顧影自憐形成對比:"河水清清照雙影,好似羅漢背觀音",至此,小尼的在水邊行單影孤的形象告一終結,代之以鴛鴦戲水的歡樂幸福。
寫到這裏,我不能不欽佩民間藝術的偉大,沒有深奧的典故,華美的辭章,卻有著絕不亞於一切高雅藝術的美妙智慧,細密心思。戲裏的樹與河對稱出現,簡單中蘊涵著精巧與和諧,連同那些雙關、象征與比興,都指向了凡塵山水的生活實態。不禁想起宋人的一首《鷓鴣天》來,末了兩句是:"華堂只見燈花好,不見波平月上時。"
三夢的隱喻
我並沒有仔細閱讀過弗洛伊德的著作,但在看《雙下山》的時候,我不能不驚異於其中對於夢境的巧思佳構,我記得昆曲的《思凡》、《下山》沒有這樣的情節。
小和尚和小尼姑初遇在菩提樹下,和尚化緣空回,小尼卻滿載而歸,於是小尼把自己化的得齋餅分給小和尚。過了兩天,他們又相遇在慈溪河畔,小和尚幫小尼擔水,得到了小尼的汗巾。就在當天晚上,他們各做了一個夢。
小尼對小和尚的傾心,原是從擔水開始,之前的給齋餅只是出於幫助和同情,覺得“這和尚雖笨,卻也有孝心”。就在小和尚幫她擔水的時候,她發現他的肩膀已經磨破,於是給他墊上汗巾。待他們上了南山,小尼便對著相思樹和鴛鴦鳥發了感慨,道是:“我倆的命苦不如他。”可是話也只能說到此處為止,她芳心遙系,他還渾然未覺。晚上,小尼對著殿中的十八羅漢自訴身世,原來她是為了逃婚才被迫入了空門。後來她在抄寫經卷的時候睡著了,朦朧間看到長滿黑發的小和尚向自己打招呼,她又驚又喜,小和尚說,因為吃了她的齋餅,所以長出了黑發。二人互訴衷腸:“佳期如夢火欲燃,自從化緣初相見,思情難禁夢魂牽。天天打從藕塘過,眼望荷花心相連。一雙紅豆吞下肚,一粒在喉一粒懸。哥是七星妹是月,同下山去把家安。”
我以為,要解開這個夢的隱喻意義,關鍵的兩點就是黑發與齋餅。小尼的夢暴露了她的潛意識:她希望小和尚還俗與她成家。在潛意識層面,佛門清規的障礙則外化為小和尚的光頭,長出黑發意味著擺脫了清規戒律,成為滾滾紅塵中的眾生之一。佛門的剃度原是要棄去三千煩惱絲,斬斷塵緣,無掛無礙,小尼卻盼望得到小和尚的牽掛,黑發便是這牽掛的象征之一。在小尼的夢裏,小和尚對於一夜生發的解釋是吃齋餅而不是擔水,這裏面也有很深的意味。小尼給齋餅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愛情,她的情感萌動於擔水的河岸,初吐於相思樹下,而覺醒與宣泄則在當晚的廟堂。但她卻把小和尚生發的緣故系於齋餅,這是因為齋餅於她是給予,而擔水是獲取。當然她也給他了汗巾,但吃下齋餅而生發,顯然比系汗巾而生發更加符合人們的原始想像。在我看來,大凡女子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母性,對施予有著期待和快感。小和尚在她夢中道出的生發起因,正是她未曾意識到的心理潛流。
相對而言,小和尚的夢更加具有隱喻意義。上一章我已經說過,小尼的汗巾是他情欲的外化,他在潛意識裏把汗巾當作了小尼自身。就在他扔不掉汗巾的那晚,他悟出了小尼白天所講的相思樹、鴛鴦鳥的真意。在他的夢裏,小尼因為給了他汗巾而被閻王披枷帶鎖,烈火焚身。當時他質問道:“一條汗巾,又有何罪?”但在他的內心,其實早就把汗巾當作了罪惡的根源,所以才有“汗巾真可惡,甩也甩不脫”之類的抱怨。他把情欲認為是罪惡,是犯法,要“得罪菩薩”,但他又擺脫不了,欲舍還迎。這一潛意識表露到夢裏,汗巾就成了小尼被地獄懲處的理由。這個時候,他決心去救她:“小尼遇難我當救,誰說和尚不動情,我何懼下地獄陰風陣陣。”比較有趣的是,小尼在夢裏比較看重的是齋餅,而小和尚更加看重汗巾。小尼在潛意識裏希望小和尚因為自己的齋餅而生發,而小和尚的潛意識則在夢裏幻設出英雄救美的格局。更有意思的是,小和尚在夢中無法摧毀閻王的符咒,正在絕望之間,小尼卻說只要他摸她一下,她就會獲救。
我不知道這個構思究竟出於何人的手筆,但我欽佩這位構思者對於小和尚心理的深度把握。他把汗巾不自覺地當作小尼自身,或許是出於原始接觸巫術的心理沈澱,不妨看成是一種集體無意識。在這個層面,他對汗巾的把玩,其實是他幻想與小尼的肌膚相親。這一欲念在他心中被重重掩抑,最後曲折表現為夢中小尼的主動要求,並且還附上了為她救命的色彩,這些成為他致力尋找的與她肌膚相觸的正當理由。
當小和尚在夢中聽到這種解救方式時,他懼怕萬分,百般推拒,道是:“給條汗巾就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那要是再摸她一下,豈不是要打入三十六層地獄啊?”但小尼堅執說只有如此方能救她,小和尚抖都索索地過去,口裏還說:“菩薩啊菩薩,這一摸可怪不了我了啊,這都是你們逼出來的!”這個“你們”應該是指符咒的設置者,就是閻王菩薩一類人。他不說小尼逼他,而說菩薩們逼他,正是在他二人之外,又為接觸的行為找到另一個強迫的力量,使得行為本身顯得更加正當。最後,就在小和尚摸到小尼的那一刻,她的枷鎖頓時解除。
在這裏,我寧願把小尼身上的枷鎖理解為小和尚的心枷。他要破除心枷,所需的方式是在夢裏敢於和意中人肌膚相親。戲曲對此的處理既顯充分,又非常幹凈,小和尚僅僅觸到了小尼的臉頰,緊接著小尼身得自由,二人攜手半下場,轉瞬之間,小尼便換成了老和尚,夢醒。
第二天他們又在菩提樹下相遇,這一次是小尼私逃出庵,而小和尚即將被師父帶去南海朝山,此去經年。小尼問道:“小師父,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呢?”小和尚開始說:“沒有”,隨即又道:“女菩薩,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小尼問他是什麽夢,他說:“惡夢“,小尼再問下去,他說:“怪嚇人的,不好講。”小尼說:“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小和尚問什麽夢,她說:“美夢”,小和尚接著問,她說:“怪羞人的,不好講。”接下來,二人繞著菩提樹旋轉,分別唱:“夢中常見你,相見又分離。人生不如在夢裏,美夢怕雞啼。”
在我看來,這是該戲中最經典的場面之一。以繞樹旋轉的動作和二重唱的方式處理,表明是他們的內心獨白,對方並未聽見。而曲詞頗含對人生的哲思,令人嘆喟。並且二人的夢形成了意境上的對照,一個曼妙一個兇險,內涵一致卻各具情味。
令人贊嘆的是,《雙下山》對於夢的闡釋並未到此結束,在出逃即將成功的時候,二人互白心跡,說出了自己做夢的內容。小尼道:“看不出來,你的膽子還挺大的。”小和尚說:“在做夢的時候,我的膽子總是大的。”接下來要過河了,小尼怕水,要小和尚背她,小和尚不敢。於是小尼說:“那你就當是在做夢唄。”小和尚便背著小尼下水,清歌曼舞之下,二人唱道:“菩薩保佑夢莫醒,願在水裏站一生。”
我非常喜歡這樣的曲詞,夢境對戲曲情境形成了籠罩的氣氛,昔日夢似真,今日真似夢,亦夢亦真,臺下和臺上便一起沈醉了。
《天仙配》中沒有關於夢的任何情節,我理解為題材的緣故。董永和七仙女的阻隔在於天人有別,從七仙女下凡到返回天庭的期間,這個阻隔並不存在,所以構思者只用為他們經營現實的婚姻。而當七仙女要遠去的時候,時間緊迫得根本容不得做什麽夢。就在他們分別之後,劇情便戛然而止。
我曾經想過,為什麽戲曲不再表現二人離別後的相思,抑或來年的還子?我的結論是黃梅戲適於講故事而不適於整篇或大段的抒情,若描寫董永在空蕩蕩的寒窯中夢見昔日的愛妻,意境將與《梧桐雨》《長生殿》中的相關場景重合,而這些場景並不適宜用黃梅戲來表現。還子的結局依然是分別,而分別的場面已經有過一次,所以戲曲舍去了對還子的正面描寫,把這一情節留給了觀眾的想像。
相形之下,《雙下山》更適於營造夢境。因為僧尼的睽阻從一開始就是佛門與紅塵的天塹,直到下山的行動成功之前,這個阻礙始終沒有消失。他們對愛情的向往、對凡塵的希冀又在心理上受到重重壓制,於是夢境成了適宜的表現形式,且有助於整體氣氛的點染。就我的印象而言,這種在夢境隱喻和氣氛上的精妙處理,戲曲中並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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