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小故事:[第28期·广州旧闻篇] 一种东方式爱情表达遭遇的尴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5 18:11:36
2006-06-16 10:06:37   来源:南方都市报     历史精神

  当“乞巧”被指为迷信荒谬

  但凡民间传统节日,总不免找到与四时节气风雨气象有关的渊源,这之间的关系与人们最早的自然崇拜有关。清风徐来,莺飞草长,浩瀚夜空,抬头仰望,银河左右的牛郎织女星一年总有一天是最接近的,那就是每年的七月初七。关于七夕,现在流传最广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翻阅旧报纸,关于七夕的故事其实还有很多,比如说汉武帝幽会王母娘娘的故事。出生于七月初七的他与王母娘娘相会了七次,每次相会都是七月初七,另一个出名的帝王七夕故事就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他们在七夕夜玩一种占卜游戏:捉来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第二天早上打开,看蛛网稠密来占卜巧多巧少。据说这种游戏至今还在广东的乡间里流传。

  传说故事总是文人骚客作文的最佳素材之一,所以,历代关于七夕的吟咏不断,最出名的当数白居易《长恨歌》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宋代秦观《鹊桥仙》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堪称经典,而汉乐府里描写的“河汉清且浅,往来复几许。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同样被很多人喜欢。

  一个关于爱情的节日,又全由女人们来筹备,全由女人们来欢度,男人们只是在旁观赏或出点钱,如果这是出戏,不管是演出者还是观赏者,这都该是极浪漫的事。香衣鬓影,盛装打扮,女子们一年到头等着这一日的来临。是夜,她们摆出早早准备好的各种微型手工艺品,小桌子、小椅子、小凳子还有酒杯、茶杯、水果、零食、鲜花、公仔,成群祈愿,带着孩子过家家的情怀,以尽可能纯净尽可能雀跃的心情对天祈求美好婚姻,祈求心灵手巧,祈求世间的美好生活。想想,在一个女人没有社会地位和自我经济基础的时代,这样的日子对日常生活足不出户的女子是多大的一次释放啊。她们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在男子们的注视下理所当然地表达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对现实幸福的追求。而方式的表达与现代社会的相亲会或男女交际的酒吧或舞场迥然不同,这方式可爱得像一群小人们在演童话剧。

  只是,近代以来,禁止“乞巧”之声渐涨。其实,大体来说,在男权社会,女人和孩子一样,无助而脆弱,他们更需要美好的愿望来支撑幸福感。七夕被指为迷信,就像告诉孩子圣诞老人是假的,是对美好愿望表达的一种扼杀。

  从旧报的内容看,要求禁止理由不外乎为:迷信、浪费、惹男人猎艳而生是非。而主要是说它为“迷信”的定性,这当然与“五四”以来破除一切旧传统的社会变革背景有关。可即使是鲁迅,也是感受过七夕的。1927年,鲁迅从厦门到广州,当晚冒雨拜访了高第街的许广平,当时他们的爱情还处于萌芽状态。过几日,正是七夕夜,两人就相邀到西关看“摆七娘”。通过自己的巧手来祈求美好的生活原是一件多么常情而心喜的事啊。

  文革,七夕又曾被禁止。

  近年来,过七夕的风俗又在民间复燃,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们犹记起年轻时过七夕的情景,带着复苏的记忆指导着大婶少妇或少女们如何摆公仔如何引线穿针。看的人也多了,不再分男女老少,大家凑在一起,竟是图个热闹,也许,关于七夕曾经的模样就这样被传给了年青一代。

  旧闻辞典

  七夕

  历史上又叫乞巧节、女儿节、魁星节、少女节、小儿节、双七节、神仙节、双桥会、七仙水等。又名“七巧”节,意为妇女祈求心灵手巧,这与当时我们农耕社会中的女性纺织、男性耕种,男耕女织,一男一女的这种幸福生活模式的追求是密切相关的。七夕这个节日是把中国人的情、中国人的信、中国人的爱等多种情感集为一身的一个节日。

  《广州岁时纪》:“七月初七日,俗传牛女相会之期,一般待字女郎,联集为乞巧会。先期备办种种奇巧玩品,并用通草、色纸、芝麻、米粒等,制成各种花果、仕女、器物、宫室等等,极勾心斗角之妙。”

  “七夕”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出于对星宿的崇拜;二是对于时间的崇拜,因为七和奇是同音的,古代中国人就有奇的观念,“七夕”在古代最早叫“七重八节”。三是,对人本身的崇拜,“七”跟“妻子”的妻是同音,现考查是一种母性社会对女姓的崇拜,对劳动的崇拜的节日。

  专家解读

  七夕是女子一年一次展销自我的机会

  刘坚:广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对“七夕”有长时间研究

  七夕节又叫“女儿节”,为什么当时的女性会这么重视呢?封建时代,未嫁的女性是不能出闺门的,难得有抛头露面与男子接触的机会。只有到七夕这一天,待字闺中的女子涂脂抹粉,盛装打扮,在自家园中摆七娘,而此时周围的男人也聚集在门前围观,这正是女子展销自己求得好姻缘的机会,哪家门前欣赏的人多,哪家姑娘被人提亲的机会就多,而那些摆出来的手工艺品可以展示她们的手艺。后来,男女接触的机会多了,七夕求婚姻的实用价值在减弱,更多是女子们互相斗巧。另外,大家来看摆七娘还可以看“大戏”,可以根据摆出来的“七夕公仔”听一个个古仔。

  一般来说,现在很多村里一台“摆七娘”的物品中,作为台柱、做得最好看的往往是自梳女做的那些七夕的物品。自梳女一生不嫁,七夕节是女儿们求好姻缘的节日,为何说到七夕又总是与自梳女联系起来呢?自梳女没有家庭,她们应该是最高兴过“女儿节”的。而且她们没有家庭负担,有闲功夫又有闲钱,乐意在这些物品上花费时间,她们虽不祈求婚姻,但可以展示心灵手巧,也有怀春的意味。

  时代变迁,当年的乞巧女孩儿已经是乞巧婆婆,她们带着复苏的记忆指导着少妇或少女们如何摆公仔如何引线穿针。但看的人也好,学的人也好,多是图个热闹。2005年摄于天河珠村七夕节。     本报记者 谭伟山 实习生 陈伟斌 摄

  广州旧时女子过七夕时做的微型家具。

  2002年在天河珠村的七夕节上,85岁的自梳女潘润琼在拜七姐。旧时,手工特别巧的女子有可能会被家族留下来升级当管家,从此成为终身不嫁的自梳女。 陈坚 摄

  2002年在番禺凌边村七夕节上拍摄的“六国大封相”公仔。每堂乞巧,一定要它摆在正中央,其它工艺品围绕着它。  陈坚 摄

  旧闻回眸

  “乞巧”被禁
  
  风俗改革委员会

  禁拜仙烧衣布告

  兄弟姐妹们:

  七夕拜仙烧衣已经被公安局宣布严厉禁止了!公安局为什么要宣布禁止呢?就是因为拜仙烧衣是迷信荒谬的举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本市每年因为烧衣拜仙常滋生斗殴的事,偶尔不谨慎,甚至发生火灾,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

  拜仙尤其荒谬:把水果物品摆出来,互相比拼,浪费巨大,盲目地想由此“乞巧”,这不是狂妄无稽至极吗?

  以前发生的事情告诫我们:“烧衣”“拜仙”只是浪费钱财,毫无价值,只让那些地痞流氓登徒浪子获得机会敛财猎艳。说到让人迷信,破坏道德,伤风败俗,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所以本会发函给公安局要求禁止,并且禁止商店贩卖这些烧衣拜仙的用品。

  兄弟姐妹们:今年“烧衣”“拜仙”的时间又快到了,这种陋习,愿你们自动地起来废除它;并希望商店自动地停止买卖那些烧衣拜仙的用品,否则,公安局已经布告在先了,如有胆敢故意违抗的,本会只好捉拿到公安局严厉查办了,请千万不要以身试法啊!

  广州市风俗改革委员会 1929年8月5日

  见1929年8月7日《广州民国日报》
  
  公安局

  严惩警戒烧衣妇女

  8月6日晚七时许,仓边路天官里某户,有三位愚蠢的妇人摆设香案果品,烧香燃爆竹拜仙时,正好有风俗改革委员会志愿者经过,当即就通知了会警拘拿。这些妇女一路上哭哭啼啼,请求释放她们,到了该管区的警局,一位警员严厉教育了她们,还听说要把她们送到公安局去“警戒”,以警示那些胆敢违法者。

  见1929年8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高第街

  乞巧物品滞销

  乞巧节要到了,又看到高第街上下九路一带的商店都忙着在店中柜子里摆放七夕的物品,还有一些扎作铺赶着制作梳妆台等扎作,听说每个要买到数元到十元左右。把这些纸做的东西,烧了用来拜神仙,岂不是相当于拿着十元八块来烧吗?今年甘肃陕西几省遭到旱灾,如果把花费在乞巧节上的钱财都捐赠给受灾的人们,岂不是更有用?昨天记者来到某洋货店,了解到今年七夕的物品卖得比去年更不好。因为风俗改革委员会对此禁止。

  见1929年8月10日《广州民国日报》

  旧闻延伸
  
  广州旧俗 七夕女人拜七姐

  按照广东的风俗,妇女们多在初六初七两天过乞巧节。在庭院里张灯结彩,摆放各种物品,这叫“拜仙”,又叫“拜七姐”,孩子们则在初七晚上拜牛郎。六月末到七月初一初二,那些络绎不绝地穿梭流连于第十甫、下九甫、高第街和大新街的妇女们都是为了筹备购置各种拜仙物品。

  采购后,她们在初四初五两天忙着布置,摆出各种物品。单说水果一类,像摆水果摊,还在其中摆上各种小玩意,如芝麻堆成或金丝绣成的缠脚鞋、牛郎帽、罗伞、御扇还有各种扎作,或者木头做的两寸宽三寸高的台椅、高脚牌等,这些东西都做得娇小玲珑、心思巧妙。但最近多以现成的扎作为主,不仅俗不可耐,而且没什么意味。摆的物品各地虽有不同,但有必须摆设的,如茶杯酒杯各七只、香七柱、筷子七双、缠脚鞋七对、牛郎帽七顶,另外还有胭脂水粉红头绳禾苗及清水一碗。

  清水是用来占卜个人性情的。摆完七姐后,任意摘半截禾苗,投到水中,看这禾苗的影子,如果禾苗的影子像莲藕,就说明这个人聪慧,如果禾苗的影子像葛薯,则说明这个人呆笨迟钝。

  拜仙虽说是太平盛事的点缀之一,但浪费财物,而且又给一些好色无赖之徒猎艳的机会。他们聚集在门前,对拜仙的妇女评头论足,说些猥琐难听的话。由此看来,拜仙的行为,实在应该淘汰了。

  见1925年8月25日《广州民国日报》
  
  另类传说 七夕的由来

  《齐谐记》说,天河之东,有织女,是天帝的孙女,天帝可怜她一个人孤独,把她许配给河边的牛郎。嫁过去后,织女竟然荒废了女红的功夫,天帝发怒了,命令她回到河东,一年只七夕一天晚上相会……

  见1921年8月25日《广州民国日报》副刊“广州七夕杂谈”
  
  七夕百态 “辞仙”竟至出人命

  闺中未嫁的少女在家中拜仙就是“慕仙”,刚出嫁的新娘回娘家来拜仙,就是“辞仙”。“辞仙”的习俗,在广州最盛行。新嫁娘到了七夕,就向丈夫讨一些钱,回到娘家,请姐妹们欢庆一晚。这原本没什么可说的,但现在世风日下,妇女们更看重“辞仙”,互相竞奢侈斗华美,总是以摆的物品越多越好。还要请上戏班来,讲究尽善尽美,一掷千金,只有这样,才觉得在姐妹们面前有面子。因为“辞仙”,总不免要跟丈夫讨价还价,有的吝啬丈夫不能满足愿望,她就觉得无脸见姐妹,以吞烟膏上吊服毒来威胁,往往弄出条人命来。

  见1921年8月25日《广州民国日报》

  民间记忆

  男儿乞巧,只因现时七夕公仔不地道

  七夕的记忆,部分地存活在李光华的七夕公仔里。他的家里摆满了各式七夕公仔:牛郎和织女、穆桂英和杨宗保、白素贞和许仙……“在以前,都是姑娘妇女们自己买了纸材料回去做,哪像现在买现成的。”小时侯,李光华看到村里的姑娘摆七娘觉得好看就自己琢磨着做,直到1964年“四清”运动开始后就没有再做了。一晃近40年后的2002年,他说自己看到一些别人做的公仔觉得很不正宗,便又重操旧业,琢磨出公仔的做法。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一件纸通公仔做的花木兰。

  纸通公仔是用纸卷成筒状,再根据需要剪成大小不一的米粒状,贴在模型上粘成人物,再退出模型,人物中间没有支架,只靠本身的承受力支撑,由于整个公仔是通透的,习惯上称为“纸通”。纸通是非常细致的活,“以前那些女子们摆七娘都是纸通。”但现在定制的多了,他说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像公仔身体用了泡沫、手定做模型、头是玻璃钢做的,有商品化的趋势,只是公仔的各种古装衣服、头冠还是刺绣、机绣或珠片的慢功夫,当然,眼神、五官的描摹也是李光华见功夫的地方。“小的时候,还看过用灯心草做的茶杯、茶壶、帽子、酒杯等,那些都是一般人家的摆设,家境好的人家摆的是纸通,都是自己买了纸回去做,那时的更有价值。”

  李光华在做七夕公仔。做七夕公仔是个细致活,如果不熟悉历史故事历史人物,一般人都不会做公仔头饰、衣服。 陈坚 摄

  旧时世相
  
  惠爱医院

  为什么发疯病人这么多?

  世界越奢靡,得精神病的人就越多。芳村的惠爱医院最近竟然人满为患。据统计,广东省像惠爱这样的精神病医院只有一间。除了自费住院的病人不计外,由市卫生局送到这里治疗的精神病人已经达到535人,以致如再有病人来,已经没有地方住了。卫生局收到的惠爱医院的报告里说,现在医院的病房都已经住满了病人,如果还有病人,暂时请不要送来了,什么时候可以再送,请等候医院的通知。卫生局把这个消息,除报告市长转呈省长告之驻广州英国总领事外,还发函给香港总督、卫生司知道。并让公安局发函给各警司知晓。

  解读:精神病人理应得到关注,否则将酿成社会问题。全省仅一家精神病医院的确是不够的,看来医疗资源不够早已有之。至于为何要向英国总领事及香港总督方面发函,是否是知会其如果再有病人可能就要转往香港方面的精神病院呢?
  
  太平新馆

  陈树人宴请学生代表

  8月17日下午七点,内政部总务厅长陈树人在太平新馆宴请了各省学生代表。此次为革命政府第一次请学生聚会。一方是全国的青年领袖们,一方是数十年的老革命家。与全国学生的联欢,大家慷慨陈词,气氛热烈。

  解读:现在的人只知道陈树人“岭南画派开山鼻祖”的身份,却不想他从1917年即开始从政,加入同盟会,担任过不少高官要职。此处的太平馆应该就是周恩来、邓颖超当年结婚之场所吧,当年这座广州最早之一的西餐馆应该门庭若市吧?
  
  社会动荡

  戏班“开身”没几个

  按照戏行惯例,每年农历六月十九到第二年的五月为一届,所以,每年六月十九日后各戏班都纷纷开台演出,这叫做“开身”。今年各戏班,大部分都受战事影响,又因为盗窃甚多,都犹豫不前。各戏班班主因为上一届亏本太多了今年这一届不能继续开演的很多。以往定例有36班的,今年只有十来个戏班,而且那些情况还算好的戏班,都有台脚不够的感叹。从六月十九戏行“开身”以来,只有人寿年、祝华年和正一乐区区几个戏班在市内唱戏。

  解读:粤剧戏班每年六月十九开演头台戏的惯例据说是清代顺治年间传下来的。清代顺治十五年(1658年),佛山祖庙建成华封戏台后,每年六月十九“观音神诞”各戏班在祖庙华封台作首场戏显示戏班阵容,然后乘船到省内各乡演出,一届结束时再回到佛山散班。

  (以上三条均见于1923年8月18日《广州民国日报》)

  时事漫画

  这幅由李光宇所绘的“南方与北方”上面的题字是这样的:“北来的花旦都会舞双剑的,南方的花旦都会舞蝴蝶的”。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陈樱 责任编辑:杨拂玄 何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