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底两面:《兵团散记》北上瑷珲－－－打山火

《兵团岁月散记》－－－北上瑷珲
打山火
作者：寒   雪
当年凡是去过北大荒的知青，大都记得那熊熊的山火，每年春秋多有发生，打火对北大荒人来说并不陌生。1970年春，漫山的大雪即将化尽，草还没绿，树还没发芽，春风呼呼的刮个不停。听说北边的山火已经烧了四、五天啦。一天，风向突变，山火扑向28连临近的一个林场，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漫天浓烟滚滚，大火熊熊，照红了半边天。大火像贪婪的猛兽，吞噬着一片又一片林地，情况十分危急。那个林场内有上百公顷的林地，居住着几十户林场职工和家属，再往里蔓延就是原始森林，国家的财产将受到严重威胁。
灭火指挥部命令，28连火速赶赴火场。
紧急集合后，连长作了简短动员：“同志们，火光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我们是毛主席的兵团战士，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是英雄还是狗熊，咱们战场上见！”全连同志齐声回答：“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连长随后重点强调了打火要点“扑打山火千万要避开火头，顺着风向沿着火龙从后往前打，一旦风向变化要马上撤到已经过火的安全地带” 。全连一百多知青立即踏着冰碴和雪水向火场赶去。

连队距离火场大约二十多里路，全程几乎都是跑步前进，一会儿工夫就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体质差的女同志便开始掉队了。在这种情况下，副指导员一边为掉队的同志加油鼓劲，同时组织连队的骨干喊口号、念毛主席语录、唱革命歌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今天来看这方法未必奏效，这场景也不可思议。但，在那个'精神至上’的年代，这种口号式的鼓动还蛮灵验，一会儿工夫，战友们的士气上来了，人人争先恐后，个个斗志昂扬，一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忘我精神在整个队伍中展现出来，行军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高。
途中见到林场的家属和孩子们正坐着拖拉机拉的大爬犁在向山下撤，这说明前方火势凶猛，已威胁到居民点的安全。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急行军，队伍逐渐接近火场了，大火从远处滚滚而来，呛的人们直流眼泪。能听见大火烧着树稍、树干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了，看到了随风飞来的灰絮了，感到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那个年代打山火，没有现在这样先进的扑火设备和工具，扑火工具就是一根树条、一条麻袋或自己身上的衣服，外加不怕死的勇敢精神。进入火场后大家用树条拼命地抽打身边的火苗，不断地将地上的余火扑灭，手中的树条也换了一根又一根。逐渐，大家觉得树条打火效率太低，就把麻袋在水坑里沾湿，作为扑火工具，实践证明，用这种“工具”扑火还真灵，效果比较明显。

随着火场的深入，地形也更加复杂，给扑火带来了更大的困难。山中没有路，人们艰难地穿梭在林地中，扑打地上的残火，脸上、手上被刮出了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尤其是树干着了，把大家的眉毛、头发也燎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衣服也烧出了一个个洞，大家还是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扑灭一处处火点。
大家正在穿越一片未过火林地，风向突变，瞬间大火又铺天盖地地转头向大家扑来，火头在头顶十来米的高空中掠过，整棵整棵的大树上半部都烧成了一根根火柱，所到之处发出震耳欲聋的“轰轰”巨响，一片金红色遮天蔽日，炽热的辐射波灼的脸颊生疼，帽子、衣服、手中的麻袋被烤的直冒白烟。火情突变，出人意料，撤到安全地带已来不及了！大家感到了“葬身火海”的致命威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经验的连长大喊一声“卧倒！”大家应声趴在了地上。

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倪土把手压在身下，憋了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脸往冰水坑里浸。顷刻，只觉得一股极强的热浪从背上滚过，空气似乎也在燃烧，炽热难耐，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刺骨的冰水使他头脑十分清醒，真是冰火两重天那。凶猛的火头惊涛般急驰而过。少倾，倪土猛地一个侧滚翻，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眯眼小心地左右扫视一下，周围已是一片焦黑，一撮撮灰烬夹着一丝丝红光，流星一样从天而落，感到大地像火炕一样热气灼人。
大家迅速的爬起来，拍灭了身上的火星，满身黑灰呆呆地目送着火龙正轰鸣着向远方窜去。值得庆幸的是虽遭大火突袭，但有惊无险，大家总算躲过了此劫。后来听说，在28连附近执行扑火任务的外团几名知青，没有扑火经验，躲避不及时，领导指挥有误，逃生方法欠妥，被无情的大火吞噬。在清理火场时发现，几具烧焦的遗体还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北大荒，留在了黑土地。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转战，山火终于扑灭了。在回撤的途中，有的知青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居然能在行进中边走边睡。他们疲惫不堪的回到连队后，众人衣衫褴褛，狼狈透顶，那真是“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来到眼前仔细看，是刚下火线的”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顾不上吃饭，顾不上洗漱，带着满脸满身的泥土、碳灰，倒头就睡。
回到宿舍一照镜子，倪土把自己吓了一跳！只见镜中的他全身上下满是黑灰，脸也被熏的漆黑，只有白眼球和牙齿是白的。摘下狗皮帽子一看最外面的毛已被烧的精光，有的地方皮板已焦糊，一折便断掉了。脱下衣服更令人瞠目：最外面的棉衣后背已被烧开了花，露出一缕缕焦糊的棉花；里面的绒衣后背已糊了一大片；第三层的毛衣和第四层的棉毛衫背部自上而下都出现了焦黄的一条；贴身的背心也有一片泛黄，而皮肉居然丝毫无损！倪土真心的感谢连长果断指挥，感谢北大荒寒冷的早春，让他穿的如此之多，才得以火海余生。
经过这次血与火的洗礼，每一个人都成熟了许多，长大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当领导问一名不足十七岁的北京知青：“你累吗？”，“不累”，“哪来的这么大的劲？”，他不假思索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出发前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想到能活着回来”。一脸的天真和稚气，领导也被他的这种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深深地感动着。他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兵团战士，但从他的身上足以折射出当年知青们的精神风貌，和为了国家的利益宁愿舍弃个人利益，甚至生命的高尚品质，这也正是我们民族需要传承的无私奉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