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庆祝七一活动方案:刨根问底(3)——醒梦辩论歌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2:04:52
刨根问底(3)——醒梦辩论歌1

1. 引子

2.   神奇的宁玛巴

3.   更为神奇的“不败尊者”

4.   醒梦辩论歌

一.引子

   在上一篇“一切皆归于心”中,我们探讨了心与外境的关系,得到了“万法唯识”的结论。

   万法唯识,一切皆归于心,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发现意味深远,它意味着:

1.   生命是延续的。此生的身体,只是疲惫的心识旅途中的一个旅店;身体的死亡,不等于心识的断灭。不知发现这一点时,你的心情如何?欣喜落泪?还是惶恐不安?或者,只是想找个不认识的人喝上一杯?

2.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因果律,不只是大自然的法则,更是心识的法则。“善恶因果”,这个曾经被贴上“封建迷信”标签的名词,居然发出如此耀眼的理性光芒,登上科学的神坛。 

3.   原以为心识是个囚犯,只能在物质的牢房里活动活动筋骨。未曾想,心如太虚,涵括万物;这很自然让我们遐想,一旦心获得自在,我们可以像变魔术一般改变如幻的外境。

在佛陀住世的那个年代,奇迹遍及古印度大地,那里的魔术师本领,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曾经有一位魔术师,嫉妒佛陀受到如此的恭敬,如日光遮蔽萤火虫一般完全遮蔽了自己的名声和光芒,他处心积虑要羞辱佛陀一番。终于,他找到一处充满污秽的垃圾场,用魔术把那里幻变成宫殿,又把垃圾幻变成佳肴。然后他去祈请佛陀来应供。

他的意思是,等到佛陀坐上“宝座”,享用“美食”的时候,他让魔术突然消失,以此羞辱佛陀。让他欣慰的是,佛陀一口答应,这让他更加深信佛陀仅仅是一个平凡的人。

等佛陀真的光临他的“宫殿”并享用“美食”的时候,这位魔术师突然发现,无论他如何满头大汗地折腾,一切都无法变回去了;佛陀微笑着告诉他,以萤火虫的光芒,不可能和皓月争辉,佛陀已经加持那个垃圾场成为一个真正的宫殿;这个宫殿的遗址,至今犹在。 

这个故事让我们了悟到,我们眼中的世界,和幻变的魔术没有本质的差别,两者的差异无非一者比较长久而另一者比较短暂。在一个证悟者的境界里,一切虚幻不实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显现。 

4. 既然万法是心的幻现,当一切幻象全部寂灭之后,那个贯穿了一千五百多年中国历史的禅宗文化的精髓,“心的本来面目”,究竟是如何一种境界?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并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只为传此衣钵;后来由六祖慧能大师闻《金刚经》而顿悟的“身非菩提树,心无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又是怎样一种神奇?

 

二.    神奇的宁玛巴 

古老神秘的藏地,有一个最古老而神奇的传承——宁玛巴。它始于普贤王如来和金刚萨埵,后因莲花生大士的威神力,扎根于雪山之巅,一千多年来虽然久经风雨,但是历久而弥香。

20世纪以来,它逐渐受到全世界的瞩目。它外在富丽堂皇的科学性,和内在不可思议炫世惊俗的修证境界,在汉地和西方,迅速地深入人心。这似乎应验了当年莲花生大士的授记(预言):“当铁鸟升空的时候,金刚密法的光芒将传遍世界。”

1901年,就在莱特兄弟第一次驾驶飞机升上天空的前两年,一位刚到加利福尼亚不久的23岁年轻人,加入了当地的通灵学会。人们已经遗忘了他当初的名字,更没有人想到这个年轻人,和莱特兄弟的飞机,冥冥中竟然有一种默契,他们共同见证了一个古老的东方预言。这个预言将改变世界,给困境中的人类带来最大的欣慰。

不久,这位年轻人到牛顿耶稣学院学习凯尔特民俗学,在那里,他改名为伊文思.温兹,这个名字已经载入史册,并且随着岁月流逝,它将获得比今天更加荣耀的光辉。

在完成“凯尔特的神仙信仰”论文后,温兹开始环球旅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正在希腊,大部分战争时间是在埃及度过的。从埃及出发,他先到斯里兰卡,后来到了印度。在印度北方,他向一些印度教的上师学习。1919年,他来到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锡金,在那里他结识了在当地寄宿学校当校长的达瓦桑珠喇嘛。达瓦桑珠喇嘛兼通西方科学和藏传佛法,对于藏文和英文驾驭自如。在结识温兹之后第二年,他成为达尔各答大学的藏文译师。

从1919年起,应温兹之请,达瓦桑珠喇嘛利用教学之余翻译温兹带来的一些藏传佛法经典。其中,有一本“中阴得度”的手稿,是1911年温兹从不丹巴斯蒂寺的一位青年喇嘛那里得到的。据这个喇嘛称,这是他的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

1927年,《西藏度亡经》英文版面世。一经面世,即在西方引起轰动,并多次再版。虽然温兹在第一版序言中谦逊地声明,“我只不过是《西藏度亡经》的编者而已,本书之所以能够和大家见面,主要的功德自然应归于它的译者,已故格西喇嘛达瓦桑珠,他是当今西藏兼通西藏密学和西方科学的大家。” 但是此书奠定了温兹的学术地位,乃至很多人认为温兹就是此书的作者或者译者。

此书的真正作者,是宁玛巴的传承祖师,一千多年前的莲花生大士。在他生前,他已经预见到下个世纪的郎达玛国王将毁灭佛法,为此他安排将此书埋藏于地下,即神秘的“伏藏法”。十四世纪,依靠他的加持力,和他相隔几个世纪时空的传承弟子仁增. 嘎玛宁巴,在他预言的时间按照预言的方式,于色丹河畔的甘布达山取出这个“伏藏法”。

 “伏藏”,这个神秘的传统,是宁玛巴又一个神奇之处。在我的上师慈诚罗珠堪布的“藏传佛教简介”一文中,有这样一段介绍:

宁玛派最神奇、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伏藏品。虽然其他教派也有伏藏品,而且在那些教派的上师当中,也有很多人可以取伏藏品,但伏藏的源头却是莲花生大师。莲花生大师所处的时期是前弘期,那个时候只有宁玛派,所以绝大多数伏藏经文是宁玛派的。

伏藏是非常重要的藏经方式。譬如说,如果某一天发生核战争,整个地球被摧毁了,但伏藏密法也是毁不掉的,这一点我们大可放心。因为伏藏是藏在伏藏大师心里面的。从外表上看,伏藏大师每次取伏藏的时候,或者是在湖泊当中,或者是在岩石、神山当中取出的,但实际上这只是伏藏的一个信息而已,真正的伏藏不需要外界的条件。

当年莲花生大师给弟子们灌顶、传法之后,就把各种灌顶、修法、仪轨的传承,交付给不同的人,并特别嘱咐不同的护法神保护这些伏藏。莲花生大师也同时授记:未来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伏藏法,什么时候就能取出来。正是依靠这种殊胜因缘,才使藏密不会断绝。只要有一位标准的伏藏大师,就可以从他的心田里取出伏藏。在取出的伏藏中,灌顶、修法、仪轨的传承应有尽有,而且传承非常清净。这是莲花生大师特有的、非常伟大的弘扬密法、续佛慧命的窍诀!依靠这种窍诀,藏密永远都不可能从根本上毁灭!除非众生的福报穷尽了,那只有另当别论。

伏藏品的内容非常丰富,既有修法,也有佛像、甘露等等,真可谓面面俱到,但最重要的是佛经。佛经里面的一部分是灌顶内容,一部分是与灌顶有关的修法,还有一部分是修法仪轨,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从前行到正行的一系列具体修法。

伏藏品的传承非常清净,是由莲花生大师直接传给伏藏大师的。如果我们去听这个法,修这个法,则莲花生大师跟我们之间就只有一个人的传承间隔。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有真就有假,当然伏藏品也不例外。莲花生大师也曾亲口说过,伏藏品也有真假之分。那些被魔或者鬼神加持了的人,也可以在岩石、湖泊甚至空中取出佛像等等,但是不是真正的伏藏就很难说了。

那么,我们怎么确认伏藏的真假呢?虽然伏藏品的真伪很难确认,不过也有一些方法。

什么方法呢?比如说,伏藏品一方面藏在人的心里面;另一方面,它的信息会藏在一个类似珠宝盒的宝箧之中。我曾经见过法王如意宝上一世取出来的,由莲花生大师传下来的伏藏,还有法王如意宝今生自己取的伏藏。都是很小的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三个字,或者五、六个字。从我们普通人的角度来看,那只是简单的一张纸而已,但事实上这张纸的尺寸、规格是非常有讲究的。上面写的内容也不是我们现在用的藏文,其中有些是字,有些是一种符号。这些字和符号都有严格的要求,通过这些字和符号,一个真正的伏藏大师就可以辨别出另外一个人的伏藏是真是假。

还有,如果经过某个伏藏法的灌顶,并修持该伏藏法之人感觉内心很有收获,修行有长足的进步,或者当地出现十分吉利的瑞相,就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伏藏是一个真实的伏藏。否则,倘若所有修习此法的人都不吉祥、不顺利,修行没有进步,或者自从取了这个伏藏以后,当地发生了很多灾难,出现了许多不吉祥的事情,就证明这个伏藏不是真正的伏藏,而是被魔加持了的伏藏,是很危险的伏藏,所以,了知这些区分方式是非常重要的。

若要念修伏藏法,应选择像法王的上一世列绕郎巴大师那般的,全西藏高僧大德公认的伏藏大师所取出的伏藏品。他们所传的灌顶、修法是最可靠、最踏实的。而在一些小寺庙里面,也有人自称是伏藏大师,但其中有些号称是莲花生大师传下来的伏藏品,其实却是他们自己随便写的一、两张纸,这种情况以前有,现在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不是真正的伏藏品,大家心知肚明。

我的意思不是说小寺庙或偏僻地方肯定没有伏藏大师,我要强调的是:假如不是从真正的、公认的伏藏大师手里传出来的伏藏品,我们就不能盲目接受。当然,也不能随意毁谤,因为我们既没有这样的责任,也没有这样的智慧。

说到这里,也许会有人问:“既然伏藏是藏在人的心里的,为什么还要到外面去取呢?”这是一个外缘、外因。我刚刚讲过,伏藏大师取出来的纸上写的字很奇怪,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就算看得懂,似乎也显得很无聊,没有太大内容。

比如,一片伏藏的纸片上面说:开春的时候,莲花生大师和众弟子们搭起丝绸帐篷,住在某某地方。那时,每天清晨在我们的眼前,有一群群的鸳鸯和布谷鸟唱着歌飞来飞去,当时的气氛非常好。就这样一段话,不知道什么意思,也根本不是什么经文。但是,伏藏大师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立即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莲花生大师时期,我们众师徒在一起,莲师给我们灌顶、传法,并说了如是这些话……然后依靠这句话,伏藏大师就会在心里显现出完整的伏藏内容。

在有些伏藏的纸片上,只有几个我们看不懂的字——有空行刹土的文字,也有当时一些内部小规模流传,而并不公开的文字。伏藏大师在看到这些文字以后,立即会从心里显现出当时的所有灌顶和传承内容,然后轻车熟路地写下来。有时仅仅依靠一、两个字的信息,就可以写出两、三本甚至七、八本书。然而,这些书的内容绝不是随便写的,平时我们让他写,他也写不出来,但在因缘和合的时候,伏藏师就会一五一十地想起当时的情景,并一一记录下来。

外面的伏藏就可以起到这样一些作用。

当然,伏藏品并不是真正需要什么外缘,在外境发生转变的时候,如果因缘具足,伏藏品一样可以保留下来。

比如,假如出现湖泊干涸或消失等情况,原本放在湖泊里面的伏藏,会自然而然地自行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事实上,伏藏并不需要湖泊和森林等载体,即使是空中,都可以藏伏藏品。

法王如意宝的传记中有记载:在我们还没有去学院的时候,就在十几个人做会供的当下,法王从空中取出一个宝箧。这不是神化故事,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

现在有一种观点叫科学主义,“科学”后面加了“主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也即万事万物都要用科学来解释,目前科学不能证实的,即便是事实也一律否定。如果一个在精神方面有特殊经验的人,与一个持科学主义观点的人进行交流,科学主义者会认为他的谈话对象精神出了毛病——有幻听、幻觉,或者得了这个症、那个症,根本不承认客观存在的事实。实际上,连真正的科学家都反感这种科学主义的态度。

科学家们意识到,科学研究是要用数据来分析、来说话的,这个数据的范围不能只局限于实验室当中,凡是日常生活中真实发生的部分都属于数据,都应该承认。这才是科学、客观、公正的态度。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科学主义的态度实际上是不科学的。

以目前的物理学常识来解释空中出现一个宝箧的现象,恐怕有一定的难度,但如果从量子物理最深的高度来探讨这一现象,就是有可能的。量子力学认为,世上所有的物质,都是从纯能量当中产生的。既然如此,那么,宝箧完全有可能在空中产生。不过,想完全用科学来解释伏藏,还有一定的距离,至少目前的科学还达不到这样的水平。

话说回来,不仅法王如意宝,包括以前很多的高僧大德,都从空中取过伏藏。一个真正的伏藏取出来之后,都会度化一定数量的有缘众生,特别是在刚刚取出来的时候。

就像在释迦牟尼佛刚刚转法轮不久的五百年当中,修行成就的人特别多,后来修行成就的几率会慢慢减少一样,一个伏藏法刚刚取出来的时候,如果能如理修持,它的加持力会非常大,很容易获得成就。

……

接下来介绍,伏藏是如何藏在人的心里面的呢?

近期出现的催眠术,被国际上公认为是合法的学术项目。我想,催眠术这种自然现象,与莲花生大师当时藏伏藏的方法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譬如说,当我们醒着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有很多杂念,这就很难回忆起小时候或者更久远的事情,但通过催眠,就可以把人的意识降到一定的水平,粗大的杂念自然消失,虽然未到阿赖耶识的地步,但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下,就比较容易回忆从前。

同样的道理,伏藏不会隐藏在第六意识里面,更不会隐藏在阿赖耶识当中。莲花生大师认为,虽然伏藏大师们是很了不起的修行人,即使不是成就者,也至少是开悟的人,但他们也会受生死轮回的影响,要经过很多生生死死。在这些生死轮回的过程中,意识是不断变化的——不断毁灭又重新唤醒,其间很多东西都会被忘掉,所以伏藏不能藏在第六意识之中。

那么,莲花生大师把伏藏埋在什么地方呢?藏在如来藏,也即证悟空性的智慧当中,因为这个智慧永远不会改变。

比如说,大海的海面是波涛汹涌、起伏波动的,而海底却基本上如如不动。同样,我们的第六意识就象大海表面的海浪一样不断生灭变化,但如来藏却像海底深处一样恒定不动,即使历尽生死轮回,也不会动摇如来藏,所以,莲花生大师才会把伏藏藏在如来藏的智慧中。

当开发伏藏的因缘聚集的时候,伏藏师只需进入证悟智慧的境界,伏藏的内容立即会全部显现出来。正因为如此,所以很多伏藏大师在写完了整个伏藏内容以后,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以前法王如意宝跟我们讲过,很多伏藏大师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一个伏藏出世的机缘成熟的时候,伏藏师必须要写出来,如果不写出来,伏藏师就会不断受到干扰,感觉非常不舒服——脑海中反复出现这个伏藏,晚上睡都睡不着。一旦写成文字以后,所有的干扰当即消失。

伏藏是非常奇妙的佛法传承方式,莲花生大师也说过,藏密的最后一个希望就寄托在伏藏身上,因为伏藏永远都不可能被彻底毁灭!

然而,目前,藏地有些人写书,既不是写论典,也不是写见解、行为、修法,而是写一些仪轨。所谓的仪轨,在藏区满地都是,如果我想编撰几个仪轨,也不成问题——找几本书这里抄一个点,那里抄一点,拼凑一个给你们,说是我的伏藏,我想没有人知道是假的,所以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一定要认真对待。

在此我要提醒大家,就算你们觉得伏藏有多么奇妙、多么殊胜,也不能认为,一旦遇到伏藏修法,就可以马上成佛,所以一听见伏藏,便不加拣择、趋之若鹜。假如缺乏应有的知见,以后在遇到一个自称是伏藏大师的人,拿着一、两张经文给你们宣称是伏藏的时候,你们也许就会在无有任何理性观察的情况下,单凭感觉随顺而转了。

要知道,假的伏藏会导致两种结果:一种结果,对我们的修行无利无害,但是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另一种结果,就是修行不但没有成就,甚至连世俗的一切都越来越不吉利,这是最恶心的结果,也是对我们伤害最大的结果,所以我们要慎重对待伏藏!

虽然藏地其他教派真正的高僧大德中,也有莲花生大师的化身,亦或莲花生大师弟子的化身,其中有很多是取过伏藏的,象宗喀巴大师、噶玛巴大师等等,但伏藏的主要来源却是宁玛派。

在1927年温兹出版《西藏度亡经》之后的数十年里,西方出现了10多种不同的“转世译文”。《西藏度亡经》迅速成为西方人的“死亡圣经”。

“在几乎一个世纪里,它在西方一次次被人们发现;对这本书的重大发现共有5次(还有若干次较小发现)。就某种程度而言,每次发现都适逢其时。这些发现极大地满足了‘中阴得度’注定要满足的不同需要……自从该书自1927年首次以英文本形式面世以来,作为永恒世界的精神经典,它一直长盛不衰,在不同的领域,服务于广泛的用途,和曾经为之服务几百年前的西藏相比,它与20世纪欧美文化时尚的关系要密切得多。”(洛佩兹)

在众多的忠实fans(粉丝)中,最著名的是瑞士心理学大师荣格。荣格说,《中阴得度》“观念雄伟,问题不凡。”他还赞叹说:

“此书的教导切合人性,对灵魂的奥妙更有深刻的省察。”

“自从‘西藏度亡经’出版以来,它一直是我常年不变的随身伴侣,不仅我的许多富于启示性的观念和发现要归功于它,还有许多根本的见地和认识也要归功于它。”

“这本书带来的信息是,‘死亡的艺术’不仅跟‘生活的艺术’或‘生的艺术’同样重要,且为‘生活的艺术’或‘生的艺术’的补充和圆成。” 

有趣的是,当代西方心理学界,出了一位怪才,肯.威尔伯,被誉为超越荣格之人,他的著作在美国各大学被当作教科书;并被译成汉文,广泛流传。他本人即是宁玛巴的弟子和修行人。(他的书,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不便评论。)

1992年,《西藏生死书》出版,该书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清新感人的风格,以及奇妙幻丽的故事,迅速登上畅销榜。不久,它的中文版漂流到了中国大陆,深深影响了一代有缘人。该书的作者索甲仁波切,是一位真正的修行人和成就者。他是宁玛巴这个古老神奇传承的转世活佛;他的上一世,和晋美彭措法王如意宝是同一人,即上文提到的著名的伏藏大师列绕朗巴。

更具传奇色彩的,还有好莱坞的贵宾,香港唯一恐怕也是世界唯一的著名僧侣导演宗萨钦则仁波切。他担当顾问并客串演出的好莱坞电影“小活佛”,几乎是东方版的“摩西十诫”。遗憾的是,这部由导演大师贝托鲁齐制片,基努.李维斯和英若诚主演的大片,因为涉及到敏感话题,“贞节不保”,而饱受批评。

Anyway , 这位活佛导演自编自导的另外一部电影,“旅行家与魔术师”,保持了应有的超身世外的立场。这部投资非常少故事情节非常简单的电影,依靠独特的叙事方式,巧妙地融合了不丹世外桃源般美丽而原始的村色,和一个关于“欲望,嫉妒,谋杀”的神秘寓言。宗萨仁波切自己说,这部电影的魔幻色彩,得益于他崇拜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娘”。我在看这部清新而灵异,富于双关意义的电影时,确实闻到了大学时代痴迷于川端康成时的那股特殊气息。

总之,这部特别简单又特别复杂的电影获得了特别大的成功:它在法国杜维尔亚洲电影节上人气迅速窜升,获得“最受观众欢迎奖”;并于2003年先后受邀参加了威尼斯影展,釜山影展,台北金马影展的展映。

这位别具特色的“现代仁波切”,同样来自宁玛巴的传承。他被认证为19世纪西藏最伟大的精神导师和大成就者,蒋扬钦则汪波的第三世转世活佛。然而他的风格却和传统的佛法导师大相径庭。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听过一个他的故事。他和另外一位西藏僧人初到西方的街头。为了搞怪吸引眼球,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嬉皮士”。然而他“颇具挫折感”地对他的西藏同伴说:“为什么这些外国人不停下来看我,一个打扮成嬉皮士的奇怪的出家人?为什么他们会停下来看你,一个穿着普通出家人衣服的普通出家人?”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难以考证。但是这位仁波切,确实秉持着他独特而“叛逆”的风格,通过这样幽默另类的方式,把很多深奥的道理带进人心。显然受到他和李连杰的佛教思想启发,卓沃斯基兄弟形成了“骇客帝国(矩阵帝国)”的构思。在“矩阵帝国”一片中,人们分不清“真实”的世界,和“幻觉”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幻觉”的思想,继续传承到了迄今为止好莱坞票房最高的三维大片“阿凡达”中。有趣的是,我们的仁波切导演自己,却最讨厌“骇客帝国”;他宁可喜欢极具暴力色彩的“闪灵杀手”和“追杀比尔”;并对情色电影“色戒”持开放态度。

Anyway,还是回到我们的话题:西藏最古老神奇的传承,宁玛巴。在很多好奇的人眼里,宁玛巴最具独特魅力和奇幻色彩的,还是一代又一代的“虹光”成就者。那些虹身成就的修行人,往往一辈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平凡的外表掩盖着他们卓绝不凡的禀赋;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才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境界。

索达吉堪布的“密宗虹身成就略记”中,提到过一位“七子老人”。他因为晚年生了七个孩子,所以有了这个“雅号”。伴随雅号的是沉重的生活压力。他曾经在敦珠法王前听闻过密法,但是忙于养家糊口,一直没有时间修行。后来他到南方去,有一天告诉自己的妻子:“金刚上师曾经说过,临死时不能住在家里。我明天要到上面的山洞里,不带任何东西,过六天后,请告诉山那边的金刚道友来打开我的山洞门。”说完,独自上山,住进山洞,并以石头封住了洞口。六天后,人们按照嘱咐去山洞时,整座山彩云缭绕,蔚为壮观。打开山洞时,在他的羊毛做的白衣下,只剩下了手指甲和脚趾甲。老人成就了虹光身。

另外一个典型例子是一位叫做“菩提金刚”的虔诚居士。他平时常穿白色的氆氇,依止过第一世敦珠法王,获得了密法的灌顶和教授。他在色达的珠日神山附近住了许多年,经常转绕珠日神山。

后来他与两个孙子一起去朝拜拉萨,这是很多普通的西藏人一生中一定要做一次的事情。到大昭寺时,他们将身上仅有的五十多枚银板,全部供养了著名的释迦牟尼等身像,并向守门喇嘛请求在佛像座下过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时,他的衣服里只剩下了指甲和头发,殿堂里弥满芳香。两个孙子见到此事时,守门喇嘛说∶“这并不希有,曾经有许多修密法的人,来此佛像前虹化。”

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书》中提到过另外一个更为著名的虹身成就者:索朗南杰。

“ 一九五二年,在西藏东部,有一个著名的虹光身例子,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他就是索朗南杰(Sonam Namgyal),我老师的父亲,也是我在本书前面提及的左顿喇嘛的兄弟。

 他是一个非常单纯而谦虚的人,以在石头上雕刻咒文和经文维生。有人说他年轻时曾经当过猎人,跟随一位伟大的上师接受教法。没有人知道他是修行人,他确实可以称为「密行者」(a hidden yogin)。在他临终前不久,人们常看他坐在山顶,仰望虚空。他不唱传统歌,自己作词谱曲。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做什么。然后他似乎生病了,但奇怪地,他却变得越来越快乐。

当病情恶化时,家人请来上师和医生,他的儿子告诉他应该记住他所听过的教法,他微笑说:「我全都忘光了,不管怎样,没有什么好记的。一切都是幻影,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在他七十九岁临终时,他说:「我唯一的要求是,死后一个星期内不要动我的身体。」当他去世后,家人就把他的遗体包裹起来,邀请喇嘛和僧人来为他诵经。他们把遗体放在一个小房间内,并且不禁注意到,虽然他高头大马,却毫不困难就被带进房间,好象遗体变小了。同时,奇异的彩虹般的光充满了整个屋子。在第六天时,家人看见他的身体好象变得愈来愈小了。在他死后第八天的早晨,安排葬仪事宜,当抬尸人把盖布掀开时,发现里面除了指甲和毛发外一无所有。

我的上师蒋扬钦哲请人把指甲和毛发送来给他看,而且认证了这是虹光身的例子。”

还有极少数修行人,即使在生前,也显露出虹光成就的奇异境界。十九世纪最著名的虹身成就者,班玛登德,是享誉世界的宁玛巴祖庭噶托寺的十万虹身成就者中的最后一位。他生于富贵人家,早年丧父后,受到当地人们轻视和欺负。他到处流浪,靠念观音心咒,维持极为贫困的生活。后来他在托噶神山闭关9年,闭关期间,依靠取精华的窍诀,仅仅吃大米,小米,石头做的丸子生存。

在他刚证悟的时候,连凡夫的眼识都能现量见到周围的山,石,人,房屋等不清净的显现,都变成了彩虹。一次,他的弟子为他扎腰带时,竟然扎了一个空,腰带被抽成了一个结。

他圆寂的时候,嘱咐弟子7天中,不要打开他的帐篷。七天中,数百弟子只见帐篷中不断放射出光芒,七日后其座上只剩下了头发和指甲。 

诸如此类的虹身成就者,直到今天,还在不断涌现。

总之,历史上很少有一个传承,像宁玛巴这样,出世了犹如夏夜繁星般如此众多的修证成就者。这也许和宁玛巴教法证法的殊胜地位有关:在九乘佛法中,宁玛巴的法居于九乘之巅;其教法证法的最精华部分,其实是把所有密法最甚深的第四级灌顶的修法或圆满次第的修法,独立划分出来,从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修法,叫做大圆满。

 

三.    更为神奇的不败尊者

在神奇的川西康地某处,秀丽如画的青藏高原上,湍急的河流掩映在高耸入云的松林中,身影时隐时现;清澈高昂的激流声和携着浪花和水雾不时扑面而来的山风,提醒偶尔路过此地的行人,脚底下就是湍流和尖利的河石。

这条湍流,带着雪山和冰川的高贵之气,将一路向东,不断汇入更加宽广的河域,养育大半个中华民族的子孙,最终汇入东海。

十九世纪末的某一天,沿着湍流狭窄的河岸,有一位穿着朴素,气宇不凡,清雅高贵的喇嘛,将一支藏人婚礼和喜庆中常用的系着彩色哈达、小镜、绿松石等物,象征吉祥与福德的彩箭,掷于湍流中。   

令人惊异的是,彩箭没有被湍流席卷而去,却笔直地溯流而上;这位神奇的喇嘛,一边不断发愿诵经,一边随着彩箭,溯河而上,沿江边一路走去。在行进的过程中,彩箭上的彩旗绸缎迎风飞舞,似在江水上翩然起舞一般,并且最终又飞临这位尊者的身边。

在场的众人,目睹此情景,无不深感稀有,生起信心。

这位尊者的名字,叫麦彭仁波切。他正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为整个藏地民众祈祷,以增上他们现在与将来的福报。

在藏传佛法的传统上,像麦彭仁波切这样了不起的尊者,常常观察世界的缘起,在青藏高原上,选择一些特殊的地点(这些地点和这个地球和宇宙的缺陷息息相关),通过建造坛城和塔林,修砌玛尼墙,玛尼堆,悬挂经幡旗等方式,为这个世界祈福并消除灾难违缘,同时播洒智慧的种子。

在一个殊胜的佛法成就者的境界里,弘法利生并不一定要直接接触某个众生。因缘具足的时候,他们以说法度化有缘者;当因缘不具足的时候,他们独处静修,以种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默默加持一方的众生。

就在数十年前,麦彭尊者的上师,如月亮般的尊者华智仁波切,在石渠巴格地区,圆满了历经一百多年而建造的世界最大玛尼墙。

开光的那天,麦彭尊者的另外一位上师,如太阳般的蒋扬钦则旺波尊者(即僧侣导演宗萨钦则仁波切的第一世),在数百里外的庙子里抛洒开光的彩米;彩色吉祥的米粒,又在数百里外的巴格天空中如花雨般降下,洒落在玛尼墙上,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高原的蓝天,在场的人众,无不生起极大的欢喜心和信心。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在如繁星一般众多的宁玛巴成就者中,麦彭仁波切,如皓月般,是智者中的智者。他被尊为文殊菩萨的殊胜化身;而“麦彭”的意思是“不败”。

确实,无论是世间法还是出世间法,尊者都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智慧,完全立于无可撼动的不败之地。

在一次遭遇强盗攻击时,尊者自己曾说道:“不论依靠教证、理证,还是石头、棍棒,都无法将我打倒,我乃常胜不败者!”他这样说道,话声落地,依靠如雷般的音声和种种神变,强盗们抱头鼠窜。

当年麦彭尊者著述《澄清宝珠论》的时候,因为见解太深,被误认为“魔”的化身来毁佛;拉萨三大寺的著名格西,曾经群起辩论不能获胜,后又共修诛法,却不能撼动尊者一丝一毫。

后来三大寺不断出现不吉祥之征兆,护法神现身告知,这都是因为诽谤尊者的缘故;之后格鲁巴的精神领袖十三世嘉瓦仁波切亲自派员向尊者忏悔,请求他的宽恕。“不败尊者”的威名和事业,由于这些违缘,反而更加增上。

 尊者此生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留下一部感人的修行日记,而是为了重振教法,延续佛法最精髓部分的慧命,迎接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尊者是佛教历史上仅有的两三位不经历苦修,就示现出超凡证悟境界的尊者之一;另外一位是古印度和月称菩萨齐名的旃陀罗弥阁大师。

早在七岁的时候,麦彭尊者一边玩耍一边吟诵的“定解宝灯论”,以窍诀的方式,抉择了佛法见解与修行中最深奥的七个难题。

成年后学习教法,尊者仅仅用三天就读完了藏地的大藏经“甘珠尔”;又以25天时间,读完了更为浩瀚的论藏“丹珠尔”。

如此,需要以骡马托运的众多经典,尊者不仅短短时间内遍阅,而且倒背如流,随意引用。传说中,尊者阅读甘珠尔和丹珠尔期间,无人的时候只是安住于自己的智慧境界,人来的时候,才像查找书签一般,把一本本经论飞速地随手翻页。总之,人们都坚信尊者与生俱来的智慧源自宿世的修行。

在修习大威德金刚时,尊者对弟子伏藏大师列绕朗巴说:“我是初学者,请你看看修法的力量。”说完,尊者把修法的加持品放置在影子和阳光的交接处,整个上午,太阳原地未动。

此后,尊者在石渠闭关三年,修习大圆满的阿底约嘎。于阳光之下,身无影迹,体空莹澈,于墙石等物,自由出入,无所障碍。

其他关于尊者的境界和事业,因为太过神奇,一般人难以置信,这里不再提及。

今天,整个世界都沐浴着这位不败尊者的智慧加持。有资料统计,今天,全世界每年新增的佛教徒中,80%以上是藏传佛法的弟子。其中,宁玛巴的作用至关重要。而今天,不仅宁玛巴,包括噶举派,萨迦派和格鲁巴,都得益于这位尊者的珍贵教法。

 

四.醒梦辩论歌

本章所要介绍的,是麦彭尊者的一个小品歌剧:《醒梦辩论歌》。我的上师益西彭措堪布,有一个非常精彩的讲记,《醒梦辩论歌?幻乐众音》,专门讲解这个小品歌剧。

记得当初学习这个讲记的时候,有一位新来的道友,沉默寡言。等到这个讲记学完,她立即告辞,并且道出原委。原来她是一位千万级的富姐,有一处苦心经营多年的古典园林,因为城市发展,面临拆迁。因为拆迁费太低,感情上也割舍不下,所以迟迟拖延未决。学习了这部讲记,她觉悟到人生的一切境遇,如梦幻一般,于是毅然放下,回自己家乡照顾老母亲去了。---- 益西堪布这部讲记的震撼力,可见一斑。

 《醒梦辩论歌·幻乐众音》节录:(根据本文的读者情况而适当改编。)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世界变成一张惊异的脸。在智慧的法庭上,被告梦者,和原告醒者,并排站在辩护席上。

醒者义愤填膺地控告梦者,盗用自己正直诚实的美名;而梦者反戈一击,反告醒者欺世盗名。经过十轮异常激烈的庭辩,智慧大法官派出妙慧审判员裁决定案,判定:“原来醒者和梦者平等无差别”。

从此之后,醒者和梦者手拉手成了一对好朋友,他们的心态和行为和合成了一致。以后,他们就合二为一,连一也最终消失在虚空中。

妙慧审判员作了成功的调和之后,得到慧王最大的赏赐。慧王授予他虚空的王政,在那个虚空花园里,和风一吹,甘甜的淳蜜纷纷飘降,有享之不尽的甜蜜。慧王还赐予他一位美丽的王妃“石女女”,这位王妃永不衰老,称心如意,他们过着无上喜乐的生活。再后来就和慧王融为一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整个歌剧上演的过程中,有一面天鼓不断地发出种种幻化的音乐声,这个幻化音乐充满了宇宙时空,乐声美妙,意境深远。

 以上是歌剧的故事情节,那么它的内义是什么呢?这个内义真是浩瀚如海,里面讲了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讲了我们走向觉悟,获得安乐的圆满方法和历程,讲了我们最后止于至善的境界。

 好了,下面我们就进入剧场一起来欣赏这部醒梦辩论的歌剧。

为了尽量保持原汁原味,我们将保留麦彭尊者原著中的歌词,并以红色字体标注出来。--- 不习惯古文的朋友,可忽略歌词。

 

(一)         前言

首先顶礼文殊菩萨,在佛法中,文殊菩萨代表智慧,有智慧才能通达诸法如梦如幻,所以顶礼文殊。---- 如果您读到这里,已经对佛法心存好感,建议您和我们一起,在心中默念一遍:顶礼文殊菩萨。这是一把打开智慧大门的钥匙。

 麦彭尊者的歌词中说:

“ 昨夜梦中美妙境,今朝所遇显现法,二者最初同等生,二者最终同等灭,梦执梦现以为实,醒执醒现方为真。醒梦今辩谁为真。”

 昨晚有美妙的梦境,这是梦中的显现。

今天醒时遇到的种种人、事、物的现象,这是醒时的显现。

 歌词中的“遇”字很妙,什么是遇?就是心识前,刹那刹那都有新的景象,好像心在旅途中相遇的一幕幕景色。

可实际上,都是心在幻化游舞,如同梦中,一幕幕景象不断在心前涌现,就叫做“遇”。用一句文言文描述:“眼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二者最初同等生,二者最终同等灭”,这是讲醒梦显现的相同之处。在什么地方相同呢?就是醒和梦的显现,都是在最初一刻忽尔生起:之前还没有,忽尔在心前显现了;到了一段显现的末尾,又忽尔消失。

像这样,梦境是一段段的显现,生起灭去。醒也是一段段的显现,生起灭去。

梦者执著梦的显现是真实,醒者执著醒的显现才真实,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显现真实,由此就开始辩论谁才是真实。

 

(二)诉讼双方,阐述各自立场

“夸大显现醒者言,梦汝现者是迷乱。”

“夸大显现”是醒者的性格。一向傲慢,自视甚高的醒者首先开口。他盛气凌人地说:“梦啊!你的显现完全是迷乱,明明没有的事情,也能显现。”

醒者对梦者的显现不屑一顾,因为梦全然是迷乱,梦里显现高山大海、街市夜景、悲欢离合,看起来什么都可以现,其实了无实质,所以是迷乱。

这一说“迷乱”,就把梦贬得一文不值,等于说,你都是疯子般的幻觉。

 “纷纭幻变梦反诘,非仅我迷汝亦乱!”

“纷纭幻变”是梦的个性。梦的表现极不稳定,千变万化,时而上天、时而入地、时而喜、时而忧,是这样纷纭幻变。

我们的梦心,如善变幻术的魔术师。魔术师手帕一挥,就飞出一只鸽子,手向虚空一指,就出现一架飞机。梦也是这样,擅长幻变。

辩护席上,“纷纭幻变”的梦者反唇相讥:“不但我是迷乱,你也一样迷乱。”反过来把醒的显现,也贬得一文不值。

 醒者无法接受,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迷乱。“迷乱”这个词很利害,一说迷乱,就表明没有真实内容,像海市蜃楼一般。

一般对梦境,大家都承认是幻觉;但说醒时也是幻觉,这等于判定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内容毫无实义,我们一生的努力和追求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醒者和梦者,天天伴随我们,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法庭内外很快挤满了各大媒体的记者。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奇闻异事。本报记者费尽心思也弄到一张入场券。

 

(三)         庭辩

双方共展开十轮法庭辩论,历时十天。

这是一场根本不对称的官司:醒者既有财势,又有声望,聘请了史上最华丽的律师团,几乎囊括了当代所有知名律师。

而梦者却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衫,孤独地站在被告席上。几乎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认定梦者将输掉官司。

每一天,醒者的律师团都举出一轮新的证据,而梦者逐一回驳。随着诉讼的进展,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话题也越来越深入。而一些新锐青年,已经把梦者当成自己的新偶像。

 为备圈内人士将来索引,本报列出这十轮辩论的题目,普通读者请忽略:(1) 现前显现 (2) 过后成空 (3) 现量亲见 (4) 相续长短 (5) 待缘方生 (6) 有堪为有 (7) 有无平等 (8) 换位无用 (9) 自心迷现 (10) 谁真谁假

 

(1)第一轮: 现前显现

庭辩第一天:

 “我醒不迷有明证,现前显现故真实。”

醒者说:我醒的时候,不是迷乱,我有充分的证据。什么证据呢?就是现前显现。

所谓“现前显现”,就是直接在心前显现,比如眼前见到红黄蓝绿,耳旁响起大风的呼吼声,饭食过后感到饱胀等等。

如果是道听途说,或者自己瞎猜心,也许不真实。此外,如果是过去的事,或未来的事,现在也不存在。但当下我见到的城市、车辆、人物、事件,应当是真实的。

听众席上纷纷点头:过去的事过去了,未来的事还没有出现,可以算作不真实。但是眼前的这所有现象,很真实啊!

醒时所见,不是猜想外星球的事,不是谈论古代的事,也不是讲千里之外的事,是当下在心前直接显现。这样硬的证据谁能反驳,谁能说正显现的不真实!

 “梦者如实回彼言,梦亦有此故不定!”

梦者自信地回答:你醒时所见,是“现前显现”,所以认为很真实。可是同样道理,我梦中所见,也是“现前显现”,但我们都知道梦不是真的呀。所以你的理由有问题。

此话一出,听众席上一片哗然。——这就出现漏洞了,因为梦里所见,的确也是“现前显现”,但谁都知道梦境中的事物不真实。如果“现前显现”就是真实,那么梦境也应该变成真实了。

梦者继续说:在我梦里,可以见到蓝蓝的天空白云飘;梦里也会响起种种音乐之声,优美的旋律清清楚楚地呈现。

有时,梦里飘来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有时,则梦见在寒风之中,衣服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我梦里算数,思维清晰地运转,正演算时丝毫不错,而且是进行复杂的演算。—— 所以梦里的景象都是直接显现的。

可是,无论显现什么,显现时间有多长,梦境一概都是不真实的迷乱幻相。为什么呢?因为正在做梦时,做梦的房间里,哪里也找不到梦中正显现的事物。

所以,正在显现的当下,它就是迷乱的。

 这样出现漏洞了,醒者的第一个证据被否定了。当天各家晚报的头版头条,以红色大体字写着:

“醒者遭受打击!”

“现前显现,不等于真实?!”

 而本报特别采访了梦者的精神导师,“大乘唯识”。他告诉我们:

“在佛法的世界观里,凡夫众生,有六类:天人、阿修罗、人类、旁生(即动物,因为四脚着地,头生在体侧而得名)、饿鬼、以及地狱的众生。

凡夫众生,就在这六道中,生生死死,来来往往,像‘堂吉诃德’里的大磨坊的水车轮子一样,永不停息。称为‘轮回’。

大乘佛法认为,六道轮回,无论哪一道的显现都是‘无而现’,如梦一般。好比一个屋子里,住着六个人,各做各的梦:有的梦见天境,有的梦见人间,有的梦见地狱;并不是真的有一个地狱在非洲的地壳下面,另外有一个天宫在须弥山的中间。

比如‘近边地狱’,众生心识前,见到道路上布满了利刃,一把把刀都是尖端朝上,踩下去,刀就从下往上穿。

虽然如此显现,但是并非真实有一条布满尖刃的道路,而是自己心中有嗔恨的习气种子,习气苏醒,显现这些幻相。

饿鬼也是如此,饿鬼看见大河,河里都是清水,但是走到河边就变成了浓血;或者看到茂密青翠的果园,接近时只有枯枝败叶。

同样,从动物见到的草原,到天人见到的天宫,都是在众生心前现前显现,但又都是虚幻无实的。这些和梦有什么差别呢?”

 最后,“大乘唯识”老人,告诉我们一则公案:

憨山大师年谱里记载:有天晚上,梦到有位僧人告诉我,“北台顶文殊菩萨恩赐沐浴,请你前往。”

我随他到了一座广大殿堂,香气充满,侍者都是梵僧。我被引到一间浴室,解衣入浴,见到有人已经在浴池中,看来是个女子。我不想入浴,浴池里的人露出真形,知道是个男子,这才入池沐浴。

那人用手舀水从我头上淋下,灌入五脏,像洗肉桶那样。我的五脏被冲得没有了,只剩一层皮,全身如琉璃笼内外透明。

这时,池里的人喊了声“茶”,只见有个梵僧手托半边骷髅,像切开的瓜那样,看上去脑髓淋漓,很恶心。

梵僧用手指挖取让我看,并说:“这不干净吗?”说着就放入口里吃了。这样边取边吃,甘甜如蜜。等脑吃完只余下血水时,池里的人说:“可以给他。”

梵僧就交给我,我接过来喝,味道像甘露一样。喝了之后,从全身的毛孔中流出来。

喝完,梵僧为我搓背,大拍一掌。我当即就醒过来,全身汗流如水,体内的五脏看得清清楚楚。

从此我的身心如被清洗一样,那种轻快无法形容。

“大乘唯识”说:“在这则公案中,殿堂、梵僧、浴池、沐浴、受用、甘露等等,都是在憨山大师的梦中现前显现,既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推理猜测,完全是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和醒时没有任何差别。”

 

(2) 第二轮:过后成空

庭辩第二天:

“今无此故谓决定。”

醒者没有受到昨天挫折的影响,依旧盛气凌人,自信满满。显然,今天,他是有备而来。

他说:“虽然我们俩都是‘现前显现’,但是你梦里的显现到白天醒来就不见了,所以知道你的梦境只是迷乱的幻觉。”

说完,醒者得意地环顾四周,然后一字一顿地补充说:“这叫做‘过后成空’。”

听众席上,纷纷点头赞同。是啊,我们怎么知道梦境是假的呢?因为梦中的显现,一觉醒来时什么也没有留下,所以知道是假的。

 “来日无此故不定!”

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势,梦者却狡黠地展颜一笑,说:“你昨天的情景,到今天也不见了,所以你也是‘过后成空’。你也是假的!”

“什么?!”醒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在梦者一脸嘲弄的眼神中,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听众席上,一些人满脸茫然,一些人啧啧称奇,还有一些人看到醒者尴尬的表情,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醒者以“过后成空”,判定梦现是迷乱。这样又有漏洞,为什么呢?因为在醒者的显现上,也恰恰是这样。

大家突然发现,这场辩论比想象的还要有趣。醒者煞费苦心想出一条证据来证明梦现是幻觉,没想到梦者反戈一击,这条理由又回到自己头上,暴露了醒者也是迷乱的幻相。

现在漏洞越来越大,以前大家从来没有观察过,谁也不曾怀疑醒者的诚实正直。但是通过醒梦的辩论,大家回头思考,发现醒时的显现,也是时间一过就荡然无存。

这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怀疑,如果是真实的,为什么“过后成空”呢?“过后成空”,正说明最初也没有来处,最终消失也没有去处。

进一步观察,更让人吃惊,“过后成空”,居然遍及醒时的一切显现当中,只是大家从来没有留心注意。

本报当天迫不及待地采访了“唯识”老人。他说:

“ 很多相续稳定的法骗过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信任醒者的显现是真实的。其实,在下午看上午,上午已经没有了。比如,早上怎么起床、漱口、吃早点,怎么挤车上班、做了哪些事、遇到哪些人、说了哪些话,一到下午,这些上午的情境一点不存在。真的像一场梦,当时似乎是有,醒来一无所有。

再看,到了晚上,下午的事又都结束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天的事情是如此,一月的事情也是如此,月月年年都是如此,人生就是如梦。从小时候开始,童年的玩耍,上学读书,工作成家,生儿育女……一段段的生活,日子一过,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们都是如梦一样的生活。再往前推,前一世、前两世乃至无量世,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从 ‘转眼成空’,就知道所有显现都是假的,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

这并不是说,当时是真实的,过后才消失;其实,正在显现的当下,就并不存在,如梦境一般。

在错觉当中,我们认为自己沿着时间的长河一直走到今天,里面风风雨雨,苦苦乐乐,一幕幕都是真实的故事、真实的遭遇;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幻觉,就像梦里一样——梦里似乎有种种经历,醒来却发现都是虚幻的,从来不曾真的有过那些事物。”

 

(3) 第三轮:现量亲见

庭辩第三天:

“吾现量见故决定。”

仅仅一夜之间,醒者似乎憔悴了许多。他显然没有了最初的气势。开始时,他一心一意居高临下攻击梦者,根本没有想过需要为自己辩护;但是两轮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处境微妙,不由自主改进攻为防守了。

但是他依然不失自信。他说:“这是我眼耳鼻舌身现量见到的。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所以知道我醒时的显现是真实的。”

他以六根的现量感受为理由,来证明醒现是真实。

 “吾亦见此故不定!”

梦者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梦中景象,也不是推理猜测,我也是现量感知。”

这回,听众席上轮到为梦者纷纷点头赞成。

在梦里,我们的确也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是当下见色、闻声,但我们对梦的看法是,虽然梦中是现量见,但仍然不离迷乱幻觉。

由此就明白:现量见不等于没有错乱,幻觉也是现量见。

 梦者不依不饶,接着说:“凡夫谁没有现量见?张三家的疯儿子,大家都认识,他经常喊‘我是张飞大将军,曹操的军队来了!’他也是现量见,但他见到的难道是真实的吗?

又比如,李四家的奶奶,得了白内障,总是见到空中飘浮鬼影,天天夜里喊救命,闹得左邻右舍不安宁。大家怎么劝她那是假的,都没有用。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李四奶奶,现量见鬼影,难道就真的有鬼了吗?

还有,那天王五家外甥,和一帮狐朋狗友喝得烂醉。这群醉鬼指着天上,说是见到了两个月亮。由现量见二月,难道就真的有两个月亮了吗?

还有,每年夏天,东城门外的草原上,炽热的阳光反射,如一片‘湖水’,称为‘阳焰’。干渴的鹿群见到,以为是河流,奔跑追逐,却总也追不上。鹿群现量见前方有‘河流’,就真有河流吗?

所以仅仅‘现量见’,可不一定是真实的。——关键是,见者是谁,是心识还是智慧。”

 法庭上鸦雀无声,只听见梦者一人滔滔不绝。大家被梦者的气势镇住了。

梦者停顿了一下,总结说:

“我梦中也是现量感受,并非推理猜测。在梦中,我不仅现量见,而且见得很清晰,我见到有几个人,每个人的肤色、服装、动作、表情都很清楚。但是不论我怎样见,人们都说我是错乱的。”

 这时候,醒者完全慌神了,他自以为最具说服力的理由,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原来那么自信,现在越辩越心虚。

其实,我们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想当然就认为醒的显现无疑是真实的。这种自信,在正理面前就土崩瓦解了。不仅醒者,我们每个人头上,都沁出了冷汗。

原来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现在却触到了我们每个人的痛处。

 当晚,在“唯识”尊者那里,我们听到了一则公案:

憨山大师《年谱》中说:一天晚上,梦见自己在虚空中飞升,到了无限的高空落下时,见到十方世界一无所有。只有平坦的大地,如明镜般透明。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广大楼阁,量如虚空。楼阁里所有世间的人物事业乃至最小的市井粗俗之事,都包含在内,往来无外。

楼阁中设了一个高座,紫红火焰的颜色。我心里想这是金刚宝座。楼阁庄严,妙严不可思议。我很欢喜想接近,心想:为何清净界中还有这种杂秽?才动念,楼阁就离我远去。转眼又想:净和秽是从我的心显现的。楼阁当即又现在眼前。一会儿,高座前排列了僧众,个个身量高大、端严无比。

忽然有位少年比丘从高座后出来,捧了一卷经下来,交给我说:“和尚开演此经,特意命我交给你。”

我接过来打开看,都是金色梵文,一字不识。我就放在怀里,问比丘:“和尚是哪一位?”回答是弥勒圣尊。

我欢喜地随他登上楼阁。上了楼阁,闭眼收摄心念,在一边站着。

忽然听到磬声,睁眼一看,弥勒圣尊已经登上宝座。当时我就礼拜,抬头只见圣尊紫金面轮光明晃耀,世间无可比拟。

顶礼之后,我想:现在是特意为我讲的,我就是当机者。我便跪着取经卷打开,只听到弥勒菩萨说:“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

到这时,身心忽然如梦,只听到空中音声历历明明,心地开明,不存一字。

醒来,弥勒菩萨的教言恍然还在耳边,从此识和智的差别了然于心目,也知道梦中去的是兜率天弥勒楼阁。

 “唯识”尊者说:

“由憨山大师的梦境,让我们明白梦里完全和醒觉时一样,是心现量见的。白天能见、能闻、能感受,在梦里同样都能,而且见得极为清晰。

憨山大师在梦里现见弥勒楼阁,楼阁中出现了所有世间的人物、事件,又见弥勒圣尊金光晃耀、众僧相好庄严,而且亲聆法音,心地开明。——这些一一都是现量,比白天见得更清晰。所以在‘现量见’这一点上,醒梦完全平等。 ”

 

(4) 第四轮:相续长短

庭辩进入第四天:(法庭的听众席,已经是一票千金难求。)

 “此则坚久谓决定。”

今天,醒者又举证说:“我醒时的显现长久稳固,所以一定是真实的;你梦境很快就消失了,所以只是一种幻像。”

他的意思是,醒时的事物很稳固。比如高山、铁塔,这么长久稳固的现象,应该是真实的,不可能是虚假的。

听众席上,很多人听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一生,变成一场梦。

大家都认为醒者这回讲到了点子上,讲得很有道理。比如,电影容易体会是假的,因为它是不断地闪现,很快就没有了;但是城外的高山,还有市中心新盖地铁塔,这样的物体,看上去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

 “历时长短谁亦有!”

梦者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人们的意料。真不知道,梦者的脑袋里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梦者说:“长时间和短时间谁也有。”

 梦者说:“醒者啊,你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其实,你醒时的显现并不都是长久稳固的,醒时也有短暂、脆弱的显现。而我梦中的显现也不全是短暂的,梦中也有长久的梦境。——所以啊,长长短短谁都有。”

 梦者继续解释:“醒的显现有短有长,短的比如水中的小虫朝生暮死,还有很多微生物生命极短暂;或者一个音声,刚说就灭了。长的比如千年古树。展开来看,醒时的显现,从一刹那到亿万年,长长短短有无数种。

我梦境中,也有长长短短,短的比如闭眼入梦,被人一推梦就中断了;长的比如班玛地匝活佛有一天黎明的光明梦境中,在邬金刹土享受了二十一年的生活。

所以,不能以显现时间长就断定是真实的,因为也有很长的梦境,但梦境再长,也不会成为真实。”

梦者的回答,引起一阵惊叹和称赞的声音。

当晚,我们继续采访“唯识”尊者。尊者耐心地讲解给我们听:

“再长的梦境也只是梦心所现,在梦心之外没有任何事物,所以梦境只是梦心显现的幻相。这种显现,时间再长,也只是幻觉在持续。

比如放映机持续五年放同一画面,观众始终看到银幕上同样的像,就误认为是不变的,其实刹那刹那都在变,都是假像,只不过意识无法辨别这样细的变异,就错认为不变。

同样,醒的显现虽然长久,但不等于是真实,因为显现持续再久,也是一个刹那一个刹那组成的,每个刹那都是缘起而现的假像,无数刹那的假像合起来,也不会变成真的。

又比如吸毒,吸得够量,幻觉就稳定,可以一天都在幻觉中;吸的不够量幻觉就短暂。不能以幻觉持续久,就当成是真的,因为无论多少个刹那的幻觉加起来,始终是幻觉而已。

这样就发现,醒者举出的理由根本不可靠。不论醒或梦的显现,都有相续的长短,因为每一刹那的显现都是由缘起变现的假像,所以醒和梦的显现都是一味的虚幻。”

 在送我们出门的时候,“唯识”尊者语重心长地说:

“在我们探索真理时,运用自己的思维进行多角度的观察非常重要。每个人都要培养自己的观察和思考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探索世界、认识诸法的真相。”

我们心悦诚服地点头称是。

 

(5) 第五轮:待缘方生

庭辩第五天,本论辩论出现了两个回合。今天的庭辩异常激烈。听说,醒者连夜请来了海外著名的辩论大师。

大家都期盼着新的精彩上演。

 第一回合:

“梦里瞬间穿山过,醒能如此谓汝真。”

醒者恢复了开始的自信和气势,挖苦说:“你在梦中瞬间就穿山而过,醒的时候你有这种能耐,我就说你是真的!”

言下之意:在梦里,山是心的幻化,穿山也是心幻化的,因此能够毫无阻碍地任意穿越。醒时的山是心外存在的物质实体,身体也是实体,所以就无法穿过。

醒者憋了好几天,总算有机会出口恶气,他觉得不过瘾,进一步发起更凌厉的攻势,他说:

“你在梦中只要心一动,就有相应的境界显现。所以梦里想穿山,山就可以被穿过;想飞翔,双手舒展就可以飞翔,都是随心所现。在现实生活中,你可以穿山、飞翔吗?你可以入火不焚、入水不溺吗?可以画牛挤奶吗?可以钻入牛角里吗?可以在空中练体操吗?可以在石头上留下脚印吗?可以一想到别人家里,就到别人家里吗?如果能,我就说你的显现是真实!”

听众席上,很多人已经对梦者产生了好感。大家听醒者这么说,都为梦者捏一把汗。

 “今能聚缘亦如是,无缘梦中亦不能!”

没想到梦者自信地说:“ 醒时只要能集聚因缘,同样可以穿山等。”

话音落地,听众席上又是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很多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大家稍稍安定,梦者才从容不迫,缓缓地一一道来:

“往昔,莲师的二十五位大弟子显示神变时,就在山岩中通彻无碍地穿行,也在空中自在地飞翔。

莲师就在几个国王面前,显示过入火不焚、入水不溺。

古印度那烂陀寺,月称菩萨被僧众指派去牧牛。他天天懒懒散散,放任牛群四处游荡。然而每个星期,成桶的新鲜牛奶,都按时源源不断地送到寺里。有人好奇,悄悄躲在月称菩萨的小屋外,往窗户里看,只见月称菩萨在石板上画一头奶牛,从牛身上挤出牛奶,供养那烂陀寺的僧众。

还有,米勒日巴尊者为了调伏自己的弟子惹琼巴,展现神通,进入牛角,牛角没有变大,尊者的身体也没有缩小。后来,和苯波教徒比赛时,尊者在空中行走、踩踏、躺卧、结跏趺坐,示现种种姿态,和在平地上行动一样;又身体随意穿过崖石,上入下出,下入上出,此入彼出,彼入此出;或者半身隐于崖石中,半身露在外面,又从空中猛然下跌,穿石落地……

再有,民国董子明居士,把门倒锁上在屋里念佛,念得相应时,门没有开,自己却在寺院的大殿里念佛。这是念佛相应,能穿过房屋。

在诸佛菩萨的境界里,自在无碍,可以纳须弥于芥子,一刹那中显现一万年,无中化现无数供养具,一身化现尘数身,一一遍礼刹尘佛……

所以,只要因缘都凑齐了,一切都有可能显现。正因为诸法如梦如幻,‘一切皆不成立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梦者的一席话,让大家张口结舌。这太过神奇,又让人神往。

梦者讲解道:

“其实,这些没有什么神秘的。凡夫醒时的显现同样是虚假的幻觉。以迷乱的习气力,导致有障碍而不能穿山、飞行。

 这就像躺在广阔的平原上,本来没有阻碍,但是入了迷梦后见到山、河处处阻隔,不能通过。这就是凡夫状况。其实,梦里的山、河都只是幻觉,醒来只见本来无障无碍,所向解脱。

同样道理,我们白天的现象,其实都是心的习气苏醒而幻现的。依靠修行,可以让分别执着消失,或者让习气转变,顿时就可出现大变化。

所以,即使在白天,只要因缘聚合,也能瞬间穿山而过。因为所谓山,只是习气自现的假相,所以能穿越。这和梦境完全相同。

‘万法唯识’揭示了外境是心的真相。它的一个隐含的意义是:如果心获得自在,则能自在地改变外境!”

梦者缓了一口气,接着说:“没有因缘,梦中也不能穿山;梦中也要因缘和合,才会梦见穿山。”

第二回合:“梦中无缘亦能现。”

听到梦者最后一句话,醒者终于等到了机会,他抓住梦者的破绽,说:“你梦中不需要因缘也能显现。你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做梦,你积聚了什么因缘呢?你不是随便做梦吗?”

醒者认为这次击中了要害,醒时的事情要积聚因缘才能显现,下至做一顿饭也要很多具体的条件。你梦中无因无缘就可以随意变现,所以是虚假的。

 “何故不能恒如此!”

梦者反驳说:“如果不需要条件就能在梦中显现,为什么不能恒时这样显现呢?”

众人闻此,一时难以理解: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呢?

只有妙慧审判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知道众人没有听懂,就示意梦者解释一下。

梦者说: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法不需要因缘就能出现,那就应该恒时都会出现。比如,我只有辛勤工作,雇主每个月才会给我发工资。如果不需条件就能拿工资,那我天天呆在家里,也应当领到工资,因为不需要条件也能得到!

又比如一道菜,需要经过洗、切、炒才能做出来,如果不必条件就可以出现菜,应当随时随处都出现,成了恒时有菜享用不尽。

同样,如果不需因缘就能梦里穿山,应当每天都梦见穿山;而且,在一次梦境中,刹那刹那都会梦见穿山;甚至,连白天,穿山的梦境也不会消失。---- 这显然不合理。”

听众席上,很多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少数思路敏捷之人,听出了门道,频频点头。

梦者完全明白大家的心情,于是补充说:

“总之,梦里穿山也是因缘集聚时才会出现,因缘欠缺一点也不可能。比如,我们偶尔做了好梦,就希望夜夜有好梦;如果梦境真的随心所欲,不需要因缘,应该夜夜都会有好梦!可是事与愿违,偏偏经常做一些糟糕的恶梦。”

众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有的老者一捋胡须,含笑点头称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醒者,看他如何接茬。

 醒者在众目睽睽下,感到心虚。他强打精神,再次发问:“那就请你说说,你做梦的因缘是什么?”

梦者微笑着,娓娓道来:

“说起我梦者的缘,你应该听过‘日有所思,夜形诸梦’的古语。‘思’就是做梦的缘。

此外,还有神灵托兆也是入梦的缘。

除了思虑为缘,还要有做梦的因。因缘都聚齐了,梦境才会升起。这个做梦的因嘛,就是‘妄心’,俗称‘意识’。没有它就不会做梦。古人说‘至人无梦’,这是讲有道的人能伏住妄心,梦就少了。

“其实,醒现和梦现都是因缘所生的法。醒时的种种境遇,要么是由计划所成,要么出乎意料之外;这和做梦要么由日有所思,要么由神灵托兆的道理完全相同。在‘因缘生’这一点上,醒和梦是完全平等的,无因无缘的显现哪里也找不到。”

 众人听得入了神,就连醒者也不例外。庭辩几乎成了梦者的演讲。

梦者说:

“我再举两个例子,帮助大家打开思路。

比如,佛教徒白天祈祷佛菩萨的心猛利,习气成熟,梦中也能祈祷佛菩萨。但非佛教徒没有这样的习气,不可能无因无缘在梦中祈祷佛菩萨。

又比如,白天看了暴力片,影片中暴力凶杀的画面在心中落下了深刻印象,以熏染的力量,梦中不由自主就现出那些景象,自己也变成影片中的人物在举枪射击。如果没有看过暴力片,根本做不出这样的梦。而牧场上的藏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连现代都市都梦不到。

修行有成就的人自己可以把握因缘,让梦按自己的愿望显现。比如,有些祈求佛菩萨给予自己预兆,就可以在梦中出现预兆。或者配合自己的修法,可以在梦中改变梦境,或者成办事业、往诣净土等,都是缘起的表现。”

众人闻此,一脸的向往。

 当晚,我们团坐在“唯识”尊者的身边,央求他给我们讲讲关于梦境修行的故事。

……

最后,“唯识”尊者说:

“这方面的精彩公案很多,但是时间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接着去法庭,还是早点休息吧。

如果想了解更多这方面的奥秘,将来可以自己看丹增嘉措活佛的《探索梦的奥秘》一书,此书篇幅简短,文字优美,故事动人,意义深刻。

此外,慈诚罗珠仁波切的“慧灯之光”中,也有很多精彩的开示。—— 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上网吗?网上可以下载,很方便。”

大家依依不舍地散去。夜色已深,只见一轮明月悬在虚空——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今晚的梦境,是否会有所不同?

 

(6) 第六轮:有堪为有

庭辩迎来了第六天:

“汝梦亡亲仍具情,曾无子侄亦有生,我则无有如此事。”

醒者满脸的疲惫,眼中充满血丝,站在法庭上。

昨天夜里,他彻夜未眠。他细细回顾了整个过程,心里不由叹服梦者的机智。醒者有贤善的本性,只是一向名声显赫,不免养成了几分骄气。在挫折面前,他也在反省。

但是,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对,一定还有某个环节我遗漏了。醒梦不可能没有区别。不要急,慢慢想,我肯定能够发现梦者的破绽。”

终于,在破晓时分,醒者见到了胜利的曙光。他找到了梦者的致命破绽,他想这次一定能够分出真假。

此时,站在法庭上的醒者,少了一些浮躁之气,多了一些心平气和。他说:

“在前几轮庭辩中,我很佩服梦者你的机智。但是真理毕竟是真理,不会因为梦者你善于狡辩,就遮蔽它的光芒。

在梦者你的境界中,见到了过世的亲人,亲人仍然那样慈爱;而本来没有子女,在梦中也有儿子、侄子。这些不存在的事,你也能见到;而我醒时,决不会如此。所以你是假的!”

众人听了,咸皆赞叹醒者的“王者归来”。很多人恍然大悟:差一点被梦者蒙蔽了!

醒者接着说:

“在梦里,你的心错乱了,才会出现和现实反差极大的幻像。比如,沿街乞讨的乞丐梦见自己做了跨国公司的总裁,丑小鸭梦中变成了美丽的小公主,完全是一派妄想,根本不符合现实。

既然是妄想,妄想里的境界有什么真实可言?你能说这种‘有’不是‘子虚乌有’吗?”

 法庭上,一时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众人屏息闭气,静观梦者如何应对。

 “以有非能成立有,汝醒子等何故有?”

梦者似早有沉算。他冷静地说:

“梦中我明明见了去世的祖母,祖母还是那样慈祥,梦中确实有啊。在我梦中,也确实有孩子的诞生,他那天真可爱的模样,我可以给你画出来!

如果在我梦中这样真切的所有显现,不算是‘有’,那么你醒时的孩子凭什么算是‘有’呢?如果你的‘有’算是有,我的‘有’也应是有。”

梦者的眼光从人群中扫过。他接着说:

“我非常清楚大家的想法,你们习惯了把醒者当成现实,梦里的一切和醒时相反,就是‘违背现实’。

可是,既然今天大家平等站在智慧法庭上,接受公断,那么在胜负未判之前,大家不应带着偏见,先入为主地以醒者为真梦者为假。

须知,醒梦二者所见,都是在心前显现。你们认为醒者为真,唯一的理由也仅仅是‘眼见为实’。可是,如果以‘眼见为实’为标准,我梦里所见也成真。

在梦里,和醒时一样,当梦中事一个个出现时,我没有说谎,的确是亲眼见到了这些现象,有同样真切的感情和行为。这样无欺的‘有’不算是有,你醒时的‘有’凭什么算是有呢?”

这一席话,只说得醒者哑口无言。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晚上,我们再次团聚在“唯识”尊者的膝下,如饥似渴地倾听他的分析。

“唯识”尊者说:

“醒梦的显现,究竟是真是假,要分两个层面来看:

一是在真实的层面观察,无论醒还是梦,他们的所见,平等是幻觉。为什么呢?因为实际中没有的缘故。比如,见到一辆轿车,以‘离一多因’观察,连一个微尘也找不到。

二是现象的层面,在我们的眼识前,无论醒时梦里,确实见到一辆德国生产的宝马牌轿车,一小时能跑二百公里,坐在车里平稳、舒适,还能见到液晶仪表盘。这样的现象,虽然虚幻,但在凡夫心前,却很真切。”

 “唯识”尊者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说:

“所以,以现象而论,评判的标准就是一条:‘眼见为实’。只要心识前显现了,就是‘有’;若没有显现,就是‘无’。

以此而论,醒梦的现象,在各自境界中平等存在。

若以宇宙的真相而言,一旦仔细观察,醒梦平等都是一幕幕刹那生灭的幻觉。”

 

(7) 第七轮:有无平等

庭辩第七天:

辩论白热化,醒梦二人机锋相对,你来我往,甚是激烈。记者手中的镜头,都来不及切换。

 “昔人已逝可复生,无者亦可现为有,于汝虽有现今无。”

醒者认为昨天的话题,没有点透。他打算继续挖掘。

他说:“在你梦中,亡者可以复生,没有的可以显现有。虽然在你梦里见到了,但白天醒来确实没有呀!”

意思是,一早醒来,昨晚梦到去世的祖母和不曾有的儿子,都不见了,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所以,梦里的有并不是真实有。

 “于汝已亡我则见,于汝为无我有生,汝无我有本平等!”

梦者以“同等理”反驳:

“哎呀,我说醒者,这么聪明的你,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

你那里死亡的人,我见到了;在你没有的事,我的境界里生起了。为此,我也可以反问你一句:在我这里明明活着的人,怎么到了你那里就去世了呢?还有,我明明梦见死去的人,怎么早上醒来还好好活着?你和我梦中的情况全然相反,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啊,你也别讲我,我也别讲你,大家彼此彼此。”

 这一次,大家都听明白了:梦者在揭露醒的显现同样虚假。

梦里的显现,醒来时没有了,知道梦现是假的;而醒时的显现,到做梦时也没有了,又知道醒现也是假的。

由醒梦交替切换,就暴露出所有“显现”,都是幻觉的面目。

这样,醒醒梦梦连起来看,只见一颗心随着因缘不断显现这样那样的幻相。这样不断随缘迁变,过后成空,我们冷眼一看,全都是假的。

 醒者说:“你说的不对,虽然梦里见不到醒时的山,但是,昨天醒时见到的山,今天醒时还能见到,这足以说明醒时的山是心外实有的。”

梦者回答:“其实,昨天醒时见到的山,和今天醒时见到的山,并非一个。不过是由同类的习气引发,在心前显现了极其相似的画面,就像电影中两个相邻的镜头,来自两帧相邻的胶片。你不能辨别二者的差异,就当成是一个,就像分不出双胞胎,把两兄弟认作是一个。这只能说明你的视力有问题。”

 梦者继续补充道:“在心入梦显现梦境时,醒的显现没有了。如果醒现为真,为什么梦里不见呢?比如梦中出现了战争,难民们惊慌逃难,正显现这一幕时,境界也就只有这一个,这时根本不见醒时的显现。”

醒者说:“不对啊。虽然你梦中心识前,刹那刹那显现战争场面,但不能否认于此同时,窗外明月确实存在。”

梦者说:“这怎么能成立呢?在我梦者心前,明明只有战争的场面,连月亮的影子都见不到,凭什么说有月亮呢?”

 醒者说:“这是有根据的。在你睡觉时,我们就站在你的床边。透过窗户,我们当时都看见夜空中有一轮明月,感受到月夜的清凉。”

梦者说:“那是你们俩人,有相似的习气,你们做了相似的梦。各自梦见了月亮和月夜的清凉,还梦见我在床上睡觉。

但在我梦里,既无月亮,又无月夜的清凉,我在梦里正感受太阳曝晒,全身大汗淋漓。”

当晚,我们依然围在“唯识”尊者膝下,听他讲解。“唯识”尊者说:

“过去我们只知道,梦现是心中的习气变现。其实,无论醒现,还是梦现,都是阿赖耶识上的习气种子成熟而显现。正当显现时,也没有离开过心。心外之法,丝毫也不可得。

比如今天醒时所见,无非习气变现。到了晚上入梦,白天的显现随即消失。第二天醒来,同类习气开始苏醒,于是又出现和昨天相似的情景。一切显现都是随着自心习气的变化而变化,根本没有心外的显现。”

“唯识”尊者又说:

“你们知道吗?中国明朝有个大儒叫王阳明。这个人是个奇才,他既能带兵打仗,又是一代名儒。以军功而论,他当过兵部尚书,平定过王族反叛;以学术而论,他从道家佛家,一路辗转到儒家,把唯识思想带入儒学,创立了著名的‘阳明心学’。开创了明代的玄谈风气。

有一个著名的公案。有一次,他的学生问他:‘你老人家说万物都在心中,但是前面山里的花开花落,如果没有见到的时候,花怎么会在心里呢?’

王阳明说:‘我没有见开花时,花与心同归于寂;当我看花时,花与心同时都明明白白了。’

又有个学生问:‘你老人家说天地万物都离不开自己,但是某人死了之后,天地万物仍然存在啊!’

王阳明说:‘你问得好,但我反问你:‘某人死了之后,他的那个天地万物还在不在呢?’

这一段话,大家好好去意会!”

 

(8)第八轮:换位无用

庭辩已进入第八天。街头巷尾,连卖烧饼的老婆婆,见到醒者,也学会打趣地问:“醒者,梦里的烧饼,和我卖给你的烧饼,哪一个更甜?”

这顿时给了醒者启发;他茅塞顿开,心里有了新的策略。

 “梦中虽享天肴膳,晨醒非能除饥渴。”

站在法庭上,醒者胸有成足地说:

“梦中的一切勤劳努力,醒来时不起任何作用,可见梦的显现是虚假的。

比如,一个乞丐一天没讨到东西吃,晚上梦见自己进入天宫的御膳房,享用了一顿天宫美食,吃完还畅饮玉液琼浆。到了早晨醒来,还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这充分说明,梦里天宫的享用是虚假的。不然为什么吃了那么多,还一样饿呢?”

 “昼于妙宫安然寝,至夜不遮梦雨淋!”

未曾想,梦者很快回敬一句:

“你白天在宫殿里安逸休息,不受风吹雨淋,但梦里下大雨,你怎么淋得像落汤鸡?你的宫殿在梦里不是也不起作用吗?你白天院墙上电网重重围绕,贴身保镖随身护卫,但是梦里闯进一群江洋大盗,直接把你像拎小鸡一样拎出去,你花钱雇的保镖怎么不起一点作用?”

梦者的机智,引得听众席上一片哈哈大笑。醒者一脸尴尬,无言以对。

晚上,“唯识”尊者说:

“其实,醒梦是平等的,他们各自的现象,都是以心的习气力量而显现的。

梦中吃饭,没吃饱就觉得饿,吃饱了才觉得不饿,所以梦中吃饭有梦中填饱肚子的作用。但到醒来时,梦中的一切带不到白天,所以对于醒时的饥饿起不到作用。

同样,入梦之后,又开始了梦里的一套显现,这时醒时的宫殿和保镖,在梦里也起不到作用。

醒者之所以一次次挫折,是因为他总自恃高人一等,不肯客观地面对事实。事实上,醒梦完全平等:要真大家都真;要假大家都假。

所以,醒者力图证明自己真实的理由,都可以同样为梦者所用。而醒者攻击梦者虚假的理由,也都暴露了自己同样虚假的本质。

相反,梦者之所以立于不败之地,恰恰在于他谦虚地承认,自己的梦境虚幻不实。梦者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他只需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即可。真正挫败醒者自己的,恰恰是醒者自己。”

我们听了“唯识”尊者富有哲理的话,全都心开意解。

 

(9) 第九轮:自心迷现

庭辩已经是第九天了。在前八轮的辩论中,醒者遭受惨败,他还不服输,忽然灵机一动,又拿出一把杀手锏来。

 “彼无实义自迷现。”

他说:“梦里的法没有实义,都只是自心迷乱而显现的,所以都是幻像;而醒时的显现都是真实的存在。比如,醒时的饿是真饿;醒时的雨是真雨,这雨确实淋湿了衣服、冲倒了房屋,所以是真雨。”

众人听了,一班愚笨固执旧见的人,纷纷点头;而一班较有才智的人,则纷纷摇头:醒者显然失去了名家风范,已经是非理性地随意乱扣帽子了。——醒梦各自是否迷乱,明明还在讨论,怎么就当成结论了呢?醒者今天的质问,不像辩论,倒是有点“骂街”的架势了。

 “醒时饥等亦妄现!”

梦者的一张嘴,也不饶人。他说:

“你醒时饥饿、饱暖、快乐、苦恼等,同样是迷乱显现,并没有真实的体性。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成天生活在幻觉里。”

 醒者提高了声音说:“不要空口夸夸其谈。请你举出例子,我怎么迷乱了?”

梦者张口就来:

“要说你迷乱的例子,那可是太多了。比如干渴就只是迷乱。大家都知道‘望梅止渴’的典故。

这是讲三国时期曹操带领大军一时找不到水道,军兵们干渴难耐。曹操叫人传话:‘前面有一片大梅林,梅子很多,酸酸甜甜,很好解渴。’士兵听了都流口水,这样一直走到前方的水源处。

从这里就看出干渴是虚假的,因为什么梅林也没有,只是骗他说前方有梅林,士兵们一动念‘那么大的梅林,树上结满了梅子’,当时就直流口水,干渴也消除了。

如果干渴是真实的,不可能这样就消除。可见干渴与否,都在心头上的一念,念头一转就没有了。

再讲一事,唐代高丽国有位元晓法师,到大唐来参学,夜晚走到郊外,无地投宿,就睡在坟墓边上。当时他口很渴,看见月光下一汪清水,就捧起来喝,真是甘甜可口、沁人心脾!

第二天清晨,元晓再看,昨晚的山泉是从坟中涌出的,他恶心得大吐,当时就悟了万法唯心。

大家想想,那天夜晚的甘泉是什么呢?不是元晓法师自己的心显现的吗?既认为是甘泉,喝起来非常痛快,但是早晨见水从坟墓里流出,念头一变:这是流过尸体的水。以习气力当时就恶心得大吐。这是早上新的显现,也是他自变自现的。旁边的小动物没有坟墓的概念,它们照样喝得很放心。

又比如,我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观看运动会,绿色的大操场,橙色的环形跑道,看台上成千上万的观众,震耳欲聋的音乐广播,运动员跑动的身体……这就是一场大梦境,都是假的。连我自己也在梦境中,也是假的。

看完比赛回来,前面的那一幕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回忆之外什么也得不到。前前后后完全是一场梦,和梦里的幻觉一模一样。

反观一下,当时是‘当局者迷’,认为正在有一种实有的体育盛会,心外有操场跑道、有万众欢腾、有运动员矫健的身姿……其实这些只是自己的心迷乱现的。它根本不是心外的什么盛会,只是心当时这样显了一下,因此过后什么也找不着。

这么明白的道理,很少有人懂得。凡夫的特点就是痴迷,观看之前,心里认为有好东西要追求到,认为不得到就是一大遗憾;观看之后,还津津乐道:‘今天的运动会真隆重!’真是痴人说梦!

请大家自问:在人间活了几十年,到底得了什么?如果得了,请拿出来展示一下。相信每个人都拿不出来。其实连影子也没有留下,真是微尘许也没有得到!

从这里让人懂得轮回里的事都是吹牛、惟恐吹得不够,实际上半点实义也没有,却吹得天花乱坠,搞得煞有其事、有模有样,就这样,让人信以为真,在一无所有当中追求得不亦乐乎!

又比如,看电视,只要电视台的信号不间断,电视中的节目就可以一直稳定地播放下去,可以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长。

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的人,随着情节时而欢喜、时而忧伤、时而激动、时而不耐烦,全身心投入其中,忘了那只是幻景,完全是虚假的;忘记眼前只是一个盒子,都是迷乱的显现,尽管幻像层出不穷,里面却一无所有。

有首歌唱的是‘一无所有’,很多年轻人都爱唱,可惜只是口在唱,心里不明白轮回本是一无所有。世间人愚痴,想在一无所有中去拥有,最终怎会不感到无奈呢?

所以了知,醒时的一切,同样是自心迷乱而显现的,和梦完全一样。”

梦者如江河般滔滔不绝的一席话,让醒者顿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晚上,围坐在“唯识”尊者家,大家还意犹未尽,各种各样的说法争论不休。末了,大家一致请求尊者为大家详细总结。

“唯识”尊者笑着说:

“好吧,这里确实是个大问题。问题出在凡夫的错误执着上。

不通达唯识的凡夫,把心和境看成是两个独立分开的事物。境在心外,由微尘聚积而成,有形状、有颜色,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物质。

所以,在凡夫眼里,白天醒时所见到的,是心外的物质实体;晚上梦中见到的,是自己的心的幻觉。醒和梦根本不相同。

但是,大乘唯识告诉我们:无论醒时或梦里,心外没有一个真实的境。境就是心,心就是境。这是大乘唯识殊胜而独特的见解。”

有人听了疑惑,问道:

“我们认为色法、声音等在心外,是外境法。你们唯识,认为境就是心,那你们是怎么定义色法、声音等显现呢?”

尊者回答说:

“所谓色法,就是当下在我心识前清清楚楚显现的这些颜色、形状等等‘行相’;所谓声音,就是当下在我心识前清清楚楚显现的这些高低、粗细等等的‘行相’。

所有的颜色、形状,高低,粗细等等差异,都是自心中的‘行相’,不在心外。——心和境是一个不是两个。色声香味触都是心上的‘行相’,不在心的外面。除了‘行相’,再也找不到一个其他的外境。

凡是心识前显现的‘行相’,都是心的体性,不离于心。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心的体性是明知,凡是具有明知特性的法,都属于心法。所有的‘行相’,既然能被觉知,就具有心的体性。换句话说,‘行相’就是心本身。

如果真的有一个心外的微尘,它将永远没有机会被觉知,因为既然不属于心,也就不可能具有心的体性:‘明知’。不具‘明知’的体性,也就永远无法被觉知。

总之,识和境其实就是当下的一个心识。因为心的迷乱,就执着为两个:见分,和相分。

比如梦中见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梦中似乎有一个‘我’和‘身外的松林’。梦中的我,需要用梦中的眼睛,去看梦中的森林;用梦中的耳朵,去听梦中的风声和松涛声;用梦中的鼻子,去嗅梦中沁人的松香;用梦中的身体,去感受梦中的山风的清凉。——但实际上,无论是梦中的我,还是梦中的松林,都不离开当下的一个梦心。明明是在一个梦心里,却误以为是分开的两个:我与松林;识与境;见分与相分;能取与所取。

凡夫的执著很顽固,从无始以来就执著心外有独立的山河大地等,这种执著串习坚固,是长年老病。所以并不是心外有山,只是凡夫的执着,把山看成在心外。”

 插播:细致抉择“醒梦都是自心的迷乱显现”

“唯识”尊者知道这个问题难于理解,而我们的心情,不弄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所以,尊者慈悲地说:

“来来来,大家别急,先都坐下来喝杯茶。今天的时间尚早,我们有必要再仔细抉择和体会一下这个观点:醒梦现象都是自心的迷乱显现。

在这问题上有两大观点的交锋:

第一种观点认为醒梦不同,醒时显现是心外真实的法,梦时显现只是自心的幻变的假象;

另一种观点认为醒梦相同,醒觉位的山河大地同样是自心幻变的假像。

后一种观点,就是大乘唯识的观点。”

 “唯识”尊者,一边为我们每个人都沏上一杯功夫茶,一边说:

“举例来说吧:白天见到一个人时,我们看见他的正面。正当此时,我们眼中见到的,只有正面的身体形象,并没有见到背面和体内的内脏等。

唯识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独特见解:正当此时,这个人,没有背面和内脏,仅仅是一个正面的形象。”

有人马上叫道:“尊者,你说的不对!他一转身就能看到身体的背面,怎么能说没有背面呢?剖开胸膛,五脏六腑样样具全,唯识的见解太荒谬了!”大家不用转过头看,都听出来是直爽率真,喜欢刨根问底的“思问”

尊者微笑的问道:“比如,在梦里见到一个人的正面,这时只显现了正面,他的背面和内脏是否存在呢?”

“思问”摸着脑袋说:“这个,好像不存在。嗯,是的,确实不存在!因为梦里没有见到,而做梦的房间里更加找不到。”

尊者微笑着说:“很好,请你再想想,当梦中此人转身之后,我们见到了他的背面。这是怎么回事呢?”

“思问”想了一想,说:“这是梦心的幻现。用您的话来说,由于阿赖耶识中的习气成熟,而在心前刹那刹那地显现一系列转身的连续画面,最后,出现了背面的场景,就像电影切换镜头。尊者,你看我已经学会了您的口气,我说的没错吧。”

尊者呵呵笑道:

“很好很好,讲的非常好!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明明是一幅幅平平的画面,我们却认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正面背面有内脏的人呢?”

那人说:“尊者,我正琢磨着问您这件事呢,您自己已经提出来了。请您给我们讲讲清楚吧。”

尊者说:

“好的。这是因为你的第六意识,把前后的梦境串起来,就错觉为同一个人,既有正面又有背面。

其实,前面的梦境中,就只有一个正面,后面的梦境还没有产生;到了后面的梦境,就只有一个背面,前面的梦境已经消失。

不仅梦中如此,同样在醒觉位,正看见山的正面时,根本没有显现其它。如果始终只显现这一个面,既没有听人讲述山后的情况,也没有到山后看过山的高低起伏、山的走势等等,也就不知道这座山是什么样的。

但是因为曾经听人讲述过,或者自己曾经见过山的种种相状,第六意识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就执著是有实体的山。

当你看见正面的时候,第六意识马上开始工作,让你认为除了山的正面,还有山的背面和内部存在。但其实,这仅仅是你的第六意识这样认为而已,除此之外,心前并没有显现山的背面和内部。  

第六意识,有综合、联系、编辑等的作用,它让你认为有一座整体的高山;它有高度、长度和走势。这样的观念太迷惑人了,它把人的心识完全笼罩住,让人难以摆脱。

其实这只是痴人说梦。但凡夫就是这样,生活在错误的观念中。”

 “思问”的弟弟“思慧”一直沉默,并专注地思考。他突然显得非常开心,恍然大悟一般,抢着说:

“喔,我明白了:当我们在梦中见到一个人时,他或者只有正面,或者只有背面。唯一有的,就是当下正在显现的一个幻象。

醒的时候也是一样。在眼识见到正面时,心前只有一个正面的形象,根本不存在一个背面。

至于我们见到此人转过身,露出他的背面,把这个过程定格到最细的一个刹那一个刹那上面观察:其实是在心前,刹那刹那切换镜头,如放电影般,到最后出现背面时,也只是显现背面而没有正面。”

 大家都心开意解,非常欢喜。

唯有爱钻牛角尖的“思问”还转不过弯来。他见大家都似有所悟,更加着急了,追着问道:“可是,为什么我看见正面时,总觉得有背面和内脏呢?”

尊者耐心的说:

“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第六意识在搞鬼。是它让你认为有背面和内脏。它把五根识收集的信息综合在一起,然后生起执著。

如果人类从没有见过体内的情况,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比如古人不会想什么细胞、神经、毛细血管等等,这是显微镜下的现象。现代人从小接受了这些知识,也就成为心中难以抹去的执著,一说到人体,就认为体内有这些实有的东西。

展开来观察,就会发现:我们的内心被输入了许多观念,这些文字、观念一分分地连结起来,让我们感到外在有天地万物,有宏观微观的实体世界,这种观念熏染久了,就成为心中坚固的幻觉。

其实,我们醒觉位所遇到的一切现象,都仅仅是自心前的一个幻象,它和梦中的幻象完全一样。”

 “唯识”尊者,讲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看我们,似乎留下一个空间让我们消化。然后他接着说:

“唯识中,有一个著名的案例分析:梦中杀牛。

比如,梦中见到杀牛,屠夫用刀割开牛的喉咙,鲜血从血管里喷溅出来,开膛破肚,见到里面的心、肝、肠、胃等等。

当我们梦见牛被屠杀的前一刹那,我们只见到它的外表,皮里的内脏连极微尘许也没有见到。你们想想看,这时候牛的内脏,在心前存在吗?”

“思问”这次听懂了,他回答:“当然不存在了。”

“唯识”尊者点点头,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说:“ 白天见到杀牛,同样如此!”

“思问”还是有点疑惑,他说:“话虽如此,这时的牛怎么会只有一层皮?杀牛是为了得到里面的肉和内脏,如果只有一层皮,谁去杀它呢?而且,杀牛时一刀割下,血就喷溅而出,说明是有血的;破开胸膛见到内脏,说明是有内脏的。”

 “思慧”抢在尊者前面说:

“尊者,让我来回答,您看对不对。

比如,梦中见杀牛,开始只见牛的表面,这时候,有没有牛的内脏呢?——在做梦的房间里也没有,梦境中也没有,当然是没有了。

紧接着,由前面的习气牵引,后面的习气相继成熟,梦境中便刹那刹那次第出现了屠夫持起刀,割断喉,鲜血喷溅,屠夫又举起刀,破开肚子,露出内脏等等。

前前后后每一个刹那,都只是梦心上显现的一个幻相。这些刹那,串连起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过程。

就是说:最初一刻习气成熟,梦见屠夫拿刀……”

 听到此处,大家可开心了,不容“思慧”讲完,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发言,像接龙一样:

 “下一刻习气成熟,梦见血喷出来;”

“再下一刻习气成熟,梦见屠夫在开膛破肚;”

“再下一刻习气成熟,梦见牛的心脏出现了。”

 “唯识”尊者也被大家的气氛感染,非常欢喜,他说:

“是的是的。梦中就是这样显现的,但梦里糊涂,不知道只是梦心上的幻相,还以为真的有一名屠夫在杀牛;并且认为梦中的每个刹那,那头牛都不只是一个单薄影像,而是始终有着心理、生理一整套东西的一头真牛。

醒过来才发觉,原来刚才的梦境都是幻觉。”

 “思慧”接上尊者的话头,讲下去:

“同样道理,白天杀牛,在眼识还没有见到血和内脏的瞬间,牛就是一个外壳。血和内脏都是第六意识添上去的。”

 “思问”还是不服气。他说:“虽然眼识没有见到内脏,但是通过见鼻孔有气出入,脉管快速跳动,我们可以推断体内有肺在呼吸,有心在搏动。”

 大家起哄似的朝他吐舌头,作鬼脸,夸张地说:“哎——你怎么还不明白!”

“思慧”和“思问”毕竟是亲兄弟,他耐心地解释说:

“在梦中,我也能见到牛的呼吸和脉管跳动,当时那一刻,只是阿赖耶识的习气成熟,在梦境中显现它的呼吸和脉动。

我问你,梦中见到牛的呼吸和脉管跳动的时候,牛的血和内脏在哪里?梦中见不到!睡觉做梦的房间里更加找不到!

醒时和梦,一个道理!”

 “思问”是个牛脾气,他和大家较上了劲。大家友善的嘲弄,刺激了他的思路,他像机关枪似地一口气追问道:

“照你们这样讲,如果醒时见到的,都只是心识前的幻相,那么,宏伟壮观的故宫,我们看见它的前面时,并没有显现它的内部,这样故宫不就等于一张纸吗?

太和殿、保和殿、御花园、九龙壁还存在吗?

或者站在泰山顶上,等于站在一张纸上,难道泰山的正面、背面、山腰、山脚都不存在吗?

或者走路时只见脚背不见脚底,脚背应该像一张纸那样直接贴在地面才对?

或者手摸花岗岩的雕塑,只有表面的一层粉,应该手指一戳就出一个洞?

或者眼见湖泊只是表面的一层,扔一块石头不应该沉下去。”

 “思慧”说:“哥哥啊,你真的很聪明!就是胆子小了一点:摆在眼前的事实,还不敢承认。

我们要敢于重新检察一下自己的旧观念:

比如:石头扔到湖里沉下去;你这样说的时候,始终认为,心外有一个实体的湖。

让我们重新检查一下这个观念的来源:这是从小有人告诉我们,心外面有湖泊,湖有长度、深度,石头扔下去,噗通一声一直沉到湖底。而我们的五官的经验,也都吻合这个说法。

当时并没有怀疑这种说法有什么错误,也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从此,这种心外有境的观点,刹那不断地反复串习,像一张大网覆盖到一切事物上。从这一基本观点出发建立了一座座的概念大厦。

其实,湖泊只是习气成熟而在心前刹那显现的一个幻相,此外再没有别的。

比如梦中也可以见到石头扔进湖里,沉入水中;

梦中同时也能听到石头落水的“扑通”声。

可是梦里的湖泊,就是一个幻象,真实的湖哪里也找不到。——这一点你总不会不明白吧!

我们的第六意识把眼耳鼻舌身五根识的幻象综合起来,认为有一个实体的湖在心外。它紧跟在前五识后面,前五识一动,它就跟随而来。——都是第六意识在搞鬼!

你举的其它几个例子,都可以以此类推。

再推到醒觉位的一切事物上,实际都和梦一样,只是自己心识前迷乱显现的一幕幕幻象。”

 “唯识”尊者一直微笑不语,让兄弟两人自己去辨析。

 “思慧”的思路一旦打开,一发不可收拾。他又说:

“这里要明白,我们过去的世界观分文不值。在许多概念搭建起来之后,我们从来没有检查过那个过程,当时一个个概念搭起来时,我们没有怀疑过,没有看到从起点上就是一个骗局,没有觉察到这只是自己的心在错误执着而已。

我们不加考虑就接受了,不知不觉就被套进了迷乱圈,经过千百次反复地错认串习,然后就执著这是真相,并且斩钉截铁地说:真实就是如此!

就像一个人坐在那里打妄想,他心里在想象自己怎么搬石头,又用石头建了一所房屋,又在房屋里生活,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知道这只是妄想,可怜的人从此就生存在虚假的幻觉当中,再也回不到现实中来了。

我们凡夫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

——我们醒时的一切和梦一样,我们不知道,过着迷梦一样不觉悟的生活。”

 “思问”也听懂了,但是他又产生一个疑惑。他问尊者:

“如果醒时显现都是自心的幻象,为什么能够产生作用呢?比如毒药,如果只是在心中的毒药,为什么吃了会中毒呢?”

大家一听,也都产生了好奇心:哎,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唯识尊者。

尊者点点头,赞许地说:

“思问啊,虽然你的弟弟思慧很聪明。但是我有时更加欣赏你这样刨根问底执着的个性。俗话说:直心是道场。没有你这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大家今天的收获也不会这么多。今天大家可真的要好好感谢思问啊。别光看他的笑话了。”

大家听了尊者一席话,纷纷向“思问”致谢,搞得“思问”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说:“嘿嘿。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们这样子,我倒是只有投降缴械了!”大家哈哈大笑。

 尊者等大家稍稍安定,开始回答“思问”刚才的问题:

“思问的问题非常好。这是什么道理呢?其实,大家只要始终把醒和梦绑在一起观察,所有的疑惑都自然解开。

譬如唯识论中说,‘如梦中无女,动身失不净’;梦中没有女人,只是梦心在妄想交会,以此就漏失不净,这是自心幻现而能起作用的明证。

又如,梦见被仇敌用手掐住脖子,当时就出现心跳、呼吸急促等现象。这也只是自心幻现而起作用,虽没有外境的手接触脖子,但也引生了心跳和呼吸急促的显现。

同样醒觉位,不必有外境,以心想就能无欺发生作用。

比如,没有被毒蛇咬伤,但心里怀疑中了蛇毒,一起这种疑心就出现气闷、流汗、昏迷等症状,和遭到蛇咬一样。

反之,也有这样的事例,虽然被蛇咬了,但还没有觉察时,也就没有受到伤害。可见单单由心识的变现就无欺发生作用。

有一个实例,过去有人在路途中被毒蛇咬了小腿,他自己认为是被木桩碰伤了,心里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了三十多里路,蛇毒一直没有发作。后来遇到有人指着他的小腿告诉他:‘你的小腿被毒蛇咬了!’他一听顿时起了疑心,蛇毒立即发作,很快就一命呜呼。

我们观察一下:如果心外有毒蛇的实体,在没有起疑心时,毒为什么不发作呢?可见心外没有境,并不是外在的蛇毒杀人。而心中一现起毒相,就自然造成损害。

永明禅师在《宗镜录》中说过两句话:‘境无心有,境便现前;境有心无,境终不现’。意思是说,虽然没有境,但若有心,境随着就现前。即使有境,但没有心识,境也终究不现。

这就有力地证明了,一切显现都是自己的心识自现的。(就像以上的事例,不想蛇毒没有事。一起念,一整套的显现顿时就出现了,就像梦中并没有毒蛇咬自己,梦心才一变,恐怖的境界当下就纵横显现。)

还有,大家都知道‘杯弓蛇影’的成语,这是讲汉代有个叫郴的官员,有一天,他叫朋友杜宣来喝酒,当时在北面墙壁上挂了一张弓,弓的影子正好映现在杯中的酒里,形象就像一条蛇一样。杜宣心里恐惧万分,但又不敢不喝。他喝了之后,当天感到胸腹疼痛,不能进食,请医生久治不愈。

后来郴到杜宣的家里看望他,问他是什么原因。他说:‘我是恐惧蛇进了我的肚子。’

郴回家之后,考虑了许久,忽然看见墙上挂的那张弓,他想原因就在这张弓上。他把杜宣请来,在老地方摆上酒杯,杯中又现出蛇影。他趁机对杜宣说:‘这是墙上弓的影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杜宣的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顿时心情舒畅,病也就好了。

故事里,杜宣的胸腹痛就是唯识自现的,心外根本没有蛇,但是他一旦心里执著有蛇,身体上就出现一系列的反应,这叫做‘境无心有,境便现前’。

后来,他看到只是弓的影子,放下了执蛇的念头,病很快就好了。所以说‘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没有一法不是心显现的。

古德解释戒律中‘四食章’的‘思食’时,还讲过一个‘悬沙为食’的案例。

曾经在某地发生了饥荒,有个小孩向母亲要东西吃。母亲没有,他就一直哭闹不停。母亲只好在屋里悬挂一个沙包,骗他说:‘这是我们吃的饭。’

小孩在七天当中眼睛一直盯着沙包,认为是食物。七天之后,他的母亲解下沙包让他看,小孩见到只是一包沙,内心绝望,当时就死去了。

由这些公案,可以证明生老病死都是自己的心识显现的,地水火风终究没有别的体性。”

 

“思问”说:“尊者,你讲的都是古代故事,有没有现代案例呢?”

尊者说:

“当然有啊!万法唯心是颠扑不破的宇宙真理,无论何时何地的显现,都在证明这一真理,只不过我们心粗眼翳,不能当下体会罢了。

在近代也有很多明显的事例可以作为佐证。比如有人作过这样的催眠实验,就是把一名死刑犯安置在一间屋子里,在墙壁上开了洞,让犯人把胳膊从洞口伸出去,然后告诉他:‘现在要对你以放血的方式执行死刑。’

犯人看不到洞外,他感觉到自己伸在洞口外的手被插上针头,随后听到嘀嘀嗒嗒流血的声音。过了几个小时,犯人就真的死掉了。

实际上,他手上是插了针头,但根本就没有放血,嘀嘀嗒嗒的声音只是拧开水龙头水往下滴的声音。

这个犯人被人催眠,他的心理被诱导到他的手在不断流血,而且经过一段时间,他认为血已经流干了,以这个心念的作用导致他死亡。

又有一件事。两个人在同一家医院作检查,一个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另一个诊断为身体完全健康。但是阴差阳错,医生填写报告时,把两个人的名字填反了。

结果,健康者拿到癌症晚期的诊断报告,心情一落千丈,天天恐惧绝望,没几个月就去世了。相反,那个癌症患者得到健康无病的诊断后,紧张心态一下子放松了,后来他的癌症也不治而愈。

再看,民国的一个案例:三恶趣都是自心的迷乱自现。

民国四年,袁世凯想做皇帝,心里又害怕章太炎反对,就提前把他引诱到北京,关在龙泉寺。在这期间,章太炎和鬼神相通,到冥府做了判官。(这在他写给宗仰和尚的信里讲得很清楚。)

在那年的十二月初,章太炎夜里见有人拿着名片,请他去吃午餐。他一看名片上主人的名字是王鏊(这是明朝明武宗时的宰相)。等他到了门外,有马车来接,车开到一所住宅当中,主人以大餐款待,旁边很多客人相陪,印度人、欧洲人、汉人都有。

在餐桌上,章太炎问了一个问题,他说:‘冥府里像铁床、铜柱这样的惩罚太残酷,是谁制定这样的刑法?’(铜柱是地狱的一种刑罚,把柱子烧的通红,然后让众生去抱,章太炎认为这种刑罚太残忍。)

大家都说:‘这里本没有制立刑法的人,我们只是受委任,也是阎浮提人的公举,没有任命的人。法律是参照使用汉、唐、明朝和西洋、日本等的立法,本没有铁床、铜柱之事。受罪严重的,绑起来关一劫时间;短的关一百年。像笞杖和死刑,都不采用。我们也怀疑是不是狱卒私下里用刑,有意用铁床、铜柱苦害这些罪人,因此我们也派人秘密去调查过,回来都说没有。但是那些受罪刑满释放的人,都说确实受了这样的苦刑。’

章太炎说:‘狱卒私下里用刑,暗中也查不出来,我这次来,想和大家一起废除这种酷刑,大家认为如何?’

王鏊说:‘这也是我们的心愿。’

这样章太炎就回来了。从此以后,每晚都去阴府判罪,持续有二十多天。

有一天,他自己写了一张请假条用火烧了,这天晚上就没有梦到。又有一天夜里,他又去了阴府,发现原先的狱卒全部都换了,他去问狱囚,都说还是有铁床、铜柱的苦楚。

章太炎又问:‘那些刑具摆在哪里?’

囚犯都指着刑具所在的地方,章太炎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回来就恍然明白,佛经中说这是化现的,最初也没有人逼迫众生,实际是罪人以自己的业力显现的。

寂天菩萨在《入行论》中说:‘有情狱兵器,何人故意造?谁制烧铁地?女众从何出?佛说彼一切,皆由恶心造。’

像这样,地狱里的刀山、剑树、火海、油锅、无极河等等,并不是心外有那种境界,没有谁在地狱里制造刀山、剑树,没有谁去点燃漫天大火,没有谁在空中发射刀剑,更没有谁把地板烧得炽热,这一切都是地狱众生的习气成熟而变现的,地狱所有的景象都是众生自心迷乱的显现,和梦境一样。

公案:娑剌拏王的梦境。

古印度有位娑剌拏王,容貌端严,后来出家做了迦旃延的弟子。

一次,迦旃延和他一起到阿槃地国境内的深山里修道,他在另外一处坐禅。

这时阿槃地国的钵树多国王带领一群宫女来到山中游乐。宫女们见国王长得端正,都围拢来观看。钵树多王见到之后,怀疑道人有淫欲心,就过来审问说:‘道人!你是阿罗汉吗?’

娑剌拏王说:‘不是。’

然后又问是不是其他三果,都回答不是。

又问:‘你离欲了吗?’

“回答:‘没有。’

这时候,钵树多王大怒说:‘为什么你呆在我的婇女当中?’说着就用皮鞭把他抽得昏倒在地。

到了夜晚,他才苏醒过来。他挣扎着起来,吃力地走到迦旃延尊者面前。迦旃延见他遍体鳞伤,心里很怜悯他。

娑剌拏王对迦旃延尊者说:‘师父!请允许我暂时回到我的国家,等我摧毁了阿槃地国,杀死钵树多王之后,我再回来继续修道。’

迦旃延尊者答应了他,而且说:‘你想去的话,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住一夜。’

迦旃延安置好地方让他睡下,同时加持他做了一个梦。娑剌拏王梦见自己带领大军征讨阿槃地国,结果遭到惨败。

敌方俘虏了他,绑住他的手脚,还在他脖子上插上一朵红花。随着一阵鼓声响起,就要拉出去杀头。

他在梦里惊恐地大叫:‘师父快救我!’

这时迦旃延尊者运用神力指着火唤他的名字,而且问他:‘你出了什么事?’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还在说:‘大事不好!’

迦旃延再次用火照着他,又问他:‘你在哪里,你自己看看!’

他的心才醒过来,迦旃延开导他:‘你如果讨伐阿槃地国,也会像梦中那样被打败的。’

他说:‘请师父为我止息嗔火。’

迦旃延就给他讲解一切诸法犹如国土,假名无实(国土除了只是一个假名之外,没有任何实体,离开房屋等等,并没有别的国土。)这样一直很详细地讲解了种种因缘,最后讲到连一个极微尘也没有实体,无此无彼、无怨无亲。娑剌拏王听法之后,当时就证得预流果,后来继续修行获得了阿罗汉果。

这个公案说的是什么呢?娑剌拏王梦里,念念是梦心在变现幻境,只是心而没有心外的境。是这颗心在显现自己的国家、军队,敌方的阿槃地国和仇人钵树罗王,是这颗心在显现战争中的每一个场面,是这颗心在显现被俘、绑缚、砍头等一系列的恐怖境界。

大家都知道黄粱美梦的故事:卢生做梦,梦见自己高中进士,娶妻生子,很快作官而且作到宰相,前后整整过了四十年的富贵日子,最后因为犯罪要拉出去砍头。他一下子惊醒过来,黄粱饭还没有煮熟。旁边的老人点化他说:‘四十年的功名富贵,过得很畅快吧!’他听了心生觉悟,就跟随老人修道去了。

卢生明白了什么呢?我们可以这样回答,他明白了一个人一生的境遇就是一场梦,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心在变现,都是实际没有而显现的,在这上面得不到一点实义。只要能领悟到这一点,就会从此放下,不再钻进妄想堆里讨活计。

这样才知道,万法唯识,醒梦一如。无论如何显现,都决定是虚假的,都只是自心的迷乱自现而已;除此之外,一丁点的实义也得不到。

人生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从迷梦中解脱出来,觉悟自心的本来面目。那时候,世间的一切烦恼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就像天上的乌云散尽,露出湛蓝的虚空。”

 大家听了“唯识”尊者的话,如痴如醉,仿佛自己成了卢生,体味着他黄粱一梦醒来时的种种惆怅失落,以及恍然大悟时的怎样一种心情。

 良久,“思问”说:“尊者,我已经完全相信了醒时也是一场梦。但是我还有两点,不太明白。请您今天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会一个晚上也睡不着觉的。

尊者笑了,说:“你尽管问吧。如果不让你问,你睡不睡得着我不知道,但是恐怕我会被你缠得睡不着觉的。”

“思问”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说:

“尊者,这件事情我还不明白:梦里的境界表现为模糊、狭窄,你说梦境是心迷乱现的,我们能理解,但醒觉位的境界那么清晰、宽广,怎么会是心自己迷乱显现的?”

 尊者说,“你问得好!一般梦境模糊、狭窄,这是由睡眠以昧略为性所决定的。但是不论显现的境界清晰还是模糊,宽广还是狭窄,都同样是唯识自现的。

打个比方,从放映机中放出的画面,有些宽广、有些狭窄、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是彩色、有些是黑白、有些是平面、有些是立体、有些显像稳定、有些显像动摇、有些图像单一、有些画面丰富、有些片段长、有些片段短、有些纷繁迷人、有些单调乏味……

虽然放映的画面千差万别,但是有一个共性,就是这些画面平等是从放映机的镜头放出来的,不是离开镜头而有独立的一种画面。

从这个比喻可以体会,无论醒梦显现有多少种的差别,都同样是心识的自现。

对凡夫来说,睡眠是个小梦,醒觉是个大梦;

睡眠是模糊、狭窄、不稳定的梦,醒觉是清晰、宽广、稳定的梦;睡眠是很短的梦,醒觉是很长的梦;睡眠是暗昧的梦,醒觉是浓墨重彩、全方位展现的梦。

但是不论醒梦,都是分别心自现,所以无边无际的轮回整个是一场长夜大梦。”

 “思问”说:“尊者,谢谢您。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一切器世界、根身和受用的境界都是心自现的。但是我还想弄清楚一件事:醒梦是怎么会出现这些显现的呢?”

“唯识”尊者说:

“思问啊,这是你今天问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要说到阿赖耶的缘起,就是因位在识田里播了种子,果位种子成熟,自然从自心变现境界,这叫异时而熟。

具体说,当下一念善心,就像把甜种子下在肥沃田里;起一念恶心,就像把苦种子播在贫瘠田中,由水土因缘时节际会,次第抽芽、布叶、开花、结果。

造下善因,就是种安乐的种子;发起恶行,就是种痛苦的种子。

可见因和果都是在我们的心上面,如影随形。

我给你们讲一个公案:

过去韩滉之在中书作宰相,有一天因为有事叫一名官吏过来,结果他迟到了一些时间。韩公很生气,要鞭打他。

官吏说:‘我因为有其它职务,所以不能很快赶到。’

韩公说:‘宰相下面的官吏还归谁管呢?’

官吏说:‘小人不幸,还在阴间做官。’

韩公认为他不诚心,发怒说:‘你说你在阴间做官,你说说看你主管什么?’

官吏说:‘我主管三品以上官员的食物。’

韩公说:‘那好,你说我明天会吃些什么?’

官吏说:‘虽然这是件小事,但也不能公开讲。请允许我在纸上写,事后可以核对。’

韩公答应他,把他绑起来。

第二天早上,皇上突然有事叫他。他很快到了皇上那里,正赶上太官送来食物,是一盘糕点。皇上赐给他一半,他吃得很美。皇上又给他一些。

等到韩公退下时,肚子胀得厉害。他回到住所,就叫来医生。医生说:‘这是食物阻塞,应该用桔皮煮一点汤喝,到夜晚可以喝浆水。’

韩公照着做,第二天早上病就好了。他想起官吏的话,就把他召来,只见他写的是‘明早,相公只吃一饤半糕点,一碗桔皮汤,一杯浆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从这个公案就知道,我们做人是‘饮啄有分,丰俭无差’。在人间,吃美味还是粗食,穿妙衣还是布衣,住豪宅还是陋室,坐轿车还是步行,一切都是因为初一念的造作,心的迹象才显现,果报就难以逃脱。

即使穿过亿万年的时间长河,以心的力量,在因缘会遇时,就会无欺变现。

以过去的善恶心念作为因,现在就显现安乐和痛苦的果报,一丝一毫都不会错乱,就像谷响回应、身影随形一样,这是必然之理。

唯一只有悟道,以定力才能超出。如果处在世间迷幻中,谁能摆脱心作心现的因果律。所以经中说:‘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

 不知不觉,竟然已是中夜时分。回家路上,大地一片寂静,只有夜空中无数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仿佛都在点头,赞叹尊者的美妙善说。

 

(10) 第十轮:谁真谁假

庭辩进入第十天。

大家都在等着,看醒者能否抓住最后的机会翻身。人们最初以为可以看到梦者的笑话,现在则几乎已经没有人怀疑梦者将最后获胜。

有趣的是,短短几天内,这场史无前例的奇特官司,在悄悄改变人们的心态。

肆坊间,讨价还价的少了;马路上,相互撞到后,客气谦让的多了;回到家里,曾几何时变得如怨敌一般的夫妻,竟然互相体贴和睦了;

还有一些生意人,放弃了出差的计划,抽出一个整天,去陪伴自己孤独的老父亲;曾经相互谩骂的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士,居然联合举办爱心义卖;

甚至,医院里,直面死亡的癌症病人,也重新获得了信心和安详,他们相信生命将延续,困难是暂时的……

总之,人们不同程度地思考同一个问题: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梦境醒时知为假,梦里岂知醒见假!”

庭辩进入最后一轮。

醒者又找到一个新的疑点。从内心来说,醒者也对梦者升起了好感。但出于诉讼的立场,和把事情彻底弄个明白的心态,他依然在坚持自己的观点:梦境为假,醒境是真。

他说:“昨晚梦里的显现,今天醒来时知道都是虚假的。但是做梦时,却根本不知道醒时所见是虚假。

比如,梦里显现繁华城市,醒来回想一下,根本没有这样的城市,所以我毫无疑问心里明知这是虚假的。

但是我醒时见的繁华都市,在你梦里根本不明了这些是假的,你依据什么说我醒时所见是虚假?”

“梦能暴露醒见假,醒于梦现有何害?”

梦者从容回答说:

“虽然梦里糊涂,不知道醒见是虚假,但是你醒者对我梦里的显现有什么妨害呢?

能由你醒时不存在,就否定我梦里没有这样的显现吗?

而且,我们已经再三说了,依靠梦现,就暴露出醒现也是幻象,因为入梦之后,醒觉位的所见根本就没有。

比如,一个病人作手术,在麻醉药效期过后,伤口开始疼痛起来,但是夜晚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之后,身识不再现行,所以梦中没有白天伤口的疼痛。从梦中无疼痛这一刻看,白天的疼痛确实是虚假的。

再说,像梦里显现高高的山、深深的水、陡峭的悬崖,站在悬崖边上心里非常恐惧,这些都是我梦里明明有的。这一点,以你醒时能有什么妨害?难道以你醒时不见就能否定我梦中没有吗?难道和你醒时所见不同,就能说我梦中所见不对吗?你醒者能对梦现做到哪种损害呢?

俗话说:‘井水不犯河水’,醒是你的醒,梦是我的梦,我们各是一套显现,你丝毫不能妨害我的显现。”

以上是醒者和梦者的法庭辩论。到底谁真谁假、谁对谁错、谁需要受惩罚?大家拭目以待,盼着妙慧审判员作出公正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