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解药百度云资源:萧天石:道门语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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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石:道门语要(8)
(2010-09-20 22:5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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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道学 谈看空一切
学道之要,首在能「看空一切」。看得天无其天,地无其地,人无其人,我无其我,物无其物,法无其法;将天地万物道法名相,浑做一个「无」,认得「空空如也」,继能卓尔有所立。学道作圣人,不但富贵名利要看空,是非毁誉要看空,利害得失要看空,穷通险夷要看空,进退荣辱要看空,人情世故要看空,即寿夭生死也要看空。能看空一切,继能超越一切;能超越一切,继能涵盖一切。能放下一切,继能担起一切;能担起一切,继能成就一切。大道不道,大德不德,大有无有,在成无成。一看不空,即有所执,一有所执,即有所滞,一有所滞,即死而不活矣!世之不死于富贵功名下者有几? 「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必有此认识,方能视尧舜事业,有如一点浮云过目而已!
世俗人总是为「物欲世界」所惑,「虚荣世界」所惑。总是在富贵功名权位财货妻妾儿女等胶漆涌中打滚,迷真逐幻,至死不悟!于是在人的理念中,永无半点「精神境界」与「心灵境界」之可言。解蔽解惑,只在一悟字,只在一明字。能看得空即悟,能认得清即明。能悟能明,即可为进德进圣之阶矣!
世俗人总以居大官、发大财、做大事、成大名、享大福,为人生最得意事最圆满事,而可以之炫耀天下人耳目者。实则此与做人做圣人了无干涉;且此五者,最足以妨道悖德。妨道曰残,悖德曰贱,残贱之人,即为帝王将相,亦一凡夫俗子耳,岂足以言立德证道,入圣超凡。以有一于此,即足以扰心,何况集外物之大成于一身哉!能将心地扫得干干净净,不为外物所惑,才能清明在躬。孟子教人「不动心」,即教人不要为此等外物外诱而动心,即天下国家之大亦然。 「不动心」一着,乃「圣贤世界」之起点,亦为「圣贤世界」之终点。以不动则静,静则虚,虚则明,明则灵,灵则神,神则化;心能静虚明灵神化,则自与天地同流矣!
心无不虚,其所以不虚者,物实之也。心无不静,其所以不能静者,物动之也。心无不善,其所以不能善者,欲挠之也,心无不明,其所以不能明者,欲蔽之也。故曰:外物心则本心存,外物欲则人欲净。人欲净则天理见,本心存则道心著。
玄元子谓:久历官场中人,鲜有不自丧其良知自失其人性者。久历官场而仍能修心养性以善保而不失其本来面目者千不得一。官场中有官习官气官味官风,设不灭其良知,汨其人性,便难能在此中久混。欲保清白之身以修道,唯有早自摆脱羁绊,摆脱枷锁,洗净污染,另换心肠。
玄元子谓:修道之士,虽不妨作官,然实切忌作官。做官便等于卖身求靠。处乱世之官则尤然,乱世之官有如妓女,官经即妓经,总心计主子欢心为唯一法门。修道之士,虽不妨经商,然切忌经商。经商须日日与财货为伍,且须时时有计较心、有利弊心、有分别心、有权衡心,凡此均为害道之媒。
学道人首宜打得破名利关。名关不破,则毁誉之心动之;利关不破,则得失之心动之。此二关,三教中人均不易打破,不为名役,即为利役。至死方休,冤哉!玄寥子有言:「世之凡夫俗子,总是透不过此关,总好在富贵名利场中钻营,小有所成,即志得意满,色厉气骄,并好以功名爵禄炫人,好以金钱权势炫人;殊不知沐猴而衣以锦绣之衣,冠以帝王之冠,复拥有金山万座,猴仍为猴也无以矣!」修道之要,在内不在外,在质不在形,在实不在名;故只重心性之养,气质之化,而不以世俗人之所重者为重也。
儒门言工夫处不少,异后儒之授受,误入于一味用世,上焉者以治平济世为旨,下焉者以富贵功名为旨,致群为利禄薰其心。圣功失传,圣脉斩绝,故道统至孔子而止,孔子而后,便再无一圣人出矣!设儒门工夫不失传,人人能收敛其心性,专务于内圣之养,而不务于外王之事,以虚耗其大好之生命年华于富贵功名利禄场中,则圣人辈出,可立而待也。圣人尽人可至,帝王则不能尽人可至,人人可为圣人,此与人人可为仙为佛正同。同一时代,可有无数之圣人,却不能有无数之帝王。且为圣人又贤于为帝王远矣!等帝王而下之者,则更不可相提并论!然而世俗却多埋首于此与真我毫不相干涉之身外业中,葬送了一生,到死犹自痴迷,不可回头,不自悔悟,亦可浩叹也!夫志于帝王,志于功名,志于货利,则所争者多,有得有失。若志于圣贤,志于君子,志于修道,则无人与争夺,有得无失。今者世之乱,以人心之迷,群陷溺于富贵功名财利粪桶中,而不能自拔,不知自臭,对此崇高无上之圣贤仙佛之神圣事业,则弃而不顾也。故孔子有颜渊死,则无好学者之叹!非真无好学者也!无回也之能纯以圣人为志者也! 「百年身世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又有何可争哉!
修道宜养其恬淡之心。千般易舍,难舍利心一段,万般易淡,难淡名心一段。昔黄忠介公曰:「学者之患,莫甚于好名。」又名:「君子之道,淡而不厌,淡者,道之味也,古人当富贵贫贱夷狄患难,处之如一,只是能淡,淡则处富贵贫贱夷狄患难,如无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滋味都一样。」不但名利心宜淡,一切心均宜淡;淡而至于无,则上矣!要看得空方能淡,能淡方能万缘放下也。
谈人生修养之最高境界
学道首在学为人,学为好人,学为君子贤人。尽人所以为人之道,使不与禽兽同生死,不与草木同朽腐,此即为学道之起步,进而方可学仙学佛学圣人,修仙修佛修圣人。三者其名虽异而其旨则同,其文虽异而其道则同。本天道以立人道,尽人道以合天道,此为三家人生修养之二大纲宗。人牟于人,天人合一,便超凡入圣矣。世未有做人做不好,而能成仙成佛成圣人者,此为道佛门中子弟第一金石药言。 儒家谓:「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又谓:「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仙者,山人也,以学究天人,德参造化,而能不用世为务。是即神仙之修养标准,务必有圣而不可知,充周不可穷之学问与品格,再能超世独立、守道藏用、以自隐为务、归真反朴、同乎天地方可。余常谓:学做神仙,须先学做圣人,到了圣贤境地,再修神仙事。否则名神仙亦非神仙矣!
儒家做人重修养,以居敬存诚,履仁蹈义,克己复礼,守中致和为条目;以正心尽性为总纲;以修齐治平,经世济物为大用;而以配天地,赞化育,顺生死,天人合一为最高境界。主在世间中,于事功内,以成就一个我,完成一个人,期能超凡入圣为主旨。
佛家做人重修持。以解脱尘缚,破迷开悟,转识成智,舍执成觉为条目;以明心见性为总纲;以修净修戒,修定修慧,无念无生,无相无法为大用;而以涅槃究竟,顿悟圆通,彻见本来面目,以了生死为最高境界。主出世间,绝尘物,以成就一个我,完成一个人,期能了性成佛为主旨。
道家做人重修炼。以虚无恬澹,守道明德,清静无为,柔弱无争,因应自然为条目;以炼心炼性为总纲;惟揉合阴阳,性命双修,返朴还淳,竊天地机缄,夺阴阳造化为大用;而以出神入化,还虚合道,羽化登真,超生死,超天地而驾神明,块然与宇宙精神独往来为最高境界。主超世间,合太虚一体,以成就一个我,完成一个人;最后并粉碎虚空,虚亦不立,期能了道入真为主旨。
综赅三家旨要,无论其所标举者,为圣人境界,佛陀境界,真人境界(神仙境界),下手方法容或有异,要为人生之最后归趣与最后目标,则同然也。不问其为积极的入世主义,消极的出世主义,或不偏于积极亦不偏于消极的超世主义,总是在使人能极高明而极博大,极神圣而极悠久,期臻于无限与永恒的完成,而与天地同流,与日月同光,与宇宙同存也。所谓超世主义者,即是一本宇宙精神、天地精神,超越世间以观世间的最高纯理性精神思想。以一超「统一入出」,以一道「圆融空有」,以一真「浑和内外」,以一常「混融时空」,而与宇宙天地相终始者也。人之所以类多只能与物为徒,与人为徒,而不能与天为徒,化而与自然合一者,即在其处世间中以观世间也。如此则自易执形着相,滞壳迷封,正东坡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者是!能超世,则自既不偏于入世,亦不偏于出世;既不陷溺于积极,亦不寂灭于消极矣!
彻底言之,则圣人境界,亦为三家之所共至。惟儒家则系以圣人为极境,佛家于入圣后,尙有「成佛」一层。道家于入圣后,尙有「登真」一层。所谓登真,即为真人境界,在所以修我之真,以同乎天地之真,一乎宇宙之常者也。同乎天地之真,则天地不坏,而我亦不坏;一乎宇宙之常,则宇宙永存,而我亦永存矣。修道人终日乾乾,只是修炼这个「真常之大道」而已!到此时,无物我,无天人,无内外,无终始。海阔天空,尽是鸢飞鱼跃;上下古今,无非花落花开!夫如是,则「尧舜事业,只如一点浮云过目。」千古英雄豪杰帝王将相,亦无非花开花落青山黄土而已!这是生命之本体,也是一种心境,一种神境,其中自别有世界,别有天地,正李白诗所谓:「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是从平地而起,从云霄而住的人生极境。
道家中之所谓神仙,非世俗人概念中之神仙,认为系专指长生之事者,长生久视,乃神仙家用以为养生之末技,借为修真之工具耳!汉书艺文序神仙家有云:「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游离其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心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由此,可知其大本大根,在以「保性命之真」为纲宗,以游乎天地之外,同乎死生之域为大用。打破执着,粉碎虚空,应自然之常,保性命之真,乃所以全其天地之真,完其宇宙之真;故凡神仙家又称真人,须由修贤圣以进者也。真人者,可与天地同化,与天地同存,与天地同终者也。博学而无所不知,善行而无所不能,善存而无所不神,所过而无所不化。清虚纯穆,不离于日用而超乎日用;广大高明,日处于乾坤而越乎乾坤;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行于天下,不入世,不出世,亦住世,亦出世,合入出而一之,无适而不悠然自得,无处而不怡然自乐也。
是故庄子一则曰:「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再则曰:「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诲,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假于道也若此。」三则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四则曰:「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诉,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损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咸宜,莫知其极。」是不啻指出神仙家修真一个条目与总纲。本此以修,本此以行,可谓为真正圣人之清醒,真正圣人之超越,真正圣人之涵盖;乃人生修养之最高艺术境界,孰可得而非议指摘其万一也。修仙之士,若舍此上乘道法而不圆,返以长生为专务,则渺乎小矣!
淮南子对真人之修养大纲,亦有一极当之指示,可为修真士之参证。其言曰:「所谓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明白太素,无为复朴;体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彷徉于尘垢之外,逍遥于无事之乐。浩浩荡荡乎!机械之巧,弗裁于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为变;虽天地覆育,亦不与之抮抱矣。审乎无瑕,而不与物糅;见事之乱,而能守其宗。若然者,忘肝胆,遗耳目,心志专一于内,通达耦于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浑然而往,逯然而来;形若稿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脏,损其形骸。不学而知,不视而见,不为而成,不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景之放,以道为驯,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无所容与,而物无能营;廓惝而虚,清净而无思虑。」这全是超越时空的宇宙真理,天地精神,生命之自性本体,不变不动,不毁不坏之真体。一到此种神圣之清虚境地,是何等庄严肃穆?何等神韵悠然?
道家对人品之修持,类皆以「与天地真常同往来,与宇宙真常同消息」为标的;故一以天地境界宇宙境界为其人生之归宿。是以道家概重大成而不重小成,重大用而不重小用。一息心机,即尔海宴河清;一措手足,即可拨乱反正。一默神识,即可体证真如,而与造化者为伍矣!
学道贵先有品格。不有超世之学问,便难具超世之见地;不有超世之见地,便难立超世之品格。无品格,学一辈子道,亦难免俗人气习,无所取也。故道家认为学道人,须先修圣贤品格;具备了圣贤品格,也就是修到了圣贤境地,然后再修真人品格,也就是神仙品格。有了神仙品格,才有神仙气质,才有神仙风骨。古人常说「仙风道骨」,并用以称誉高人隐士之风致,盖以其到此境地,自是洒脱不凡,飘逸超绝;胸次浩大,廓如太虚;心光晔然,朗若日月;而亦神明在躬,普照六合,入于太虚,而游于无何有之乡矣。
是故古哲谓修道人,其修道应:「度量如海涵春育,应接如行云流水,操存如青天白日,威仪如凤文麟趾,言语如敲金戛石,持身如冰清玉洁,襟抱如霁月光风,气概如泰山乔狱。」到此境地,自尔心灵虚明,性光独耀,且自有天地气象,自有神仙风骨,使人一见即疑为羲皇上人。本此以为修持准绳,涵融久之,虽不能至,亦可望无市侩相,无尘俗染,无凡俗气矣。富贵功名与市井中人,难望其有此修养,以其耳濡目染者,梦寐以求者,全是富贵功名,全是声色犬马,全是薰心利欲;心所存者如是,耳所闻者如是,目所见者如是,平时所交往者如是,又焉得而不如是化也?儒家者流,大抵以经世治平富贵功名为志业,故类皆囿于世而滞于物,无法脱离尘缚,超越时空。惟道佛两门中人,概能薄天子而不为,轻帝王如草芥,贼王侯若粪土!而唯道是存,又焉在其能动心也?不重于彼,而生于此者,以此中别有世界别有天地在耳!世俗人,视一尘如泰山,视一官若神圣,又安能了此?安能体证天地之玄机与宇宙之真常大道,而入于空灵圆融,无执无滞,无仙无外之神境哉!
谈超凡脱俗
学道人首宜去凡情,除俗气。欲能出得凡俗境地,首宜超凡见,离俗识,以求入于真知见,真慧解,即能得道谛了义也。超凡脱俗,为初关,入圣登真成佛成祖,为末后关。今则于道佛门中,欲求一无俗气,飘逸不凡者,殊不多见。得力处要在如古哲所谓:「俗情浓酽处能淡得下,俗情苦恼处能耐得下,俗情劳扰处能闲得下,俗情牵绊处能斩得下。」斯为要着。至若名利场中客,则更是浑身充满凡俗习气;且复机心百出,诈伪万端;满心尽作升浮想,两脚不离权贵门;欲其不凡不俗,又焉可得?欲除凡俗,最要能看空一切,放下一切。心中无一物,万事不相侵。名利关不能勘破,毁誉关不能勘破,成败关不能勘破,得失关不能勘破,荣辱关不能勘破,声色关不能勘破,人我关不能勘破,生死关不能勘破,均堕凡障,而碍入道。
学道宜除五俗。一曰俗行,二曰俗习,三曰俗气,四曰俗意,五曰俗神。行贵洒脱,习贵隽雅,气贵阔达,意贵高旷,神贵轻灵。一落俗字,便难望飘逸绝尘,有如清风明月矣。此在不为世见所缚,不为尘境所染;而能名利双绝,忧欢两忘,荣辱俱泯,生死同蜕耳!须知:如能自在住,便是洞中人。
学道宜转境而不为境所转。能转境则:「心闲花自落,神静水空流。」随在皆得。不能转境则:「孤灯燃客梦。寒杵捣千愁。」随住皆不得。 「心足时时足,意闲处处闲。明朝无米煮,挂磬作钟看。」转境之要,在以物观物,以物付物。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而物我一矣。以物付物,故物自为物,我自为我;而物我了无干涉矣。人生之苦痛,恒由于自造;解脱之方,一为浑同物我而一之,一为超越物我而上之,一为绝离物我而泯之。此皆转境之妙用也。
道家修行人,贵空灵不贵尘浊,贵圆融不贵执滞,贵恢宏不贵局促;贵践履不贵言说,贵超脱不贵卑谨;贵神韵不贵兀傲,贵飘逸不贵奇崛,贵平实不贵造作。修养而至此等境界,自是超轶绝尘,洒脱不凡;有如姑射仙人之冰清玉洁,使人一见,便有: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来之感!苟接其磬咳,挹其清芬,即可顽梗自化,鄙吝自清,而凡情尽脱矣,虽千载遇之,犹旦暮耳!故学道之士,切宜高自立脚,并须目空千古,大有「虽从人间来,不从人间住」之概量才是。
修行人向道,最吃紧处在要:能入、能住、能出、能用、能化、能了。能入而不能住,能住而不能出,能出而不能用,能用而不能化,能化而不能了,均难有成。六者一层精进一层,宜放大眼孔,高自上修,切不可死在入处!当下一般修士通病,类多死在入处,入处小有得,便沾沾自喜自炫,不亦大可哀乎!
惟欲去凡俗而能超脱,首宜培其道佛心,次宜养其书卷气。陈眉公谓:「俭费医贫,弹琴医躁,安分医贪,参禅医想,学道医凡,读书医俗,此之谓国手。」盖凡俗习气,总为世见尘染所致,欲其能如莲出污泥而不染,固须培养心田真种子,尤须能读书明理,期彻高明,堕凡情而隳俗见,养太和而证真常,则自可望超脱绝尘,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若玉露明珠,而铙仙风逸气矣。设学力不逮,则知解难透,而理事难明。理事有碍,则情识难灭,心境难寂。心境着染,则能所难亡,人法难空。如此,又何能脱体无依,而随处逍遥自在哉?
惟见地上能得入处,工用上若不精进,彻达玄微,则依然知见是知见,气质是气质,识解是识解,心性是心性,不能变化超脱得分毫。此正是悟是一事,行又是一事,超凡脱俗,不贵理上见,而贵事上见;不贵悟上见,而贵行上见。因要在能改变一个人,而不在透悟一个理耳!悟见其理,即宜埋首工夫上,全力锻炼操履方可。故曰:了道由明悟,明悟不是了;须理事双全,方为圆极!这是吃紧语。太虚法师有云:「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修道人所以贵超凡脱俗者,亦即在完成一个人,上入圣真之域而已。
谈放下一切
继看空一切,便要能将一切放下,能放下一切,始能自尘缚中得大解脱,能解脱始能得自在逍遥也。人生大病,主在看不开现实花花世界,放不下四大五蕴情识种子,为万有所迷,为尘缘所缚;不误于名利,便误于声色,不误于情欲,便误于生死。一生总是奔劳于迷途中,执着一个现实,憧憬一个未来而不能放下。能将种种尘缘,一齐放下,则自能内外无累,自然清灵自在,无论处任何境地,一心总是风恬浪静,海阔天空!惟这是一种大本领,要能有此大本领,便需要一种大修养,并加一番大历练方可。
学佛学仙学圣人,首宜看得空,放得下。净一切看空,看得四大皆空,五蕴皆空,万有皆空。将一切放下,放得一丝不挂,一尘不染,一相不着,恰似大死一番,大休歇去,方为了当!仙佛圣人本来面目,即在斯矣。一般人所最难看空最难放下者,为富贵、为名利、为权位、为己见、为妻室,为儿女、为欲、为爱、为贪、为气,为情、为色、为人我。千万亿人以至恒河沙数人,所最难看空者,而我能空之,所最难放下者,而我能放下之;所最难斩断者,而我能斩断之,最难割舍者,而我能割舍之!此等大知见,大慧悟,大魄力,大手法,非大英雄大豪杰大圣人,又何能做到!即此便已超人一等矣!古哲有诗云:「身世蜩变冀,乾坤马一毛。」又云:「举世尽从忙里过,谁人肯向死前休。」能放下,即能休歇;能休歇,便能放下。
要能放下一切,莫过于禅门「无念无心」之教,要在使此心不动。道门之「寂心正法」,亦主在使此心寂寞恬澹,撼之不动而已。能一切放下,则自能寂然不动;能寂然不动,亦自能一切放下。放下名利,放下苦乐,放下富贵,放下毁誉,放下人我,放下生死,能万缘放下,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赤裸裸,一丝不挂,则自可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则此心自寂然不动。寂然不动,则自可感而遂通。根本在此,妙用在此,入道在此,神通在此。人之所难能者,在难得其一切放下耳。得丧昏其智,成败泯其德,百务萦其心,万事挠其神,永无片时休息,永无片时宁静,又何可得有「清明在躬」之时?是故功名心、利害心、苦乐心、得失心、人我心、爱憎心、是非心、成败心、寿夭心,生死心等,均生于其心。生于其心,即害于其心,而举心即错,动念即乖矣!此种种心中,尤以名利心最难放下,最难看破。养真集有云:「名为造物之所深忌,利是人情之所必争。故名利杀人,甚于戈矛。何也?戈矛杀人,人知避之,名利杀人,死而不悔!」此言说得彻骨透髓,读之当知所以深省矣。
儒家总喜用「以天下为己任」教人,以天下为己任,要在「担得起」,孰知只是担得起是不够的,同时需能「放得下」,总是真圣人之道。担得起,是就任事上讲,放得下,是就入道上讲。人如只知一味承担,而不知放下之妙用,便犯古圣所谓「知进而不知退」之弊,难能卷舒自如,进退自如矣!道家教人要你先能「放下一切」,能「放下一切」,继能「担起一切」,能「放下天下」,继能「担起天下」。此乃「离一切用,即一切用」之微旨也。担起易,而放下难;勇于任事易,而勇于放下难。张良辅刘邦得天下,这是能担起也;及刘汉得天下,即从赤松子游,视富贵如蔽履,此其勇于放下也。范蠡辅勾践灭吴王,及夫差既灭,即辞相印而浮于海,隐姓埋名,三致巨富而三散巨财,此亦为其能担起而又能放下也。与韩信,文螽之只是能担起而不能放下者,便有天壤之别矣!
是故学仙佛圣人之道,总贵能「放下一切」;不能放下,既碍心,又碍道。一味承担,便是一味发散;能放下,即是收敛。道家修持,贵收敛不贵发散,贵翕聚不贵开张,贵成己不贵成物,贵成内不贵成外。心灵之锢,性灵之滞,皆由役于世用所致。役物而不役于物,用世而不用于世;是担起亦是放下,是放下亦即担起,在此等境界中,任天下之大任而若无任,执天下之大道而若无执;一心总是虚灵明静,天清地宁,正守一念灵明,性光自然盎发,道亦自在其中矣,如是则易有「以尧舜之尊,易吾曲肱之乐,不为也」之概矣!必如是才能超脱!才能自在!才能逍遥!
学道而不能万缘放下,透体剥落净尽,见到本源;则纵是读完古今亿万卷书,行遍天下亿万里路,就入道言,总是「透网金鳞犹滞水」, 「猿猴化去尾难逃」,焉能有成有证?
放下之教,就是要你莫执着。执有则滞有,执空则滞空,执中则滞中;执事功则滞事功,执人天则滞人天,执道法则滞道法,执生死则滞生死,执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则滞三世;无所不执,则无所不滞;一无所执,则一无所滞。必如是,方能透入太虚自在行也。
谈行善立德法门
道家有行善立德法门,也就是功德法门。儒佛二家,亦重修此。良以行善立德,乃为人处世、入圣登真、成佛作祖之不二法门。德惟善,善则与天理相应。自心意之隐之微,以至行事之显之著,不可一丝毫反乎善者,有丝毫远乎天理者,即冥合德矣。惟须知道:身善不如心善,身德不如心德;故行善立德,首贵乎存心,亦即是端心术也。行善事,必先存善心;善心无他,即仁心而已矣!所谓内圣之道,唯一法门,就是在从心地上起修。心为人主,行为心表,存心善,则行事亦无不善矣。存养久之,自然纯熟,不发则「纯亦不已」,发则「自然中节」。不假思虑,便为至善!
圣贤事业无他,其立脚点与下手处,只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八字而已。故大学讲明德新民之道,只有「在止于至善」一语,实则只是一个「善」字而已!这是何等明白!何等简易!而世人多忽之,多难之,此所以自孔孟而后,天下少圣人也。
纯乎善,则自天理流行;天理流行,则自人欲净尽;人欲净尽,则自道心作用;道心作用,则自天人合一矣。古圣所谓天人合一工夫,只是教人处处去「以人合天」而已。处处以人合天,久之,人自与天相应。相应久之,则自人天无分矣。人天无分,不合而自合,不一而自一。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以天道本即至善也。故曰:行善即可感天,行善即可合天。
虞廷十六字心传谓:「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心只是一心,岂有二哉!其曰道心人心者,为立说之方便法门耳!存其善,即是道心,亦即天理。离其善,即是人心,亦即人欲。中即至善之道,允执厥中,即大学之「止于至善」也。至善即仁,仁即天道。天道无不仁,天道无不善。存此仁心善心,扩而充之,则不可胜用矣!超凡入圣工夫只在此一简易法门耳。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利万物」为教,道心法,与儒家之言仁,若合符契。
为人要不为命运所拘,不为气数所限,其精神气概,能独往独来于天地间,首宜立德。德可通神,德可格天,亦可弥纶宇宙。小可转移个人之命运气数,大可转移天下国家之命运气数。德所以修己,亦所以及人;所以化己,亦所以化人。故曰:「人无德不立。」立德之道,其最浅近平易之下手处,即在「行善」。大学讲明明德、新民之道,余常谓归根结底,只是「在止于至善」一语,这是人生修养之标准。即古圣所谓「德惟善」,「罪惟恶」者是。故立德首宜明辨善恶,择其善者而行之,不善者而改之;日省其身,为善去恶,斯可与进德矣。
行善立德之方,入门处在以孝悌为本,以忠信为用,以礼仪为体,以廉耻为翼。而此八德,尤须以孝悌为先务。由孝悌始,逐渐推广扩充开去,行之于天下,方可于道德中见性情,于性情中见血脉,于血脉中见生命;而亦平易近人矣。
行善所以立德,行小善则小德立,行大善则大德立。古圣教人,千言万语,成就只是一个德字。宋儒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立德以立心为基,立命以立德为基,继绝学,开太平,全是以心德二字为主宰为骨干。心不立,德不立,则命不能立,绝学不能继,太平不能开。此尧舜之所以为尧舜,千古来无人能几及者,不在其言说博学事功之不可及,而在其心德之不可及,尤在其小德纯纯,大德巍巍,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如天地之行,如日月之照,可望而不可及耳。
行善之极则,首宜忘我。无我相,亦无行善相,自然而纯乎善,斯为极功。内而充乎心性者,纯是一善之流行;外而充乎天地者,亦纯是一善之流行;斯纯乎善矣。
行善立德,切不可求人知,不可邀名,不可市恩,更不可求报,本来因果报应,历历不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乃一自然定律。惟有德于人,不可求报。求则下矣,故古人重阴功阴荫。抱朴子谓:「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若有千一百九十九善,而忽中行一恶,则尽失前善,乃当复更起善数耳。故善不在大,恶不在小。」由此可证儒释道三家修行,均以行善为本。
古人谓: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此中立功属英雄事业,在三不朽中为下品。立言属书生事业,在三不朽中属中品,立德属圣贤事业,在三不朽中属上品。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在其德化流行之极也,可无功而为万世敬,不言而为万世法,无为而为万世则;正所谓与天地同流,与日月争光,与万物同体,与宇宙同其终始者是。故立志做人,首宜立其大者,志其上者;苟能矢志向上一路,生死不变,自能超凡入圣!
立德入圣不易,凡有生之日,皆立德之年。在一口气未落以前,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思一念,苟有所亏,未几于善,即为缺德,不可入圣。且为善之路少,而邪恶之道多端,稍一不慎,即堕恶途。唯识论说心所五十一,属于善心所者唯有十一,其余四十,皆恶心所也。惟亦不难,只要具大信心,发大愿心,立大勇猛精进心,万缘放下,一心不动,时时省察,时时观照,自可诸恶斩绝,众善纯如。谁人脚下无一寸土,只要能死心踏地向前,自可上天有路,入地有门。
立德入圣,首宜去一私字。人一存有私心,存有我念,则万善皆假,万德皆堕,且亦万事不可成。一私害天下之大公,一我害万世之圣业,故圣人常戒慎恐惧于不睹不闻之地,以防私心自用,而私智自谋,私利是图也。
孔子尝言「四十而不惑」,不惑则无明灭。 「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死灭,死灭则忧悲苦恼灭。」反之,惑则无明生。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死,死缘忧悲苦恼。」此是就佛法十二因缘的说法,层次虽有这许多,实则在吾儒大学上,只是一个「明明德」工夫,一个「格物」工夫而已!明德能明则无明灭,明德不能明则无明生。物能格,则无明灭,物不能格,则无明生。简易直捷,未有过于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