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思念家人的诗句:曾国藩直隶廉政风暴-雪珥传播-显微镜下的中国近代史-搜狐空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0:02:17

直隶廉政风暴

 

曾国藩认为正是吏治的败坏,造成“民心涣散”,大多数的群体性事件、乃至暴乱,根本原因在于“贪官借口鱼肉百姓,巧诛横索”而引发,如果“抽心一烂”,后果不堪设想……

 

 

1869年的春天,乍暖还寒,东方风来居然是满眼肃杀。

有“曾剃头”之称的曾国藩,自平定太平天国动乱之后,多年夹紧尾巴,如今再度出手。“剃刀”直指直隶地区的贪官污吏。

第一批被“剃”的,总共有11名县处级(“知县”)以上领导干部,当然,被“剃”去的并非他们的脑袋,而是顶戴。

此时,距离曾国藩到任直隶总督,还不到两个月。

 

“此间吏治极坏”

被曾国藩首批“双开”的11名干部,少数是因为行政不作为,多数则涉及经济犯罪及生活作风……

 

对于直隶官场的腐败,曾国藩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久前(正月十七),在离京陛辞时,慈禧太后与曾国藩有番会谈。这是两个月来他们之间的第四次谈话。

慈禧太后问曾国藩:“尔到直隶办何事为急?”

曾国藩说:“臣遵旨,以练兵为先,其次整顿吏治。”

慈禧太后说:“直隶吏治也疲玩久了,你自然也都晓得。”

曾国藩道:“一路打听到京,又问人,也就晓得些。属员全无畏惮,臣到任后,不能不多参人。”

慈禧太后又说:“百姓也苦得很。”

曾国藩附和道:“百姓也甚苦,年岁也不好。”(曾国藩日记)

寥寥数语,一如之前的几次召见,在慈禧太后跳跃而简洁的话语中,曾国藩感受到了最高层对直隶吏治的关注。

但是,到任之后,直隶官场腐败之广、之深,还是深深震撼了曾国藩。他在奏折中写道:直隶“风气之坏,竟为各省所未闻。”而在写给湘军老部下、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信中,他感慨道:“此间吏治极坏”。“练兵为先,其次整顿吏治”的顺序,也倒了过来,成了反腐第一、诸事第二。因为,在透骨的腐败之下,当地驻军也是军纪涣散,不仅毫无战斗力,实际上已经成了穿制服的土匪。

“吏治极坏”,首先体现在司法腐败上。“直隶讼案之繁,甲于他省”,居然有12000多件案件被积压未审,被积压的时间少则2-3年,多的甚至达到8-9年。有的州县官员到任后,从未坐堂审案。

其次则在于苛捐杂税泛滥,农民负担过重,“大户则勒派车马,供支柴草,小户则摊派钱文,虏充长夫,劣绅勾通书役,因缘讹索。车辆有出而无归,贫户十室而九逃”。

三是干部的升迁提拔完全看关系,而不看政绩,干好干坏、干多干少都一个样,因此,干部们人心浮动,对待公务则尽量“支”、“展”:“支者,推诿他人,如院仰司、司仰府、府仰县之类,一经转行,即算办毕,但求出门,不求了事是也”,而“展”就是拖延,“如上月展至下月,春季展至夏季,愈宕则愈松。”(曾国藩《略陈直隶应办事宜折》)被曾国藩列为与“练兵、吏治”同等重要的“治河”,频发的所谓自然灾害,其实并非“天灾”,而是根源于官场腐败的“人祸”。

被曾国藩首批“双开”的11名干部,少数是因为行政不作为,“词讼置之不理,积压尤多”、“疏慵不理公事”,多数则涉及经济犯罪及生活作风:“性情卑鄙,操守不洁”、“貌似有才,心实贪酷”、“擅作威福,物议沸腾”、“品行卑污,工于逢迎”、“专事夤缘,贪而多诈”、“浮征勒派,民怨尤甚”、“浮收勒派,贪名久著”。

5个月后(1869年9月),曾国藩再度上奏,参劾了9名官员。在曾国藩的“剃头”刀下,直隶的干部们度日如年。

 

老“曾”常谈

加强干部的“官性”教育、提高干部的“官性”修养,一直被曾国藩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在对官员们高举大棒的同时,曾国藩也并没有忘记掏出胡萝卜。在这两次参劾的同时,他分两次表彰了总共19名“循良之吏”,以便为官场树立榜样。

其实,加强干部的“官性”教育、提高干部的“官性”修养,一直被曾国藩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在到任直隶的第二天,一贯为人低调、从不爱题词留墨宝的曾国藩,居然主动题词,镌刻成楹联,悬挂在总督衙门里:

随时以洁言巽语相规,为诸君导迎善气;

斯民当火热水深之后,赖良吏默挽天心。

这是以“民心乃天心”的古训相劝,希望各级干部们能以自己的行动挽回这个“天心”(民心)。

早在他两江总督的任上,曾国藩就曾经亲自撰写了《劝诫浅语十六条》,分别针对“州县”(地方行政官)、“委员”(具体部门的领导)、绅士和“营官”(军官),每个类别4条,总共16条,给下属官员们制定了行为准则,人手一册。这16条语言浅近、朗朗上口,类似曾国藩亲自撰写的军歌《大帅练兵歌》(套用了西方军歌曲调,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旋律同)。

到了直隶后,他又撰写了日后著名的文章《劝学篇﹒示直隶士子》,要求包括官员在内的精英们,加强自身学习、不断提高修养。

在这篇文章里,曾国藩提出,要让直隶吏治从根本上好转,学人士子就应在“义理”、“考据”、“辞章”和“经济”(经世济用之学)四方面加强学习。而这四个方面,最关键的是“义理之学”,能“使凡民皆有以善其身,而无憾于伦纪”。只有把“义理之学”学好了,才能带动其它三个方面的学习,“洗除旧日暗昧卑污之见,矫然直趋广大光明之域”。他号召大家“倡者启其绪,和其衍其波”,“各善其身,各尽其职”,以立功为根本,做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人物,如此,“不过数年,必有体用兼备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涌而云兴”。

在组织手段、思想教育之外,曾国藩同时大抓落实,而重点就在于“清讼”——清理历年积压的上万个案件,挽回司法的权威。

曾国藩亲自撰写了《直隶清讼事宜十条》,要求端正政府机关的工作作风,形成一种“旭日初升气象”,杜绝“支”、“展”的陋习,限时办理,超时问责,违者记过,如果“小过积至六次,大过积至三次者”,一律撤职惩办。

对于权力极大、直属总督衙门、相当于省法院和省检察院的“保定府发审局”,曾国藩提出必须率先整顿,彻底扭转“行贿受托、得钱卖放、任意讹索、居间勒嘴、反复换差、反复求费”等不正之风,给全省树立表率,推动“通省之风俗立变”。

曾国藩认为,“直隶怠玩之习,相沿已久”,问题就在于州县干部自身能力不足,而“不得尽信幕友丁书”,没有“秘书”们就不会办事了,形成了“秘书专政”,不仅行政效率极低,而且造成腐败空间。他要求直隶各州县干部要“亲自收状”、“亲自断结”,实在要幕僚秘书们帮助办理的,也必须“亲自细核”。

曾国藩还要求“禁止滥传滥押”、“禁止书差索费”,将“四种四柱册(即司法刑狱上的各种报表)按月呈报悬榜”,并“存于三处官厅,大众阅看”,实行信息公示。此外,还要求将久悬未结之讼案及时“核明注销”,并且“分别皂白,严办诬告、讼棍”等等。

 

抽心一烂

“若不从吏治人心痛下功夫,涤肠荡胃,断无挽回之理”

 

对于吏治的普遍腐败,曾国藩一直是有着深切的体会的。

在率军镇压太平天国的时候,他就认识到,正是吏治的败坏,造成“民心涣散”,“今天下之吏亦众矣,未闻有以安民为事者。而赋敛之横,刑罚之滥,胶民膏而秧民命者,天下皆是”。大多数的群体性事件、乃至暴乱,根本原因在于“贪官借口鱼肉百姓,巧诛横索”而引发,银价太昂,钱粮难纳,冤狱太多,民气难伸等等,使官民相仇,积怨太深,激成巨案,甚至包括太平天国动乱本身,“何尝不以有司虐用其民,鱼肉日久,激而不复反顾,盖大吏之泄泄于上,而一切废置不问者,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因此,“国贫不足患,惟民心涣散,则为患甚大。”“若不从吏治人心痛下功夫,涤肠荡胃,断无挽回之理”,必须“以吏治人心为第一义”。

也正是抱持着这种“以吏治人心为第一义”的信念,曾国藩此前虽然感觉到了腐败可能给政权带来的颠覆性危机,却坚信还有补救的可能。

就在一年多之前(1867年7月21日),还在两江总督任内的曾国藩,与其最为贴心的幕僚之一赵烈文煮酒论英雄。

曾国藩说:“京中来人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妇女亦裸身无袴。’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奈何?”

赵烈文对前景十分悲观,认为这个政权将在50年内瓦解:“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心一烂,则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曾国藩则认为“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两人又谈及当时的“总理”恭亲王,赵烈文在上海看过恭亲王的照片,他说:“(恭亲王)盖一轻俊少年耳,非尊彝重器,不足以镇百僚。”

曾说:“然貌非厚重,聪明过人。”

赵说:“聪明信有之,亦小智耳。至己为何人,所居何地,应如何立志,似乎全未理会。身当姬旦之地,无卓然自立之心,位尊势极而虑不出庭户,恐不能无覆餗之虞,非浅智薄慧、涂饰耳目之技所能幸免也。”他认为恭亲王只有些小聪明而已。

曾国藩大不以为然,他以恭亲王的“勤政”、“免征”、“免报销”及处理官文几件事为证,认为这些“皆非亡国举动”,不存在“抽心一烂”的问题。

偏居江南,曾国藩毕竟是地方诸侯,无法看到全局,也因此容易对全局抱有期盼和幻想。调任京畿直隶后,面对“此间吏治极坏”,他的想法似乎也在改变。

第一次弹劾11名干部后一个多月(1869年7月7日),他与赵烈文深夜长谈,感慨道:“两宫(太后)才地平常,见面无一要语;皇上冲默,亦无从测之;时局尽在军机恭邸、文、宝(恭亲王、文祥、宝鋆)数人,权过人主。恭邸极聪明而晃荡不能立足;文柏川(文祥)正派而规模狭隘,亦不知求人自辅;宝佩衡(宝鋆)则不满人口。朝中有特立之操者尚推倭艮峰(倭仁),然才薄识短。余更碌碌,甚可忧耳。”几乎一棍子横扫当时中央的所有人,似乎对朝局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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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政风暴的效果似乎并不显著,狂风暴雨过后,只是湿了地皮而已。尽管后来的史书说曾国藩治理之后,直隶地区“政教大行”(《清史稿》),但曾国藩自己在当年年底时感慨:“年内两次举劾,虽舆论尚谓不谬,而官场习气全未转移”,自己虽然“于地方吏治极望振兴,而阖省情形总未见有起色”。

毫无疑问,反腐是场持久战,但此时,更为紧迫和棘手的“天津教案”爆发,曾国藩的精力被完全牵扯住,随后又回任两江总督,由李鸿章继任直隶总督,直隶的改革便在这“官场习气全未转移”的基础上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