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方对中国标准WAPI妥协背后暗藏重大玄机

5年之后，中美双方终于在WAPI的国际标准推进方面达成一致，其中的辛酸只有身处旋涡深处的人们才能体会得到，而长期纠缠于利益链的博弈也让中国方面损失巨大

经过长达5年之久的博弈，固执的美国人终于暂时放低姿态。

近日，中国宽带无线IP标准（WAPI）工作组宣布，WAPI已获得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国际电工委员会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第六分委员会第一工作组(ISO/IECJTC1/SC6)的提案邀请，重新进入国际标准推进流程。由此，这项由中国自主建立的通信标准成为在无线计算机网络通信无线局域网技术领域中，除美国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外，唯一由ISO/IEC国家成员体直接提交的国际标准提案。此前，在6月1日至5日召开的东京会议上，包括美国代表在内的参会成员一致同意，将WAPI作为无线局域网络接入安全机制独立标准形式推进为国际标准。

WAPI是我国首个拥有知识产权的安全接入技术标准。作为该领域的两个全球标准之一，采用802.11i标准的Wi-Fi技术由IEEE（实为英特尔公司）主导，不过存在严重的安全缺陷；WAPI则具有明显的安全和技术优势，迄今未被发现有安全技术漏洞。

面对曾强烈反对WAPI提案的美国方面态度发生的重大转变，知名电信专家李进良指出，这是继2004年第15届中美商贸联委会之后，美方第一次开始履行“推进WAPI成为国际标准”承诺的标志性事件。

顺水人情

美国曾经是中国推进WAPI成为国际标准过程中的最大障碍。

2003年11月，国家质监总局和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公告，从2004年6月1日起，境内的无线局域网产品必须采用WAPI标准。该公告一出，立刻遭到英特尔、博通等美国公司的强烈抵制，并威胁将停止在中国开展无线业务，声称WAPI标准将迫使自己与中国公司共享敏感信息。

2004年7月，中国向国际标准化组织提交了WAPI提案，试图推进其成为国际标准，但遭到美国方面的强烈阻挠。美方通过外交、媒体等途径混淆视听，称中国不遵守国际规则。最终在2006年3月国际标准化组织的投票中，WAPI以悬殊的得票率负于美国标准802.11i。

国内专业人士认为，WAPI标准在国际化道路上搁浅，并不是因为技术原因，而是触碰了一些跨国公司的核心利益。他们指出，美国方面担心WAPI成为国际标准后将打破其在无线局域网领域的技术标准和产品垄断。

转机出现在去年4月。在ISO/IECJTC1/SC6日内瓦会议上，中国第二次启动WAPI提案。WAPI工作组秘书长黄振海说，在这次会议上，国际标准组织认为802.11i仍无法满足无线网络的安全需求，故专门设立一个研究阶段，研究将WAPI以何种方式推进为国际标准。

2008年7月，在包括ISO/IEC总部官员、中方代表、IEEE代表等参加的WAPI特别会议上，IEEE代表和美国代表改变原本坚决反对WAPI提案的立场，达成了WAPI可作为独立标准推进的共识。

针对中美意见达成一致一事，知情人士告诉《IT时代周刊》，原因主要是“采用美国标准802.11i的Wi-Fi技术漏洞太大，安全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全球破解Wi-Fi的工具盛行”。Wi-Fi安全服务提供商AirTight的最新报告也显示，被调查的美国等地金融区的Wi-Fi网络有三分之一采用的是WEP加密协议，而WEP的破解时间不到五分钟。

为此，以英特尔为首的美国代表最终作出妥协。在今年6月的东京会议上，美国代表杰西·沃克（既是英特尔的安全架构师，也是802.11i标准的编辑者）对WAPI投了赞成票。

实际上，早在2007年3月，英特尔工厂定址大连的签约仪式上，国家工信部副部长（原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娄勤俭就表示，将推动英特尔和中国企业在计算机和下一代通信方面加大合作。他同时也要求英特尔支持WAPI成为国际标准，兑现美方在第15届中美商贸联委会上所作的承诺。为此，英特尔还特意携手联想推出一款支持WAPI的笔记本电脑。

对于英特尔的态度转变，互联网实验室董事长方兴东对本刊记者表示，中国首次递交WAPI提案时，Wi-Fi是英特尔CPU的主要卖点，WAPI标准势必直接影响其市场竞争力，所以美国人要不遗余力地加以阻击。方兴东说，如今Wi-Fi只是其功能之一，并且实现与WAPI兼容不是问题，所以新提案不会触及英特尔的直接利益，“现在可以当个顺水人情”。

产业化的初步胜利

除了美国标准自身的缺陷难以克服，WAPI在国内推动产业化并取得初步成效，也是中国方面第二次冲击国际标准时的筹码。“本次会议，中美双方第一次在WAPI的国际标准推进方面达成一致意见，这与当前WAPI在国内的飞速发展密不可分。”李进良说。

在过去的几年中，WAPI产业没有因为申请国际标准受阻而停滞不前。据悉，目前WAPI产业联盟成员已由2006年成立之初的22家增至58家，覆盖产业链的各环节。一些海外无线局域网芯片和设备厂商也加入了WAPI阵营。

WAPI产业联盟副秘书长张璐璐表示，经过多年的努力，WAPI的产业链从终端、芯片到设备都已经基本打造完成。她说，在国家技术创新和产业提升道路上，应首先立足国内的发展和推进，只有以我国创新的国家标准、产业和市场推广应用为基础，才能真正地促进和支撑其国际化进程。

多次出席WAPI国际标准会议的标准战略学家张庆松博士也指出，除技术先进外，WAPI在中国市场的成功发展，是西方国家支持WAPI成为国际标准的重要原因。

而中国三大运营商的支持无疑成为WAPI发展的重要动力。在中国3G网络建设启动后，WAPI的发展更是出现了关键性转折。目前，三大运营商的无线网络设备招标都要求供应商提供的设备必须具备兼容WAPI功能。在电信运营商的力挺下，境外的CSR、英飞凌、雷凌等无线网络设备商出于抢占中国内地市场的需要，也开始参与WAPI技术的研究与开发工作。

据了解，美国网络设备制造商Atheros公司两年前就推出了支持WAPI标准的芯片产品。曾经强烈反对WAPI标准的博通公司则预计今年底推出支持中国标准的手机芯片产品，博通表示，以前公司的态度比较保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他们的态度应当有所改变。

中国市场日渐重要，国际厂商必须为进入这一市场而妥协。目前，WAPI产业联盟已经从技术层面上以较低的成本解决了Wi-Fi网络及终端向WAPI过渡可能出现的问题。业内人士指出，只要英特尔愿意，其迅驰平台也可以通过软件升级包的方式支持WAPI。

张璐璐指出，标准技术由产业化向商用化转换过程中，通常会遇到技术已经完成自身产业化准备，但在向产品转换时却普遍面临“如何推倒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问题。她说，和运营商在3G领域展开合作，可以加速WAPI从产业化向商用化的转换进程。

Wi-Fi“曲线救国”？

美国人妥协了，WAPI似乎有理由堂堂正正进入国际标准。但问题远非这么简单。

作为全球通用的无线网络接入技术，Wi-Fi传输速率最高可达54M，而中国3G无线网络理论最高速度仅为3M左右。出于利益交换上的考虑，国家相关部门对Wi-Fi手机采取了“不检测、不认证、不许可”的漠视态度，拥有Wi-Fi功能的国外厂商手机也必须去除该功能才被允许进入中国市场。

不过，在苦等多年之后，Wi-Fi也曲线获得了国内市场的准入许可。6月18日，摩托罗拉在华正式推出3G手机A3100，首度内置了WAPI模块和Wi-Fi功能，这是国内第一部获得工信部入网许可证的Wi-Fi手机。

消息人士称，今年初，相关部门对Wi-Fi手机进行了讨论，最终达成“同时内置WAPI和Wi-Fi即可被受理检测并获得入网许可证”的共识。负责受理电信设备入网检测的泰尔实验室相关人士也证实，今后任何制式手机如果内置了WAPI模块，其Wi-Fi功能不会再遭屏蔽。

不仅仅是摩托罗拉，诺基亚、多普达、中兴等手机厂商也纷纷表示，将于近期推出带有Wi-Fi功能的手机。据悉，目前有10余款具备WAPI/Wi-Fi功能的移动终端产品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入网测试，未来两个月将有数十款同时支持两种标准的手机上市。

只要支持WAPI功能，Wi-Fi手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市销售，这看似皆大欢喜的结果在业内人士看来不过是相关部门为推动WAPI的国际化而对Wi-Fi的妥协。目前，国内采用Wi-Fi标准的无线局域网热点数量远远超过WAPI标准热点数量，因此有分析认为，这可能是美国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市场策略。

实际上，WAPI只是作为“无线局域网络接入安全机制”的一种独立标准的方式推进国际标准，这与Wi-Fi通用标准的地位截然不同。WAPI能让Wi-Fi更为安全，却取代不了其位置，也不可能对Wi-Fi构成实质性威胁。

而当中国厂商还在纠结于利益链上博弈时，Wi-Fi标准已经从5年前的802.11a/b发展到802.11g，如今正向802.11n的规格过渡，而加密技术也经历了WEP、WPA、WPA2等不同的成长阶段。在应用层面，Wi-Fi技术更是从传统芯片、路由器等连接性应用发展渗透到手持终端、笔记本电脑、消费电子等各种领域，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反观WAPI标准领域，其系统设备一直没有能普及起来，应用该标准的终端产品十分有限，比如笔记本电脑只有联想、索尼等少数品牌应用过该安全技术，而现在这类产品也已经消失。

对此，方兴东对本刊记者表示，在这场长时间的博弈中，中国方面的损失是巨大的，政府的公信力，产业的发展机会，自主标准的战略推进等方面都受到极大的打击。他说，虽然现在推进国际标准一事已是柳暗花明，但此前的损失也已无法弥补，这些无形的损失将产生深远影响。

目前，WAPI与Wi-Fi网络的重复建设、终端设备与WAPI网络的不兼容等问题，已经在当年延迟强制实施WAPI标准的后遗症中显现出来。

5月7日，当国内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要不要放行Wi-Fi时，英特尔、诺基亚、Atheros、微软、戴尔、联发科、博通等15家国外巨头公司又成立一个新的无线联盟WiGig，共同推动60GHz频段的新无线技术。分析人士认为，WiGig将在Wi-Fi的未来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