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瑜：天不降大任于斯人

作者: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邹振东 2012-01-19 13:19:54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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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瑜

选举过后，马英九发誓要勇往直前，蔡英文开始疗伤止痛，宋楚瑜接下来要干什么？

几乎没有一个台湾媒体会问这个问题，现实的台湾媒体，早就把焦点对准下任阁揆，谁来接民进党主席。混沌时期，人们原以为、甚至宋楚瑜自己也以为他是男一号，可是一旦尘埃落定，打回原形，人们才发现，宋楚瑜并不是主角。

第二角

宋楚瑜曾经是男主角，那是在2000年“大选”。此后，他一直就是男二号的命。

台湾有一个“第二角”现象，就是在演对手戏的两个主角之外，蛰伏着一批男二号、女二号。他们平时不显山露水，但一到某个时机，他们就会像流星一样突然划过夜空，吸引所有的眼球，让主角都暗淡失色。

台湾政治第二角的名单可以开出很多，比如王金平、吕秀莲、游锡堃……有时候角色会互换，比如2008年“大选”，谢长廷代表民进党参选，苏贞昌就变成男二号；有时候，以为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人，会突然重新站到舞台中央，比如百万倒扁活动，真正的主角马英九不见了，站在历史风口浪尖的是施明德；2012年“大选”前最后一天，该出来的第二角都出来了，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李登辉，事后台湾媒体都在笑蔡英文，李登辉哪里是在帮蔡英文站台，他分明是在帮台联党拉票，台联党如果没有李登辉这一出，哪里能过得了政党票5%这个门槛呢？

第二角出现的方式一般是快闪，他们的出现只是要提醒或证明他们的存在。第二角是台湾政治的备胎，有状况，他们就会出现，症状一消失，他们就退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但他们不会退役，只是在蛰伏。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第二角的宋楚瑜，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快闪呢？

大多数人都相信，宋楚瑜最初参选，初衷还是想快闪的，不过是想和国民党谈谈交换条件，比如立委的席次。也许包括宋楚瑜自己，都没有想到之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什么原因，让宋楚瑜假戏做成了真？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错估了形势”，据说这是三十年前宋楚瑜指责“美丽岛事件”的名言，如今台湾名嘴用来评价宋楚瑜的参选，但是，回到事件的当初，客观地说，首先是应该承认是国民党最初“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宋楚瑜、错估了选情”，他们没有预料到宋楚瑜真可以螺蛳壳里做道场，最后掀起轩然大波，他们也没有预料到蔡英文的民调到后来可以与马英九打成五五波，如果早知道原本悬殊较大的选战会打得如此辛苦，国民党当初绝不会对宋楚瑜爱搭不理。

但人们仍然不能理解宋楚瑜。台湾有人这样评价宋楚瑜的参选，如果马输，宋楚瑜是罪人，如果马赢，宋楚瑜是废人，宋楚瑜进退失据，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无法做人。一个有政治智慧的人，一个在政坛跌爬滚打几十年的人，难道宋楚瑜的脑袋这次进水了？

宋楚瑜不是糊涂人，他有自己的一本帐。与其追问宋楚瑜为什么参选，不如反过来追问，如果宋楚瑜不参选，他又会怎样？

男二号的命

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老天没有让宋楚瑜抓到。2000年“大选”，由于宋楚瑜在省长任上的勤勉耕耘创造的出色政绩和超高人气，选前的一系列民调他都领先于连战和陈水扁，就因为李登辉抛出兴票案，让他止步于近在咫尺的大位前。后来，虽然司法最终还宋楚瑜一个清白，但是，司法可以还给他那些失去的选票吗？

2004年，心高气傲的宋楚瑜，不惜以连战副手的身份挑战陈水扁，对于宋楚瑜来说，当选其次，拉下陈水扁才是最大的目的，但是两颗子弹，让宋楚瑜再次梦断。“大选”之后，国亲两党本来可以联盟，但是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终于没有促成两党的握手，国大亲小，宋楚瑜难抑不平，搞出至今让泛蓝诟病和质疑的扁宋会。东边不亮，他就找西边，不管西边是天堂还是陷阱。2006年，心比天高的宋楚瑜，匪夷所思地越做越小，跑去与郝龙斌等竞选台北市长，最后反受其辱地仅获得5万张票。

2008年，虽有雄图大志，宋楚瑜仍然识时务，全力为马英九辅选，但是“大选”的结果，亲民党更加边缘化，并与国民党渐行渐远，据说执政经验非常丰富的宋楚瑜曾经多次向马英九团队建言献策，但都石沉大海。

国民党尽可以说当时已经对宋楚瑜仁至义尽，但现实的情况就是国民党并没有搞定宋楚瑜。如果对比台湾历史倒退的风险，对比后来选战打得这么艰难的代价，国民党敢说当时在宋楚瑜的问题上已经花了足够力气、做了最大努力、没有任何值得检讨的地方吗？

前两次“大选”的顾全大局，宋楚瑜落得如此结局，摆在宋楚瑜面前就是两个选择，一是学习美人鱼，用自己的泡沫化，成全马英九，二是搅局。以宋楚瑜的性格，他会做美人鱼吗？

悲情英雄

宋楚瑜输了吗？败选的宋楚瑜说他虽败犹荣。单就宋楚瑜的个人会计账目，宋楚瑜其实是赚了。参选前，宋楚瑜在第二角的排列中已经排在很后面，而一参选，宋楚瑜就变成了男主角，宋楚瑜重新站在媒体和历史的聚焦点，成为左右历史的关键人物，并成功地让亲民党跨过5%政党票的门槛，让自己成为在野党的领袖。而承诺每半年就要和在野党领袖会谈的马英九将继续向宋楚瑜请益。

宋楚瑜自称他不是历史罪人，而是民族英雄，但他可能更像是一位唐吉诃德式的英雄。这样的英雄，只有悲怆、悲凉，以及无际的悲哀。

宋楚瑜或许还没有走进历史，但是，他已经不属于时代。

2012年“大选”前的最后一夜，一些善良的人们，还在期待宋楚瑜最后突然宣布，号召支持者把“总统”票投给马英九，把政党票投给亲民党。因为就是在最后一周，仍然有宋楚瑜的前子弟以及某些名嘴，在呼吁不要过早谴责宋楚瑜，因为还没有到最后一天。

但是真有那么一天才让人担心。如果宋楚瑜临阵宣布弃宋保马，最后马英九要是输了，这叫马英九情何以堪；而马英九要是赢了，这算谁的账啊！宋楚瑜的坚持到底，可以让台湾人民和整个世界清楚地看到蚍蜉撼树是多么不容易；清楚地看到九二共识是多么深入人心，希望两岸和平发展成为台湾最大的民意。

不过，值得肯定的是，宋楚瑜到了后期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他批评马英九，但不是像民进党的追杀刀刀见骨，特别是政见会的理性和内敛锋芒，让蓝营都松了口气，他没有使用奥步来对付竞争对手，以宋楚瑜的能量和技巧，他一旦使出必杀技的话，其攻击性还是会吓出人一身冷汗的。

宋楚瑜的命运，也许会让人想起知了。蝉虽然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命周期，但它漫长的生命是作为幼虫蛰伏在黑暗潮湿的地下，等它一旦破土而出，看到阳光，可以飞翔，它的生命只剩下几十天，你就会理解和同情为什么蝉会不顾招来天敌的风险和制造聒噪的讨嫌，而尽情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