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市武警2支队:走 近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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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近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公元前479)春秋末期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的创始者。名丘,字仲尼。鲁国陬邑人。(陬zou,山东曲阜东南)先世是宋国贵族,少贫且贱,及长,做过“委吏”(司仓库管理员)和“乘田”(管畜牧)等事。自幼苦学,学无长师,相传曾问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聚徒讲学,从事于政治活动。年50,由鲁国中都宰升任司空、司寇、摄行相事。后又曾周游宋、卫、陈、蔡、齐、楚等国,自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终不见用。晚年致力于教育,整理《诗》、《书》、《易》、《礼记》等古代文献,并把鲁史官所记《春秋》加以删修,成为我国第一部编年体的历史著作。

弟子相传先后有3000人,其中著名的有72人。孔子曾大力宣传“仁”的学说,认为“仁”即“爱人”。提出“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于人”,“己欲达而达于人”等论点。即所谓“中恕”之道。但“仁”的执行要以“礼”为规范,他说:“克己复礼为仁”,“仁”实际上是以维护国家的(贵族)等级秩序为目的的。其对待世界观的态度则是“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强调“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在认识论和教育思想方面,注重“学”与“思”相结合,提出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和“温故而知新”等命题。首创私人讲学的风气,主张“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并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精神。强调“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政治上提出“正名”的主张,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应实符其名。即君就得像君样,臣像臣样,父像父样,子像子样。

在维护国家(贵族)统治利益的基础上提倡德治和教化,反对苛政和任意刑杀,并提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论点。自战国、西汉、东汉以后,孔子学说成为文化正统,影响极大。

现今,海内外已有“孔子学院”30余所,孔子庙堂130多个。两千五百多年以来世界各国都把孔子尊为圣人,至圣先师。《论语》、《孔子家语》等记有孔子的谈话以及孔子与门徒的问答。是今天我们研究孔子学说的主要资料。

二、孔子其人

孔子是万世敬仰的圣人,可他栖栖皇皇一世,终究没有得到当时的重用。更不幸的是,他生前的著述,经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浩劫,被李斯一把大火,几乎全部烧掉。那时,幸有孔氏后裔孔子襄,把名贵的秘本,藏在曲阜孔宅墙壁中。直到汉朝,鲁恭王毁坏孔子故宅,壁中藏书,尽归孔子十二代孙孔安国。后经孔安国整理,译成今文。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孔子家语》,此书是孔门弟子及当时公卿大夫与孔子问答的言语。还有《论语》一书,是弟子有若从《家语》中摘录而成。流传后世,经久不衰,儒家奉为必读之书。除《家语》、《论语》外,诸子百家中也有记载,但都是一鳞半爪,而且是生前周游列国时的教化。虽是一鳞半爪,也同样与日月争光,被后人凭作楷模。

孔子三岁丧父,随母亲颜征在移居鲁都阕里。

十五岁而志于学。

二十岁的孔子已经博学多才而闻名于世,被鲁君尊为“夫子”,被社会尊为“圣人”。

二十岁以后,他在政治生涯中,曾经历过奋斗、坎坷、智慧、光环、失败、寂寞和坚韧不跋几个阶段。

初入仕途,他担任管理仓库的“委吏”、管理牛羊的“乘田”。刚刚展现一点才能,便博得了多方的赞誉。但由于其仁政德治、维护周礼的主张与鲁国“三分公室”的现实相矛盾,不得不辞职而退。但孔子这个名字却不翼而飞,传遍鲁国。

三十而立,开办私学先河,打破了“学在官府”的传统,促进了学术文化下移的趋势。

五十一岁时,任中都宰一年,时遇大旱,天下歉收,惟有中都五谷丰登,繁荣稳定。随之,孔子的名字也扬名诸侯。继而由中都宰升任司空,不久又升任大司寇,摄政相事。

期间,他协助国君参加齐鲁夹谷会盟(今莱芜市西南)。以卓绝的胆识捍卫了鲁君的安全和鲁国的尊严,迫使强大的齐国归还了先前侵占的鲁国三地。在外交已经取得成功的基础上,开始向内部治理转移。以智争得“三桓”支持后,摧毁了以下犯上的反叛势力。在国君的支持下,严厉整除社会弊端,使鲁国出现了繁荣大治的良好局面,把鲁国治理成了依复周礼的样板。岂不知,这便是孔子一生政治生涯的顶峰。他的政绩,他的智慧,他的卓识远见已经冲破了国内外的平衡。国内庸卿奸吏不容他,国外强楚强晋惧怕他,齐君齐相嫉恨他。他内外交困,他走到了政治的末路。齐国为了离间他和鲁君的关系,使用“美人计”。馈赠八十名美女,鲁君、鲁相果然上当,吃喝嫖乐,荒淫无度,朝政荒废。孔子屡谏无效,五十四岁之后,被迫放弃鲁国的仕途。率领部分弟子周游列国,寻求施展政治抱负,实现仁政德治的目的。

在周游列国的十四年中:时至春秋末期,周室衰微,诸侯逞强,重利贱义,岂容他的学说,岂容他的主张,岂容仁政德治。他到处碰壁,处处遇难,走的是艰难辛酸。到卫遇谗、到匡被捆、经蒲遭扣、入宋受惊、进郑吃闭门羹、与弟子失散、居陈三年不用、陈蔡之间绝粮、居楚半年不得势。吃尽了苦,受尽了累,无果而终,六十八岁返回鲁国。

孔子一生想得开,无怨无悔,光明磊落。继续从教,潜心著述,整理典籍,为弟子、为后人、为了人类留下了无穷的宝贵的精神财富。七十三岁,卒迂曲阜,葬于鲁都北面,泗水之南。

孔子属于中国,属于世界,属于人类!“人类要想在二十一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头二千五百年,从孔子那里吸取智慧,”这是1988年1月(世界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宣言)中说的一句话。从这个意义上说,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科学地研究孔子,迅速地认识孔子,辨证地理解孔子,正确地评价孔子,认真地学习孔子,广泛地宣传孔子,走近孔子。

 

三、孔子家谱

《孔子集语.卷十二事谱》载:“宋湣公(公元前691年)生弗甫何,弗甫何生宋父,宋父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孔父嘉为宋司马华督所杀,而绝其世。其子木金父,降为士。木金父生祁父,祁父生防叔,为华氏所逼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生仲尼。”

《左传桓元年疏引》载:“孔父嘉生木金父,木金父生祁父,其子奔鲁为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生仲尼。

《潜夫论志氏姓》说:“闵公子弗父何生宋父,宋父生世子,世子生正考父,正考父生孔父嘉,孔父嘉生子木金父,木金父降为士,故曰灭于宋。金父生祁父,祁父生防叔,防叔为华氏所逼出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为陬大夫,故曰陬叔纥生孔子。”

孔子是成汤的后裔。

周朝开国,武王灭纣,得了商朝的天下。封纣王的儿子武庚于朝歌,叫他去统治商朝的旧奴隶主贵族。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继位(周成王十三岁继位),武庚作乱。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东征讨平后,改封殷纣的同父异母兄长微子启为成汤后裔,国号为宋。宋国传到孔父嘉时,奴隶主贵族孔父嘉的公族甚多,不可胜数。于是,凡孔父嘉以后的子孙,皆是以孔为姓。

孔父嘉为孔子的六世祖。

孔父嘉三传到防叔时,因避华氏的祸乱。从宋国逃到鲁国,就此世局曲阜,防叔就是孔子的始迁祖。防叔生伯夏, 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就是孔子的父亲。

叔梁纥壮年从军,随主将孟孙蔑攻打逼阳。会军中计,冲入城中。蓦地里城上放下千斤闸板,正遇叔梁纥经过,他亟伸双手托住。高呼:“城中有埋伏,速退!”鲁兵将全得生还。就此名闻鲁国,上下皆知是个勇冠三军的虎将。后委任为陬邑大夫。

叔梁纥初取妻施氏,多年没有生子。

后纳一小家女为侧室,生一子,名孟皮,字伯尼。生性愚鲁,有足疾。乃父因他体貌不全,不能继承父业。希望生一跨灶子,隔了多年,妻妾两人都没有再生育。

闻得曲阜颜氏有三女,才德具备,都未出嫁,便托媒工登门求婚。颜女的父亲颜襄,素知叔梁纥的家世。但因他年龄比诸女大出一倍多,不好自己做主。特地向内室,争取女儿们的意见。说:“今有陬邑大夫叔梁纥央媒来求婚。他乃圣王成汤之后,名闻当世的英雄。可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但年龄比汝等大出一倍多!不知你们哪个愿嫁他为妻?此乃汝等终身之大事,愿不愿均应回答我”。长女低头不做声,次女低头不说话。三女名征在,年龄最小,才德为最,立于两个姐姐后,缓缓说道:“女子在家从父,乃是古礼。嫁许之事,当凭父亲作主,何必问我们呢?”颜襄闻言,转身向外,即将征在许配叔梁纥。

叔梁纥择吉日迎娶成婚。

婚后两年未孕,颜征在颇觉忧闷。向叔梁纥道:“我年龄虽轻,你却已过半百。挨延岁月,难望生男,我听说尼山神,异常灵验,我们何不诚心前往求子?”纥欣然答应,来日夫妇同撵来到尼山。下车步行登山,到山神庙占香祷告,早生贵子。

祷毕回家,当夜征在睡到三更。忽得一梦,梦一仙女,口称奉北方黑帝命来召,说着引到宫殿上。只见正殿上,南向坐着一个身穿黄金钾的高大黑帝,降谕说:“你不久将生圣子,当择空桑为产地。”说罢,颁赐玉尺一柄,征在伸手接过来,见上有十个小字,清晰写着:“水精之子,继衰周而素王”。征在不知何意,又细看玉色,忽失手落地,邃从梦中惊醒,自以为日思夜梦,不足为奇。

不多日果然有孕,十月满足又得一梦。见一仙女手牵一头壮似小牛,类似小马,满身龙鳞的独角兽。背上坐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仙女口称:“此兽名麒麟,专为送子而来。”征在急忙解下腰间绣绂(绣绂fu,系饰品的绳子),向麒麟角上缚住。麒麟霍地狂鸣,吓地征在从梦中惊醒,梦境历历在目。来朝将两次梦境详细告知叔梁纥。并问:“近处有无叫作‘空桑’的地方?”纥曰:“相传文王生时,他的母亲也梦见麒麟送子,谅来是吉兆。”征在催促道:“得此吉兆,快要生产了,你速找空桑之地吧。”叔梁纥就带着家人,到城外寻访。经人指点说,陬邑城外昌平乡的南山有石洞,俗称“空桑”。急往观看,原来是一小石坑。终年无日光照射,阴深潮湿,焉能在此生产!回家向征在说:“空桑之地已找到,但阴霾潮湿,不宜生产。”征在确非常高兴,当日搬往空桑。

次日,至圣先师孔子从圣母怀中呱呱坠地。时在周灵王21年,岁次庚戌,十月,庚子日。

正是公元前551年。

天下万世师表的孔圣人诞生在鲁国曲阜昌平乡尼山。那时正是鲁襄公22年。齐庄公3年。晋平公7年。秦景公26年。

 

四、孔子习礼

孔子满月,盛设宴席,款待亲友,为孔子取名。因受尼山灵气而生,故取名叫丘,号称仲尼。

公元前548年,孔子三岁,呀呀学语,父母教他一遍就会。父见其天赋聪明,非是常人所及,非常高兴。母亲征在见爱子生有异相,特邀相士到家,为其看相。相士道:“年纪太小,面相尚未完全,难定终身。只就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眉宇开阔而论,将来定是顶天立地之奇男子。不过,右目梢高于左目,只恐早年克父。”那知隔不多时,叔梁纥突患重病,百药无效,与世长辞。时年伯尼九岁,仲尼三岁。

公元前545年,孔子六岁。

鲁国是周朝初年周公的封地,仍保存着商周的文化,是当时公认的文化中心。曲阜是鲁国的都城,宗府与孔宅相距很近。每遇祭祀宗庙,征在总是命伯尼携弟同往观祭,逢祭必到。久之,孔子对祭礼看的烂熟,常用小木块做祭器,小泥团当供品,演练祭礼。有一天,他进入鲁国祭祀周公的庙堂,见到每一项礼节,每一件祭物,都虚心地向内行人请教。有人嘲笑他说:“谁说这个陬邑大夫的后代懂得礼节?看他喋喋不休地乱问,可见什么也不懂。”孔子坦然地说:“不懂就问,这不就是礼吗?”孔子还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真知道。”由于他小小年龄,虚心好学,所以他不管是主祭、上香、献爵、奠酒、行礼、读祝、燔柴,总是活灵活现,神气十足。而且,诸节次序,戏演不乱。母亲见之笑问:“难道想学会礼制,要做管理庙宇的礼官不成?”孔子答曰:“母亲只教兄长读书,不肯教我,只好完耍。”征在道:“你既然要读书,明天起和伯尼同读。不过,上学以后,便是学生,不可贪玩。”征在预备了一个月的字,200个。不料第二天教授认字,一、二遍就会,片刻认完。又加之1000个字,个个读熟,牢记不忘。几天后,教以读书,征在注明句读,教授十行,孔子一读即会,过目不忘。这可忙坏了征在,孔子还嫌不够。于是,便把孔子送到有规则的塾中读书。三年下来,私塾老师已无人能够教授孔子。

公元前542年,孔子九岁。孔子跟随外祖父颜襄求学。

颜襄,一生教书为业,博学多才,礼、乐、书、数、射、御六艺精通。又生平最爱这个女儿和外甥,故而,欣然答应为外孙当师表。

征在送孔子去外祖父家授教,见到父亲说:“我仅生这一个孤子,决不放他去从军,学会礼、乐、书、数四科即可,射、御两科,不要教他。”征在告归,孔子在外祖父家受教用功,直到十九岁。寒暑不歇,数年不倦。颜襄发现这个外孙,有着强固的记忆力,众多的书本只须默读一遍,就能永远不忘。这样天资聪明,好学不倦。又兼生得牛唇狮鼻,海口辅喉,虎掌龟脊,身高九尺六寸,天生异相,必非凡品。吾当导之以正,使他将来能够乘传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统。故而颜襄胸中所学,尽授予他。几年以后,孔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博古通今的大儒。

公元前532年,孔子19岁。

这年,颜襄已垂垂老矣,怕看不到孔子成名的那一天。故再三告戒,勉励孔子要做君子,守住三皇五帝之大道。

孔子问曰:“怎样做君子?”

颜襄答曰:“君子有三思,一是年少不勤学,年长一无所能;二是年老不讲学,死后无人纪念;三是有财不布施,穷人无人救助。”

孔子说:“丘当谨记不忘。”

颜襄微笑说:“你应当远宗尧舜的执中大道,近守文武的治国法则。顺天时,察地理,小则可以教民安乐,大则可以平治天下。谨记吾言,将来能够担任周公遗传下来的道统。这才算是顶天立地的大圣人。”

孔子唯唯受教,不料,这一年九月,颜襄寿终正寝。

 

五、孔子成婚

颜襄辞世,孔子伴母,守孝百日,随母还家。是年孔子19岁,发育完全,身强体健。征在希望早得孙子,急于替他成婚,孔子直言拒绝。

孔子说:“男婚女嫁,本当凭父母作主,依礼是不可以不遵母命的!但我现在学问毫无,趁此少年,将往列国游历,访求明师,学成济世之才,将来方为世用。至于成婚,当遵古礼,男子三十而娶,这是周公制定的婚制呀!母亲你也知道的,何必急于替我娶妻呢?”

征在叹曰:“你的先父娶我之时,已经过半百,以致累我终年守节,累你三岁无父。女掌男权的痛苦我已尝够了!前事不忘,便是后事之师。”又说:“我早已替你察访佳妇。宋国亓官氏有才女,才德兼备,与你同年。双方媒妁已经说妥,愿你不要违拗母命。”再说:“至于出门求师访贤,这也是你分内事。成婚以后,你尽可外出遍访明师,勤求学问。我有媳妇在旁侍奉,你可不用挂念。况且古礼虽说男子三十而娶,也是最晚的婚姻年龄。要知男子十八成人,你已十九,且身体健全雄伟,成婚决无妨碍。谅吾心,遂吾命,便是孝顺!”

孔子向来奉母很孝,当下听了慈母一席话。便说:“儿子谨遵母命,凭母亲作主便了。”

他日,征在央媒与亓官氏行文定礼。择吉日,选良晨,迎娶成婚。

 

六,出任委吏

春秋末,周天子已经控制不了整个天下。诸侯势力兴起,相互争夺霸权。中原地区有齐、鲁、宋、晋、秦、楚等国争霸,长江下游东南地区有吴越争霸。争夺霸主的诸侯,都是为扩大自己的统治势力,掠夺土地、人口、物质财富。相互间,已经没有正义可言了。大国吞并小国,实现局部地区的统一,为以后的全国统一准备了条件。历史是在前进,农业生产得到了发展,土地制度和赋税制度,逐渐发生了变化。土地私有制出现了,向私田征收赋税的制度确立了。各诸侯国的主要财富,大都掌控在大地主、士大夫手中。地主剥削农民的生产关系逐渐取代了奴隶主压榨奴隶的生产关系,社会面临大变革的前夜。

这时的鲁国是“三桓”的天下。(三桓即三公族,孟孙、叔孙、季孙)连鲁国的国君也要听从他们的摆布。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大权都掌控在三大地主手中。

公元前531年,孔子20岁,正处在这种大变革中。为大地主征收田赋而充当了一个委吏(即仓库管理)。

原来孔子婚后,常与鲁国贤士大夫南宫敬叔出游,视为知己。

南宫敬叔是鲁公族孟懿子的兄弟,只因赐居南宫,所以,古书都称为南宫氏,敬叔,名韬,又名子容。因见孔子好学多才,敬以师礼。孔子则认为自己才疏学浅,不敢为人师。因此,常结伴同游,访求明师隐士。

一日,两人同游泰山。空谷中见一老者,鹤发童颜,飘飘若仙,胸前悬一把五弦琴。且行且弹,满面笑容可掬。孔子问敬叔道:“老者是谁?”敬叔答曰:“他便是世人称道地乐道宿儒荣声期。”孔子说:“看他须发皆白,依旧未曾得志,只怕外有虚名,内无实学,倒要去请教请教他乐些什么?”说罢,急向前,向荣声期拱手问道:“久慕先生为乐道宿儒,但不知先生乐些什么?”荣声期笑答:“吾为乐的道理很多,最要紧的有三条。第一,天生万物,唯人为最灵最贵,我既得为人,这是一乐;第二,生人分别男女,男尊女卑,我既托生为男,便是二乐;第三,人寿长短无定,有幼年而死者,有中年而亡者,吾行年已有九十有五,就是三乐。贫穷,本属士人的常态。死亡,本属于生人的终结。一个人能够处常得终,为什么不乐呢?”孔子说道:“谨闻高论,先生是个能自宽慰的达人。”说罢,作楫而退。对敬叔曰:“原来是个乐天知命的宿儒,不足为我们的师表。”说完与敬叔退而继续前游。

孔子对敬叔问曰:“我听人传说,荆公子行年只有十五岁,就能够摄行相事,并且使朝政井井有条。我却有些信不过?!”敬叔说:“过几天,我有事远行,荆为必经之路,去看看他的政绩如何!”当日游玩兴尽而归。

又过了数日,敬叔登门造访,孔子见面就问:“可是远行归来?荆公子的政绩如何?”敬叔答曰:“观他朝上,清静若庙堂。观他相府,堂上坐着五位老人,廊下坐着二十位壮士,荆公子遇到文的政事,咨询五老。遇到武事,与二十位壮士商量而行,所以政绩很好。”孔子说道:“合二十五人智能,可以治天下,何况一个小国呢!”

敬叔说:“从政当有小事做起,演练纯熟,然后当大任,就不致于误事了!”

孔子说:“这叫做小试。本来一个人有了才学,藏在身体内,他人不得而知。若是当了公家的司职,就可以显示出他的才干来,自然会名闻当世。列国的诸侯,就会争先恐后地来征聘了。”

敬叔说:“这个叫做实至名归。你若愿意去小试,倒有个现成的地方,就是成邑专管田赋的委吏(应该是农业税收干部)。职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大材小用呢?

孔子答道:“承情推荐,怎敢不惟命是听。”

敬叔作别归去,在其兄弟孟懿子面前,力荐孔子为委吏。

懿子,名何忌,孟孙氏仲孙,鲁国贤大夫。

何忌素知敬叔是个正直,光明磊落的真君子。他所交往的朋友尽是人才贤士。所以,丝毫不疑,即可委任孔子为成邑委吏。

这里说明第一,被推荐的人的确行;

        第二,推荐的人说行;

        第三,推荐人行。

 

七、初展才智

成邑:成为孟孙氏的赐邑,邑为新兴国家级大地主集团的势力范围。

原来,历任委吏,都和家臣、农佃、差役头上下一心,共同作弊,田赋大半中饱私囊。此番撤换委吏,专为整顿赋税混乱局面而起。孔子到任,论他的才干学识,作这样的小官,足足有余。不过孔子还是初入仕途,利害关窍,个中利弊,茫茫然而不知。

初到任上,仍然依靠前任的办法,依靠前任遗留下来的人员。哪知这些旧属,以为新官年少历浅好欺。竟敢与一班纳税种田工头互相勾结,联合作弊,慌报天灾,不肯完税。孔子派人催交,不但顶住不交,反而合伙蒙骗,叫苦天灾欠产,请求免赋。孔子忍耐,不曾说破,亲自私下调研密察。才知本年收成颇好,农人愿意完税。只是两个差头,势力甚大,多年中饱私囊。对上贿赂无度,对下压炸残酷。对于种田农人,大斗收税。春播时节,小斗下放种粮。农人要求,改换标准斗斛。两个差头借此机会,掩盖真实,捏慌抗税。孔子向忠实正直农人查问确凿后:

第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缚两个差头送交上峰法办。

第二、改换通用标准斗斛。

第三、革除遗留旧属,起用忠实公正农人,兼充催征。

第四、减低农人赋税,收买人心,竖仁爱之风。

第五、制定政策,赏罚严明,设立交税限期。

限期前完成的,只须交纳九成;限期内完成的,交纳九成五;限期外完成的,补加一成;抗税不交的,没收土地,改换他人耕种。政策一公布,农人各个争先恐后,提前超额收足,创从来未有之记录。

孔子完成赋税,圆满上缴何忌。何忌查对历年赋税记录,多出二成以上。原来历届委吏、差役、田头都要侵吞,孔子却是实征实缴,分文没有中饱。何忌夸奖说:“足见你的实心任事,忠于职守。初入仕途,不为刁滑浇漓所蒙蔽,实属难得!大小官吏个个能够这样奉公守法,何愁邦国不会富强啊!”孔子辞回成邑,等待明年照旧。

八、一劳永逸

第二年,孔子征收赋税,认为轻车熟路,依照前例,任用公正农民,限期完税。结果阻力重重,欠税人员守口如瓶,就是观望不交。个中原委,复杂蹊跷,孔子深入了解方知。

原来,委吏是成邑宰公克的下属,田赋必须通过成邑宰,邑宰伙同自己的心腹差役贪污后,再上缴何忌。孔子是敬叔推荐,又越级直接上缴何忌。还法办了两个心腹差役头,真是出生牛犊,惹了大祸,得罪了顶头。邑宰即恨孔子越权,又恨捞不到中饱。故,这次是全力阻挠。第一、对上串通联络诬陷设想整倒孔子;第二、起用被孔子撤职的两个差役头;第三、发布广告,今年不要委吏纳税,等待成邑宰来时交纳,无论迟早,一律九成收缴;第四、如果交给了委吏,邑宰不但不承认,还要重交十足赋税。

农人以为邑宰官大,委吏官小,官大只能压民,所以,都听邑宰命令,不敢吐露口风,只好推托不交。

没有如期完赋,何忌料到成邑宰公克暗中作梗,故派兄弟敬叔密往帮助。

孔丘四处为难,正在设法催征赋税。忽见敬叔来访,分宾主坐下。将催征无效的经过略说一遍。敬叔曰:“我正为此而来,舍兄已料邑宰作梗,特派我来助力。”孔子闻言,恍然大悟。即曰:“借重足下,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定能提前完赋!”敬叔点头笑曰:“妙之极也!请速照此计办理。”

敬叔留住这里,与孔子同吃同行。一日,丘与敬叔共同招集诸大户议会。会上宣布:“为防邑宰作弊中饱,以后田赋,邑宰永远不在过问。有地主直接派委吏专司征收,一劳永逸。邑宰再有阻挠,一概不理。”之后,不到一候(五日为一候)时间,已经足额征收完毕。敬叔带着足额赋税,回转复命。何忌问道:“用何妙计,一候就能催收足额?”敬叔答曰:“不是我的智能,那是孔丘用的一劳永逸之计,以后不怕再有人暗中作梗了!”接着把催征经过,略说了一遍。何忌感叹不已,高兴的说:“孔丘是个人才呀,其才能在我之上啊,可胜大任。”敬叔接着说:“天下诸侯争霸,何不荐贤于朝?”何忌说道:“现在公室日渐衰微,三家(当时鲁国的政治、军事、经济命脉掌握在三大地主手中,即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各自培植势力。我家赐邑随高于两家,但仍是财力不充,户口不足。有此贤才,暂且留作自用,将来荐给国家,不为晚矣。并不是我有私无公,时势就是这样啊!”

敬叔曰:“田赋已经孔丘两届整顿,财用可望日渐增多。提升孔丘为司职吏吧。”(主管大地主家的户籍、农业、畜牧业)

何忌说:“我正有此意。”

两人商定,上调孔丘为司职吏,专职管理户籍、征兵、婚姻、农业,畜牧业的差事。

 

九、升司职吏

公元前529年壬申,鲁昭公13年,孔子22岁。

鲁昭公时期,周王室衰落,已经有名无实,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鲁国内部是三桓分掌国家大权,政治、军事、经济不统一。对外防着被诸侯吞并,与齐国近邻,但面和心不和;对内严防武装叛乱。因此,孟孙、叔孙、季孙封地上的事情,都交给了家臣来料理。长期以来,家臣成了封地的实际控制者,三桓反倒不能左右他们了。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孔子接了委令,办过移交,走马上任。

那时,各诸侯国以人口众多为强,所以特设司职吏,专职管理户口。

孔子到差以后,专程到何忌那里感谢提拔。何忌待以客礼,设宴款待,南宫敬叔作陪。席间,何忌问道:“在这诸侯称霸的时代,国内百姓越多越好。鲁国是周公之后第一等的大国,可是现在鲁国的户口,生聚多年,未见增多?莫不是历任司职吏办事不力,调查失职,弄虚作假,不肯认真吗?”孔子答道:“调查失实,或许是有。不过,要望户口增多,单独说调查失实,是没有道理的。如何使民乐聚而繁衍,才是正道。”何忌惊讶道:“愿闻赐教,怎样才能使户口增多呢?”孔子曰:“欲求户口增多,其道有五:即薄赋税;轻徭役;慎刑戳;定婚嫁;行节俭。”孔子接着解释说:“若能行此五件,邻国的百姓闻风而至,户口自然一年比一年多。若赋税苛重,人民不堪其苦,则必他去,所以要薄赋税。抽取壮丁,增加兵役,劳役过重。民畏死则多逃亡,所以要轻徭役。滥用死刑,草菅人命,民畏则搬迁,所以慎用刑戳。男婚女嫁,未有定期,生育男女,不保成活,所以质低量少,户口不见得增加。用度不知节省,上荒淫无道,容易穷困,下生活潦倒,民易逃亡他乡,所以要行节俭。”何忌闻言大悦,说道:“我当请鲁昭公君力行此五道,你当尽力辅助。那婚姻嫁娶是增加户口的根本,愿闻如何规定呢?”孔子曰:“早婚,夫妇发育未足,产生不健全的弱种,贻害甚大。晚婚,虚度青春,过期结合,生育必少,均不合天地之理。男女媾精,天地化生,男子当以二十二岁为制定婚期。女子二十岁为制定婚期,如男女到此期限,必须先向司职吏报告。特殊原因,如残废、恶疾等,方许除外。正常者,到期不嫁娶,概须处罚家长。”孔子接着又说:“现在诸侯、大夫、奴隶主婚嫁耗费巨大。民间婚嫁,往往因缺少六礼,不能举行婚礼。所以要力行节俭,规定简单婚礼,使民容易接受,方可使国家人口巨增。”敬叔大赞孔丘之道,别后,向鲁君力荐孔子增民之法,并嘱孔子大胆工作,双方尽欢而散。

孔子充任司职吏,尽力而为,一年以后,户口巨增。大都是其他封地搬迁而来。

 

十、孔丘辞职

孔子在司职吏位上,因为他才高位低,空闲时间颇多。因此,尽有功夫研究政治,研究治国方略。有时多与德才兼备志士交游,谈论诸侯时局。研讨盛衰之属,谁的学识最大?哪个可做师表。 因此,司职吏衙门的事情,有些放松。更加他仕途经验缺乏,清官难逃猾役。自以为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不会出现弊端。哪里知道,就在自己手下,有个专司登记调查的吏役,名叫景和。此人刁钻古怪,私心私利,竟敢受贿作弊。

那时侯鲁国正在施行一种三丁抽一的征兵制度。孟孙氏家族又是鲁国旺族,可以代表鲁国的趋势。当然应该代头执行这一征兵制度。三丁抽一凭的就是司职吏的调查登记簿,以司职吏编制的册子为标准。可是当时国内有兄弟两人,一个叫左伯,一个叫左仲。左伯应该去服兵役,左仲尚未成年,不够当兵资格。只因左伯早以聘定秦氏女花容为妻,尚未成婚。花容嫌左伯家贫,暗中与富家子商高私通,欲与左伯退婚,无如理不足,难以启齿。于是商高重贿景和,暗中设法在调查登记簿上做手脚。景和见钱眼开,绞尽脑汁狡计。编制理由去对左伯说:“鲁国将要出兵伐齐,你要去服兵役多是送死!”左伯哀求设法相救。景和说:“只有登记簿上改为身有恶疾,不能当兵,你的生命就能保住了!”左伯感恩流涕,诚恳拿出谢礼。景和急回司职吏衙门,暗中取出登记簿,涂改左伯户籍,注明身患恶疾。然后回报商高说:“左伯已经登记身有恶疾,照例不能娶妻。”商高兴高采烈遂向花容父求婚,说明一切。秦父一面向商高许婚,一面向左伯退婚,景和暗中一遍又一遍的数钱,偷着自乐。

过了很长时间,左伯见鲁国并没有出兵伐齐。聘妻将要嫁给他人,知道上了大当,妻财具失。但因家贫,苦无挽回能力。只好到司职吏衙门前痛苦陈诉。正遇孔子在衙,左伯陈诉清楚,孔子申辩明白,急传景和对质,方得水落石出。孔子升堂判决:查没景和所受贿赂,革职贬为奴隶。秦父嫌贫爱富,受到道义谴责。左伯仍与花容结为夫妇。

敬叔听说此事,急忙到孔子这里询问。孔子感叹道,社会浇漓,人心不古,正人易欺。对敬叔说:“我不愿意为官了。闻得老聃博古通今,贯通礼乐的奥旨,精明道德的深意,足当师表。我想到周都去寻访他,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敬叔欣然同意,说道:“极愿同往。”于是,孔子果断辞去司职吏之职。刻不容缓似的踏上访明师,寻道德的正义之旅。

 

十一、首次出游

孔子辞去官职,决心出访拜求明师,邀请敬叔同往周京洛阳。敬叔欣然同意,并入宫,向鲁昭公申请车马以壮行色。

敬叔向鲁昭公道:“臣先父曾经说过,仲尼是圣王成汤的后裔。先世弃宋奔鲁,辅佐文公、宣公、成公有功。圣人之后,必有明德达才的人杰。所以天生孔子,精通六艺,嘱臣当从孔子为师。现在孔子不愿意充司职吏,将往周京参拜先生的遗制。考察礼乐的源流,举而措之与天下之民,这是绝大的事业。请主公赐以车马,臣愿和他同往。”鲁昭公答曰:“朕早已听人说过孔子多才好学,是个人才。”并且也素知敬叔是个贤臣,所以立刻准奏。颁赐孔子车一乘,马两匹,一个马车车夫,准敬叔同行。

孔子得到鲁昭公亲赐车马,即可同敬叔入朝跪拜谢恩,并到何忌府上辞行。再拜何忌道:“丘缺乏从政经验,易受人欺蒙,不敢窃位。将同敬叔前往周京观礼寻道,特来辞行。”说完,即同敬叔驾车登程,向周京进发。

据考文王渭水访贤时,京都在凤鸣,就是陕西省的歧山县。武王开国,以长安为西周京城。幽王不理朝政,荒淫无度,为逗褒姒一笑,烽火台诓戏诸侯,导致西周灭亡。自周平王以后,为避犬戎之乱,周京迁往河南洛阳,此为东周之始。孔子乘车所往行的周京,就是洛阳。从山东曲阜到河南洛阳,路途遥远,非一日可到,所以路上晓行夜宿,幸亏有敬叔做伴并不觉得寂寞。

一天,孔子见到一人在山下张网捕鸟,就停下车来看了一会。他发现全是捕地小黄雀,一只大鸟都没有。于是他走近,问捕雀的人。说:“为什么捕不到大雀呢?”捕雀人说:“大雀机警,见网远避。小雀贪食,自投罗网。若是小雀与大雀同飞,也不容易捕到。”孔子对敬叔叹曰:“机警则远祸,贪食则亡身。小鸟苟能慎择所从,尚能免祸。所以君子择交而从,以不贪为宝,小雀虽也懂得这个道理。惜乎,贪念未除,难免自投罗网。”

看完捕鸟,他们继续驱车赶路,数日后到达周京,先到驿馆安顿车马,休息一宵,探明老聃住址,待明日登门拜访。

 

十二、问礼于老聃

老聃即老子,生于公元前571年2月15日。春秋时期的思想家,道德学家,道家学派的创始人。姓李,名耳,又名聃,字伯阳,楚国苦县历乡曲仁里人。做过周朝“收藏室之史”就是管理藏书的史官。孔子曾向他问礼,后退藏,著《老子》一书。

《高士传》载:“孔子年十七邃周见老聃”。《庄子.天运》说:“孔子行年五十有一,南之沛见老聃。”《史记.孔子世家》载:“适周是在年三十之前。”诸说不同,本书以《孔子世家》为据。孔子与南宫敬叔第一次来拜访老子,老子时任周守藏室之史,应在周景王时期。

孔子与敬叔来到老聃府上,投名请见。老聃接入客室,分宾主坐下,孔子开门见山申道:“久慕先生博古通今,精通礼乐,涵养道德。专程与敬叔前来求教,还望莫把孔丘当作俗客,不屑教诲。”老聃答道:“两位既然误听了我的虚名,千里迢迢赶来,欢迎直至。不过我也惭愧的很呢,学问不及二位渊博,安敢称师。只好把我的一知半解,尽数献给二位,聊以酬答远来的厚情吧。讲到礼乐,我略知一二。说到乐,自从尧、舜、禹、文、武、成、康直到现在,古乐今乐,不知道有多少。我不是乐官,未曾专心研练。而且乐是宴飨时专用,关系颇重,我不曾实习,不敢乱讲。二位既奉鲁君命到此,必须谛实切问周乐。我自愧不能称职,只好荐贤代替。我友苌弘自祖到己,祖祖辈辈都是乐官长。倘有所问,必能详对,我当缓日介绍便是。”孔子拱手谢曰:“承情介绍,敢问今礼何以不及古礼?”老聃曰:“昭乎哉问也,此都是周室衰微,诸侯争霸,权出强梁之门,各自僭(僭jian古代地位在下的冒用地位在上的礼仪)礼,超越本分,冒帝称雄。周王室已经成了个空架子,古礼不敢闻问了。”

说道古礼,老子接着说:“那是周公旦辅佐武王成王时所制定的。西周隆盛之时,各种礼制全备,上下遵守,莫敢僭用。自东周以来,王道将泯,古礼惟微了。”老子感叹道:“二位欲知古礼,耳闻不如目睹,请将随我往观郊社、明堂、宗庙等处,便可一目了然。”说吧,起而就行,引导先参观明堂。孔子来在明堂之上,举目环顾,见四面画有尧、舜,桀、纣之像,活灵活现。尧、舜相貌,和善魁梧,显现兴旺的神气,带着天下太平昌世的景象。桀、纣的相貌,凶恶残暴,显现秃废的色泽,带着战火杀声的滚滚浓烟。还有文王像、武王像、周公图、成王图,鼎铭、盘铭,多的不可胜数。参观完明堂,老聃又领他们来到了太宗庙。太宗庙中陈列着各种祭器、琳琅满目,大小具全。主殿右侧,孔子瞥见一个大小与常人相同的金人。口上粘着三道封锁,背上刻着很长的铭文(铭文见二十二子528页)。孔子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对敬叔说:“今天见到了这个三缄口的金人,才知道做人不要多言,多言多失败。不要多事,多事多烦恼。”孔子参观完太宗庙之后,对老聃请教说:“丘对于各种礼制的意义,没有明师指导,不能贯通,再请夫子明白指教。”老聃说:“好,我来给二位详说。各种礼制的作用,大可以治国。天下国家可以礼正,所以禹、汤、文、武、成、周公,都是策礼在位,治道隆盛。幽王、历王,不秉礼在位,以致遭殃。可见,礼制关系到国家的治乱兴衰,焉能等闲而视?要知古圣先贤,乘天道以治人情。奉鬼神(以私心自我为主叫鬼,以大公天静的心胸为主叫神)以设教,因此制定礼制。”

孔子听到这里,急切地问道:“鲁国为什么不设郊礼?”

老聃回答说;“鲁国是周公的后裔,郊社礼是周公所修订,专属天下的祭礼。一年的元旦,冬至日举行。鲁国遵奉周公遗制,向例冬至不举行郊祭礼。”孔子又问:“请教郊社的古义怎么讲啊?”老聃对曰:“总起来说是郊祭天、社祭地,细讲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按古帝王的郊祭,乃是祀祖以配天。盖万物本乎天,生人本乎祖。郊祭原是报本反始,所以配上帝(上,至高无上,帝,自然化育),必于冬至一阳生,这一天举行。主迎阳气,所以叫作报天。郊祭始自周朝的冬至月,上辛日。社祭行于惊蛰日,乃是祈祷农事。郊社又叫大郊祭,筑坛在凤鸣南郊,名叫园丘。又有天坛、泰坛等别名。所用的牲畜器皿:郊祭用的牛,预先要刍养三个月。社祭祀后稷用的牛,临时牵来就可。以表示,对鬼神的敬意。临祭必须先把圜丘祭台打扫干净,祭器用的陶器,郊礼用的是天数,五五二十五尊。社礼用的是地数,五六三十尊。这是天子级别的祭礼,诸侯不得借用。”

孔子又问道:“天子祭天用的礼仪又是怎样的呢?”

老子回答说:“天子郊祭,必须行卜郊礼。先到祖庙祝告受命,次告卜筮准备好的龟甲。这是尊敬祖考的意思,一切准备就序。再选卜筮的日子,待日子确定之后。天子亲立泽宫,接受卜官缮正的祭天誓命,卜礼才算完成。供献誓命于库门,昭示百官先期斋戒。郊祭的那一天,穿凶服者不得入内。遇丧事者不敢哭,必须清洁道路,衣冠不整者不得靠近。行人止步,各条通道戒严。天子披大裘,乘素车。前面开道的是,十二面锈着龙图腾的日月旌旗,这是象征着天文的含义。天子行到素坛下车,更换祭天哀服。头带十二旒的天平冠,这也是代表天数的意义。以下就是献爵、上香、燔柴(烧纸)、读祝、祷告上帝、宗族保佑平安。”

孔子问曰:“祭祀上帝与祭祀宗族有区别吗?”

老子对曰:“郊与社是一样的。总之,郊社礼,是祭祀上帝神灵的。嫡尝礼是祭祀祖宗的,祭祀宗族始自虞舜,是敬祀昭穆祖先用的。另外,还有民间通行的各种礼制,简单说就是馈奠礼,也就是丧葬礼。射飨(xiang用酒食款待)礼,是敬乡党的礼仪。食飨礼,是敬宾客的礼仪。”

孔子再而问道:“丘曾听说,居家有礼则长幼分;闺门有礼则三族和;朝廷有礼则官爵尊;田猎有礼则戌事闲;军旅有礼则武功成。那么五者若皆无礼,遗祸又该怎样呢?”

老聃答曰:“五者若无礼,譬如瞎子行路,(行如盲无杖)又失却了搀扶的人。坐在暗室中,耳目无所见,手足无所措,进退两难地。于是居家长幼不分;闺门亲族失和;官爵失序,田猎失策,军旅失势,宫室失度,鼎俎失象,百官失礼,政事失施,阴阳失调,动静失宜,遗祸不堪收拾矣!”

孔子再拜,感恩受教。

学成告别时,老子送他说:“我听说富贵的人送人是用财务,仁德的人送人是用言辞。我不能够富贵,却盗用了仁人的名号,就说几句话送你吧。一个聪明又能深思明察的人,却常遭到危厄,几乎丧生,那是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的缘故。学问深博见识远大的人,却使自己遭到危险不测,那是因为他好揭发别人罪恶的后果。做人子女的应该心存父母,不该只顾自己。做人臣属的应该心存君上,不能只顾到本身。”

 

十三、学乐于苌弘

孔子与南宫敬叔,西与周室,再拜于苌弘问乐,当在问礼于老聃之后。

苌弘,(?—前492年)周天子灵王、景王时期的人。生于蜀地,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曾任乐官长。又称苌叔。相传有《苌弘.十五篇》问世。在晋卿内讧中帮助范氏,晋卿赵鞅为此来声讨,苌弘被人暗算。晋卿使用反奸计,借周人之刀杀之。神话传说他死后其血三年化为碧玉,“苌弘化玉”或“碧血丹心”是后人来形容忠臣的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据说,孔子与敬叔适周时,老聃引见与之见面,并介绍孔子问乐求教之事。见面时,苌弘认为自己才疏学浅,不过是个乐官而已,就怕有问无答,在远客面前当场出丑。

敬叔诚心言道:“久慕大名,不必客气。乐谱浩如烟海,谁人能够博通无遗。但愿先生将所知的见教,我们就获益很多了。”孔子趋前致敬礼,虔诚的问道:“武乐意深旨奥,丘视听之后,甚感莫名其妙,请问‘武之备,戒之已久’这两句是什么奥义?”

苌弘答道:“武王恐怕军旅士众不能持久的敬服他,特作乐歌以警众。”

孔子又问道:“‘发扬蹈历之已蚤(蚤zao)’是什么意思呢?”

苌弘说:“这是说诸事要不先不后,守住一个中道就行了。”

孔子又问道:“‘声淫及商’是什么意思呢?”

苌弘答道:“这一句不是武音。”

孔子又问道:“‘迟矣而又,久立于缀’是怎么讲的?”

苌弘说:“这个意思,颇为复杂,按乐用是以形容成功的。武乐是表现兴周灭纣大军的威势,表彰大军的功绩。‘迟矣而又’是说灭纣成功的迟缓。‘久立于缀’是说久立着等待百国诸侯的来会。”

就是说,那时的商朝天下已经被纣王搞的乌七八糟,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周武王在姜尚的协助下,做出了进攻商朝的决定。周武王先向各部落、各小国发出通知,叫大家到黄河边上的孟津,今河南省孟津县会盟。商量如何收拾这个乱糟糟的天下,借以试探这些部落和小国的态度。预定日期一到,赶来会盟的部落和小国首领八百多个。说明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跟随武王起兵伐纣。周武王就在会盟大会上,宣读了伐纣宣言,公布了纣王的罪恶。宣告,周武王是奉了老天爷的旨意,讨伐殷纣王的。其宣传鼓动的武乐也是即此而制定的。

苌弘接着说:“武乐有云,‘总干而山立’,就是说武王统领大军象山立一般的纹丝不动,会合诸侯于孟津。那时,制定的武乐总共是六成,俗称六律,六吕,六节。一、初成出兵伐纣;二、再成灭商;三、周朝开国;四、四成诸侯国凯旋归附;五、分陕而治;六、歌颂天子。这就是武乐的大乘。”

孔子说道:“幸闻教言,得悉武乐的底蕴。但不知武乐和韶乐,又有什么区别呢?”

苌弘说:“韶是虞舜的乐名,武是武王的乐名,论它们的功业,舜则继尧治国,武则伐纣教民。就乐论乐,韶乐,声容宏盛,字义尽美;武乐,声容随美,确战火纷飞杀声响,歌调晦涩,不及韶乐。比较而言,韶乐,可谓尽善尽美;武乐,却是尽美未尽善。”

后来,孔子在他的老师师襄处学琴时,更加完善了乐理的知识,成就了乐圣。

 

十四、学琴于师襄

公元前522年,孔子29岁,鲁昭公20年。

孔子师从当时著名的音乐家,鲁国的乐官长师襄子学琴。

《辞海》138页载:“师襄,春秋时代鲁国乐官,善弹琴,击磬。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曾跟他学琴。”

一天,孔子来到师襄府上,向襄子说道:“孔丘今日到府是学琴弟子,应该奉贽敬行师生礼。”师襄推辞道:“你要行师生礼,只好用闭门羹相饷。若叙老友交情,则用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招待,请你选择。”孔子笑道:“闭门羹、和美酒佳肴都不要了,丘专诚来学琴,就讨教操琴吧。从前已蒙周苌弘详明指示,并知五弦琴是神农所创,七弦琴是周文王所加。相传舜作五弦琴,是不是舜操五弦琴,‘作’与‘操’是不是记录错了呢?”襄子答道:“是呀!即精指法,还有什么请益呢。”孔子说:“不曾知道造琴的用意所在,还请明白赐教。”师襄子答道:“神农创造五弦琴,意在禁止淫邪,匡正人心。削桐(梧桐树的木料)作琴,面圆法天,底方象地。龙池八寸原八风(八节),凤池四寸合四气(四时),琴长三尺六寸,象征周天三百六十日,广六寸象六合,前广后狭象尊卑,上圆下方象天地。五弦,象金木水火土,合宫徵角商羽,大弦为君,小弦为臣,父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义。”孔子闻言,感慨万千,自言道:“制琴之奥,大矣哉!”对襄子问道:尚有深意,万望赐教。”

师襄遇上这样的一个学生来请教琴艺,简直就是口若悬河,滔滔而倒。紧接着说道:“琴第一弦配音宫,第二弦配音商,第三弦配音角,第四弦配音徵,第五弦配音羽,这是古弦琴的指法。琴除弦以外,还有徽、首、尾、唇、足、腹、背、肩、腰、越。琴唇又叫龙唇,琴足名叫龙凤足,琴背名叫仙人,琴腰名叫美女,琴越长的名叫龙池,琴越短的名叫凤池。临岳是琴首绕弦的部位,岳山是琴尾高起絚(絚geng绕粗弦的)弦的,雁足是肩下系弦的,轸是足下转扭,用来调弦的。这许多的名称和其功能作用,都不可轻视。要成操琴高手,全在这方面仔细用功才行。”

孔子又向师襄请教说:“琴为什么要用桐木制作呢?”

襄子说:“桐是阳木,而且能知闰年,无闰生十二叶,闰年生十三叶。并知秋,立秋节至,桐叶必落。其他树木,都没有这么灵验。你可知道造琴的桐木就生在我们鲁国吗?有书为证啊!”孔子经他一提,随口答道:“《尚书.禹贡》‘峄(峄山yi山东鲁南)阳孤桐’,相传鲁国境内峄山生长的梧桐树,是制造琴瑟的良木,是吗?”

师襄回答说:“足见你胸罗万卷,记忆超群。”

孔子说:“惶恐!丘真象是一个两只脚的书橱,不被人拉开就看不到。请问古琴著名的有多少?”

师襄说:“琴名最古最雅的,首推婴舑,贡粹,相传是伏羲所造的。其次名丹维,祖床,是柏皇所造的。电母琴,是帝俊所造的。菌首琴、白民琴、是晏龙所造的。过阿琴,尹涉所造的。七弦琴,文王所造的。响风琴,周宣王所造的。清翻琴,楚无亏所造的。卧冰琴,崔泗所造的。以上皆是最宝贵的名琴。学琴能得古人名琴,摸仿其指法,深研其歌调,很下苦功,便会成为名家。”孔子问道:“若然觅不到著名古琴,能否学好弹琴呢?”襄子说:“象你这样天赋聪明,肯用功学习,不必用古琴,只须认定一古曲,便可成功。”孔子说道:“谨受教,请许我练习。”

一天,师襄交给孔子一首曲子,让他自己练习。孔子拿着这个曲子,废寝忘食,日夜弹唱,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天后,师襄忍不住了,和蔼地对孔子说;“你已经弹了很久了,现在可以换个曲子来练习了。”谁知孔子认真地回答说:“我虽然已经熟悉它的曲调,但还没有掌握它的规律,还需要继续练习。”说完,继续弹了起来,师襄也没有阻拦。

过了几天,师襄听到孔子的琴声,水平大有长进。于是对孔子说:“你已经掌握了这首曲子的规律,可以换个曲子练习了。”不料,孔子停下琴,礼貌而恭敬地回答说:“我虽然摸到了规律,但还没有领悟到这首曲子的真谛,还需要再练习。”师襄的弟子很多,但没有一个象孔子这样执着而好学的学生。于是又走开了,但心中暗暗地高兴,此人以后必成大器。

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发现孔子精满神全,四体通泰,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孔子正在练琴,师襄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凝神倾听孔子弹琴,深深地陶醉于孔子优美的琴声之中。等他弹完,转过身来,惊奇地发现老师早已站在自己身后。于是便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对师襄说:“老师,我已经体会到这首曲子的音乐形象了,他黑黝黝的,个子高高的,目光深远,似有王者的气概,此人非文王莫属也!”师襄听罢,大吃一惊,因为此曲正好名叫《文王操》。而他事先并没有告诉孔子。

师襄对孔子说:“你说的很对,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孔子说:“施行仁政的人推崇伟岸,鼓吹和平的人爱好粉饰,充满智慧的人,喜欢弹唱,殷勤钻营的人追求艳丽。这首曲子刚健有力,高亢激昂。因此,学生于是能够推断出该首曲子是文王创作的。”老师连连点头,大为钦佩,赞叹不已。

由于孔子的刻苦学习和勤于钻研,又有明师襄子的高明点拨,他的琴技和琴艺很快就炉火纯青了。在后来的教学中,孔子把弹琴也纳入到教学范围之中,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中,善琴艺者也很多。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的“乐”,指的就是弹琴歌唱以及歌舞艺术。影响到今天,不仅促成了两个文明建设之间的联系,而且,也促进了中国音乐界的向前发展。

 

十五、宥坐启迪

谦受益而满招损。

公元前516年,鲁昭公26年,孔子35岁。

孔子常被鲁昭公召见,又有南宫敬叔在公卿大夫们中赞誉。所以,孔子的名声大振。列国皆知,鲁国的好学志士们,陆续来拜孔子为师。届时,膝下已有了一男一女,男孩,取名伯鱼,已经十五岁。伯鱼自小有孔子教授读书,当今已有很深的学问根基。

一天,孔子带着弟子们到宗庙参观学习,伯鱼也跟着孔子来到鲁国的宗庙观光。伯鱼瞥见神位前有欹(欹qi,倾斜)侧的木器,便向守庙的老人问道:“这是什么祭器?”守庙的老者答道:“此器名叫宥(宥you,)坐,就是皇帝的劝戒器。”孔子接着说:“吾闻宥坐器,虚则欹,半实则止,满则覆。明君当作劝戒使用,所以常放在身边。”转身对伯鱼说:“小子何不注水一试?”

伯鱼即可向守庙老者取水注入器中。注到一半的时候,器皿变得平正稳妥,无有倾斜。再注到十分满时,宥坐突然覆转,所注之水全部倒出。孔子长叹道:“世上哪有满而不覆的东西呢!谦受益,满招损,伯鱼谨记勿忘啊!”

说罢,继续向前参观宗庙,伯鱼止步瞻仰,只见北面的户扇,尽是断开的,便好奇地问道:“新建宗庙,怎么会有断裂的窗户呢?这是工匠的过失,还是另有别的说法呢?”孔子告曰:“建筑太庙,官选有名工匠,选上等木材,工作竭尽巧妙。决无朽断之理,必然另有说法,谅来是昭示后人不要间断修茸的意思吧!”

参观完了宗庙回到家中,孔子对伯鱼说:“小子年少无知,不知道立身处世的道理。做人之道有三,就是知耻、知鄙、知危。幼年不肯学,老来一无成就,这是可耻的;能够做官显贵,遇见贫贱故交而不理,这是可鄙的;常和小人接近,不能亲近贤人,这是危险的。你听好了,这三件事,是我所终生力行的!”

孔子正在讲学不倦,伯鱼正在聚精会神,其父子之间的对话,给后人留下了无穷的回味。

 

十六、出游齐国

公元前516年。

孔子首创私塾教学,正在门徒弟子日益增多的时候。不料鲁国的权相季孙氏,自恃是公室,越礼专权,慕名孔子的才智,征他充当家臣。孔子因见季孙氏越权使用天子的礼乐,飞扬跋扈。还以天子礼祭祀泰山,野心勃勃。不把鲁君放在眼里,不久就会闹出大乱子来,所以不愿应征。季孙逼迫孔子择贤弟子推荐,孔子无奈,便把冉求荐为季孙宰。

冉求,字子有,精通政事六艺,孔门贤弟子。

冉求初不愿意阿附权门,孔子密嘱说:“惜乎鲁国,政落权门。昭公急于削夺季氏政权,只恐季氏先发制人。我虽没有能力帮助国家消除混乱,但誓必要保全昭公生命,使他安全出国避难。推荐你作季氏宰,你可秘密探听机要,方可保全昭公。冉求谨尊师命,来见季氏。季氏问以政事,冉求对答如流,季氏欣然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明师门下出高徒,信非虚语。”于是,用为家臣,日渐信重,机密要是常找冉求商量。冉求日间到季氏家办理家政,夜晚归孔门求学,其反谋和盘托出告知孔子。孔子得悉季氏阴谋,急告敬叔。敬叔夜入宫中报密,昭公连夜逃亡齐国。

这一年是齐国景公32年,晏平仲为相,国富兵强。

鲁国自从昭公逃亡后,孟孙、叔孙、季孙三家争夺国政大权,使得国内大乱。孔子便将家眷嘱托冉求、敬叔照料。自己同一班弟子,驾车奔赴齐国避乱。一行避难的有:老师孔子,弟子子贡、曾皙、曾参、琴张、等十几名弟子。

孔子师徒从泰山前经过,见一妇人在田野中嚎啕大哭。孔子在车上听得清楚,向子贡说道:“哭声沉痛而忽断忽续,这是哀伤过重,气阻喉间所致,速去问来。”子贡下车前往,果见哭者是一个中年妇女。就向她问道:“为什么独自在这里痛哭?”妇人说:“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于虎,而今吾子又死于虎。哭断肝肠,仍不能尽我的悲伤哩!”子贡问道:“你为什么不及早搬到别的地方呢?”妇人答道:“恐怕地方有苛政,不敢贸然搬家。不料三代尽死于虎口!”说罢,仍旧痛苦,血泪交流。

子贡因为急着赶路,回到车上,把妇人的话照说了一遍。孔子长叹说:“苛政比猛虎还要怕人!本来一处有了猛虎,决不会人人尽丧虎口。一处地方有了苛政,却是人人都要遭受痛苦了!弟子们将来都要出仕为官,切勿施行苛政。害得天下百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悲痛过于这个妇人啊!”

车子继续前进,师徒们说着话,很快进入了齐国境地。

忽然,孔子在车上又听到了哭声,惊奇地说道:“奇哉!国乱逃避,路上没有好兆,怎么一再听到哭声!可见,昭公没有复国的时期了!”说时,哭声越来越近了。孔子接着说道:“这种哭声虽然带有悲哀,却不象丧者的哀音。”说着,车已经到达哭者跟前。只见路旁这个人,手拿镰刀和绳索。站在那里哭,并不沉痛。孔子下车,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嚎哭?”那人说:“我叫丘鲁子,我有三失,方才觉悟,悔已无及!所以嚎哭。”孔子很亲切地问他说:“怎样三失,你能直接和我说说吗?”丘鲁子说:“我少年好学,游学四方,还家时父母俱亡,未及孝养,这是一失;长事齐君,君骄奢失士,未能匡正,这是二失;吾素来厚待朋友,现在朋友都与我断绝,这是三失。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孝却亲不等待。欲亲旧交而情已断绝,还有什么生趣呢!”说完,纵身投水自杀。孔子急呼弟子赴水相救,无如水急浪大,已无处捞寻。

子贡说:“此人目定神呆,可能是个疯汉。”

周围观看的人,有的说他是个书呆子。有的说他在远方求学,等接到信回来,父母已经去世。家产又被人吞没,就此气成了痴呆。几次自杀,都被人救下。

孔子说道:“不管怎样,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这条命是在求学的道路上送掉的!”紧接着向跟随他的弟子们说道;“你们自问,家里内顾无忧的,可以从我远行。不可以远行的,及早赶回去吧。国乱不知要乱到什么地步,哪个没有父母,哪个不是人子,求学也不在一时呀!”经孔子一提醒,当时就有十一人离开孔子,回鲁国去了。剩下几个弟子驱车进了齐国临淄皇城。

 

十七、居住高府

孔子一行到达齐国之后,师徒住在至交老友齐国大夫高昭子府上。收徒讲学等一切应酬都由高大夫代替办理。

高昭子,齐国大夫,齐国元老高国仲的长孙。曾奉君命与晏婴访鲁多次,见孔门弟子尽是好学不倦的才士。肃然起敬,便于孔子结为至交。

孔子与弟子来到临淄,昭子接入家中,接风洗尘,老友晏婴平仲作陪,席间畅谈。孔子启齿说道:“丘此次国乱来贵国,一是探望旧友,二则问候鲁君,不知昭公现居何处?”昭子答道:“昭公由我君安顿在乾侯堂阜,距此约有半日路程。”孔子既请子贡先行拜望,而后亲自请安。

昭子真心实意劝孔子仕齐。说道:“夫子说鲁为父母之邦,应当辅佐鲁君,尊周室,攘夷狄,大则王天下,小则霸诸侯。夫子的政见是伟大的。不过执意要辅佐鲁君,希望成王霸之业,这却与目前的时势,和夫子的家世渊源,都不相符合了!论目前的时局,鲁君出奔,国乱不定,三家争权夺地,雄心勃勃。况且政落权门,公室衰微,已非一日。在权臣的卵翼底下,一切国家大事,尚且不能过问,哪里还能谈到争王图霸。若说辅佐季氏,去干篡逆不道的事业,夫子必不愿意。再论夫子的家世,先说先世,夫子当以宋为祖国。不过宋自襄公以来,国势更比鲁国衰弱。更不足以有为了!因此,夫子欲成功业,只有齐国合适。齐国自从管鲍相桓公霸诸侯以来。国境日渐扩大,国民日渐增多,国势至今未衰,国库依旧充足。民富国强,夫子佐齐以图王霸的事业,可称易如反掌啊!”

昭子的一席肺腑之言,孔子焉能不知。只是齐相晏平仲存着一个私心,疾贤妒能,怕孔子的能力超过他,而阻挠向齐君推荐。因此,对昭子说道:“管仲乃仁人也,他也是主张尊周室,禳夷狄,最难能可贵的。他能够不以兵车,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莫怪至今万民称颂,若然老天不生管仲,若然管仲不遇鲍叔,若然小白记一箭之仇不用管仲。则桓公不能成就霸业,夷狄早已夺取衰周的天下了。这时候我们也就做了夷狄的百姓了。所以我说管仲是个仁人。”孔子绝口不谈自己仕齐之事,意在给晏平仲留下面子。

席后,昭子坚留孔子下榻高府,孔子推辞不过,便同弟子一同,留居高宅。

 

十八、齐君召见

一日,齐景公视朝,接见在齐国避难的鲁昭公,文武群臣作陪。

突然,一只只有一足的大鸟,飞到殿前,展翅而跳。景公大疑,顾问晏相道:“寡人有生以来,未曾见过鸟生一足,而能展翅跳跃。相国可知此鸟何名?”晏婴答称:“臣实不知,不敢捏名诓对。”景公又问群臣,群臣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满朝膛目无一应对。当下鲁昭公说道:“孔丘,博物君子,现在贵国大夫高昭子家作客,何不遣使往问,寡人刚和他见过面。”

景公即命昭子速去寻问,昭子奉命回家。向孔子问道:“今日齐侯视朝,见有一足怪鸟在殿前展翅跳跃。遍问相国及诸大夫都不认识是什么鸟,特奉君命来问夫子。究竟是什么怪鸟?”孔子急问:“齐侯从何得知,我在你府上?”昭子答道:“是鲁侯所言,并说夫子是博物君子,必能认识此鸟名。”孔子答道:“此鸟名商羊,乃是水祥。昔时有儿童,屈一足、张两手,唱童谣,‘天将大雨,商羊起舞’。今齐廷见此鸟,应在水灾将至,速告百姓开沟渠,修堤坝,以免大水成灾。”

高昭子速回朝堂,把孔子的话,详细汇报给景公。齐君深信不疑,即命昭子告谕百姓,预防水灾,并督工修茸堤防。是年,的确天降大雨,邻国都遭水灾,惟独齐国有备无患,得免于水灾。

景公向昭子说道:“圣贤不作欺人语,信而有证。”于是命昭子回家庭院打扫干净,景公亲往高府拜见孔子。孔子以臣礼相见,景公问道:“寡人在位多年,爱贤礼仕,仍不能继承先君桓公的霸业,为政应该如何使国民富强?”孔子答道:“欲求富强,最要紧的是节省财用啊!”景公欣然说道:“正好切中时弊,请问秦穆公时期,他的国小地僻,何以能成霸业?”孔子说:“穆公的国土虽小,立志却大。地处虽僻,行政不偏。再加上他举贤坚决不惑,谋国中和不欹,立法无私,命出必行。能识别牧牛卖羊的百里奚,并把他带入宫中,长谈三日,信为贤才,授以国政。孟明两次兵败,依旧信用为将,所以能出死力以图报,得能战胜强晋,称霸西戎。”景公闻言大悦,以师礼奉孔子,改称夫子。

自此以后,景公时常造访。一日,景公正和孔子谈论建立国家级学宫问题,高昭子进见汇报说:“周使已到涉外宾馆,说起周先王庙受灾被毁。”景公急忙问道:“周先王颇多,哪一代王庙受灾?”昭子答道:“周使没有说清楚。”孔子说:“定是釐(釐xi僖王)王之庙。”景公问道:“夫子怎么知道的呢?”孔子说:“《诗经》有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就是说天理昭彰,有善必报,有恶必惩的解释啊!釐王改变文王武王的制度,创造玄黄华丽的衣饰。住则宫室高崇,出则车马奢侈。据说还要天子六驾(八十年代末,洛阳出土了天子六驾的马车),自奉过度,所以天降灾殃,烧掉他的祭庙!由此而知道的。”景公说道:“天为什么不降罚其身,却烧他的庙呢?”孔子说:“这大概是因为文王武王的德高润厚。生前降伐了他,周室势将绝嗣。所以罚其庙而昭示其罪过吧!”(春秋末期,诸侯还是很迷信的)。景公未能深信,即命左右赶往涉外宾馆向周使咨询。一会儿,回来复命,被烧毁的正是釐王庙。景王肃然而立,向孔子拱手道:“今日方知圣人的智慧。”

由是而格外敬重孔子,再见面总是笑道:“弟子来上学了。”孔子总是以治国大道来指示景公,每每都是听的入耳忘返。

 

十九、初闻韶乐

一日,散朝后,昭子回家告诉孔子。今天吴国大夫季札奉吴王之命来访问齐国,我已按派他住进齐国涉外宾馆了。孔子说:“廷陵季子是吴国的知礼大夫,贤明远播。丘愿和他一见,你能为我先和他沟通一下吗?”昭子说:“我刚从他那里来,约好了明日到我家来,来时一定为夫子介绍。”次日,季札清早就来谢步,寒暄既毕。昭子说道:“鲁国孔丘,现在屈居寒舍。久慕大夫贤名,极愿一见。”季札喜出望外,高兴地说道:“札久慕他是个包罗万象,无书不读,无所不知的大圣人。本拟到鲁国求见请教,现在既在府上,真乃天意。快快请见,蔚我平生的思慕!”昭子遂请孔子与季札相见,两人一见如故。说话投机,高昭子遂留季子干脆从宾馆搬出,一同住在了府上。

诗、书、礼、易,数、术、射、御,无所不谈。孔子与他论乐,更是有问必答,比及苌弘,更是详尽,比及师襄,各有千秋。孔子问道:“韶乐在前,武乐在后,武王为什么不效仿韶乐,偏偏要创作那种声容不大,歌意晦涩的武乐呢?”季札答道:“这是因为舜帝和武王的处境不同而已。舜帝所处的是顺境,唐尧先将两个女儿赐他为妻(济南的历下舜耕之地既是尧赐之宅),后将帝位禅让与他。虽则也是以臣继君,确是禅让顺受而得,没有人批评他。所以他常处乐境,发明五弦琴,著作南风歌。正象歌中所唱的那样,‘南风之所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所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声容何等的宏大,诗歌中满含乐意。听了韶乐,可以联想到舜帝那种盛德化民的气势。犹如泉水般那么天然的顺流而下。所以至今王公士族还是那么津津乐道。武王所处的是逆境,虽然他乘着文王的德化声势,在姜尚的辅佐下东征伐纣。半路上就遇上了伯夷和叔齐在他的马前直谏,‘以臣伐君是不可以的!’伯夷和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并不是商纣的臣子。因为他们二位知道文王的仁德,不愿意武王建立逆理的功业,故而叩马冒死谏阻。武王随得了殷商的天下,但逃不了以臣伐君的公论。所以他身处逆境,作乐记功。尽量显示自己的功德,尽量揭露纣王的罪恶,尽量使曲子能够自圆其说。所以使武乐变成了或吞、或吐,寓意曲折难解难奏的武乐了。”孔子说:“大夫所论精确无比。丘早年未曾参透韶乐的真谛,总认为武乐是应该先学的。及至周京老聃那里问礼,幸遇乐官苌弘指教,回鲁又亲拜师襄学琴,他们的所论与大夫的高论如出一辙。丘久已欲学韶乐,苦无明师正拍,愿大夫不吝指教。”

季札微笑说道:“夫子喜欢韶乐,愿为正拍。不过,札还有一愿,希望将犬子留于夫子身边侍奉,望勿推却。”原来季札长子,名叫子毅,随行择师,有幸遇到孔子,拜列门墙,是为大幸。

孔子专心练习韶乐,刻苦钻研,整整学了三个月,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嚼出味道来。所以在《孔子家语》上记载,他在齐国闻听韶乐,三月不知道肉味。实实在在地说,是孔子津津有味地学了三个月,弄的吃肉都不知道味道了。并不可能是听到韶乐,就不知肉味了。

是否这样分析更贴近事实。

二十、子贡上任信阳宰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有口才,家甚富,仕齐,做信阳宰。

孔子在齐国耽搁地时间很久。由于齐国内政的权利争夺,权臣卿大夫们矛盾重重。齐相晏婴始终防着孔丘,大夫田常、黎弥专与小人朋比为奸。大圣人遭到嫉妒,在齐国孔子始终没有出仕。

一日,齐景公欲任孔子为司寇(专职公检法的官),问于相国晏婴。晏子答道:“臣与孔子结交多年,只了解他是个无书不读、无所不知的博物君子。所以列国的世家子弟,皆以得列门墙为荣。至于做官是不擅长的,从前他做过委吏,司职吏。因为没有从政经验,被手下作弊欺蒙,所以他恨极了辞职的。司寇的职务非轻,主公何必强人所难呢。还是听他去教书育才,选拔他门下的贤弟子,委以邑(地方官)政,那么于国于民于他都具有益处了。”可见,相国的这篇高论,实在是高。既压制孔子不能进入中央集权。又把孔子身边的得力助手调出到地方上任,实在是相国的高招。

景公说道:“寡人看孔门第子中,当推端木赐(即子贡)、曾参两人为最有才干,相国何不委以邑政。如果贤才出众,廉洁过人,便可大用。”晏婴道:“臣知曾参不过孝行出众,端木赐精通六艺,口才出众,可称为孔门中第一人才。信阳(齐国西北部)为大邑,委他去治理,定能胜任。”君相商量确定,立即下书委任子贡为信阳宰。

子贡接到委任状之后,告知孔子,即往相国晏婴处谢委。晏子催他即日到任,因为前任因病出缺,极待移交,不容稍缓。

子贡回到高府,向孔子辞行,并请老师训话。孔子说:“从政,勤忙事,慎于心,终年不可以懒惰疏忽。接到君令的时候,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夺、伐、暴、盗,一个字也不犯,便是贤宰官了。”子贡不理解老师的训话,说道:“赐(端木赐)自少得受夫子教训,岂有为盗累之理!”孔子道:“只怕你对于这四个字,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你且坐下,听我说。第一什么叫夺:凡是前任清廉爱民,不贪污,不受贿,乃是以贤代贤。就是说,前任是清廉的,不应该去位,后人接他的位置,仿佛是夺取的,这就叫作夺;第二什么叫伐:前任是贤明的,后人是糊涂的,乃是以不肖代贤,这就叫作伐;第三什么叫暴:就是说前任好象是用蛮力取得地政权,颁行命令是缓的,使用刑罚是急的,乃是缓令急诛,这就叫作暴;第四什么叫盗:就是说不教而诛,暴虐百姓,拣好的归于自己,责任推给他人,这就叫作盗。你不要误会这个盗,不是盗窃的意思,不是的。我知道,精通吏治的,奉法以利民。不懂吏治的,枉法以害民,由是怒声载道。为官要平,见财要廉,廉平是做官的天职,不可变更。见善不举,便是疾贤妒能。扬人之恶,便是小人。称道他人的好处,好象是自己有的;谈论他人的恶处,好象是自己受的。这样的态度对人、对己、对事,怨声就没有了。这就是慎独的功夫,若然能够实力奉行,莫说做邑宰,就是相天下也觉得不难了。”

子贡经过孔子多年的洗脑,带着满腹的经纶,横溢的才华,用之不尽的智慧,取之不竭的治国方略。奔赴信阳上任,直到孔子去齐归鲁,方才卸任。相传,子贡去位时,信阳城邑,万民感德,难舍难分。为了报答子贡的功德,人民自动集资为他建筑生祠。据说,现在信阳还有子贡祠,流传已有二千五百年之久。

二十一、因人施教

孔子在齐,能够投入门墙为徒者,倍感自豪。他营造了一个和谐、正义、向上、继往开来的学宫式的学习氛围,这就是齐国稽下学宫的前身。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侯王、公族、大夫、平民百姓各界都有。针对各层次的学者,他的教育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因人而施,量才施教。

教授高庭

高庭,齐国大夫高昭子的族人。孔子刚来齐时,高庭曾经迎接过,与孔子有一面之交。因有职守,不能常来请教于孔子,一日,高庭整衣冠来见,向孔子说道:“不怕山高,不怕路远,提衣拂草,专诚前来叩问事君子的道理,愿夫子明白赐教。”

孔子说道:“办事要干练,待人要敬重,行仁要不倦。见了君子要保举他,见了小人要远离他,除恶而显忠,依次来奉事君子。效他的行事,学他的礼貌,那么既是远在千里以外,也和你亲如兄弟了。若然行事不效法,礼貌不知学,那么就是近在对门,也和你不通往来了(对门多年谁也不认识谁)。终日讲话,不忘自己的忧虑;终日行动,不忘自己的患难,只有智者才能够。所以,在自修时,常存恐惧以除后患,力行恭俭以避艰难。要知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善事,一句话不当,就会完全失败。出言安可不谨慎呢!”

高庭稽首说道:“得闻夫子一席话,好比饱尝了一席山珍海味,庭当终身谨记,作立身处世的箴(箴zhen)言。”

君王求教

一年干旱无雨,地里大面积籽粒无收,顿成旱荒,饥民嗷嗷待哺。齐君景公向孔子请教说道:“前年水灾,幸得夫子预前指教,得以有备无患,邻国都遇水灾,唯我国依然全熟全收,百姓尽沾夫子的恩惠!现在三月无雨,春苗全部枯死,旱灾已成,如之奈何?”

孔子答道:“补救是来不及了!惟有赈济灾民,以免逃荒失所。”景公请教说:“赈济方法,何者为善?”孔子正容说道:“尧有九年水灾,汤有七年旱灾,水旱灾荒,古圣王在位,尚且免不了哇。赈济灾民的最好办法:遇到荒年免除百姓的苦役;不搞大型土木建筑;戒除杀牲;祈祷专用币玉;祭祀不作乐,不宰牛;这就是贤明的君王自贬以救民的办法。再就是向丰收的邻国买米,以半价专卖于饥民,这叫做平粜。总之,水旱灾荒,必先预防,不可临渴掘井。尧舜时代常遇水灾,自经大禹在外十三年,治水成功以后,水灾就少得多了。根治旱灾,也须导水而救禾呀!”

景公依言,命昭子早做准备,并时刻请示孔子协同办理。昭子代头出仓中积米,并劝富室官家,出米若干石,散放赈灾,活人无数。

教授曾参

曾参,字子舆,南武城人,曾皙之子。纯孝出自天性,齐景公聘他为下卿,他以父母年老,不忍远离而辞。后母待他无恩,他却供养甚孝,命妻蒸梨奉母,不曾蒸熟,因此休妻。有人向他质问,蒸梨不熟,不犯妻出之条。他答称,蒸梨小事,尚且不听我命,何况大事呢!就此,终身不复娶,为防后妻虐待他的儿子。夫子因他作《孝经》。

曾参是孔门的特殊生,一直陪同孔子在齐。景公见他的才能和子贡差不多,也想用他做邑宰,于是先向相国晏婴征求意见。晏子说:“曾参的才识和能力,应该当个卿士。”齐君觉得合适,便以下卿之礼聘曾参。曾参没有接受聘书,并诚恳委托晏相国的使臣代为谢辞。晏子的使臣说:“晏相国知道足下的才能,特在齐君面前推举,足下既然不愿意做官,也应当亲自向相国谢过。”曾参回家先向父亲曾皙争取意见,父亲说:“夫子不仕齐国,并且将要归鲁国去了,你当然以辞谢为宜。”曾参即来相府,请见晏婴,辞谢道:“承蒙相国推荐参为下卿,参感激不尽,相国的盛意终身不忘。但是参正在求学时代,六艺未精,政治经验没有,于其不自量力,受任命,贻误国家,有负相国的荐举。兼之父母年迈,不能远离。还是趁早辞谢,即请收回成命,还望相国勿以不近人情见罪。”

晏婴答道:“士人各有志向,足下既然不愿意受聘,当然不能相强。”曾参拱手告别,晏子送到滴水檐下,挽着曾参的手说:“送人以财,不如送人以善言。我有片言相送:‘今有人种兰三年,常陪以鹿肉浆为肥料,兰得纯阳而成异种,换得良马一匹。这不是兰的本能,而是因为培植了名贵的肥料哇!’但愿你详察这兰的栽培,所以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方,仕必择君。择君为的求仕,择方为的学道,择处为的移性,焉能不谨慎。”晏子一席话,曾参何等聪明,安能不知是在点拨他,还是劝他在齐国做官呢。心想晏子是有名的辩士,其口才已在访问狗国(楚国)时闻名天下。他借物比人,分明是说,已经暗地里培养我三年。三年的苦心培植,才能出人头地。就象兰得鹿肉浆一样,你曾参还不领情,真算是不识抬举了!

曾参真是无言以对,便道:“承蒙相国曾言,参当终身不忘。”说罢,作别而归。

曾参回到高府,见过夫子,即把晏子的曾言详叙一遍。孔子教授曾参说:“晏子的曾言,不脱君子的口风。追随贤士的人不会困,追随富人的人不会穷。富贵人能够让人,谁不愿意和他接近;富贵人能够爱人,谁不愿意和他亲密。语言不违逆他人,才称得上是善言。一言而众人响应,才称得上是知时。所以富者能够富人,不会使人穷。贵者能够使人贵,不会使人贱。达者能够达人,不会使人贫的。”

夫子接着对曾参说:“普通人富了便奢侈,穷了便吝啬。不严禁便骄淫,无适度便逸,纵欲放肆便败。所以棍棒下教育的子女,不服从父母的意愿。刑戳后的百姓,不服从君令。可见,疾痛难忍,激烈难行。因此君子不急断,不急制。但求饮食有定量,衣服有礼节,宫室有制度,用器有规定,蓄积有数目,这便是防乱的根本。”

曾参问道:“君子的立身处世是怎样的?”

孔子答道:“多智好谋的容易成功,有勇好问的稳操胜算,愚笨怯弱的常能失败。所以,不是君子,忠告不听;不是泥地,种树不生。得着君子,就好比聚沙而降雨。不得君子,就好比聚聋而敲鼓。擅宠专权,妒贤忌才,原是愚人的常情。殊不知位愈高而人愈危,任愈重而事愈崩,失败就在前面等待。船无水不能行驶,然而水多进仓船便沉没。所以君子处高位,负重任,恐惧心随之愈重。《诗经》上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是君子立身处世的箴言。”

君子做人处事的道理就是:“己所不欲,勿使于人。己欲立而立于人。己欲达而达于人。”

 

 二十二、回归鲁国 

 公元前511年,孔子44岁。

   一日,夫子正在高府与弟子们讲学论道。昭子急急奔来报道:“景公驾到!”孔子即刻随昭子出门迎接,入堂分君臣礼坐定。景公说道:“自从夫子屈留于此,寡人获得了许多益处,齐国百姓得沾许多德泽。夫子有功于民,有功于国,有功于齐国的社稷。理当受报,寡人已为你划拨一块良地,约有七百亩,作为夫子的禄养,愿夫子接受勿却。”

     孔子答道:“丘并无德泽施于百姓,无功岂能受禄,快请收回成命。如果必欲为丘置邑,哪里当的起呀!只好不别而行,周游列国去了。”

     昭子早知孔子有回鲁国的打算,恐怕他真的不别而行,就请景公且缓置邑。景公只好收回成命,谈了一会国事,转往相府去了。与晏婴说道:“寡人特为孔丘置禀丘之邑,他竟坚辞不受。今拟以泥溪之田,赐他以禄养,供他门下弟子饮食之用。否则,他身居我国,常到鲁国去取日用,未免说不过去吧!”晏子答道:“臣与孔丘交往多年,素知他言而有信。既然坚辞置邑于前,怎肯接受封田于后,不如听他自然。他以鲁国是为父母之邦,念念不忘,因为避乱到此,现在,鲁乱已经平复,他早晚是要回去的。臣早已看出他的心事,所以没有劝他从政。主公若然与他封田置邑,恐怕是逼他去齐,不如暂时不提禄养之事。”景公感叹说道:“孔丘博学多才,无所不知,寡人遇有疑难问题,问他都可以立时解答,真舍不得他离去。所以想用丰厚禄养让他常住这里。”晏子说:“孔丘的家眷在鲁国,祖宗的坟墓也都在鲁国,怎肯久居临淄呢?”景公只好作罢。

     次日,晏子把景公的话转告了曾参,曾参汇报了孔子。孔子说:“可以回去了,晏子既然在齐君面前说破了我的心事,再住在这里已经没有趣味了。我们回鲁,也不会有人留住我们了。”曾参说:“昭子诚心诚意地待夫子,一直想推举夫子从政,他必不容夫子归去吧?”

     孔子说:“齐国的卿大夫,若然人人都和昭子这样至诚相待,我早已把家眷接来长久居住了。鲁国虽然是父母之邦,只为三家专政,宫室衰弱,故尔舍而出国。初来齐国,我本有良禽择木而栖之意。及见一班齐卿大夫,除高昭子以外,都和我不敢接近。揣摩他们的心计,所以坚决不受齐君的禄养,才得以安逸的住留了这几年。我若贪图君王的禄养,不拦阻昭子的推荐,与他们同朝执政,早已不安于位,远离齐国了。现在我们返回鲁国的计划,已经安排妥当。等我离开齐国的边境,你们方可告诉昭子,并替我入朝谢过齐君,然后收拾行李赶来,这样才能省下许多的麻烦。”曾参唯唯说:“是”。

来朝,孔子推说到堂阜探望鲁昭公,昭子并没有疑心。直到傍晚,不见夫子回来,曾参才向昭子说了实话。昭子因为夫子已经走了一日的路程,无法追回,无可奈何,心乱如麻地守到来朝。第二天一早,昭子同曾参一同入朝,代表孔子向景公拜谢优待盛情。然后回来收拾行囊,诸弟子别过昭子,驾车回转鲁国。夫子提前一日到达曲阜,时在公元前511年,在齐国整整五年的时间,孔子已经44岁。

二十三、量才择配

孔子在齐国避乱期间,同父异母兄长伯尼也因鲁国内乱,携同妻子子女逃到卫国岳母家居住。虽然伯尼生得体貌不全,生得长子名忠,字子蔑,聪明异常,也是孔门第子。女儿闺名无加,生的美丽聪明,受过孔母征在的教育,德才兼备。外祖母喜欢一双外孙有加,所以常住在卫国。不料,伯尼得病,本来不是绝症,被庸医所误,没死于病,却死于药。伯尼死后,子蔑携同母亲、妹妹也从卫国返回了鲁国。

儿子伯鱼早已娶妻。女儿无违和侄女无加因为孔子不在家,无人选择快婿,尚在闺中,随母亲亓官氏待学。等到孔子回到故里,以前的许多弟子,都来求学。连日还有一些新弟子,登门拜师求教。因为侄女、女儿尚未嫁人,亓官氏催促孔子择婿,忙地夫子不可开交。

公冶长,字子长,山东(安丘或诸城)人,才智过人,为人忍耻,能辩鸟语,为孔子婿。

亓官氏催促孔子在其弟子之中选择快婿。孔子选中门徒公冶长,才智过人,还能够听出鸟语,想以女儿无违许他为妻。亓氏说道:“子长,是坐过牢狱的罪人,算不得是乘龙快婿。不能嫁他!”孔子说:“他虽然受过缧绁(缧绁leixie捆绑犯人的绳索)的拘禁,但是冤枉的,实在不是他的罪恶。因为他听的懂鸟语,有鸟向他飞鸣说:‘公冶长,公冶长,山前有头老乌羊,你吃肉,我吃肠。’他辩明了鸟语后,径往山前。果见草地上有一头没有系绳索的黑羊,于是他深信鸟语。就把羊牵回家,途中遇上了失主,指控他为窃羊贼,捉到了官府。衙门里,公冶长申辩,误听了鸟语,官尚不信。幸得一班士大夫公禀保释,方才无罪释放。”亓氏对他商议说道:“你的女儿,当然由你做主。还有侄女无加,你也应当替她择个快婿。”

孔子说道:“侄女的才貌,比女儿好,年龄也长三岁。现在南宫敬叔原配已去世,正欲续弦,当以侄女嫁他,你觉得如何?”亓氏说道:“论他的家世,可说是门当户对,惜乎他是权门子弟!”孔子说:“敬叔实属权门子弟,但他的言行谨慎非常。昭公在位时,国内平治,百姓安居乐业,他能久居大夫之位。季氏作乱,昭公逃亡,国内扰乱。他能稳在国内,没遭刑戳,不愧是个隐君子。”

夫妻商议既定,央媒将女儿无违妻子长。侄女无加妻敬叔,先后择吉日成婚。

当时在孔门的诸多弟子中议论,夫子以女儿妻子长,以侄女妻敬叔。乃是厚待侄女,薄待女儿,因为家世敬叔优于子长。孔子听到议论后说:“你们误会了,相女配夫,古有明训,我女儿年轻,才智不足,嫁配子长,可享夫唱妇随的幸福。敬叔已在壮年,原配遗有子女。侄女年长,才智又胜于我女,配于敬叔,能胜贤内助的责任。这个叫做量才择配。又有什么厚薄的分别呢?”

自此,夫子敬爱门徒的好名声,远播列国,天下名士,更加纷纷赶来求学。

 

二十四、子路成才

仲由,字子路,又字季孙,弁(弁bian地名今湖北)人,有勇力,多才艺。为人果烈刚直,鄙执不善变通,曾做蒲邑宰。

子路,慕夫子的大名,是自己拜投门下的学子。他刚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华丽富贵的衣裳,佩带着长剑,趾高气扬。孔子见他这种打扮,问道:“你这样昂昂然想干什么?要知道,江水出自岷山,发源地的水,浅得连一个小小的觞都漂浮不动。可是到了江津中,不乘大船,不避大风,你都不可以渡过去!这不是处下而盛的道理吗?上流水浅,下流的水深的道理你懂吗?现在你衣着既盛,面色充盈,身佩利剑,不可一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肯指出你的缺点,纠正你的错误呢?”

子路退出,更换戎衣复入,拔剑舞于庭堂,舞毕。向孔子说道:“古时候君子没有不佩剑以自卫的。由闻夫子的尊人,生前是位虎将,臂托千斤之闸。至今尚有人称道,夫子也应该学剑习武,继承先业呀。”

孔子听了子路的话,说道:“古时候,君子以忠为本,以仁卫身。足不出门户,能够知道千里以外的事情。见有不善的,就拿忠来教化,遇有称强的,就拿仁来感化,何必用剑来自卫呢?我听说成汤伐桀,武王伐纣,并未亲自拔剑以自卫。这就是以德服人,能使人心悦服。以力服人,便不是心服,何必要学武艺呢?”

子路肃立,敬曰:“由今日得闻夫子的教言,犹如常坐暗室中,忽然见了明灯,请待易衣后受教。”说完退出,更换常服,除去佩剑,缓步登堂,全无武夫模样。

孔子道:“由听着,喜欢自夸的,华而不实;自告奋勇的,称道己功;聪明显在面上而又自说有能为的,便是小人。所以,君子有一句说一句,知道的说知道,是出言不苟;不能的说不能,是立行无亏;出言不苟便是智,立行无亏便是仁。做人能够达到仁且智,还有什么不足呢?”

次日,子路老老实实的坐在夫子的右边,说道:“挑重担,走远路,只好不择地稍息。家计贫,亲年(父母)老,只好不择禄出仕。以前由事奉双亲的时候,常吃些藜藿恶草,饭米要到百里以外去背回家。亲殁以后,由南游楚国,随从的车马百乘,积储的米粟一万盅,铺设锦垫而坐,排列鼎俎而食。现在愿吃藜藿,愿为双亲负米,已经都不可能(得)了!穿在素上的枯鱼,怎能够复活呢?双亲的寿限,快地象白驹奔过空隙似的!”

孔子说道:“你奉养双亲,可说是,活的时候能够尽力,死了以后,能够尽你的孝思了。”

子路问道:“由生长于弁,有一弁人,早起晚归,耕田种树,手足都起了茧子,这样劳苦奉养双亲。可是,没有称他为孝子的,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对待双亲,说话不顺,面色不和,劳作有委屈。孝顺,孝顺,不顺不孝。常言道,‘人与己,事相通,不会相欺’若然尽力养亲,若是没有三样缺点,怎么会没有孝名呢!由谨记着,我对你说:虽有国士的力量,不能够自举自身,不是力不足,而是势不能。做人不修内功,是自身之罪;修了内功,声名不能著闻于外,是朋友之罪;修内功的声名必须自立。所以君子在家要笃修内功,出外则结交朋友。那怎么会没有孝名呢?”

一日,孔子讲学终了,坐下来休息。忽然发声长叹说:“若然铜缇伯华不死,天下早已安定了。”子路说:“由愿闻此人的生平行事。”孔子说道:“在幼时,聪明好学;在壮年,有勇力而不屈;到了老年,有道而能让人。有了这三椿好处,拿来平定天下,还有什么困难呢?”子路说:“少年好学,壮年有勇,这是可能的。若然有道让人,有谁肯让呢?”孔子说:“你有所不知,吾闻以多攻少,没有不胜的,以贵拔贱,没有不能的。从前周公官居贵位,手执天下的政令,尚且以礼下白屋之士。一天要见一百七十人,选拔白屋贤士为国用,怎么说不是有道者让人呢?”

孔门中惟有子路好勇多力,子路也自称是夫子的卫士。(保卫科长兼财政部长和马车司机)孔子也在一班弟子面前说过,“自从仲由从吾问道受业以来,凡与我接近的,再也没有以恶声相对的了。”子路听了这一席话,快乐非常。自此也格外用心练习剑法。有一天,孔子问子路道:“由生平有无所好?”子路说:“弟子最为长剑。”孔子说:“不问你的武功。问你原有的才能,再加上学问,你将来好什么呢?”子路答道:“既有才能,何必再加学习,好学究竟有什么益处呢?”孔子说:“君无諫臣,失却正大。士无教友,听不到良言。马无鞭缰,不能控御。木受准绳而取直,人受了学问,无事不顺。厌恶学问,必近刑罚,所以君子不可以不学。”子路说:“南山有竹,不揉自直;斩作竹箭,可穿犀革。如此说来何必要有学问。”孔子说:“装配了箭羽,磨锐了箭镞,射犀革所入更深。这个和有天才的求学问,岂有异样吗?”

子路再拜授教,起立问曰:“披褐怀玉,何如也?”就是说,今有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怀里揣藏着宝玉,应该怎么说呢?夫子说道:“国无道,逃匿深山;国有道,更换盛装执玉炫于世。”子路说道:“谨尊夫子教言,由将换衣服见季孙氏。”孔子问道:“季氏权势日强,知吾门下多贤才,常想到引为己用,由莫非是冉求所推荐的吗?”子路答道:“正是。”孔子说:“但愿你与冉求并驾齐驱,不要背道而驰。”子路唯唯退出,与冉求一起同到季孙氏官邸汇报。

鲁国内乱时,季孙氏把鲁昭公赶出鲁国,拥戴鲁定公上台,已经两年,国内早已平稳。子路参加了孔子的再教育培训班之后,才智突飞猛进。现在是头目清利,心腹空快,智慧圆满。与冉求来到大权在握的季孙氏跟前。季氏问以政事,子路对答如流。知他是个文武双全的政治家,大加赞赏,即任命他为蒲邑宰,叫他即日到任。子路谢委退出,来拜见孔子辞行。

孔子问道:“赠你车马呢?还是赠你箴言呢?”

子路答道:“请赠箴言。”

孔子教导说:“无强力,不能自达;不耐劳,不能建功;不忠便无亲;失信难恢复;不恭便失礼。但求能行此五事,不必他求。”

子路问曰:“由当终身奉行,敢问亲交取亲是怎样的?言寡可行是怎样的?长为善士而无犯是怎样的?”

孔子答道:“你所问的,都包括在我所说的五事之中了,‘亲交取亲’就是忠;‘言寡可行’就是信;‘长为善士而无犯’就是礼。何必再问呢?总之,邑宰不过治理一邑,大则数百里,小则数十里。但是风声所播,不但传遍鲁国全境,而且会远播各国!另外,亲民之官,一邑的百姓,都当作父母一样的奉敬你。岂可滥用刑罚,逞强好胜,横征暴敛,弄的全邑的民众,怨声载道呢!”

子路垂首答道:“由生就刚直性,办事缺少涵养功夫,兼之做邑宰,还是头一遭。由既出夫子门下,从政的优劣,与夫子也有不少干系。所以敢请夫子把行政听讼的要旨,明白赐教。”

孔子说道:“邑宰的行政,最紧要的是,周知民间的疾苦。水旱灾荒,防患于未然,必须预先防备,莫等灾害来临。对待治下的百姓,犹如自家子弟,不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一律教他们知道廉耻,懂得仁义。士农工商,各行各业,苟有无业游民。必使其革除游惰性,习成一艺,能够赖以湖口。如果能使全邑无一游民,那么你的管区就政简刑清了。至于听讼,全在细心查察。不过讼案多了,一个人的心思耳目,就难以审察周到,难免要有冤枉。怎么办?惟有使民众知廉耻,戒作伪,不欺诈。那么民间,事事公平,自然就没有争讼了。能够听我一席话,照此任职,不但是宰一邑,就是宰天下,也是绰绰乎有余了!”

子路肃然楫首谢曰:“由当谨奉夫子教言,当作做官的绳墨,还望夫子得闲亲来蒲邑,纠正由的错误。那么,蒲邑的民众,也能得着夫子的恩泽了。”

子路告别夫子,到蒲邑上任。

 

二十五、何忌问礼

这一节主要讨论古礼,冠冕礼,比较无味。在讨论之前,先把本节主要人物和时间介绍一下。

鲁襄公:在位时间,前572年—前541年,在位31年。

鲁昭公:襄公之子,前542年—510年,其中逃往齐3年。

鲁定公:鲁襄公之子,昭公之弟,前509—前495。

邾隐公;鲁国的附属小国诸侯,曲阜邹国,现邹县。

孟懿子:何忌,南宫敬叔之兄,鲁国重臣,孟孙氏。

邾隐公命大夫来朝鲁定公,向孟懿子问冠礼。懿子不知,特来问孔子。孔子迎入室中,分宾主坐定。懿子说:“邾隐公欲行加冠礼,差遣使臣向我问礼,我也不懂,特来向夫子请教。”孔子说:“冠礼非常复杂。世子加冠,肃立于东面的台阶,主人迎接宾客的地方。蘸酒于户西客位,敬父考,这是后代敬先考的意思。要加冠三次:第一次,绕缁(黑布做的冠)布;第二次,戴皮弁;第三次,加爵弁,冠上加字。就算是冠礼告成。这种冠礼,不论是天子的儿子还是士子的嫡子,都是一样的。天子继位的儿子,必行于祖庙。奠酒享神,上香行礼,并须撞钟击磬以奏乐。这是敬重先祖,显示不敢自传的意思。”

懿子问道:“天子未到‘冠时’的时间就继了位,等到冠年还要行冠礼吗?”

孔子答道:“古时候,国王世子年纪虽幼,一经即位,便尊为人君。人君能治成人,便算作成人,何必要行冠礼呢?”

懿子又问道:“诸侯之冠,可是与天子不同吗?”

孔子答道:“诸侯薨(薨hong春秋时期诸侯死),世子虽幼,也算是成人,与天子无二,必须主丧。”

懿子说道:“近闻邾君行冠礼,不合礼吧?”

孔子说:“诸侯加冠始自夏末,今世无人非议。当时周武王崩,成王十三岁嗣位。周公为相摄政,明年夏六月安葬武王。成王加冠,朝于祖庙,并见诸侯,周公命祝雍作冠颂。祝雍先祝道:‘使王得民心,长寿算,丰财用,亲贤人,举才能。’遂作颂云:‘今月吉日,王室加元服,去幼志,心衮蕺(衮蕺gunji古代帝王上朝穿的衮服和冕旒)。钦若昊天,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

懿子问道:“夫子刚说人君不必行冠礼,何以又说成王行冠礼,似乎前后自相矛盾,看来别有说法吗?”

孔子说道:“请你把丘说过的话,始终默想一遍,管教明白前后,不相矛盾了。”懿子把夫子的答语,自始至终,凝想一遍,恍然大悟,说道:“夏以前的天子诸侯无冠礼,诸侯的冠礼,始自夏朝末期。天子的冠礼,始自西周成王。是这样吧。”

孔子说:“一经提醒,你就清楚明白了,也不用我再说了。”

懿子又问道:“诸侯行冠礼,为什么要有宾主的规定呢?”

孔子答道:“这是行冠礼的仪节。公爵加冠,以卿为宾,没有介礼,公自为主。迎宾作楫,步登阼阶,肃立于席的北面。飨宾行三献礼,敬酒毕,从主位的东面台阶走下。不是公爵诸侯,如侯、伯、子、男等加冠,也是自为主,仪式相同。所异的就是奠酒以后,从宾位西阶走下来。公爵加冠四次,一、加玄冕;二、著祭服;三、冠礼既成;四、以币酬报宾客。王太子庶子的冠冕,与诸侯加冠相同,皆由天子自为主。”

懿子问道:“加冠,第一次必加缁布之冠,这是什么意思?”

孔子说:“这是不忘古制,太古时候冠布,祭天用黑布。古时候没有用緌(緌rui帝王帽子上的缨子),现在冠上用珠子装饰,也是可以的。”

懿子又问道:“夏商周三王的冠为什么不一样呢?”

孔子说:“三王的冠,名异而实同。夏冠名收,殷冠名寻,周冠名弁,又名冕,一律是祭服。收、寻、弁的样式,一律是皮弁素绩。夏商周时期平常所戴的冠,夏名毋追、商名章甫、周名委貌。冠名既然不同,制法也随之各异,要算现在的最为复杂。祭冠共有五种。上有遮覆,前后有垂旒,垂旒华丽美观。因为是些小东西,并且是戴在头上的,虽则华美不为靡,所费也有限不为奢。”

懿子问道:“阼君拟仿王太子式制作最华贵的免冠,备作加冠之用,是不是越礼了?”

孔子说:“加冠礼制,王太子与士子无异,只须记着礼毕之后,当走西阶宾位下退即可。若然从立的阼阶下退,便是失礼。至于冠之华贵,趁家之有无而定,算不得越礼。”

懿子答道:“承蒙夫子不厌麻烦,详细指教,不但何忌增长学问,而且使邾君不失冠礼。若诸侯大夫不交博物君子,简直是心路失明啊!”说罢,告辞而退。

 

二十六、闲居讲道

孔子自齐国回鲁之后,因季氏专权,不愿意为官,专心和弟子们讲学论道。

子贡也辞掉了信阳宰回到鲁国。走时信阳绅民,感子贡的德泽,集资为子贡建立了生祠。

一天,夫子与子贡闲步来到了大河边。俯观流水,看的那么入神。子贡问道:“夫子每次遇见大水,必然观察,是为什么呢?”夫子道:“善莫过于水,随圆而就方,至柔而又至刚,水善利万物,处下而不争。看它长流不息,且能普及一切生物,所以似乎有德。流必向下不逆,遇山遇石绕过,处卑湿之地而无怨,好象是有义。积而浩大无尽,无坚不摧,似乎是有道。飞流几百丈直下而不惧,好象有勇。停而没有高低之分,平乎准,好似守法。量见多少不用刮削,好似正直。无孔不入,好象明察。发源于高,出生于贵,流经低洼而直指向东海,好象立志。取出取进无有尽绝,万物赖此洁净,又好象善于变化。水有这么多德,所以君子遇水必要细察,方可明了立身处世的大道。安可不看呢!”

一天,弟子们有的去习射,有的去习御,有的在演数。只有曾参一人,侍坐夫子身旁。孔子便向曾参说道:“当世所谓的君子,只会说士大夫的话了,不会说君子的语言了,真正的君子已经寥寥无几了。王者的言论,不出户,便可教化天下。”曾参起立离坐问道:“敢问什么叫作王者言?”孔子不对,曾参又说道:“得遇夫子空闲是很不易的,所以敢问……”没等曾参说完,夫子转身看他一眼,仍没有答话。曾参面显惧色,退步欹席肃立。

孔子沉叹了一会,方对曾参说道:“道和德是一体的,是互通的。没有德,道不能尊,没有道,德不能立。这就好比,有了好马不依靠御马之道来乘御,就不能赶路程。有了广大的地域,众多的百姓,不依靠治民之道来抚养,就不能成王霸。所以说,古时候的明王要内修七教,外行三至。修了七教可以守,行了三至可以战。守能够防卫千里之外,战能够运筹帷幄方寸之中。内外兼顾,那么就可以不劳而力,不费财力,这就是明王之道。”曾参问道:“道和德又是怎么讲的呢?”孔子答道:“道,就是天下万事万物发生、发展、变化的纲纪,是理性。物有物理,事有事理,人有人理,不但事理、物理与人理截然不同,就是此事之理与他事之理,此物之理与他物之理,人与人之理也不一致。能够通达一切事理、物理、人理的,就叫做达道。德,就是天下万事万物的润体,是正大光明,大公无私的行为准则。与天地合其德,天无物不覆,地无物不载,覆载即天地之大德,叫作德体。与日月合其明,磊落明快,豁达,直截了当,就是德的应用,叫作德用。古人说:‘道生之,德用之’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说明王之道,首重明德。”

曾参又问道:“七政是怎样栓释呢?”孔子说:“上敬老,下知孝;上知尊,下知悌;上好施,下宽裕;上亲贤,下择友;上好德,下从善;上恶贪,下熄争;上廉洁,下知耻;这就是七教。七教是治国的根本,不修七教,怎么能正本清源呢?在上位的是万民的傍样,榜样正,万民自然也正了,所以人君应当先行仁义。君王正,大夫忠,士人信,百姓敦厚,风俗朴实,民气良淳,男子诚实,妇女贞节,这就是教育的收效吧。君王的品德散布于天下四方,各家各户,再加以礼,晓以义,行以顺。这样百姓弃恶习扬善举的速度,就好象沸汤浇雪一样快了。”

曾参说道:“道大极了,弟子哪里能悟的到呢?”

孔子接着讲道:“古代的明王,通达天下万事万物的至理。他们治国,臣下有功,牧民有方,权利下放,裂地封爵,划界治理。因此天下贤良无处隐居,暴民恶少无处逃匿。于是,命各地司职每日查察,隐士贤良进用,一旦发现不肖之子,立即革退。所以贤人喜悦,不肖恐惧。各划界区域之内,哀恤鳏(哀恤鳏ai xu guan,鳏无妻或丧妻独居者)寡,收养孤独,周济贫穷,劝导学悌,选用才能。各区域之内,没有犯法的百姓了,四海之内,也就没有犯法的百姓了。下亲上,(犹如手足与心腹)上亲下,(好比慈母与幼子)上下相亲。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万民感德,近的悦服,远的归来,这就是政的收效吧。使用手指去测量只能知道寸,使用手掌去测量也就知道尺,使用肘去测量方能知道刃。这就是通过比较,才能逐渐达道的准则。周朝的制度,三百步为里,一千步为井,井中加一点为市(市井人,即居住在方圆千步的人,目光只有一千步远),三井为埒(埒lie围墙,骑马射箭,三千步内的四周围墙),三埒为矩,五十里为都,封百里便称国。各国内部的居民积蓄,顾恤孤寡的有无,明王都能掌握。因此边陲蛮夷和中国(中原诸国),虽则衣冠不同,语言不和,都愿来往作客。由于民风良淳,居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众愈来愈多。国内虽无刑罚,民众无有盗乱。田猎渔弋(弋yi),不是专供君王士大夫的游乐场所。赋税不是专藏于国库,而是用来创办事业(事业,举而措之,于天下之民,谓之事业)以补不足。提倡俭、慈,节省有余,损有余而奉不足。严守礼制,昭著信用,使万民仰望。国内民众,如饥得食,如渴得饮,如寒得衣。故能兵戈不动,威振天下,这就是明王七教以为守的治国之道。”

曾参又问道:“七教明白了,敢问三至又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答道:“第一,至礼不让,天下(才能)平治;(这里所说的至,就是百分之百,不打折扣。让,打折扣)。第二,至赏不费,天下士悦;第三,至乐无声,天下民和。明王实行这三至,使万国之君尽愿来朝,天下贤士尽愿为臣,天下百姓皆乐为用。”

曾参说:“弟子愚笨,还是不懂三至的奥旨?”

孔子答道:“古代的有道明王,指示大司徒制定教化万民制度,指示卿大夫考核礼仪。选择贤能志士献于朝,所以能够尽知天下良士之名。并使卿大夫下到民众之中,辩论考核良士们的贤能。举荐有定数,例如:列侯郡守,每岁举两人;人口多至百万的封侯国,每岁举五人。有道明王遂用爵禄来尊重天下的良士。这就是至礼不让,天下才能平治的意义。拿天下的官禄,富天下的贤士,这就是至赏不费,天下的贤士才能喜悦的意思。天下贤士即得爵禄而富,人人要求才能出众,个个为国争做贡献,敬重名誉了,这就是至乐无声,天下民和的意义。所以惟有天下的仁人,才能合天下的至亲(亲民),惟有天下的明君,才能举天下的贤士。这三至能够达到,那么就可以征战了。然而,仁人以爱人为本。明君修此三至,四海之内皆听命诚服,明王所征伐的,必是虐民之徒、匪盗之众、非道也哉。明王攻克之后,杀其暴君,把他的府库财帛,分给他的民众。然后改行善政,以七教教化他的人民。所以明王行政,犹如及时雨下降,天下民众安有不欢欣仰望的呢。”

孔子把道德、明王、七教、三至、上善剖析清楚,曾参才得明白。夫子闲居讲道告一段落。

 

二十七、峻拒奔妇——鲁男人

孔子在曲阜讲学的地方叫阙里,邻近的士人,大都成了孔门的弟子。就是普通老百姓,也大都是改过迁善,不敢为恶。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曲阜有了这么个博学多才,道德高隆的大圣人,远近学子皆以得列夫子的门墙为光荣。因此,就是不在儒林的士、卿、大夫、百姓,国内的、国外的也都纷纷前来求学。学问幼稚的,年龄小的,启蒙班由伯鱼教授。重点学者,诸侯栋梁,君王公侯,都由夫子亲自点拨。一时曲阜成了华夏讲德悟道的热点,学习巍然成风。

夫子开办正规的私塾教学,并不是为了广进利益。因为春秋时期,周朝王室衰微,诸侯逞强称霸,天下兵荒马乱,弄的各国的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睡觉。夫子一腔热血,悲天悯人,决定拿出仁道来救世救民,只恨一身不能劈成八瓣,遍及列国。所以他广收天下学子列入门墙,教以六艺和政治学识。并拿明王道德来灌输门徒的脑海之中,然后使他们出仕列国,替天行道。抱着这样的宏愿,所以来者一个也不拘,量才教授。

一天,有一个互乡童子来请教,弟子们都知道互乡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主张,把互乡童子赶出去,不许他进见夫子。夫子得知后,命颜回引童子入室。童子进来后,孔子问他:“来此做什么?”童子说:“奉父命来问,童子几岁可以来上学?”孔子说:“但求通达文义,听得懂我的讲课,就可以了,年龄不受限制。”童子告退,弟子们都不以为然。

童子走后,夫子对弟子们说:“我也知道互乡风俗极坏,互乡人不做好事。但是童子竭诚进见,童子天真无暇,我只许他目前的竭诚,不问他以前的善恶。如果,我饷以闭门羹,那么生长在不良风俗乡里的人,都不来接受教育。岂不是我们自己阻塞了迁善自新的路吗?”一班弟子唯唯称善。

有个男子因为世居鲁国,所以他自号鲁男人。既无伯叔兄弟,又无妻妾子女,年富力强,手头积蓄颇厚。独居一室,泱泱自得,自觉舒适有加。东邻有个孀妇,婚后丈夫外出,不幸遇难。膝下没有子女,也是独居一室。一日,暴风大雨,直到深夜不停。孀妇的卧室被风雨所坏,不能安歇。亟亟趋奔邻舍,敲门请求寄宿。并大声呼喊,声明自己屋漏,无法安歇,乞求借榻一宿,以避风雨。鲁男人峻拒不纳,屋门死活不开。孀妇隔门乞求,已是声嘶力竭,大声喊道:“君室中没有他人,为何不纳?我只避一宿,明日雨停就回。”鲁男人答道:“我听说男人不满六十,情欲不绝,今你年纪轻轻,我也年纪轻轻,所以不敢纳你。”孀妇说道:“你为什么不如柳下惠?坐在他怀里的女子不如我美,这是真的。国人都知道,他坐怀不乱。你为什么不学他?”

柳下惠是鲁国的贤大夫,曾有一中年妇女,夜间创入卧室,坐在他怀中,他一点也没有动心。鲁国人都称他见色不乱。孀妇就拿这件事来引诱。当下鲁男人听了,很坚决地说:“柳下惠可以容纳妇女坐在怀中,我却不能相容。我将拿我的不相容,和柳下惠的相容,请阕里孔老夫子评判高下。你何苦久立檐下呢!快快回去吧!”

孀妇怀恨,痛骂一顿而归。

次日,鲁男人托曾参以不纳孀妇的问答,特请孔子批评。孔子说:“好啊!欲学柳下惠的,没有象他这样高妙,能够严守礼仪。不去仿效柳下惠的放任,可称得上是足智的正人!君子!”

曾参问道:“夫子下这样的断语,不是说柳下惠不及他吗?”

孔子说道:“不是这样的说法,柳下惠足智多谋,能够以词意叫他的弟弟展喜,退去压迫鲁国边境的齐兵。这不是鲁男人能够办得到的。至于柳下惠能够容妇女坐怀不乱,也不是容易的。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年轻孀妇叩门借宿。鲁男人能够坚决拒绝,这种暗室无亏的决心,比之坐怀不乱,可称是伯仲。鲁男人身份不如柳下惠,但他竟能不犯女色,保全孀妇的节操。冥冥中的鬼神,也要敬佩他。我那能不称赞他呢!在这淫风普遍朝野,世风低下的年代。除了我们鲁国,先后竟有一双见色不乱的真君子以外,恐怕满天下再也找不到了吧。”

由于孔老夫子的一席话,鲁男人竟得名闻列国,流传二千五百多年。自此以后,凡是不好女色的,都称自己是鲁男人。

 

二十八、七十二贤

公元前502年,孔子49岁,门徒72贤弟子。

鲁定公即位已经八年了,几次召用孔子,夫子皆因季氏专权不愿应召。便召见南宫敬叔问道:“大夫也是孔门弟子,你应该知道他门下有多少贤士,为什么不为国荐贤?共图霸业呢?”敬叔答道:“夫子门下有七十二个贤弟子,各有所长,夫子题名登记着。”说完,请示夫子,抄录一份呈报鲁君。定公接过来批阅,封面上写着孔门第子题名录,展开便是弟子的姓名。

1、颜回,字子渊,鲁人,以德行著称。家贫不优,好学不倦。

2、闵损,字子騫,鲁人,以德行著称。后母长加虐待,寒天以芦花制成衣服,给他御寒,被父看出,欲出其后妻。子骞跪父前代求,说道:“后母在,仅我一人受寒,后母去,我与弟两人都要受寒了!”乃父怜他纯孝,遂作罢论,时人都称为孝子。

3、冉有,字伯牛,鲁人,以德行著称。身有恶疾。

4、然雍,字仲弓,鲁人,与伯牛同宗,以德行著称。乃父却是个无赖。

5、曾点,字子皙,曾参之父。

6、曾参,字子舆,南武城人,曾点之子,纯孝出自天性,齐景公聘他为下卿,他以父母年老,不忍远离为辞。后母待他无恩,他却供养甚孝。命妻蒸梨奉母,不曾蒸熟,因此出妻。有人向他质问:“蒸梨不熟,不犯妻出之条。”他答称:“蒸梨事小,尚且不听我命,何况大事!”就此终身不娶,为防后妻虐待他的儿子。夫子因他作《孝经》。

7、颜由,字季路,鲁人,颜回之父,最先列门墙。

8、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言语著称。

9、冉求,字子有,鲁人,有才艺,通政事,仕为季氏宰。进则处理官职,退则勤求学问,随入仕途,仍象个学子。

10、言偃,字子游,鲁人,以文学著称。

11、端木赐,字子贡,卫人,有口才,家甚富,时常结驷连骑。往访原宪,原宪住在草屋中,穿着旧衣服,日食些蔬菜,却有自得的神气。子贡说:“你为什么得这样的病呢?”原宪答称:“吾闻无财叫贫,学道不能行叫病,吾是贫不是病。”子贡终身惭愧说错了话。最精货殖,贩卖货物,没有不获厚利的。仕齐,做信阳宰。

12、仲由,字子路,又字季孙,弁人,有勇力,多才艺。为人刚烈果直,鄙执不善交通,自列门墙之后,恶言不入夫子耳中。

13、卜商,字子夏,卫人,熟习《诗经》,叙述诗义,以文学著称,生平好论精微。在卫,见人读史至“晋师伐秦,三豕(豕shi)渡河。”子夏道:“不是三豕,实是巳亥,刊误的。”读史者,往问晋国史官,果然是巳亥。

14、颛孙师,字子张,陈人,为人有容貌,性情宽和,擅长交际。惟不能谨守仁义,因此同门诸子,虽和他为友而不敬。

15、谵台灭明,字子羽,武城人,有君子风度,惟容貌不充,为人公正无私。

16、高柴,字子皋,齐人,身长不满六尺,状貌甚丑,为人笃孝,公正守法。少时居鲁,即入孔门为弟子。

17、宓(宓mi姓)不齐,字子贱,鲁人,性仁爱,有才智,为官清廉,不欺百姓。

18、有若,字子有,鲁人,为人博闻强识,好古道,能著述。〈论语〉是他注编。

19、樊须,字子迟,鲁人,有大志,好学问,是他的长处。

20、公西赤,字子华,擅交际礼,有口才,可使他东待立朝,迎谢宾客。

21、原宪,字子思,宋人,清净守节,安贫乐道。虽贫不贪财,可称廉士。

22、公冶长,字子长,为人能忍耻,能辩鸟语,为夫子婿。

23、南宫韬,字子容,一字敬叔,鲁人,世清不废,世浊不污,仕鲁为大夫。

24、公析哀,字季沈,齐人,重气节,有高士风。

25、商瞿,字子木,好读〈易经〉。

26、漆雕开,字子若,蔡人,习〈尚书〉,不求仕进。

27、公良儒,字子正,贤而有勇。

28、秦商,字不慈,鲁人,为将门之子。

29、颜刻,字子骈,鲁人,善御。

30、司马牛,字子牛,宋人,性躁急,是桓魁之弟。

31、巫马施,字子期,陈人。

32、琴牢,字子开,又字张,卫人。

33、颜幸,字子柳,鲁人。

34、冉儒,字子鱼。

35、公孙龙,字子石。

36、叔仲会,字子旗。

37、公西与,字子上,伯虔字楷。

38、公孙慈,字子之,

39、宰父黑,字子素。

40、梁鳝,字叔鱼。

41、陈亢,字子元。

42、公西减,字子尚。

43、襄驷亦,字子丛。

44、廉洁,字子曹。

45、石处,字子里。

46、任步齐,字子选。

47、漆雕丛,字又文。

48、秦祖,字子南。

49、奚箴,字子楷。

50、步叔乘,字子车。

51、施子常,字子桓。

52、冉季,字子产。

53、薛邦,字子丛。

54、石作蜀,字子明。

55、左埕,字子行。

56、狄黑,字哲之。

57、商泽,字子秀。

58、漆雕哆,字子敛。

59、荣祈,字子蜞。

60、颜浍,字子声。

61、原抗,字子籍。

62、颜之仆,字子叔。

63、公宾,字子仲。

64、秦壮,字子之。

65、燕笈,字子恩。

66、公夏守,字子乘。

67、邦巽,字子敏。

68、申绩,字子周。晋人,果敢刚直。

69、乐骇,字子声。

70、孔忠,字子篾。伯尼之子,孔子的侄子。

71、颜襄,字子襄。

72、悬成,字子横。

 

二十九、贤哉 回也

在孔子的门徒中,颜回排名第一,是夫子最喜欢、最器重、最关心、最爱护的一个弟子。虽然他的家境最贫,但他的德行最好,最好学,才智超群。他不怕穷,不羡富,风高节亮,夫子曾赞誉他:“贤哉,回也!”

1、学优则仕

鲁定公把“孔门弟子题名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见颜回排第一。便向敬叔问道:“颜回居首,注明他以德行著称,这与从政有什么关系?他有没有富民强国,成就霸业的才能?”这一问道是弄的敬叔倒不敢回答了。心想,颜回自己穷的一无所有,怎么能够替民造福呢,但也不能说他没有才能。转念之间说了一句:“臣和他之间并不是旧交,不知道他有没有富民强国的才能。只闻夫子说他德行高尚,不怕穷,不羡富,不求闻达于诸侯。主公何不召他入朝口试,有无才能,一问便知了。”定公依言,即命敬叔告知孔子,传颜回即日朝见。

敬叔奉命来见夫子,说明来意后,夫子叫颜回进见。孔子向他说:“敬叔奉命来召你入朝,这是学而优则仕的机会。鲁君有什么问话,你要留意,答话要简单详明,苦尽甘来,在此一举!”颜回答道:“鲁君信不过回的从政才能,所以要召见面试。那么夫子具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学识高于泰山,尚且不求进仕。回是一个贫士,读书不多,见闻不广,从政的经验一点没有。终身随侍夫子,是回所愿,决不弃夫子而求禄养!”

夫子亲切的劝说道“学优则仕,读书人,总得要求个出身。就是我将来也要出仕,总不会终老在这个讲席上的。你既有此机会,就应当谨慎应召入对才是,不能辜负敬叔荐举的盛情。你随不喜欢政治,可是你有过人的才智,临民听讼,绰绰有余的!”颜回迟疑了一会说,“夫子的吩咐,怎敢不依,来朝应对就是。”夫子又对颜回说:“自馁是误事的起因,自信是成功的基础,不管做什么,都要有自信心,不可自馁。”颜回说:“我虽未入仕途,但仕途中的人却见闻的很多了,结果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例如藏文仲与武仲[藏文仲?—前617年,春秋时期鲁国执政,藏孙氏,名臣。历任鲁庄公、鲁闵公、鲁僖公、鲁文公四君的宰相。曾废除关卡,以利经商。藏武仲,春秋时期大夫,藏孙氏,名纥。官居司寇,卤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50年,因帮助季武子而得罪于孟孙氏。孟孙氏告发他将叛乱,他出逃到邾,现曲阜邹县,后又到齐国,不久死于齐国。] 世称武仲为圣人,当然比文仲贤能,结果受人暗算,带罪逃奔齐国,可见才智是不足为是的。他好谈兵,结果曾被小国所败过,可见自信也是不可靠的。世称文仲不如武仲,可文仲死后能使人敬重他的言论,怎么能说他不贤呢?”

孔子给颜回解析说:“文仲虽则身死立言,然而他有三不仁,三不智,死后仍有人议论他的不是,怎么能说他是贤人呢?”颜回问夫子说:“请问文仲的三不仁、三不智又是怎么说的呢?”孔子说:“明知柳下惠的贤才,使他久居下位;设立六处关卡征税,使妾织蒲以图小利;废除鲁境关卡,以利经商而中饱权臣。这是文仲的三不仁。僭用天子的守黾(黾min特指礼币);既知非礼的逆祀而不禁;使国人饲海鸟。这是文仲的三不智。武仲逃到齐国,预知齐将有祸,不受田而避祸,这种智能,更是不易。武仲具有这样多的智慧,为什么不安于鲁呢?就是因为做事不顺,看不惯以下为上的缘故。”

夫子紧接着又劝颜回说:“你一贫如洗,还是早些出仕,虽然做官是清廉不贪为宝,却也有份内应得地俸禄,积蓄起来,就可以娶妻成家,图个瞻前顾后了。何必多忧郁呢?”颜回有些忧郁地说:“夫子替回打算,可说是无微不至了。不过鲁君信不过回有从政之才,不加委任,这又如何?”

2、东野毕佚马

到了次日,回整了衣服,随同敬叔入朝,以臣礼见了鲁定公。定公问曰:“夫子是精通尧、舜、文、武、周公的政教,你是夫子门中的第一贤弟子,古圣明王的政教,你也是贯通地了?”颜回回答说:“政教不是普通的学科,不在六艺之内,所以,未曾熟习,只是听夫子演讲罢了。”定公又问道:“你在夫子门下最熟悉的是什么呢?”颜回说:“正课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课。还有德行、言语、文学、政事。夫子是量各人的才能,分科教授的。”定公说道:“政事为建功立业的重要学问,为什么不加熟习呢?”颜回答曰:“臣下是一个贫士,只知道‘克己复礼’是立身处世的根本,政事是卿大夫们的事情,与普通人没有大关系。”定公问:“什么叫‘克己复礼’?”颜回说:“就是克制自己的私欲,处处凭着天理做事,一切不符合理法的事不看,就不受外物的诱惑。不符合理法的不听,就不被美言诱引。不符合礼法的不说,就不会让语言惹祸。不符合理法的事情不做,行事就会正直无私。这样,小则可以终身无祸,大则可以使天下归向。回只恨自己不能做到。”由于机缘不到,定公觉得离题很远,不愿意再谈下去了。就问:“六艺之中,御课怎样?”颜回答道:“缺少实习功夫,不敢说精通。”定公又问:“你可知东野毕御马吗?”颜回答:“知道,他御马虽则精明,但不完善。不久其马必佚。”

定公听了笑容顿失。原来东野毕是定公的御马官,善于骑马。本想在颜回面前称赞一下他的御马技术。不料,颜回不但不赞同,反而说不久其马必佚。分明有不敬之意,定公不复再谈。侧转,向左右说道:“君子也有虚言诬人的时候。”颜回见话不投机,立即退出。回见夫子,把在朝对答,向夫子复述一遍。

孔子说:“前半部分讲的还不错,很是得礼。东野毕御马必佚明显有不敬之意,太觉傲慢。”颜回答道:“在朝廷上,如果不能忠言直对,回只好终身不近诸侯,免得说假话!”颜回懊丧非常,夫子不再提起。

三日后,定公在朝,突见马官来报:“东野毕驾马逃佚,两骖马逃佚,两服逃佚,其他马匹逃出马厩。”定公闻言,大惊失色,越席而起,急促驾速召颜回!不多时,颜回随使赶到廷上,定公含笑问道:前日寡人问你可知道东野毕擅长御马,你说他虽则精明,不能尽善,不久其马必佚。现在两骖、两服脱逸,其他马匹逃出马厩。你是怎么预先知道的?”

颜回答道:“从政治学识上知道的。古时候,虞舜善能使民,造父善能使马。虞舜不愿用尽民力,造父不愿用尽马力。所以虞舜在位无佚民,造父任职无佚马。现在东野毕的御马,上马就执辔(辔pei驾驭牲口的缰绳),衔体正矣(马嚼子死勒),步伐是快了。历险远行,马力尽了,他还在快马加鞭,搜求马快。臣因此知道他御马,必使马力竭尽,安能不佚。若逃逸不了,也就很快累死。马是六畜中最有灵性的,最通人气的,与人也是最有感情的。所以可以教它临阵冲锋,可以使它负重至远,可以用它代步赶路。只不过就是喉间生了横骨,不会说话而已。主人饲养它、主人爱护它,它完全知道报答。臣观东野毕每次御马,必使马四蹄淌汗,声嘶力竭,马那能不惧怕而逃避呢?”

定公说:“你这一席话,高妙极了!意义也远大。好!好!好!”颜回说:“臣闻鸟穷极了乱啄,兽穷极凌乱攫(攫jue抓),马穷极了脱佚,人穷极了使诈。所以自古至今,上位不能使民穷,穷则变,变则危乱生也。”

定公听的入耳,说道:“名不虚传,不愧是孔门第一贤弟子。才可大用,莫怪你不肯小就了,且等有相当位置,再行征聘。”颜回谢朝而归,定公尊重孔门贤才,往访孔子。大加赞赏颜回,并再次问道:“夫子门下,象颜回这样出类拔萃的,共有几人呢?”孔子答道:“颜回才智过人,故推为门生长,找不出第二人。”

“贤哉,回也!”

3、箪食瓢饮

有一天,孔子见颜回面黄肌瘦,时而咳嗽,但还在全神贯注的读书,感到心情沉重。便关切地问:“今天早饭吃的什么?”颜回答:“一张饼,一钵粥。”夫子问:“中午吃的什么?”回答:“一张饼,一钵粥。”

对于颜回的回答,老师感到蹊跷。次日,孔子暗自来到一条陋巷,颜回住的茅屋窗外。见颜回双手捧着一个陶钵,一口气将一钵野菜粥喝光了。然后,把空钵一放就往外走。不料迎面遇见了已走进来得老师。

孔子问他:“又是一张饼,一钵粥?”颜回笑眯眯地说:“是的,正是这样。”孔子说:“我怎么只看见你喝了一钵野菜粥啊?”颜回只好如实回答,孔子心如针刺。

回到学堂,孔子向弟子们感叹:“贤哉,回也。一瓢清汤,一钵野菜,住在穷巷里,别人忧愁,颜回却忙于学习自得其乐。尽管箪食瓢饮,为何学业不断进步!因为他始终把安贫乐道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

 

三十、恭敬忠信 是立身之本

一日,鲁君定公驾到。夫子急忙迎入,定公见一班弟子,有的在读史、有的读经、有的读礼。弟子们见了定公,各个彬彬有礼。定公高兴的说:“天下英才,尽被夫子守列门墙了。寡人意欲借才门下,共商图强治国大计,敢请夫子荐举。”孔子答道:“弟子虽然不少,未必都是英才,可用不过三数人。象言偃、宓不齐、漆雕开等,可使从政以外,颜回、原宪、曾参等,才智虽然不弱,他们都喜欢求学,不喜欢求禄。”定公即请夫子介绍言偃、宓不齐、漆雕开三人来见。恰巧子贱、子若因事不在,只有子游在门下。当由孔子介绍谒(谒ye拜见,请见)见定公。定公和他谈了一会政治,子游对答如流,句句动听,定公叹为奇才。

定公回宫以后,本拟委任子游下卿。无如用人行政大权,操于季氏手中,定公不能自主,只把子游的才能告知于他,叫他给予相当官职。季氏预防子游留在朝廷,能够自由接近定公,将会削弱自己的政权,所以不愿意任为下卿。数月后,方委任子游为武城宰,后文自有交代。

再说夫子门下,惟有颜回、原宪家境最贫,不料两人气节高尚,远出一班富贵弟子。不但终身不愿屈节权门充当家臣,而且对现任权门家臣的同窗,羞与为伍。孔子对他两说:“做家臣不过一时权宜之计,一则可以由下位而上达,二则可以监察权门,随时加以匡正。拿忠君爱民的道理,使他们改过知新去恶从善。若然天下贤士,都象你两这样,权门中绝无正人君子了。”颜回想自己生长在鲁国,只为公室衰微,三家争权,不愿仕鲁而受季氏的节制。于是进一步向夫子请教说:“回素知宋国是夫子的始祖,有心到宋国去。西游宋国,敢问怎样立身?”

孔子说道:“只要守着恭、敬、忠、信四个字即可。能够恭,自然不近祸患;能够敬,自然得人亲爱;能够忠,自然与众和睦;能够信,自然得人信任。坚持这四字,可以治理国家,岂独一身哉?若然不去比较亲近的,却去比较生疏的,那不就疏远了吗?不去修内行,却去修外貌,那你不正好相反吗?不周密思考在前,却去临时急谋补救,不觉得太迟了吗?颜回恍然明白,又问道:“立身的道理知道了,请问到了宋国,交际朋友应该怎样呢?”孔子教导说:“君子交朋友,不忘却远的德行,不计较近的怨恨。知道为非作歹,不能够推说不知道,这就是仁人君子交友的道理。”颜回又请教问:“怎样才可称为君子呢?”孔子答道:“爱人以德,行事必先测度轻重,对自己不偏重,对他人不轻视,就是君子。”“那小人、成人又有什么分别呢?”颜回问。夫子教导说:“小人、成人判若天渊,这是很容易分别的。毁坏他人的善行,自己为博辩;对人行使狡诈,自己为智能;见人有过失,自己窃喜;羞耻求学,羞恶无能,这就是小人。通达性情的原理,明了物类的变化,能知幽明的缘故,能见一气流行的本原,一年的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这样就可称得上是成人了。既为成人,再加以能行仁义,能知礼乐,便是成人中的贤哲了。”颜回又问道:“小人的言语,也有类似君子的,这怎样辩察呢?”

贤哉,颜回问也。孔子答道:“君子行不言之教,是拿品行来说话的;小人言不符实,是拿口来发言的。所以君子为着仁义,急用言语相劝,能够久远相爱。小人为着私欲,急用言语相诱,不能久远相亲。颜回能够注意到小人、君子的言语,可以说是学道高出他人之上,可称模范弟子了。一般弟子都认为言语无关紧要,不加研究。就是宰我、子贡、以言语著称,也只是注意到自己的发言答语的技巧。至于小人、君子的语气,都是漠不关心,没有加以研究。殊不知辨别他人的言语,比较自己的言语,是更加重要的。常言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汤王、武王常同百官商量朝政,所以叫做‘汤武谔谔(谔e,直话直说)而昌。’桀王、纣王不听忠谏,反加刑戳,吓得百官不敢直谏,所以叫做‘桀纣唯唯而亡’。君没有直言争论的忠臣,父没有直言争论的孝子,兄没有直言争论的贤弟,士没有直言争论的良友,能够不有过失,那是从来没有的。所以古语云:‘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那么国无危亡的预兆,家无悖逆作乱的行为,父子兄弟无过失,朋友交际敬爱不绝。”

夫子的一席话,全面武装了颜回的头脑。颜回即向夫子及诸同学辞行,准备出游宋国,这是孔门弟子中第一个第一次出国的。

临行,子贡、曾参、仲孙、叔孙、武叔、还邀请何忌作陪,备盛席饯行相送。席间当颜回谈及夫子的赠言时,何忌说道:“子渊既然研究君子的言语,请问君子一言必然有益于仁智,是怎样解释呢?”颜回答道:“一言必有益于智,只有预料;一言必有益于仁,只有忠恕。忠恕就是‘己所不欲,勿使于人’,对待自己不愿意受的,就不要拿来对待别人。”何忌又问道:“宾之武叔喜欢评论他人的过失,是不是也算口过?”颜回回答说:“称人之恶,不能算赞美自己;论人之枉,不能算匡正自己,所以君子只攻自己的恶,不攻他人的恶。宾之武叔适得相反,安能不算口过呢!”席后颜回西游至宋国,时在宋景公十五年,公元前502年。

三十一、老子与儿子   曾参受仗

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儿子就是儿子,老子就是老子,爹是爹来娘是娘,一般情况下,儿女害怕父母。现今的社会,西化的教育,荒唐已经透头透脚,儿子是老子,老子是儿子,一般情况下,父母害怕子女,全扭了。

在过去,在中国,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在很多很多情况下,你也必须会恨他,但那个恨就是爱的一部分。父亲爱孩子,很多情况下,他也必然会生气,甚至打孩子。而孩子从来不会恼怒父亲,不会记恨父亲,从来不会。当一个孩子不小心,把父母最珍爱的东西打碎了,他知道,父亲肯定要打他,而他也接受这顿胖奏。事实上,如果父亲不打他,他反而会怀着一种罪恶感,那是很有破坏性的。他将不断地害怕,别人也知道他打坏了东西,而且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一个伤口在那里。他希望清洗这个伤口,他希望了结它,而唯一了结的方法就是父亲发火。父亲的火发完了,儿子的心态也就平衡了。他做错了事,父亲发了火,他受了惩罚,事情了结了。他是干净的,心理没有任何疙瘩。现在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活动了。这就是中国传统教育子女的方法,这叫做“养不教,父之过”。教育和被教育都是一个深深地爱。

在西方,在现在(已经没有西方了),由于一些愚蠢的心理学家,在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中,发生了很多荒唐的事情。他们所教导的荒唐事情之一就是:永远不要对你的孩子发火,永远不要打孩子,永远不要恨孩子。因为这个教导,父母变的害怕了,父母是真害怕孩子。这是一件新鲜的事情,过去孩子总是害怕父母。但是现在,美国的父母害怕孩子,中国的父母紧紧跟着美国学。孩子可能出现心理问题、可能发疯、发狂、或是出现精神分裂、心理变态、神经病,将来可能发生一些事情,而他们的父母对此负有什么责任。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呢?一个父亲,他爱孩子,但有时又感到生气,那么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压制那个愤怒。而孩子永远无法原谅,因为,当一个父亲压制愤怒的时候,他的愤怒就会变得很冷了。

我们慢慢试着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当愤怒是冷的,它就是一个魔鬼,就是撒旦,是有毒的,是死的,是地狱的种子。当愤怒是热的,它就是上帝,就是耶稣,就是佛,就是神,热的愤怒是美的,是活的,是真爱。

当一个父亲真的浑身冒汗、面红耳赤地打孩子、孩子也知道父亲是爱他的,否则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孩子是父母一念所生,是无中生有,他的基础是“无”。因此,父母与孩子之间关系是真爱,一点假都没有。所以,打是亲、愤怒是爱、发火也是爱,而且全是真爱。

但是,当父亲是冷的、嘲讽的、而是假装不生气的一种冷方式。走进孩子的房间,他对孩子视而不见,冷漠无情,假惺惺。这种冷淡显示父亲并不爱他,至少还没有爱到足以愤怒的地步。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麻烦大了。

这种情况,在西方,在现在,除了造成代沟以外,没有别的。孩子我行我素;父母保持冷漠;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情感是冷的、死的、禁锢的。他们之间出现很大的距离,没有办法交流。

美国当代管理大师史蒂芬 柯维写了一本《高效能人士的7个习惯》,流露出了一种补救措施,在与子女的沟通方面耍了一些花招。可惜,父母与子女之间,关系是真爱,真就是直截了当。因此,史老人家的花招,肯定也是徒劳的。父母不能和孩子交谈,因为父母害怕,怕什么呢?怕交流了,沟通了,变热了,生气了。所以,最好不要交谈,避免这种境遇。史老人家的办法是:先想一想,想好了再沟通。不要直冲孩子的问题所在,拐弯抹角反问法,还是害怕,真够难为这些父母了。

在西方,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丈夫和妻子之间,现在它也发生在东方。实际上,东方正在消失。据说,到二十一世纪末期,整个世界都将成为西方。没有东方了,东方将只存于历史书籍和博物馆里了。东方即将成为一种怀旧,东方正在消失,但它在地理上还会存在,在人们的意识中,将没有立足之地。

以上是我在《黄河文艺》杂志上发表过的一篇小短文。下面再谈一段曾参受仗的故事。

曾参家住尼山北蓖,宅后有菜圃,其父曾皙种植蔬菜瓜豆若干。曾参心痛父亲劳累,又见瓜田之内野草丛生,便去执锄除草。这是农夫的工作,曾参是个有学问的士子,对于这种工作,当然不通。拿着铁锄,只是往草多的地方招呼,不料把瓜根斩断了三棵。此时正遇曾皙走过来,曾参直陈说:“三棵瓜根被我锄断了。”曾皙作恨声道:“谁叫你来除草的!你不是小孩子了,把铁锄当作玩意,任意乱砍。可知道这是异种冬瓜,种子是向吴国觅来得,如今被你连根斩断,怎么开花结果?”

曾参说道:“我把它的根接起来,再使点基肥,何愁不能结瓜呢?”曾皙大怒道:“人头砍断了,可以接活吗?做错了事,还敢顶嘴,这还了得!”说罢,取过大仗,没头带脸猛砸下去,曾参昏迷倒地,人事不知。

过了许久,苏醒过来,爬起身走到曾皙跟前。说道:“父亲,以前扑责力大,这次力轻,莫非年高力弱了吗?”说罢,退入卧室,弹琴唱歌,有意让父亲听见,知他身体不曾受伤。

这当口,正遇孔鲤,字伯鱼。陈亢,字子元,游尼山归途经过。听琴声,登门见访,径入卧室。曾参停琴让座,伯鱼见他满身泥垢,伸手替他拭去。边拭边问:“你在家做什么事,弄得身上这许多泥垢?”曾参说:“方才耘瓜不慎,误断瓜根。父亲怒甚,持大仗向我猛击。我竟昏迷倒地,以致弄的身上许多泥垢。”伯鱼惊问道:“受仗未久,何来兴致古琴唱歌?”曾参说:“恐怕父亲为我身受仗伤而忧虑,特地古琴唱歌,表示我没有受伤,以解父忧。”伯鱼道:“不仁的严父,愚蠢的儿子,可称为绝对!遇到一起了。真所谓‘棒棍底下出孝子’,子舆享受过多少次仗责了?否则怎么知道这次仗责倒地力轻还是力重呢?”曾参说道:“家严之意,等于严君。儿子有了过失,受父仗责,这是为人子常有的事。只怕伯鱼也受过夫子的仗责吧?”伯鱼说:“鲤常闻父训,人子的身体,是父母所遗传,不可毁伤。我自小祖母爱我如珍宝,母亲怜我是独子,父亲也加慈爱。所以有生以来,不曾受过仗责。”曾参说:“不知你几世修来得福分,为圣人之子!除了圣门,谁无父母,谁不受父母的扑责教训呢?”陈亢接言说:“世上慈善父母多的是,怎能一语抹煞。父母都有怜子女的心肠,视亲生子女为牛马,常常施以扑责,这是顽固父母的不仁。凡属诗书之家,父慈子孝,家庭融洽,家道自然会兴盛。我闻自古及今,逆伦不道,弑父弑君的原因。都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父母视子女不谓人子,动不动就打骂,不顾儿女的廉耻。积怨日深,遂成仇敌,杀机潜伏,一发不可收拾。演成逆伦惨剧,岂不可惜!”

这一席话,说的曾参羞容满面,不作一声。陈亢自知言重了,连忙转变语气问伯鱼说:“不但子舆羡慕你得生圣人之门,就是诸同学和我也莫不私心羡慕。夫子仁爱之心有加,定能有特异教训于你,能否略说一二?”伯鱼答道:“父亲施教,至公无私,所以鲤与子蔑,和诸同学一堂授教,无有特殊训导。有一次,父亲独自在堂,鲤在他面前疾行而过。他问道:‘鲤可曾读《诗经》吗?’我答不曾读。他说:‘不读《诗经》,不能够通达事理,更不能降心沉气,怎能立言!’我就退而学《诗经》。还有一次,也是从他面前疾行而过。他又喊住我问道:‘鲤可曾学《周礼》吗?’我说不曾学。他说:‘不学《周礼》,不能够明白品节,更不能坚持德性,怎么能够自立!’我就退而学《周礼》。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殊的教授了。”陈亢、曾参欣喜道:“今天我们又知道了学诗学礼两件益处,并且听的夫子教子,和诸弟子是一样的。”然后他们又谈论了一些古琴方法之类的事情,便即行作别,与伯鱼同归阕里。

陈亢看不过曾参氏父子的行为,特地把锄瓜断秧受仗弹琴的始末,详细告诉了孔子,并请教“谁是谁非?”

夫子听完勃然怒道:“误断瓜根,是细小之事,曾皙不该用大仗扑责。曾参受仗昏迷倒地不该鼓琴作歌,以示身体无伤。此事可称为父不父,子不子。以后曾氏到此,不许他们入内。”

曾参以为自己受仗昏倒而鼓琴作歌是尽孝道,不以为然。

次日依旧来孔门求学,被司阍(阍huen看门的)阻拦,不许入内。曾参问道:“夫子不在家,出门了吗?”司阍答道:“没有出门,正在杏坛上讲学。”曾参又问:“既然夫子正在讲学,你为什么不让我入内?”司阍答道:“夫子有命,独不让你进去,为什么,我却不知。”曾参听了这话,心想,料必是陈亢昨日回来,把我受仗之事,告诉了夫子。但又一想,这件事错在吾父,我情愿受仗,绝无反抗忤逆行为,我没有过失。为什么不容我入室学习呢?想到这里,便向司阍说道:“愿你通融一下,放我进去,若然夫子责备于你,由我代你去说明白,决不让你受委屈。”司阍说:“我是个看门的,主人有命,专看着你,不许放你进去,怎好通融。放你进去了,我有两个过失,第一违命,第二失职。还是请你回去吧。”

曾参转身而行,麻烦,这事很麻烦,一边走,一边想。必须央求同学在夫子面前说明白,否则不能进门那可不行。找谁呢?南宫敬叔,他和夫子最默契,请他先容,最合适。

第二天,首先往访敬叔,说明来意。敬叔想,曾参既遭严父大仗,又遭夫子拒绝,受此两种委屈,怎过得去呢?又不是大事,容易说清楚。当下,就对曾参说:“不用愁,我和你去见夫子。”说着,就同曾参一同出门,一路向阕里走来。

也不管司阍阻拦,径直接创入大堂拜见夫子。说道:“子舆并无大过,所犯小过,敢请夫子当面加以训责。”曾参垂手立在阶下,不敢走上台阶。孔子说道:“参走过来。”曾参趋行至夫子面前,垂手而立。

夫子说:“你不是农夫,何苦去除草耘瓜呢?受仗昏迷晕倒,生命不能儿戏,为什么又要去古琴唱歌,表示你身体无恙?难道你不知道虞舜有顽父瞽艘吗?舜尽孝道于瞽艘,瞽艘却溺爱次子象。误听象的诈言,欲使舜临险地,想害死他。由于舜远避他方,严父却找不到他,故而避免了严父的一次‘不义’行为。舜遇小捶则忍受,大仗则逃走,所以瞽艘不曾犯不父的罪名。舜不失为铮铮的孝子。现在你委身以待暴怒,晕死而不逃避。被仗打死了,陷父于不义,不孝极了!你是天子的百姓,那么你父打死了天子的百姓,该当何罪?”

曾参听了,恍然说道:“参的罪过大了,今闻夫子教言,方才知觉,以后当知改过。”

 

三十二、蒲邑宰子路爱民

子路做了蒲邑(黄河下游,今蒲城一带)宰,勤政爱民,亲自视察全邑乡区。蒲邑管区有很多低洼的地方,那时水利设施没有配套。遇到久雨不停,田里的积水不能排泄,农作物常被水淹死,造成大面积的水灾。

这里,历任邑宰,漠不关心农人的死活,更想不到替百姓预先设计沟排渠灌。喜的是等到成了水灾,农人闹饥荒,他们大发灾民的横财。赋税收不成,可以作弊;上请赈灾救济,可以中饱私囊;受灾百姓苦,丰收百姓苦。邑宰只图吃喝玩乐,侍奉好上边的主子就算完事。

子路上任后,为低洼区农人作了防患于未然的设计。召集公正乡民,议定有浅沟小浜的所在,加深、拓宽、加固。还没有沟渠的所在,按地势择定开凿河道。建立防泄配套水利工程。遇到长久无雨,易成旱灾的年景,出口处有闸,随时可以起闭。遇到涝灾年景,可以排泄。一套工程,两大作用。设计议定后,分段抽该地少壮乡民出力,派有经验的老人指导监督,不给报酬,只给饭食。由于干活民夫众多,饭食供应甚巨,子路提倡乡区富户认捐粮食。同时,子路带头首先捐献,每人没日一箪(箪dan古代百姓盛饭用的圆形竹器)食,一壶浆。

不久,蒲邑富户告发,子路逼捐粮食,权门尚未深究。颜回自宋归鲁,经过蒲邑,遇见子路在那里监察。等回转阕里,告知孔子,孔子即派子贡前去劝止。子路认为自己行的是德政,不料孔子竟会派人来阻止,大为扫兴。当下款待子贡,留宿一夜,自己想不开。次日,子路把政事交佐职员代理,并带上以往所收得的赋税,与子贡同车赶回曲阜。子贡回孔门,子路到季府呈徼赋税,然后来见夫子。

子路来到孔门,与夫子见面就说:“由受夫子教训多年,蒙夫子赞誉道,由学优而可仕,荐为蒲邑宰。由见暴雨将至,低洼恐受水灾,所以使民修沟渠以备泄水。因见贫民挨饿做工,心觉不忍。故此,每人每日给箪食壶浆,消解饥渴。夫子特地使子贡来阻止,这是夫子阻由行仁义。夫子常以仁义教门下,又禁门下行仁义,由不敢受命。莫不是别有说法吗?”孔子亲切地说:“由你为人色色都好,蒲邑的声望也高,就是性情率直,不知道变通。怎不思量你是我最爱的弟子,现已出仕为官,能够为民预防水患,这样的勤政爱民,我听到后,内心是多么欢喜。不过在这公室衰微,权臣执政的鲁国。居官行政,要格外地小心谨慎,瞻前顾后地留意。只管凭着良心,施行仁政,他人暗地里,制造浇漓,你是防不胜防。那么到头来你的考绩、奖励得不到,这还不说;已经不安于位,撤任了,你都不知道怎么撤的!”子路没有听懂夫子的教言,不服地说:“据夫子这样说法,那么现在在鲁国做官的不能行仁政。要去贪赃枉法,剥削百姓的脂膏,非的来奉承权臣不成吗?”孔子耐心的对他说:“廉洁是做官的原则,断不可有贪污的行为。但只在权臣左右,趋炎附势的小人,多得像腐膻上的蚂蚁。都在那里交尽脑汁的窃夺你的位置,专等你行一件不合理法的政令,就据为攻击的话柄。在权臣面前,加油添醋,危言耸听,弄的立刻把你撤任才罢休。这就是派子贡来劝止的原因。你既然怜惜农夫做工挨饿,为什么不禀请鲁君,申请发公家仓库的粮食来赈济?也用不着你自己出资来购买粮食,你自以为行的是德政,岂不是显明鲁君无德吗!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今天吃的是鲁君的俸禄,行的是你私自恩惠于百姓,显示的是君主不对百姓施于恩泽。虽则你心地无私,如果被趋炎附势的小人知道了。就要说你居心不良,那么你的罪就大了。现在已经有传言,报给权臣。说你在逼迫富户捐粮,所以我刻不容缓,差赐来阻止,就恐怕迟了。此举纯是爱你,望你久安蒲邑,发展胸中抱负,是余之厚望也。”

子路避席肃立说道:“夫子爱我,胜过父母,敢请亲到蒲邑,随时指教于我。”孔子说道:“缓日我来蒲邑,当少住几日,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好替你解答。”子路说道:“蒲邑多壮士,刚果直率,颇觉难治。”夫子说:“对人必恭必敬,可以慑服勇气;行政宽和正大,可以折服刚强;爱众而恕,可以使民工作;断狱明察,可以抑制奸邪。能够做到这些,治民还有什么困难呢?”

夫子又说:“为政不在多言,按你的才智,治蒲邑足够有余,不必再问了。听说你这次来曲阜,有五日时间,趁此我们游玩去吧!”

来朝,驾车出游,子路、子贡、颜回三人随行,游玩农山。

 

三十三、子路问乡酒礼

子路随同夫子游玩农山,向夫子问道:“敢问夫子乡饮酒礼是怎么讲啊?”

孔子答道:“乡饮酒礼是宾主的交际礼,对我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它是国君、相、卿、大夫接待上宾时行的礼。普通学子用不着,并且酒能误事,不会饮酒的,勉强喝了酒,便觉不适,反而失礼。贪杯喜饮酒的,容易狼籍呕吐,使酒驾座,所以我不愿演习。”

子路说:“由明天就到蒲邑去了,有蒲邑士人向我问过,乡饮酒礼是怎么讲的?由一时不能解答,故特向夫子请教。”

孔子答道:“这种礼节,复杂异常。起始与终结,主人必须整衣冠,请来宾赞礼。众宾行到正门之外,主人向赞礼者作楫行礼,众宾入室。分贵贱尊者、长者先行。主人三楫立在阶上,众宾三让升堂。这时赞礼请宾入席,主宾三谦居首席。主人酬酒,众宾立饮,酬酒三遍,下退。乐工上堂,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遍,主人又献酒。吹笙者上堂,歌‘南陔(陔gai南边,靠近台阶的下边),白华,华黍’三遍,主人再献酒。停音乐,歌‘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三遍,奏笙鼓瑟,合声而歌‘周南,昭南’三遍,乐工报告已全备而后退出。这时司正扬觯(觯zhi古时候饮酒用的器具),请众宾按坐饮酒。宾以酒敬主人,主人敬宾,互敬开始。敬至三巡为止。饮酒之节,从朝到午,从暮到夜。宾出,主人送诸门外,乡饮酒礼告终。”演习乡饮酒礼,主要是培养分别上下、长幼、尊卑的习惯,使民懂得敬让。饮酒只怕他人饮得少,赌博只怕他人赢得多,骨子里有谦让的意思。

子路问道:“为什么要一歌再歌三歌呢?”孔子答道:“不过就是用音乐歌风来为酒助兴而已,并无深的寓意。”

子路就此谢过夫子,并诚意邀请夫子到蒲邑作指导。孔子说道:“缓日有闲,当来望你。”当晚无话,子路准备明朝赴蒲邑。

 

三十四、冉有问刑

冉有,字伯牛,夫子门中,以素重德行著称。

一日,在都城曲阜,看见一班愚民为非作歹,身犯刑章,披枷游街。可恨、可气,但又觉不忍。因而请教夫子说:“有曾经听说,古时候三皇五帝治理天下不用刑罚,那是用什么法治理天下呢?”

孔子说道:“圣王立法,要人不犯,制五种刑罚而不用,所以称至治。(至治就是最好的治理方法)。1、百姓玩法妄行,奸邪盗贼,起于衣食不足,民无衣食,走投无路,则反,则乱。衣食不足,因为平时不知撙节。不知撙节,小者懒惰,大者奢靡,求而不得便生偷盗而无所不为。因此国家设立国法,使百姓知道遵守。虽有玩法妄行,奸邪盗贼等刑,却无犯刑的百姓。2、忤逆不孝,起于不仁,不仁起于不懂丧祭。修订丧祭礼节,所以教民仁爱。民懂仁爱,那么服丧思亲,祭祀先人和奉养父母并重。百姓都能够孝亲了,那么虽有忤逆不孝之刑,却无犯刑的百姓。3、凶暴犯上杀父弑君,起于不义。教民以知义,义分贵贱别尊卑,有了贵贱尊卑的分别,百姓自然尊上而敬长。行事有礼节,行为明礼仪,义既明白,谁还敢触犯。因此虽有凶暴犯上杀父弑君的刑罚,却没有犯刑的百姓。4、争斗伤人,起于相欺,相欺起于长幼无别,忘却敬让。乡饮酒礼,所以分别长幼,演习敬让。长幼有了次序,大家知道敬让,那么虽有争斗伤人之刑,却无犯刑的百姓。5、淫乱起于男女混杂不分,夫妇失和。婚姻嫁娶,所以分别男女,保障夫妇和谐。既然男女有别,夫妇和谐,夫唱妇随,各有保障,那么虽有淫乱之刑,却无犯刑的百姓。这五种刑罚的发生,各有起源。如果不预先堵塞它的源头,在根本上施教,而专门在末端处于刑罚,那简直就是等于给百姓设陷阱,坑害他们了。

在刑罚的起始源头,礼制法度可以节制百姓的嗜好私欲。五种教化全备,百姓或有尚未未化者,就用法律来补救。或有犯奸邪盗贼的,所以颁行国法。或有犯不孝的,所以修订丧祭礼。或有犯杀上的,所以修订朝觐礼。或有犯争斗的,所以定订乡饮酒礼。三皇五帝教化百姓,就是这样的,说他不用五刑,也是可以的吧。”

冉有听了夫子五刑的解释之后,又向夫子问道:“从前,晋国把刑罚的条文铸造在鼎上,叫做刑鼎,这是合法的吗?”

孔子说:“这是晋国将要灭亡的预兆,不足以为法。”

冉有问:“既然不合法,为什么又要铸鼎呢?”

孔子说:“这的从晋倾公说起,那时侯,晋大夫赵鞅、荀寅,出兵取得陆浑之地,汝滨筑城驻守。为纪念此战取胜,故熔铁铸鼎,鼎上满铸范宣子所作的刑书,所以叫做刑鼎。为什么说这就是晋国将亡的预兆呢?论说晋国应该遵守周武王始封唐叔时的法度。国法不能改的太频,卿大夫们各以位次,遵守这个法度,百姓自然而然就能够尊贵晋君,畏惧刑法,这样国民才能各守各业,贵贱相安。到晋文公时,因为在被庐打猎,文公见秩序不甚整齐,于是修订唐叔的旧法,修订后的法,叫做被庐法。被庐法的实施,收效甚著,晋文公遂成中国诸侯的盟主。晋倾公轻视祖宗的法度,铸刑书于鼎,百姓能看到刑鼎的几乎没有,法度铸在鼎上,百姓怎么遵守?怎么尊重?又怎么立国?况且范宣子所著的刑书,是在晋文公六年,那时正是三换中军元帅,引起贾季、箕郑等作乱,历史上叫乱制。乱制时期的刑法,怎么可以拿来铸在鼎上,作为国家的定制呢!所以晋史官蔡墨说:‘范氏、中行氏将要灭亡,祸必延及赵氏,赵鞅如能修德,还可以勉祸!’”

孔子接着说:“凡是属于紊乱时期,废弃先王的法度,所犯的罪比杀人的罪更大。”

冉有问:“怎么乱法罪比杀人罪更大呢?杀人是有形的,乱法是无形的啊!”

孔子说:“这是合天纲法纪而言的。大罪有五种,杀人罪最轻,最重的罪是,违逆天地,罪及五世。污蔑文王、武王,罪及四世。逆人伦的罪及三世。谋鬼神的罪及二世。亲手杀人,杀人者死,罪及一身。这不是杀人罪最轻吗!”

冉有又问道:“先王制法,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说,使刑不上及大夫,使礼不下及庶人,那么大夫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行事,不可以用礼吗?”

孔子答道:“不是这样!使刑无分上下,不过治大夫是拿礼来治他的心,重之以廉耻。所以古时候大夫有犯贪赃污秽罪而革除的,不说他贪赃污秽,而说是‘簠簋不饬(fu gui chi祭祀时用的器皿)’,就是说他祭器不整齐。有犯男女混杂而淫乱的,不说他男女混杂淫乱,却说是‘帷幕不修’。有犯欺君不忠罪的,不说他欺君不忠,而说他是‘臣节未著’。有犯渎职不胜任的,不说他渎职不胜任,而是说他‘下官不称职’。有违反国纪的,不说他违反国纪,却说是‘行事擅专’。这五种大夫既然定有罪名,不忍直截了当的直呼其罪名,替他隐瞒,使他得知廉耻。凡是大夫身犯五刑,已经败露,或被人告发,那么必须戴着白冠、厘缨的罪服,自己走到朝廷上请罪,这样国君可以勉以执缚披枷。犯有大罪的,听到处决的王命后,向北面再拜,跪地自裁,国君不使人捆绑刑杀。处决时说:‘某大夫自取之罪,吾待子是有礼的’。所以刑不上及大夫,大夫也不失罪刑,这就是教化在前的缘故。

还有所说的‘礼不下庶人’,因为庶民急于行事,不能够尽礼,所以不限制庶民百姓以礼置备。喜欢热闹的,可以照礼举行,喜欢节俭的,可以放弃繁杂的礼制。总之,庶人遇上婚丧嫁娶,行不行礼制,要看经济条件而定。有条件,可以举行礼制;无条件,不举行礼制。都是可以的,没有规定,所以说礼不下及庶人。”冉有详作了记录,《孔子家语》中才有问刑篇流传下来。

冉雍,字仲弓,鲁人,以德行著称。

冉雍向孔子问道:“雍听人说,至刑无所用政,就是夏桀、商纣的失国时代。至政无所用刑,就是周成王、康王的治国时代。这几句话信而有证吗?”

孔子答冉雍说:“圣人教化天下,一定是刑政兼施。上古圣王以德教民,以礼化民,然后定刑法,禁民避刑,不要犯法。若是教不听、化不变、伤风败俗,于是采用刑。定五刑,合五化,执行刑罚的官吏,不可以作威作福。《礼记王制》上说:‘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更,故君子尽心焉。’所以君子定刑审慎而不敢粗心。”

仲弓又问道:“古时听讼,有过处罚只凭事实,不问心理的说法吗?”

孔子答道:“遇到审理五刑的讼案,需要原父子之情,立君臣之义,以作权度。估量轻重,细察深浅,以作鉴制。还须运用自己的聪明,表白自己的忠心,方能尽大司寇正刑察狱的职责。古制,每狱必须三讯三审而定罪。古时候有封爵必在朝上,杀人必在市口的规定。公室不用刑人,大夫不养刑人,士卿不和刑人说话,居住远近,不有来往。”

仲弓又问道:“古代的讼狱之成,是什么官职来专司呢?”

孔子答道:“狱成和狱吏,狱吏把狱讼呈报给狱官正。狱官正复审明确,呈报给大司寇(大法官)。大司寇再加审问,上报君王。国君再命三公,卿士复审于棘木(棘木,古代断狱的处所,《礼记王制》‘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正、大司寇,都是古代的司法官)之下,在棘木之下‘确准’与‘嫌疑’,然后再呈报君王。国君只对‘确准’犯,还需要再三宽恕,最后交大司寇按刑处置,市口开刀问斩。这表明慎重施刑。”

冉雍又问道:“为什么还有禁止公卿大夫复审的狱讼呢?有哪几种狱讼在禁止范围呢?敢请夫子给以讲解。”

夫子说:“第一、利用巧言来破坏法律的、改变物名以假乱真的、左道邪术乱政的,杀!第二、惑乱人心,制造淫声,创造怪异的衣服,使用怪异的技术、怪异的器具,来淫荡人心的,杀!第三、决心作伪,利口使诈,传布不正当的邪说,煽动众人,迷惑众人的,杀!第四、假借鬼神,假用卜筮,装神弄鬼,以此来愚弄百姓的,杀!这四种诛刑,包含在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中,不必复审于棘木之下。”

冉雍再问道:“这四种狱情,不加复审,不能宽恕,直接用刑,未免太重吧?

孔子答道:“除四种重刑之外,还有十四种禁令的规定。这十四种禁令是:1、国君用过的服饰、命车不许出卖于市。2、军兵用过的旌旗不许出卖于市。3、军兵戴过的头盔不许出卖于市。4、量具不准斗斛(斗,量具,大约30斤,五斗为一斛)不合不许出卖于市。5、布帛广狭不中量不许出卖于市。6、熟食物品腐烂不许出卖于市。7、瓜果腐膻不许出卖于市。8、宗庙之器不许出卖于市。9、杂色乱正色不许出卖于市。10、五木伐的不合格,不能充做材料的不许出卖于市。11、乌兽鱼鳖自死的不许出卖于市。12、果品不及的不许出卖于市。13、珠宝锦玉雕饰的过分艳丽而暴露阴者,不许出卖于市。14、牺牲珍奇动物的不许出卖于市。以上十四条禁令,若视察失职,或构成冤狱,一经查明乘审官吏要受失察得罪名。”

仲弓,及其他弟子都觉得,得闻夫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孔子说道:“我也不是生来就知道的,靠的是自小爱读书,读过的书,要牢记在心上。所以遇上有人问起,就拿古书来应对,所以说读书是培养学问的基础,不读书,腹内空空,哪来得学问呢?”

 

三十五、孔子删《诗经》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的学子们,大都以《周易》、《尚书》、《诗经》、作为必读的教科书。《周易》辞义深奥,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总源头,不从自身的内证下手,往往会使学子们望洋兴叹。《尚书》训诰体裁,句读不易,非的诠释圈点加批注不可。《诗经》一书,是集列国的诗歌而成,好的固然很多,但内中也夹杂了许多不可为训的歌词。为了学子们的精神食粮优美健康,孔子决定拿出计划删改。

那时,收录在《诗经》中的各诸侯国的歌词,足有三千余篇。好的例如《小雅.南山》中:“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这是说圣明的君子和他的人民是相亲相爱的。《周南.桃夭》中“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zhen荆棘丛生)。子之于归,宜其家人”。这是教育人民,及时成家,家齐国治天下才能平。《小雅.蓼(蓼liao)箫》中“宜兄宜弟,宜兄宜弟。”《曹风雎鸠(雎鸠ju jiu古代布古鸟)》中:“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这是教民要养成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良好习惯。总之《关雎》、《大雅》、《小雅》、《商颂》、《周颂》、《曹风》等篇,都是治国齐家的正当歌风。最坏的要算《郑风》、《卫风》,桑间濮上的野合,也行诸笔墨。在当时的作者,不过是在描写不良的风俗,逐成淫靡的歌风。这些笔墨传到后世,给年轻学子朝咏夜读这类歌词,简直是污人子弟,成何体统。所以夫子决计删除,只保留三百篇。

卜商,字子夏,卫人,熟悉《诗经》,叙述诗义,以文学著称。夫子删诗时的得力助手,师徒讨论商议如下。

夫子素知子夏精通诗义,便和他商议道:“我决定将不雅的诗删除十之七八,你以为如何?”子夏答道:“商意正和夫子相同,《郑风》不及《卫风》,《卫风》中有几篇是可取的。如《淇澳》篇‘瞻彼淇澳,箓竹猗之,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侗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谊兮’。这是以竹子的虚心比作君子,能够切磋道的先天真一虚无之气,令人永久不能忘却天道的好处。象这一类的很多。”

孔子说道:“乐工遇到宴会、祭祀、或者婚丧嫁娶,选择《诗经》中的歌风来演奏、选择谐声的韵文保存,以便谱入宫、商、角、徵、羽歌唱。凡是不谐声、词句长短不齐、词义污秽的,一律删除。保留三百篇,足够乐工使用了。”子夏欣然说道:“以前有很多贤士,也在批评《诗经》中的淫靡歌词,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提出来删改。现在夫子毅然决然大加删除,就此淫秽浮靡一概删除,变成了一部尽善尽美的《诗经》,施惠于后学的功德,真可称的上是与日月同辉了。”

紧接着又问道:“今天夫子吟《诗》,当读到第六章《正同》时,为什么发生长叹呢?”夫子微微感叹地说:“诗中所咏,君子都不能通达,岂不危险吗!人心惟危呀,立身处世,如果随风依俗,不就废掉了道德了吗?世人都不行善,一味地独行,我行我素,任意妄为,不是妖人也成了妄人了。所以说贤人生不逢盛世,恐怕就不能善终了。夏桀杀龙逢(逢读蒙,夏朝的贤臣),商纣杀毕干(商朝的忠臣,君王的皇叔),都是一类呀。《诗经正月》篇说:‘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蹐ji小步行走)。’商素来精通《葩经》的诗意,可明白这几句的解释吧?”子夏回答说:“局,作曲身解。蹐,作累足解,就是小步行走。就是说天虽然高,但不敢不弯曲着身体,小心谨慎的做人做事,惧怕触到了上边的忌违呀。下一句是说,地虽然厚大,正人君子却没有立足的地方,不敢不缚结了脚缓步行走,恐怕踏着法官的罗网啊。这就是说立身处地,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以不谨慎啊。是这样解释吗?”夫子说:“是啊!分明是说君子处世立身,虽然天高地广,却是上下恐惧,不能够宽容豁达,无忧无虑。我读到了这第六章时,便心生恐惧,发声长叹啊!”

子夏说:“诗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但做起来难呀,经夫子圈点、删除,这可好学了。”

一部流传万世的〈诗经〉,就这样尽善尽美的完成了。

 

三十六、孔子研究《周易》

《易》非卜筮算卦之书,乃穷理尽性至命之学。相传上古伏曦氏所作,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顺性命之理,尽变化之道也。散之在理,则有万珠,统之在道,则无二致。”又说:“万物之生,负阴而抱阳,莫不有太极,莫不有两仪,氤氲交感,变化不穷。”其蕴衍精深,莫有能及。神农黄帝而用之,著《内经》,尝《百草》,发《河图》《洛书》之精奥,给后人留下了万世不朽的医学大典。到了殷商之际,却流为卜筮之书,藏于龟甲之上,实在可惜之极。自西周文王到春秋末期大圣人孔子,他们穷毕生精力,历经八百余年,作十翼,终于完善了对《周易》最早的的注解。这部最早注解《周易》的书,叫做《周易大传》,该书是一部伟大的哲学著作。

《周易大传》简称大传,是《周易》最早的注解,共七种十篇:1、彖(彖tuan),主要解释六十四卦的卦名、卦义、和卦辞,分上下两篇。2、象,解释六十四卦的卦名、卦义、和爻辞,分上下两篇。3、文言,解释乾坤两卦的卦辞和爻辞,共一篇。4、系辞,是易经的通论,分上下两篇。5、说卦传,记述了八经卦所象的事物,共一篇。6、序卦传,解说了六十四卦的顺序,共一篇。7、杂卦传,杂论了六十四卦的卦义,共一篇。这十篇,汉人称为十翼。

周易大传七种十篇,汉人认为全是孔子所作,(见史记孔子世家,汉书艺文志)先秦人没有这种论说。因为《文言》中记有“子曰”的地方有六条,《系辞》记有“子曰”的地方有二十三条24个。子曰都是引用的孔子的言论,这只能是孔子的弟子们所引用的话,孔子不可能自己说“子曰”。彖传上下、象传上下、说卦、序卦、杂卦五种七篇,虽然没有“子曰”二字,然也可以断言非全是孔子所作。因为自文王到孔子,历经八百余年,才完善了对《周易》这部最早的注解。虽然不全是孔子的注解,但孔子学《易》,韦编三绝,并以《易经》教授弟子,亦当有所据(论语述而、史记 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传、汉书儒林传都有孔子学易的论述)。本节我们讨论夫子与他的门徒,在研《易》过程中的一些绝妙片段。

子夏、冉有与夫子一起研读《周易》,子夏向孔子请教说:“昨夜夫子读《周易 损》卦时,为什么掩书长叹,不复再读了呢?”孔子说:“凡属损而不已必益,所以损卦之后得益。益而后不已必决,故受之于夬,夬者决也。决必有所遇,故受之于姤。姤者遇也。我读到此,想起《尚书大禹漠》所云:‘满招损,谦收益’因此掩书长叹。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子夏问道:“学者可以求益吗?”孔子说:“为学而来,日日收益,今日新,明日新,他日新。为道而来,是要损掉旧日的毛病,今日损,明日损,他日损,一致于消灭一个旧的自我。日新的自我才能诞生。所以为学而来,多多收益。为道而来,自身受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把自身的毛病都损掉。学者知此,方肯虚心求教。只有虚其心,才能成为永不自满的博学君子。天之道,虚则盈,持满了能够保持长久是从来没有的。自以为是贤能的人,永远听不到善言,因为善言不美,美言不信啊。从前唐尧治理天下,能够拿信用恭俭来守身,拿谦让来待人,所以千年益盛。其真朴,到现在还觉得彰明。夏桀昏庸,自满无厌,逞意妄行,斩杀百姓,草菅人命,天下共起而讨伐,所以千年恶著。其余毒,到现在还不曾灭迹。损益两卦,何等重要,天地之间,盈虚消长,调度不当,焉能成事,又何能做人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高则抑之,低则举之,不可自满,方能持久啊!”

子夏听完夫子所讲的损益两卦之后,暗下决心研读《周易》,从字里行间,寻求古圣先贤的奥义。时人称颂子夏读书过于仲尼,夫子听到这话以后,心中暗喜,对门下第子说:“二三子人人能象卜商好读书,个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我所最期望的,也是我最快心的一件大事。”

一日,子夏向孔子汇报说:“商读《周易》,深有体会,明白了天地氤氲交感,万物化淳,天地生育万物,各有奇偶之数。飞潜动植,卵生湿化,所受天地之气,只是厚薄不同而已。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气,幻出诸形象,生理虽各异,辅助生成意。商向来莫能穷究本原,今日方知,可以用数理乘法,推算无差。”孔子惊异道:“商详细道来,我看!”

子夏说:“天地定位,人居其一焉。人头圆象天,人足方象地.所以,只有人,才能参天两地。天一,地二,人应俱三,这是化生万物的三才。三才便是生育万物的始基,三三相乘为九,九九相乘为八十一。一主旦,旦为日出地平线,一为天,日主十,从奇数开始,便是天干,有十个数代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故人孕育十月而生。人之生育原理居奇数之首,人首在上,居最高位,离天最近,所以得天之灵气最多,为万物之灵。其他动物,头距地近,得地气多,阴气重,所以动物不灵。八九七十二,二为偶数,偶以从奇,奇主辰,辰为月。二为地,有地支十二个数代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古人说辰为月,月主马,在天为马,在地为龙,所以马孕育十二个月而生驹。七九六十三,三为斗,斗主狗,故狗孕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为时,时主猪,故猪孕四月生。五九四十五,五为音,音主猿,故猿孕五月生。四九三十六,六为律,律主鹿,故鹿孕六月生。三九二十七,七为星,星主虎,故虎孕七月生。二九十八,八为风,风主虫,故虫八月而化生。生物各从其类,鸟类、鱼类、生阴属阳,所以都是卵生。鱼游水内,鸟飞云中,每到立冬,燕雀入海化为蛤,这是鸟类的变种。蝉只饮不食,蚕只食不饮,浮游不饮不食。甲虫夏食而冬蛰,龁(齕he)吞的八窍而卵生,龃嚼的九窍而胎生。四脚的没有羽翼,戴角的没有上齿,无角的膏而无前齿,有角的脂而无后齿。昼生的感阳气象父,夜生的感阴气象母。所以至阴主牝,至阳主牡。这是弟子从《周易》的阴阳属性中感悟而得的。”

孔子说道:“吾从前听老聃说过,‘万物之生,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所说的这个生物的过程是:天下万物的发生、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是阳在背负着阴而上升,而展开,这个阶段是从无到有。由于受其外围条件的限制,(比如地球的引力),事物发展到最高极限时,阴便紧紧地抓住阳而下降,而收敛,这个阶段是从有又回到了无。在这个忽儿上升,忽儿下降,忽儿开,忽儿合的氤氲交感变化中,各种各样的生命便产生了。老子形容这个生物的过程是“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兮其若存,用之不勤。”

孔子形容这个万物生成的过程是;“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莫不有太极,莫不有两仪,氤氲交感,变化不穷。”

子夏说:“《山书》云:‘地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形。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蚌蛤龟珠,与日月而盈虚。是故坚土之人刚,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细,息土之人美,耗土之人丑。食水者善游而耐寒,食土者无心而不息,食木者多力而不治,食草者善走而失,食桑者有絮而蛾,食肉者勇气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智慧而记,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羽虫三百有六十,而凤为之长。毛虫三百有六十,而鳞为之长。甲虫三百有六十,而龟为之长。鳞虫三百有六十,而龙为之长,裸虫三百有六十,人为之长。’这是天地生育万物,形状名别,动静生活各不相同。造物的奇妙,简直不可思议也。”

夫子与子夏等弟子们谈论了万物的生理,奇偶的变化,阴阳的属性之后,子夏退而后祥做了记录,著成了一部奇书《易大传》,挖掘了中华民族古老文化的总源头。

 

三十七、敬叔巧妙荐贤才

宓不齐,字子贱,鲁人,性仁爱,有才智,为官清廉,不欺百姓,单父宰。

孔忠,字子蔑,孔伯尼之子,孔子的侄子,邹邑宰。

鲁定公在位共十五年,始终没有实权,基本上是个傀儡国君。但还是死要面子,总想培养自己的抵实团队,收罗自己的力量,发展自己的势力。

季平子,权臣,鲁国的宰相,发动内乱赶走了鲁昭公,辅佐鲁定公上台做傀儡国君。实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但表面上,还是打着国君的牌子。

南宫敬叔,孟孙家族,鲁国贤大夫,是孔子的好朋友,也是孔子门生。与子蔑是郎舅关系,夫子的侄女女婿。平衡鲁定公、季平子、孔子门生三者间的关系非他莫属。

孔子的三千弟子中,敬叔是鲁国的贤大夫,由于他的特殊关系,出仕鲁国的弟子大都是他推荐的。最近又荐举了孔子蔑、宓不齐出任邑宰。子贱的才能在孔门中与颜回堪称伯仲,原不想做官,也不曾求人推荐,不料时来运转,与子蔑同时接到委令。说来还是敬叔的大功一件,是敬叔巧妙的利用了鲁定公培植自己势力的心态,借助了相国季平子的虚伪,而推举成功。

定公即位,政权尽在相国季平子手中,他只管祭祀宗庙的事情。国家大事、用人制度、军兵用度、边境区划等等,一概不许过问。只好忍、忍、忍着,见平子任意侵夺公室,一种目无国君的淫威,实难忍受。平日里,他素知敬叔的为人和在鲁国的贤明,便私下里和他商量,叫他推举孔门的贤弟子。一天,鲁君对敬叔说:“寡人虚有君位,无权委任,要卿荐贤给相国。不过一定要向被推举的人说明,是寡人的意见,必须忠于公室,不可心向季氏。”敬叔即将孔子蔑、宓不齐的才能在定公面前宣扬了一番。然后赶快拜见季平子,谈及单父、邹县两邑宰贪污残暴、百姓怨声载道。这两个邑历史遗留问题多,民杂而不劳,本来就很不容易治理,因此上,非得委任清明廉洁、权威并使的厉害角色去担任邑宰不可。平子本知道敬叔贤才出众,德性丰厚,信誉颇加,只是自己不愿意弄权,使得平子非常放心。当下就问他:“孔子门下有没有能胜任繁剧邑宰的人才?”敬叔就将子蔑、子贱荐举于相国案上。平子立时下令,委子贱为单父宰,委子蔑为邹邑宰。

孔忠、宓不齐两人,即请敬叔引见平子谢委。

敬叔趁此机会,向平子游说道:“家有家长,子弟出门,理当向家长告辞;国有君主,新委封疆官吏到任,理当向国君请训。现在只向相国辞行,那些好事者,不免要在背后,谈论相国目无君上,对相国地声誉,怕有影响。何不叫他们去见君请训,以塞后人之言呢?这样于相国是很有益处的。”

平子感激称善,即可叫敬叔带他们入朝向定公请训。

子蔑自知不善说话,才智只是埋在腹中,便让子贱在前,自己跟在后边。定公向他两人问道:“敬叔已经介绍了你们的能力,邑宰为亲民官,卿等还是初次从政,用什么政见,才能够上不负国君的委任,下不负民众的寄托呢?”子贱答道:“臣幼读经书,知道从政不在多言,对上只有忠勤廉洁四字,以报委任之恩。对下只有清正爱恤四字,以任寄托之重。”定公说道:“好啊!从政能够厉行这八个字,做官能够首重一个忠字,便是天下才。不但能够治邑,当好邑宰,就是相国也是绰绰有余了。卿家好自为之,寡人正在为国求贤。到任后遇到应兴应废的政事,随时呈报寡人!使寡人得见你们的优良政绩,以备大用。”

子贱心想,事事要呈报,不但麻烦难受,更怕佞(佞ning)臣私进谗言,花言巧语献媚,使我不能正常行政,岂不要误了国家,害了民众!而且是初次请训,不敢不尊君命。他转念一想,不如用智,便立时应对道:“臣初为宰官,没有从政经验,恳请指派国君近史同至任所,以便遇事指导。”此举,正中定公下怀,立刻安排公叔成、秦正两位近臣,明日同宓不齐到任。

定公退朝,敬叔、子蔑、子贱退出朝门。敬叔即向宓不齐责问道:“你为什么请君派人随往任所?两近臣奉君命监责,岂不是掣你的肘吗!足足见你初入仕途,没有经验,竟会带着两个上司到任,怎么办呢?怎么能作好邑宰呢?”

 

三十八、不齐贤能辞掣肘

 

敬叔不知使用了多少心计,在定公、平子之间周旋,才把孔门弟子推荐上去。宓不齐一句话,竟然要了两个间谍随同到任。责怪是一会事,更重要的是,他怎么工作,我怎么向夫子交代。子贱微笑着向敬叔道:“因为定公命我随时向他呈报,一则不胜麻烦,二则恐怕被小人进谗言阻挠。我有心故意弄此玄虚,管教这两个人随我到任,不出十日,自然回朝辞委。如果相国问及此事,麻烦你转言,缓待十日,等两近史回转,就会水落石出了。”

敬叔仍然生气地说:“既然不容随任监察,何必多此一举。定公本无派人监察的心思,是你自己当面请派的,岂可在十日之内撵走他们呢?”

子贱说:“只为定公要我遇事呈报,初次请训,不敢不依,不得已弄此玄虚。撵走他们是断无此理,只可以使他两人遇事掣肘,不能安居单父,必然会自动的回来报告定公。使定公觉悟到派人在旁监察,就等于事事掣我的肘。从此以后,再不派人监督就是了。”敬叔说道:“但愿如此吧,莫怪定公说你是天下才了。我向平子和盘托出,自由他维系你的位置了。”

次日,子蔑赴邹邑接任,不在话下。

子贱同公叔成、秦正来到单父上任。子贱私下秘密嘱咐属吏,长请两近史充作刀笔,缮写公事。在近史执刀笔缮写时,有意牵掣他两人的肘,使字迹写的恶劣不堪。公堂上,子贱见了,向手下属吏大发雷霆,训斥道:“刀笔书写如此恶劣,怎能充当邑吏!”邑吏立刻跪地请罪,并申辩说:“公案是二近史的手笔!”子贱竟以怒目视近史。两近史本来跋扈飞扬,没有看的上这个新上任的邑宰。遭此恶视,已是愤怒之极,又加上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一气之下,蹦盘辞归,走了。子贱说道:“二位书法太劣,不能胜任缮写公文之责,不敢相留。”公叔成、秦正,何等人物,君主身边的近臣,国君的心腹,谁敢不巴结。遭此恶眼,立时收拾行囊,回去向定公写折子,告刁状,想法子办倒宓不齐。

公叔成、秦正辅佐单父宰只有五天,就辞职回来了,敬叔听说后为宓不齐捏着一把汗,吉凶难卜;季平子高兴之极;定公有苦难言。于是先找两近史问个明白,两近史向定公说道:“不知道宓不齐是何居心,使臣缮写公事而他的属吏又掣臣肘,见字迹恶劣,笑臣无能。臣是国君心腹,遭此恶视,所以臣等不能存留,故归来也。”定公觉得怪异,心想,没来由地不会掣你们的肘。莫不是你们想和邑吏通同作弊,邑吏不敢,怕以实转告邑宰。想到这里,高声问道:“是不是你们认为自己官大,下去大捞一把,没来由地掣你们的肘干什么?邑宰不好直言,施此恶作剧,使你们不逐自退吧!”公叔成申辩道:“臣等在单父只有五日,第二天邑吏就托我们缮写公事。最可恨的是这个邑吏,等在旁边,懵地里推案掣肘。第一次我们尚不介意,不料,以后每逢我们写公事,必在旁边掣肘,使我们写得恶劣浪迹。想起来,分明是有意作弄啊!”

定公感觉到,简直是莫名其妙,便传敬叔入朝。把两近史的话备述一遍,然后叫他去见孔子问个明白,速来回话。

敬叔奉命来见孔子,说道:“子贱宰单父,以公事交二近史缮写,邑吏在旁掣肘。使得近史书写恶劣,子贱反而责他不称职。二近史今已回来,直言上告。定公特命韬来,向夫子请问,子贱这种举措,是何道理?”

孔子答道:“宓不齐,是君子,他有佐王霸的才能,现在屈做单父宰不过自试罢了!这种举措,想必是以此进谏君上,不要派人随往监察吧!既委他为单父宰,又派近史监察,就好比既委近史写公事,又叫人在旁掣肘,可做一例看也。”敬叔说道:“是啊!他到单父去的时候,在我面前露过口风,我未便在君上和盘托出。”孔子说:“你待朋友必忠必信,大有鲍叔的遗风。不过子贱没有管仲的际遇啊!”敬叔道:“轮子贱的才能,堪称与管仲称伯仲,韬没有鲍叔牙的度量与武略。管仲为相以前,齐国的时势不及我国现在的时势。鲍叔能够定国乱、退敌兵,等到大局平静,又荐管仲以自代。韬,眼见公室衰微,政权落在权臣之手,无法挽救,怎能比得上鲍叔。所能自信的是,只有为国荐贤四字了。但是,要做到公室强盛,非夫子亲身出马不可!夫子现已寿过五旬,正宜及时从政。韬当为夫子在季氏前极力揄扬,倘若征聘,望夫子不要回辞。”孔子听了这一席话,微微点头,表示许可。敬叔很愉快地退出,来见定公。

敬叔照孔子的话,直说一遍,定公顿然觉悟,长叹道:“寡人扰乱了宓子贱的行政,犹如掣他的肘,责他的书一样啊!幸亏得夫子提醒,否则寡人怎么能够想得到呢!”于是既派敬叔赶往单父,让子贱放手大干,只要有利民的政策,便施行,不必汇报,越五年,报告大要即可。自此以后,子贱才得放胆做去。

 

三十九、宓子贱宰单父

单父(今山东单县)地方风气太坏,东与齐国地界接壤,大面积的肥沃土地是季孙氏家族的,而且靠近齐国。有鲁国的猎场,有公子哥们聚会的娱乐场。所以,历任邑宰,仁政德行推不开。只得同流合污,贪污受贿,公开素要,打、砸、抢、为常事,因此,民风不古,社会浇漓,百姓苦不堪言。

子贱当了单父宰,经过走访暗查,决定先从改良风俗入手。首先他自己以身作则,穿布衣、戴布冠,出外步行,不用马车。一面提倡俭朴,反对奢华,禁止淫靡。一面加大力度整治社会治安,严厉打击恶势力。一面挨户劝导,居家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唱妇随,男子要孝,女子要贞节。风俗渐渐地敦厚了,百姓皆知孝亲睦族了,邻里关系也和睦了。然后再行劝导,工商小贩,生意买卖要诚实,老少不欺,价格合理。使人人都知道诚实为贵,虚伪可耻。当公务的役吏,作交易的民众,种田地的农夫。办事需要有忠心,说话需要有信誉,做人需要老老实实。你长存感激之心,才能够得到他人的信用。经过一年的教育、整顿、治理,最后施行仁政。革除役吏的灰色收入,减少正直农夫的种地赋税。并把节约下来钱组织民众修沼沟渠,预防水旱灾荒。在任一年,把个单父邑治理的万民安居乐业,人人称颂,来了个好贤宰。

单父的人口不断地增加,大部分是从外地迁移而来的。单父工商没有失业的,贫民都能自食其力,少有窃盗欺诈等事发生。民风一改前非,一派欣欣向荣之新景象。

 

四十、齐匪刈麦

一日,有齐寇从单父城外经过,当时正是夏熟麦收季节。城外大约有季氏家族的麦田数千亩。

那时齐强鲁弱,边境上年年有侵扰事情发生,特别是三秋、三夏大忙季节,入侵抢粮、抢物、抢人。成熟的麦子农夫因为一时刈收不及,更怕收割堆积在场地上,仍旧要被齐寇抢去。所以推举一老农夫,入城请见邑宰,报告说:“麦已熟了,齐寇虎视眈眈。附廓农民来不及收尽,请贤宰官命令城内居民,速去收割附近之麦,第一可以补助城内食粮,第二免得资助了齐寇。”子贱唯唯,没有回话,老农夫退出城去,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城。

于是,又推举一名,善于口才的老农,入城再见子贱,更申前请。说道:“齐寇将至,就要入城抢粮。”子贱仍不放人出城。

农夫再推一人入城,三申前请,说:“齐寇已经蜂拥似的冲来,初意入城抢劫,因城门四闭,不得入内。忽见附廓无数熟麦,寇全体入田刈割,捆载而去。”

城内居民,未曾遭劫,人人称颂贤邑宰。幸亏下令禁闭城门,不得放出收麦。否则麦子没有收成,齐寇早已冲入城中抢劫了。

原来入城请愿的老农夫,就是季氏的家臣,他们见邑宰不听调,便赶往曲阜,告说邑宰有意不放城内居民,出城帮助收麦,以致于被齐寇割去。

平子听了这话,怀疑子贱私通齐寇,联想子贱的老师曾经到过齐国。既命家臣速速赶往单父,向子贱责问道:“附廓农民寒耕署耘,辛辛苦苦把麦子种熟了,现在被抢劫一空,岂不痛哉!老农三请放城内民众出城刈收,而子弗听,爱民的贤邑宰,是这样吗!”

宓子贱说:“今年附廓农民无麦可收,明年仍可以栽种。齐寇片刻及至!若放城内居民,出城刈收,城门不能禁闭,齐寇早已入城抢劫。居民的损失、单父的损失、鲁国的影响,将不堪设想。再说若使不耕种的居民出城收取,不劳而获,与寇何异。况且失却单父一熟之麦,于寇不强,于鲁不弱,若使城市居民乘乱而取,助长私心,后患又是无穷!”

家臣回到曲阜,把子贱的一席话,回报给季平子。平子长叹道:“宓子贱才能胜于我,且有远虑,所以能避近忧,我自知不及他。”

因此,子贱名闻全国,一班卿大夫都在孔子面前称赞宓子贱的政绩。尊为鲁国无双的贤邑宰。

 

四十一、获鱼弃河

不多时,宓子贱的名声传遍了鲁国上下。孔子专差巫子期微服私访,到单父观察其优民政绩。

巫马施,字子期,陈人。

子期奉师命抵达单父境内。乔装贫民,身穿破旧衣服,到处与士人谈话,欲明真相。一天下午,太阳已经偏西,户户炊烟屡屡升起。他经过大河边,见一捕鱼老人,得鱼仍旧放入河中。子期非常惊异,问道:“老人家,鲛鱼志在得鱼,你为什么捕得了很大的鱼,仍旧放掉呢?是不是邑宰禁止你们捕捉这两种鱼,违反了他的禁令要处罚吗?”老人说:“大鱼名叫鲟,正是一条产生小鱼的母鱼,我们的贤宰官倍加爱护,所以,捕得后要放生。还有一种小鱼叫作鰆,它产崽多,产小鱼的季节,捕得了也要放生。这种鱼在河水里产子,在海水里生长,产量大,是人们很好的副食品。我们的贤宰官,每次在市场上看到这两种鱼,只要是鲜活的,总是拿自己的钱买下来,到河里去放生。因此,我们捕鱼人捕到这两种鱼都是放生。”

子期心中非常敬佩,再往各地调查了三日,只见男耕女织,境内没有失业的游民,也没有失学的子弟。再到衙门前察访,只见冷冷落落,既无涉讼犯罪,又不见邑吏走动,感到纳闷。于是寻人问道:“堂前堂后不见一个邑吏,莫非是都放假回家了吗?”那人答道:“因为没有狱讼,差官都有商买店铺,所以平时衙门里没有那么多差役,只有两个值班人员在场。”子期更加佩服,于是取道回转,一路听到民众称颂邑宰贤明,真是口碑载道。

回到曲阜,巫子期把观察所得地情况,详细转告夫子。孔子说道:“宓子贱用仁德化民,使民众做事,好象有严格的刑律在旁,不敢有不仁的举动。真是不容易呀!”

子期请教夫子说:“敢问夫子,他用的是什么方法,能使人在背后不敢违背他的仁政呢?”孔子回答说:“我曾经对他说:‘唯天下至诚则能化民。’子贱用至诚治单父,政绩显著,我将亲往视察。看子贱、子蔑、子路、子游、子骞五人的政绩,谁优谁劣,必须实施考察,方能明了,二三子不愿随行的留此。”

冉有御车,随行考察的弟子有:颜回、公良儒。

 

四十二、子蔑治标有三失

公良儒,字子正,贤而有勇。

子正与子路的关系最为友好。当子路到蒲邑接任时,把保护夫子的责任,托付给子正。所以每遇夫子出门远游时,必定是,驾着自己的马车,随行保护,一路上既当司机,又当保卫科长。

当下孔子一行先到了邹邑。子蔑得报叔父来到,急忙迎出,接入衙中竭诚款待。并与随行弟子一一招呼落座后,向夫子请问道:“叔父莫不是将要远行,经过这里吗?”夫子答道:“专程来此,观察你的政绩如何?你到任以来,有没有心得呀?”

子蔑答道:“侄子接任没有得着什么,而所失的却有三件:

一、王事未闻,不能够专心学习,这是学问的疏失;

二、俸禄少,不能分恤亲戚,这是骨肉的疏失;

三、公事繁多,无暇吊死问疾,这是友道的缺失。”

孔子听了,心中纳闷,觉得子蔑情绪有问题,便问道:“这三失是不难避免的:第一失,只须研究求证关于王事的书籍,苟能专心有恒,获益必然很多,疏失可补;第二失,只须力行节俭,戒绝奢华,杜绝不正当开支,俸禄自有盈余了;第三失,只须办公事的谨慎迅速,定有空闲功夫,应酬礼尚往来的交际。”子蔑趁机请教说:“行己的道理是怎样的?”孔子说:“这是很简单的,知道了的事,不去踏踏实实地干,还不如不知道;亲近了不加信任,不如不亲近;快乐的事情遇到了,不可以因为快乐而骄傲;祸患将至了,不可以因祸患而忧思。”子蔑又问道:“行己之道尽于此吗?”孔子答道:“这些不过是行己之道的大纲,另外,还有具体的条目。1、能力不及的需要勤求;2、设备不全的需要补足;3、不要拿己所不能的逼人;4、不要拿己所能的骄人;5、终日出言无遗己忧,终日行事无遗己患;6、小事、大事,落实就好;只有智者能够如此。你与宓子贱同日接任视事,而今子贱已把单父治理的井井有条。那里工商以至诚待人,士人以礼仪自守,农夫以勤劳为本,妇女以贞节自励。口碑载道,政绩冠全国。你在任的日子与子贱相同,但我次此入境留心观察,并无大的改观,政绩平平。你有无得意的政绩,何不明白道来?让我评判。”

子蔑说:“侄,到任以来,一、调查全县年少失学的男子,占全县总人口的十分之三。并因为兵役关系,隐瞒年龄,匿藏少男,对四乡进行了实际人口普查。四个乡添设了乡校,劝导十五岁以下失学的孩子,概须自投乡校读书。每季调查一次,发现有失学的子弟,罚其家长。这是一件应该提倡的事情吧!二、对于刁顽农民,抗不交纳田赋者,下届不许耕种。须将所欠田赋,最少缴纳半数,方许耕种。这也是一件应该整顿的事情吧!三、遇有盗贼,从严惩办,遇有狱讼,秉公判断。到任至今,不敢收受丝毫贿赂。侄自以为没有辜负职守,民众们却没有称颂。莫不是诚信满足不了民望吧?”

孔子说:“你办理政工没有错,不过,只是治标,没有治本,以致于徒劳而不功。子贱在单父,专做治本工作。不但能收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还能得万民称颂。士大夫们都在我面前称誉他的贤能,可称为当世第一良吏。能得一二人赞美,或由标榜而来,不足取信。不分远近亲疏,人人赞美,这可是名不虚传,的确可信,也真不容易。”

子蔑问道:“叔父到过单父,见过子贱的政绩,他的治本工作是怎样开展起来的?”

孔子说道:“单父尚未去过,因为在朝的卿大夫们都称赞他的贤能出众。特地使巫子期前去实地考察,方知他使用至诚的决心,专做治本的工作。你要明白治标、治本的区别;治标、治本的政绩;治标、治本的效果;是很容易的,且听我来给你细讲。就拿你告诉我的几件事来说吧:‘四乡添设乡校是一件善政’,不过你只知道强迫失学子弟读书,便是治标工作。你应该慎选品学兼优,平日为当地民众信仰的热心士人,充当教师。托付这样的教师,去劝导失学子弟读书。这样既容易见效,又普及了教育,这就是治本的办法。不许欠赋农民种田,也是治标,治标收效甚微。要了解农民为什么欠缴田赋,是因为遇着水旱不时,收成不足,子粒无收,还是无米充饥等等。不得已欠缴田赋,你应该替农民预先设计。高区开河凿井,遇到天旱不雨,有河流井水可以灌田,庄稼永无枯槁之患。低洼之区,修制沟渠,加高围岸,遇到久雨不停,田中积水,容易宣泄,庄稼不至于淹死。这样的水利设施,农民旱涝不会减产,储粮渐渐增多,决无欠赋之理。这才是整顿田赋的治本办法。至于严办盗贼,公断狱讼,也都是治标,难以收效的,应该从根本上解决。使全邑民众各安职业,戒除奢华,力行节俭,邑内没有失业游民。常言道:‘饥寒起盗心’,‘民无食则反’。人人有职业,大家有饭吃,不缺衣食了,谁还去做盗贼。既无盗贼,盗窃案件自然没有。使你管辖区域人人知礼仪,个个重廉耻,不取非礼之财,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口角殴打无从发生,狱怂不就自然没有了吗!这些关于盗贼狱讼的治本办法,你若能事事从这里入手,一年之后,政绩可观。二年之后,万民称颂。三年之后,能与子贱并驾齐驱。我将往蒲、费、单、武城四邑,观察四人的治绩。明朝就动身,你要好自为之吧。”

子蔑听完孔子的教训,战战兢兢地说:“叔父的教训,侄当实力奉行!屈留叔父多耽搁几天,使侄多得些益处,不仅是侄一人的造化,全邑民众都沾着叔父的恩惠啊。”孔子说:“为政不在多说,只须谨记吾言,事事从治本上下功夫,莫说治这一邑,就是治一国也足够了。”

子蔑当日用盛席款待,给孔子一行接风洗尘。夫子同弟子们入座,就向子蔑说:“为什么不奉行我的教训?你说俸禄少,不够分增亲戚。我教你戒奢华,力行节俭,你必须以身作则,才能够使民众奉行俭朴。从自己着手,革除奢华习气,关系很大。要知道盗贼并不是生来就是盗贼,就是因为平日里不知道节俭,喜欢奢侈、浪费,把家产挥霍一尽。最后饥寒交迫,挺而走险,流为盗贼。所以戒奢侈,关系到消除盗贼的起因,你不以身作则行吗!”子蔑回答道:“侄平日里自奉甚俭,今日因叔父到此,且有同学在座,破例备此盛席。即以此席为力行节俭的誓酒,来日起,当书教言于座右‘奉行节俭,为民众表帅’。”说完,大家进食,兴尽而罢。

来朝,便同弟子们驾车动身,奔向单父,子蔑送到城外而别,回衙办事。

 

四十三、子贱治本有三得

孔子一行坐马车前进,直到单父城内。一路上沿途观察,只见店铺林立,市场繁荣,交易公平,老少不欺。

子贱早已经得到夫子来单父考察的消息,在门前守侯恭迎。孔子见到笑容满面地说:“吾党有你这位良邑宰,丘也有光荣了。”子贱谦逊几句,把夫子和三个同学接到客室,分宾主坐定。孔子见室中陈设简单,只有书籍和桌椅,好象贫士的书屋。此时正值午饭时候,子贱和夫子谈了一会话,向夫子说道:“衙中没有厨子设膳食,饭菜向由内人烹煮。只怕烹调失宜,待不齐下厨为夫子设膳。”说着话便离座入内去了,不多会儿,引着一个中年使女送饭菜来到客室。子贱便请夫子和同学入席进餐。桌上只有五簋家常菜,一盘生姜丝,一碗肉笼松。这两样东西是平日里夫子最爱吃的,尤其是生姜丝,每食必备,没有姜丝,简直不能吃饭。《论语乡党》载:“孔子不撤姜食,撤姜食不食之矣。”

在民风时下的春秋末期,孔子能度春秋七十有三乃去,他自己有一套科学的养生饮食疗法。他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恬淡虚无,静坐与学习相结合,所以形劳而不倦。那时他就养成了常吃姜丝的好习惯。姜味辛,大温,无毒。有解毒祛寒,开胃止呕,下气益声,消宿食,健脾胃,好颜色等功效。孔子极注意饮食以卫生,所以每顿饭必吃姜丝。子贱亲自下厨,就是为夫子准备凉拌生姜丝。孔子见送上来这些饭菜,赞美道:“这几样菜烹煮地精美可口,而且色色是我最爱吃的。”

席间,孔子向公良儒问道:“子正,你认为子蔑衙中的盛席可口呢?还是这里的家常菜肴可口呢?”子正回答说:“各有千秋,邹县子蔑的盛席,好比是繁华市场的滋味。这里的家常菜肴,好比是山林清风明月,清静无崖的风味。”孔子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喜欢山林清静的风味,厌恶繁华市场的滋味。”说罢,大家进餐不提。

原来,孔子的生活非常讲究,起居必重礼,席不正不食;饭菜不及时不食;食物变色变味的不食;割得不正不食;外边买来得熟肉不食;无姜无酱不食;饮酒不及乱,进食不及多;进餐不说话,临睡不出言。夫子以身作则,要求弟子们做到的自己先做到。所以门下弟子,把夫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乡党》中,记载的详详细细。

今日,夫子高兴,子贱斟酒以敬,并不推辞,略饮些许,方才进饭。饭毕使女收拾干净,师父与门徒重新回到客房。子正问道:“身为邑宰,衙中不用男仆供使唤,这样俭朴,只怕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人吧?”子贱说:“衙中役吏原来是有的,现在他们各有所司,各有职业。刚上任时,讼事多,役吏忙,现在衙中没有了讼事,也就用不着他们伺候了。由他们各去干各自的职业,赚点儿微利,以供他们自用,免得公事上收受贿赂,吃了原告再吃被告。至于我自己的使唤用人,岂可劳动公家雇佣的役吏呢?不齐本来是寒士出身,通常都是内人操持家务。雇佣一个使女已经感觉很是奢侈,怎么还敢再用男役呢?”

夫子听了子贱所说,非常愉快,就把问子蔑的话,问子贱道:“你到任以来,有什么得?有什么失?说来听听。”子贱答道:“不齐自接任以来,没有失去什么。得着的却有三件:

一、从前向夫子讨教的学问,现在可以辅助实施了,这是学问上的得益。

二、每年所得的俸禄,足够分赠贫苦的亲戚,这是骨肉上的得益。

三、政简刑清,随有公事裁答,余暇时间很多,朋友间的事情没有耽搁,这是交友上的得益。”

孔子笑容满面地说:“你可称得上是鲁国的君子了,从前我逼居齐国时,齐景公曾对我说:‘丘是宋国人,晋国没有君子,只有争权夺利的小人’。单父与齐国边境接壤,你治理单父的政绩,早已传遍齐国。若说鲁国没有君子,把你放在哪里了。晏婴为什么要使大夫乔装来观政?又为什么命令士兵扮演盗寇来抢麦子呢?这算什么事呢?邻国有君子,难道防碍齐国吗!为什么念念不忘呢?”子贱惊问道:“齐寇抢麦,是奉君命假扮的!夫子是怎么知道的?”孔子先分析说:“事实足以让人疑心,哪有强寇入境,只是为了抢点麦子就走的。不来抢夺田地,也要掠夺人口。(春秋末各诸侯国以人口多为大国,所以抢人是常事)另外,老友高昭子密地派人送信给我,详告上述情况。却是相国晏婴担心鲁国强盛,授意景公,派人刺探之举。”子贱问道:“晏平仲不是夫子的朋友吗?他的为人,究竟如何?”孔子说:“平仲为人,善于人交,永远不会绝交的。”宓不齐暗暗佩服夫子不愧称为圣人,背后谈论友人的过失,本属小人。夫子在齐时,屡受晏子的阻挠,弄得无兴归鲁直到今天,不曾听见说过一句晏子不够朋友的话。圣人的德行,岂是我们效学的来得呀!子贱正在墨想,子正忽然向夫子问道:“子贱、子蔑同出夫子门下,同为邑宰,夫子所问也同,他两人的答语却相反,是何缘故呢?”孔子说:“仅仅差的‘奢俭’两字,以致于得失相反,优劣相差的不可胜属了。”子正说:“子贱力行节俭,勤奋治邑,已是政绩卓著。子蔑只是没有注意到俭朴,他也不是故意奢华,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孔子说道:“邑宰是全邑的表率,是百姓的父母。(有道是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党员,党员看干部,干部看着党支部,这就是榜样。)父母官事事要以身作则,方不辜负民望。现在子蔑衙中雇佣厨司、佣妇、跟班、婢女等七八个人,专供他夫妇俩使唤。平日里每饭八簋,时不常地用盛席宴会,他自己的供养这么厚,岂不是奢侈吗!不责自己浪费,反怪公家俸禄太少。不够他一人消耗,那里能够润恤亲戚,以至于亲戚疏失。自己不能力行节俭,安能革除奢华风俗。浪费乃是为盗为窃的原因,吃吃喝喝乃是社会的毒瘤。地方上盗窃案多,终日办理,忙的不可开交,那里有功夫研究政治学识,以至于学问疏失。讼案罪犯多了,日夜料理,还怕有疏漏,那里还有工夫吊死问疾,以至于朋友疏失。这三失,都是因为他不知节俭而来的。子贱能够至诚力行节俭,能够化及全邑百姓力戒奢侈,使风俗良淳敦厚,狱讼减少,所以能够有三得而无一失。做官,尤其是做父母官,安可不力行节俭!”

子贱说:“子蔑仰仗夫子衣钵亲传,向来自奉甚俭,现在日用不节省,必是眷属同居衙中所致。不齐的父母兄弟都在曲阜,每月的开支都不多。这里只有内人,所以比子蔑的开支就省得多了。”孔子说:“能治国,必能齐家。子蔑治国本来能力不足,家事全凭侄媳妇做主,叫他怎么能够治理一邑的政事呢!”子贱回答说:“子蔑时常和我有公文和私函来往。他的政见和卓识,都是根据夫子平日的教悔,与不齐的行政如出一辙,绝无错误,政声也很好。衙中用人太多,这是小疵,况且未必是他的主意,可能是他妇人喜欢奢华所致。夫子宜加原谅为是!”孔子说:“你这一席话,却是实情,所以我当面没有责备他。你和他既是同撩,又是同学,交谊又深,今后更要随时通函,匡正他的不逮。”子贱唯唯应命。

孔子一行在单父署中耽搁了三日,子贱衙中也无重大案牍。便陪着夫子游览名胜古迹,每日傍晚仍回衙中安歇。晚间子贱把属吏呈交上来的公文,处理批复,发交书吏连夜缮写清正。来朝一早交给驿卒送递,所以日间衙署中仍是清静不见有多人走动。孔子惊异地问道:“单父地广人多,役吏们日间到哪里去了?怎么署中空闲的好象庙堂一样?”子贱答道:“不齐初到任上时,一天要处理数十起狱讼案子,这里门庭若市,不知道一天有多少人出入。直到今年春季,才觉得政简刑清,衙门中很少有人出入了。”孔子问道:“你用什么至诚妙法,收此大好政绩?”子贱笑道:“绅士们来拜访,见我不领情,不喜欢作无谓地应酬,没有重要公事,不来了。上届留下来得一班差役、书吏、帮办都因为案子不多了,进项没有了,不能素贿了,不能在外边吃喝了。所以打着不能养家湖口的幌子,集体向我要求发给他们工食。我对他们说:‘向无此例,公家那来得这笔款项支配你们呢?’不过叫你们空腹从公也说不过去,只好兼作商业,以自谋补助吧。差役、书吏、多余驿卒等,每人发给小资本。教他们各去做有利赚钱的小本买卖,作以补赏,每日只须留一人在收发处轮流值班。若有非常事情发生,须全体急急集合伺候,也不用半个时辰。还有专职办理田赋职吏,从邑到乡党,已经形成网络人员多,队伍庞大。我劝他们集资本,开设几个专门商铺,于署邑近处,遇有公事,传唤即到。专职办理刑事案件人员,一般是家境贫苦的较多,推荐他们作临时出力的伙计,出力多,赚的也多,每到傍晚,最少有二人到署中值班。于是役吏都有了副业补助,可以养家湖口了。这样,日间衙署上下就看不见很多人出入了。”

夫子一行在单父游玩数日,孔子感到非常放心,便与从行弟子驾车赶往费邑。准备考察闵子骞的政绩。

 

四十四、少孝老慈

夫子的马车,接近单父边境时。突然见到一不足十岁童子,一手提蓝,一手拿着一锭银子,泪痕满面,与一白发老翁,呜呜咽咽,争执不休。孔子即命颜回下车规劝,并了解是什么缘故。

原来少小童子,父亡,母亲又突发疾病,病势甚急,请得明医公孙亮诊病。公孙亮见儿孝母慈,甚是感动,诊脉开方后,又拿出散碎银子给他,说:“快去配药”。

童子一手提蓝,一手拿着散碎银两,来到白发老翁药店配药。老翁知此小儿家境困难,平日里经常使以周济,但不知其母得急疾。见明医药方,已知大概,把药陪好后,暗地里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入童子蓝内,叫他速速回去替母煎药。小儿出得药店门外,发现蓝内有一锭银子,急回药店说:“老爷爷,这不是我的银子!是您找错了。”老翁说:“你小小年纪,懂得孝奉亲娘,你娘的病是贫病相连,病势很重。所以我把散碎银两偷偷换成三两整银,快快回家,替你娘煎药吧。病好后还要静养数日,需要银子。不料你竟是不取非义之财,小小童子,竟如此高尚,可敬!可教!现在,我已经说明,这锭银子是我送你作你母亲病中急用的。不是非义之财,尽管收下,快回去吧。”说完,老翁把银子放入小儿蓝中,逃跑似地走开了。

童子还想追到店铺还他,孔子即命颜回将他抓住,向小儿说道:“走开的那位老爷爷,乐善好施,送你一锭银子,助你医治母病,成全你的孝道,不可以不收的。不过你心中千万不要忘记这位药店老板,有德泽于你,将来你要想法酬报他,才是君子。”童子唯唯答应,回家去了。

孔子便向颜回说道:“回,十龄童子有这点孝义,白发老翁有这样的慈善心肠。若不是宓子贱用至诚至仁来化民,单父地方那里会有这一老少呢!童子与老翁,一则雅气未除,一则倚老卖老。不但不能教化,简直不肯受教。惟有至诚,可以感动,惟有至仁,才能点化,实属不容易呀。”说完,继续驾车前进!

 

四十五、夫子教子骞以德法牧民

闵损,字子骞,鲁人,以德行著称。闵子骞在孔门排行榜中属二号人物,其墓在济南历山下,山东大学东有闵子骞路纪念之。

孔子师徒的马车一路向费邑奔来,观察闵损的政绩。子骞得报夫子亲自来临,慌忙出迎。把夫子接入客室中坐定,并招呼颜回等同学一旁坐下,然后向夫子恭敬问道:“请问夫子从哪里来,现将何往,可在这里多住几天吗?”夫子答道:“此行主要观察二三子的政绩,到过邹县,今从单父而来。不齐治绩优良,你是否也有所闻?他用至诚来化民,连十岁童子也知孝义。又拿至仁来教民,所以政简刑清,衙中清静的好象庙堂。那些靠山吃水的差役,却被他安顿地不挠百姓,不起恐慌。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子骞答道:“损常与子贱通函,向他讨教。损的才能本来与他相差甚远,况且,初入仕途,更是格外望尘莫及了。今夫子亲临,敢请夫子教训,行政拿什么做主旨呢?”夫子答道:“该用德去化民,用法去治民。”子骞又问道:“法是国家的法制,容易明白。德的范围广大,损不甚清楚,还请夫子详细见教。”孔子教导弟子们说:“德就是正大光明的行为。《尚书大禹谟》说:‘九德,宽而栗;柔而立;原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这就是大禹用以治天下的九德。你做邑宰,就邑宰的德说,就是惠。成大事者,宽惠于民,施惠于众,只有宽天下,才能得天下。《尚书洪范》篇说:‘实施德于民。’不过虽饱于德,还须善教之。德的释义,就是心地正直。德惠于民,可服柔弱,与法制并行,方能兼服刚强。德与法,那是御民的要件,牧民的利器,就好比御马的衔勒。官吏,犹如鞍辔;刑法,犹如鞭策。人君委任官吏,就好比是御马执着鞍辔鞭策。”

子骞问道:“古时候的官吏行政是怎样的?”

孔子回答说:“古时候,天子以内史,作为自己的左右手、以德法当作衔勒、以百官当作鞍辔、以刑法当作鞭策、以百姓当作马匹、所以统御天下、经过数百年而不会失亡。善能御马的,扣正衔勒,配齐鞍辔,随带鞭策,平均马力,领悟马心,所以能够口不出言而马应,鞭策不动而奔驰千里。善能御民的,修明德法,正饬百官,爱惜民力,安平民心,所以能够令不行而民顺从,刑罚不用而天下平治。这是天地助其德,万民感其惠,政绩美善,至今还令人景仰!”

子骞说:“德和法必须两手抓,损已经领悟了。请问,现在一般人谈到三皇五帝,总是说:‘盛德无疆,威仪若存。’这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因为德泽深厚,法制完备,善能御民,所以后人念念不忘。好象是音容尚在,朝晚祷告颂扬。上闻于天,使三皇五帝的后裔,世世昌盛,这也是感德所致。”

子骞问道:“不善御民的怎么样呢?”

夫子答道:“不善御民的,放弃德法,专用刑法,就好象御马不用衔勒,专用锥策,不闯祸必然受伤。不用衔勒,专用锥策,马必伤,车必坏。不用德法,专用刑辟,民必逃,国必亡。治国没有德法,使万民茫然不知遵守。那么在下愚鲁,容易犯刑,在上残暴横使刑罚,于是万民畏刑而逃避他国。所以今人谈及暴君,也拿桀纣做比喻,就是因为桀纣不修德,不守法。百姓受尽残虐,怨愤冲天,上帝震怒,降以祸乱,江山易主,社稷覆亡。”

子骞又问道:“请问古代的帝王是怎样统御天下的呢?“

孔子回答说:“古帝王御天下,用六官佐治。冢宰治官以成道;司徒养官以成德;宗伯教官以知礼;司马治兵以成圣;司寇掌刑以成义;司空职工以成事。御四马的正六辔,御天下的正六官。善御马的,正身执辔,领会马心,回旋曲折,能如人意,可以飞奔远道,不伤马力。善御天下的,设三公、执六官、以德化民,以法劝民,百姓诚服,惟命是听。御民御马,同出一辙。”

子骞问:“御民、御马,怎么会是一样呢?”

夫子解释说:“昔管仲有牧民篇,你自省,你做费邑宰是不是做的牧民官?治御百姓的叫牧民,驾御马匹的叫御马,古以论述明白,我不过是述古而已。”

子骞又问道:“古人分设六官,各官都管辖什么呢?”

孔子说:“吏治不修,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使变,这叫作乱,乱则命冢宰整饬。田地荒芜,财货缺少,百姓饥寒,逃荒流散,教训不行,风俗败坏,这叫做危,危则命司徒补救。父子疏远,长幼失序,夫妇离异,上下猜疑,这叫做不和,不和则命宗伯修礼教。贤才不举,功劳不赏,坏人不罚,士人怨恨,兵卒无用,这叫做不平,不平则命司马校阅任能。刑罚滥施,奸邪众多,这叫做不义,不义则命司寇整顿。度量不准,水旱不防,都城失修,仓库无积蓄,这叫做贫,贫则命司空开源节流。历朝历代,都设六官,有治平天下的,有扰乱天下的。其原因,就是一个进退缓急的不同而造成。御者同时驾车马,有的能日行千里,有的不及百里。也是一个进退缓急不同的缘故。所以,古时候,天子定于每年的十二月考评政法,进京述职,以观一年的治乱。大抵德盛者治,德薄者乱。德盛则法与政皆明,德不盛法与政皆暗。所以古时候天子又必须于孟春正月考察百官的德和法执行情况。能知德法的称为有德、能行得法的称为有行、能成德法的称为有功、能知德法的称为有智。这就是所说的天子论官,德法行,事能治而成功。我这一席话,虽然是举的古代天子的事例,但对今天来说,官吏的考绩,德与法的功为,以及战场上战将的汗马功劳,也可说是一样的,一样重要。现在你在任为官,但求能够力行德法,不必去问收效的迟速与大小。只可牢牢记住就行。”

子骞缓缓的回答说:“乘夫子谆谆教导,损得益颇多,但弟子还有一大事要秉明,敬请夫子给予指示。”

 

四十六、闵子骞辞官    

原来闵子骞为费邑宰的来历尚须进一步交代清楚。

费邑,位于曲阜以东,今费县境内。是鲁国的土地,主权应在鲁君。由于当时公室衰微,鲁国三大家族侵占国家的土地极为容易。曲阜周边的肥沃土地,只要由哪一家派一个心腹去做邑宰,把田赋收缴那一家,就算是那一家的私产了。季孙氏自以为有拥戴鲁定公的汗马大功,自己又是先君的子孙,侵占几邑土地不算过分。所以打定主意,便叫家臣冉求推举孔门中能胜邑宰的贤士,去担任邑宰。

冉求便以闵损推荐,季氏素闻闵子骞为孔子门徒第二位,立即下昭委任为费邑宰。子骞初入仕途,只道费邑是鲁国的土地,所以没有推辞,即日谢委到任。到任以后,才知道费邑已经是季氏的私有财产了,便决意辞官。于是趁夫子来访,就请教说:“老师,损生平立志,不做权臣门下的爪牙!当初奉委时,以为费邑是鲁国的土地,理所当然属于公室。损世居鲁国,理应为国尽力,所以立即到此接任。直到最近方知费邑为季氏私产。”

孔子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子骞回答说:“前几天,季氏特派心腹家臣长阳虎到此,催缴田赋。我回答尚未收全,等收全了,损当亲自投交主管官厅。阳虎非常怪异地说:‘怎么?你不知道这是季氏的私邑?赋税应当交付季氏’。损追问他,此邑何时赐给季氏的?他说:‘季氏与定公同属先君的子孙,公家的田赋,本来就是大家有份的。又加上季氏拥戴定公,大功卓著,所以何用君赐,取为己有理所当然。你只管把田赋交付于我,一切责任,自由我主完全负担。你背后有这样的一座靠山,还怕位置动摇不成?’当下,我含糊回答说,赋税收缴不及半数,且等收齐后,送缴季相国便了。阳虎被我唐突过去,现在我已弄清楚,决计辞官,不愿替私家出力了。”

孔子说:“你既然是奉委接任的事,那又何必要辞职呢?况且,定公以弟接兄位,也不合理。按鲁国君家的支脉,季孙氏也可以做鲁君。季孙拥戴定公,简直是让他的,所以定公自己也知道,做君主是季氏拥戴之功。因此,国政大权,尽付诸季氏。季氏索取公室的田赋,侵占城邑的土地,只好允许。吾门二三子愿为季氏宰,我不加阻止,你又何必矫同立异要辞职呢?现在私家当国,公家衰微,不只是鲁国。晋国也是韩、赵、魏三氏当朝。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在任上干着吧!”

夫子诚心劝导不让子骞辞职,子骞不敢直接回驳夫子的教训。心中墨想一计,说道:“损只为父亲年高体弱,卧床不起,舍弟几次来信,叫损请假归里,请明医诊治调养。损知道邑宰职务繁重,不能擅离职守,但忠孝不能两全,只有辞职让贤,方可回里,为父亲煎奉汤药,以全孝道。”孔子素知闵损纯孝,既然乃父有病,只好辞职,于是即对他说:“养亲为重,整备辞职吧。我明天要到武城去了。”

来朝,夫子驾车动身,取道向武城而去。子骞送过夫子,回到衙中,马上缮就告归养亲的辞职书。专差送往曲阜季相府中。

 

四十七、预测阳虎作乱

自从阳虎离开费邑之后,子骞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孔子劝他不要辞职,他却心中默默在想:季氏目无鲁君,阳虎拦收田赋,口称他负全责,季氏不再复查,依然目无家主。季氏也是君后,不会作乱,阳虎小人得志,桀骜不逊,只怕不久要作乱。阳虎果然要阴谋造反,我是季氏的私臣,脱不了嫌疑,岂不身败名裂,甚至玉石俱焚。急流勇退,才是明哲保身之计。于是,待夫子离开费邑,马上缮写辞职书,送往曲阜相国府中,方觉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

季相国接到子骞的辞职报告后,很是生气。即可请敬叔来,把子骞的辞呈给他看过,向敬叔道:“手下有君子相助,万事有益。有了小人,倒要当心他们招权纳贿,作恶害主。所以我只信任孔门弟子,不料闵损任事不久,忽然辞职。他父亲究竟有病没有?”敬叔答道:“前天遇着他很健康,不见得有病吧!谅来别有缘故,推脱养亲罢了。”季孙氏说道:“决计慰留,除非你亲自走一趟,方有效果。差家臣去只怕徒劳往返,不会有任何效果。敬叔答应,立即驾车登程,直到费邑署衙方停。子骞迎入客堂,尚未坐稳,敬叔就直接说道:“令尊大人很是健康,为什么要告养亲?相国器重方殷,特使我来慰留,有何话说?”说时递过公事。子骞接过,阅后说道:“相国的盛情,损永世不忘,我在壮年,图报当在今后。我父年高,好似风中之烛。父在,忠孝不能两全,决不做官。万望托您善为吾辞,如果您再挽留,我只好避到汶水上去了。”

敬叔说道:“你既坚决辞职,我不强留,不过话必须说明。季氏以一邑国土待你,况且他忠于定公,而且有亲贤人,远小人的思想。对你的器重就更不用说了,哪一点对你都不薄,你不说清楚,对我也说不过去。无非是,季氏自恃拥戴大功,索取费邑作私产,抢夺权力,逼走昭公。但人家对你,却是君子相待,也是难得的知遇,你为什么避之若浼(浼mei污染)呢?我想,你必然另有别情,我和你虽不能比管鲍之交,却也算得上是知己老友。有什么苦衷,应该老实见告才是!”

子骞说:“人非草木,相国以国土待我,损岂有不知。所以我说图报定在今后。我辞职的主要原因,直说吧,我见相国虽然大权独揽,缺少强毅心。虽说亲贤人远小人,依旧被一般小人包围。我见阳虎,生着鹰爪鼻,水蛇眼,趾高气扬,居心刁恶,不久,祸季氏者,必是此辈!此人巨恶之心已显眼前,狂敖之气已漏反骨,反乱之势已在言外。损辞职归里,当留心防察他的举动。倘若有不利于季氏的密谋,当在暗中助季氏一臂之力,除祛这负义小人,以报季氏的知遇之恩。我的预测只可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在季氏和夫子面前露风。为防隔墙有耳,被阳虎晓得了,岂不养成大祸吗!我所以托养亲以辞职,既此也。”

敬叔感谢说:“我故知你有苦衷,现已说明,等回去替你特请季氏恩准,婉转向他汇报,另委他人到此接任,你准备移交吧!”说罢,作别而去。隔了几日,季氏委公山不狃,来费接任。子骞移交清楚,回转曲阜,另行按派。

 

四十八、 施惠于民

言偃,字子游,鲁人,以文学著称,时任武城宰。

孔子一行驾马车赶到武城,到城廓时,太阳很高,孔子一路上心情格外舒畅。

武城是鲁国的下邑,管辖的地方不广,风景也比较荒凉。所以季氏看不中,不愿夺为己有,这里属于国家地盘。

当下孔子坐车进城,沿途观看,市面比以前繁荣昌盛的多了,街道也修理的宽广了。一路听的弦歌之声,孔子赞美道:“这种小县城,竟用礼乐来教化百姓,割鸡焉用牛刀啊!”行不多时,已到邑署前停车,颜回跳下车来,入署通报。子游听得夫子驾到,激动异常,立刻出门迎接,请入客室。冉有心直口快,劈口向子游说道:“夫子沿途听得弦歌之声,说你割鸡焉用牛刀。”子游便向孔子说道:“偃从前听得夫子说,君子小人,都不可以不学。君子学道懂得爱人,小人学道容易使用。武城虽然是一个小县,岂可不拿礼乐来教民呢!这里的风俗,本来鄙陋。因此,偃一接事,就对四乡的农民,劝导勤耕种、修沟洫,以防水旱灾荒。对城中工商士庶,提倡要节俭、学礼乐、移风易俗。现在的风俗,比初来时,稍有些改良了。”孔子便向冉有说道:“偃的话说地不错呀,邑境虽有大小的不同,人口虽有多少的区别,民众所受的教育是一致的。古帝王设邑、教民,一视同仁。大邑委邑宰管理民众,小邑也委邑宰管理民众,官职相同,行政当然是不可有分别的。路上说的话是戏言,不可当真。”接着又对子游说:“一个人的才力或有不足,在落后鄙陋之地从政要有人才相助才行,你到任一年多,可有人才相助吗?”子游说:“没有。我想同学谵台灭明(谵台灭明,字子羽,武城人,有君子风度,惟容貌不充,为人公正无私。)品行方正,行路不走曲径,现在尚无公事。我认为他是一名有才能的君子,但愿得着他的助力。夫子与他见面时,请您劝他来武邑。以便借重。”孔子说:“他遇有公事肯定能来,你委他有益地方公事,不会推辞,用不着我劝他也会来。”

当下子游命厨下烹调了几样小菜,殷勤款待,并按派住下。次日,子游就武城这样的下邑,其治理之道问于夫子。说:“夫子从前常说郑子产施惠于民,那么,子产可与管仲相称吗?”孔子说道:“管子乃天下才,能治齐国于富强,齐桓公不用兵车,能九合诸侯,皆是管仲的能力呀!郑国子产,只晓得爱民罢了,其治国大道,哪里比得上管仲呢?”子游问道:“爱民就是德教,足以包括为政之道了,不就很好了吗?”孔子说道:“举个例子说吧,子产犹如众人的母亲,不知道教训儿子,只知道爱惜儿子。”子游说:“偃知郑是弱小国家,夹在齐楚两大国之间,幸亏是子产做了十二年宰相,不被强大的国家侵伐,这不是子产的能力吗?武邑是弱小的下邑,我任邑宰,常以子产为榜样,施惠于民,宽惠于民,这样想,这样做,可行吗?”

孔子说:“子产当国,齐楚不曾加害于郑国,这不过是子产尽了他做国卿的职责,能够周旋两大国罢了。秦国僻处西陲,疆土狭小,秦穆公用百里奚为相,得称霸主。子产不能守郑侯图霸业,就是因为他好施小惠造成的。子产一个国相,拿自己的马车,在冬季,渡百姓过河,这是他不知道教民的缘故。郑国虽小,一辆马车哪里能渡得尽全国冬涉的百姓呢?”子游说:“一个相国,能拿自己的车子让百姓渡河,爱民如子,不是很好了吗?”孔子说:“身为相国,执掌全国的政令,为百姓之长。国内一切工程,应该及时下令举办。十一月各河道的小桥,一律修成。十二月里,各处的大桥,一律修成。全国的百姓都能安步渡河,子产相国十二年,不举办这种紧要的工程,却拿自己的马车去帮助百姓渡河,岂不是好施小惠,不识大体吗!”

子游感叹道:“胜读十年书啊!听夫子一席话,子产无足称道。那为什么鲁国的士大夫们都称他的贤能呢?”孔子说:“一个寻常百姓,尚且有能有不能,有许多长处让人羡慕,何况他是一个国卿,一个相国呢。当国十二年,与齐、楚、晋、鲁诸大国打交道,大事做了不少,岂可因为好行小惠,而其他好处就一笔抹煞呢!就他不信邪,不向鬼神祈祷,不信禳(禳rang迷信)火一事,就足以使鲁国士大夫们称道了。”

子游好奇地问道:“请问夫子,‘不信禳火’是怎么回事?”

孔子说:“我国昭公十七年冬季,有彗星见于辰之西,(辰,鲁国曲阜为国都,辰为巽位,在曲阜东南杜门,就是杜门西边看到了彗星的长尾巴)光芒东向及天汉,(彗星的光划向东边,消失于伤门震位的天根)鲁大夫申句须说:‘彗,有扫帚之象,光显于辰西,(辰西即曲阜都城中心)诸侯将要有火灾了。’郑大夫裨灶也懂天文,即向子产说:‘宋、卫、陈、郑四国,同日将要有火灾了。’子产问道:‘彗星见于大辰,属房心之宿,(房心,是说东方青龙位有,角、亢、氏、房、心、尾、箕七个星宿司之。南方朱雀位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个星宿司之。西方白虎位有,奎、篓、胃、昂、毕、觜、参七个星宿司之。北方玄武位上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个星宿居之,共是二十八星宿)何以见得四国要有火灾?’裨灶答称:‘宋属大辰墟,陈属太皞(皞hao明亮)墟,郑属于祝融墟,皆列为火房。陈属于瑞琐墟,其星为大木,木能生火,故知四国同日有火灾。’子产答称:‘彗星显于大辰,与祝融墟之郑国何干呢?’裨灶答称:‘若用瓘斝玉瓒祈禳,(瓘斝玉瓒guan jia yu zan裸圭,<左传 昭公十七年>:‘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杜预注, 瓘,圭也. 斝,玉爵也.瓒,勺也.欲以禳火.)郑国可免火灾’。子产认为天灾流行,玉器绝对不可能祈祷免除火灾,不听裨灶的话,这是他的见识高人一等。不料次年五月,火星,黄昏出现。到丙子月(阴历十一月)起大风。鲁大夫辛慎说道:‘东北风大作,是称融风,融风属木,木能生火,这是火兆。七日后,必见火灾。’挨之第七日,果见宋、卫、陈、郑四国都告火灾。裨灶说:‘不用我言祈禳,郑国才有火灾啊!自此后,郑国的士大夫们都请玉器禳火,惟有子产不肯用。”

郑国的士大夫都相信裨灶的话,都用玉器祈祷,免于火灾,惟有子产不相信,不用。郑国的老臣子太叔,去见子产说:“国家的玉器,就是专备用来保护百姓的,若有火灾,国将亡,你为什么重视玉器而轻视国家呢?”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近,远的怎么能看的见。裨灶怎么能够预料天道,分明是多言惑众,所以不信。”以后,郑国的国都内,没有火灾发生。鲁国的大夫,以及诸侯国的大夫,都佩服子产的才能。不迷信,不盲从,一个移风易俗的新风尚,就从郑国起来了。

 

四十九、三赞仲由

孔子正在与弟子子正、颜回、冉有讨论郑子产的治国优劣。人群中突然创进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封书函,子游接过书函一看,向夫子说道:“子路得知夫子在此,特地差人前来迎接。”孔子说:“本来要到蒲邑去看他!”接着吩咐冉有驾车,到蒲邑去。子游送到门外,待夫子登车远行,方才回衙办事。

孔子行之半路,巧遇子贡。子贡说:“赐往单父寻夫子不见,又到费邑,自费邑展转武城,没想到在这里得遇夫子。不知现在要到哪里去?”孔子说:“将到蒲邑,去看子路,你愿同往吗?”子贡一边答应“愿往”,一边跳上马车,接过冉有的鞭子,替他执辔驱马前进。马蹄哒哒,飞也似赶路。不一会儿,已到蒲邑边境。孔子说:“咱们专为观察政绩而来,宜缓缓而行,看看子路治理的市容市貌如何。”子贡扣紧缰绳,放马慢行。孔子沿途细细观察。忽然说道:“好啊!由能够拿恭敬取信了!”隔不多时,马车已经到了城中心,孔子又说道:“好啊!由能够拿忠信行宽和了!”直到衙署中下车孔子又说道:“好啊!由能够明察决断了!”

子路因公外出,不在署中。子正、颜回观看衙署中的部署,子贡把马车交给了冉有,自己跟在夫子身边,向夫子问道:“夫子尚未见到仲由,也没有谈及他的治绩,三次称好,敢问是什么缘故呢?”

孔子说:“入境,马路两边的田禾茂盛,杂草尽除,沟洫深广,可以看出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以恭、敬、行、信,感化百姓的政绩。依此,来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农民才肯尽力。入邑,房屋坚固,墙壁敦厚,树木旺盛,街道、河流、建筑物,很有规划,很有大城邑的手笔。这就是以忠、信、行、宽,教化市民的政绩,因此民众不偷懒。入庭中,讼庭清闲,没有含冤百姓,属下差役不见,各种设施有序。这就是明察有决断的政绩,所以衙署安逸不扰。由此看来,三称美,还嫌未尽呢!”

正说着话,只见子路步行回署。疾行到夫子面前,鞠躬行礼说道:“夫子驾到,由有失迎候,罪重难辞。”接着向随同弟子一一招手,引导夫子入室分宾主坐定。孔子见两壁间排列许多武器,微笑说道:“由不脱武夫气质,室中陈列不少武器,难道还在这里练习排兵布阵吗?”子路答道:“由才疏学浅,智能浅薄,担任这一邑的行政。既要安顿工商事业,又要为百姓谋化衣食,预防水旱灾荒,还要设法教育子弟,妥善安置游民的生计,简直是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工夫练武。这些武器是些摆设,有时候拿到城头上,耀武扬威,装装门面,不敢冲锋陷阵,只是吓唬敌寇而已。主要还是用以捍卫地方,也是预防地方治安的一策,只挡君子,挡不了小人啊。”孔子便向子贡说:“我三次赞美仲由,可不是未尽么?这种预防地方的治安设计,他人往往忽略,实际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各种政绩都好,只缺少武备,一旦敌寇冲来,无力抵抗,百姓遭殃。所有政绩,全功尽弃。如此说来,武备是不可缺少的!尤其是与强国交界的城邑,就更为重要。”紧接着又把三次赞美的话向子路略说了一遍。

子路说:“由本是个莽夫,只会舞枪弄棒,做官的道理,一窍不通。幸蒙夫子谆谆教训,不厌其繁,由获益非浅。到任以来,还蒙夫子随时赐教,才有今日的成绩。怎么敢忘却夫子,自以为是由的才能呢?”孔子说道:“先圣先贤的学识才能,都是从师长那里学来的,求学时代,能够好学不倦,这是基础。基础打好了,做官时,就能运用自如,这叫做不负所学,与师长就没有关系了。人体好比是一所房子,房子是用智慧建造的,门窗梁柱就是聪明,房间里边的家具、用品就是知识。聪明、知识靠师长传授,智慧不能够依赖师长,智慧靠的是灵活串通、运用所学的知识,然后碰出来的亮点啊。”

颜回婉言问道:“夫子观察了四邑的政绩,比较起来,哪个最优?”孔子没加思索,立即说道:“宓子贱居第一,仲由居第二,言偃居第三,子蔑最劣。”子路说:“原来夫子此次出游,是专门考察门下政绩的!今日从哪里出发到这里?”孔子说:“从武城到此,子游能以礼乐教民,治绩尚有可观。不过他问我,子产可与管仲并称,足见他也是行小惠于民的。”

子路说:“古人云:‘盖棺定论’,惟有管仲死后,诸侯国说他好的不少,说不好的也有。夫子批评起来,应该怎么说呢?”孔子说:“不考他一生的行事,只说他的能力。治齐国富强,助桓公不用兵车,九合诸侯,称霸天下,可称为功高望重,无二人臣。但我说他器量狭窄,天罡之气概欠缺。象他当时的权位和势力,应该力行王道。况且,他几次受过周王礼遇,(接受过周庄王的召见)只为他不明王道的举措。所以,只能成就霸业,岂不可惜。”子路说:“据由批评起来,不但器量小,还有几处失德的地方。管仲谏齐襄公不要立无忌,襄公不听,这是他无辩才。同公子纠奔鲁是不智。家破于齐而不忧是不慈。走入囚车而不惭愧是无耻。反事所射公子小白是不贞。召忽死难,管仲不死是不忠。”孔子说:“管仲的过失,不在这几件事上。他谏齐襄公,公不听,是襄公昏庸。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不遇时机。家破于齐而不忧,是知天命。走入囚车而无惭色,是达权。反事所射的桓公,是通变。不死公子纠之难,因子纠未立太子,并无君臣之意,是慎轻重。召忽随死,愚而取仁,不足取法。管仲不死于束缚而立功名,不可为非。”子路问道:“管仲可称为知礼吗?”孔子答道:“桓公设屏风于门,管仲也设屏风于门;桓公为君设宴,立反坫(坫dian,古时候帝王内室放置食物、酒器等的台子,相当于现在的屏障)于堂隅,管氏也有反坫;管仲怎么能说是知礼呢?”子路又问道:“管仲器量小,可称得上是节俭吗?”孔子说:“管仲一身兼三职,怎么能够称俭呢!”子路又问道:“贤君治国,最要紧的是什么?”孔子说:“最要紧的是尊敬贤人,任用贤人,贱恶不肖。”

子路说:“由闻,晋中行氏,尊贤贱不肖,后来仍旧灭亡了,是为什么呢?”孔子说:“尊贤贱不肖,不是一句空话。晋中行氏,虽知尊贤而不信用,虽贱不肖而不能去。所以贤者知他不用,不免有怨心,不肖者知他贱视,不免怀仇恨。怨仇并存于内,邻国敌寇围于外,虽欲不亡,哪里还能够呢?”

子路又问道:“由听说,男子生在世上,富贵不能有益于社会,贫贱不能屈节以求神,便是虚生人世。这话对不对呢?”孔子回答说:“你说的太简单了,君子立身处世,必须通达。对于自己,可屈则屈,可伸则伸,用之者行,舍之者藏。为什么要屈节呢?为什么要求神呢?遇着时机,不容错过。俗语云:‘机遇天天面前过,只是愚者识不得’。所以君子立身虽屈而不受节,虽求达而不犯义。这就是君子立身处世的根本。”

子路又问道:“刚才夫子所说,做官能够把从师长那里学来得学问,用到实践中去,我们学了那么多的学科,怎么才能一一用于百姓呢?”孔子说:“教化百姓和教育子弟是不同的。做官,但求实事求是,以身作则,使百姓得到实惠。所以我此次赴四邑考察政绩,每到一邑的境界。先要亲自考察,沿途人文、水利设施、庄稼长势,邑宰的教化等,便得一目了然。百姓温柔敦厚的,民风改观的,这是《诗》的教化。沟渠流通,知远有备,使百姓知道近忧远虑的,这是《书》的教化。民心博爱优良,移风易俗,不信鬼神,鬼神之事敬而远之,这是《乐》教。民众好洁净、尚精细、喜安静、恬淡而好古,劳作而求实效,子孝而父慈,美其服而乐其俗,这就是《易》的教化。百姓知恭俭,父子有敬,长幼有序,男女有别,俭朴归真,民众安居乐业,这就是《礼》的教化。百姓属辞比事,循规蹈矩,处处有条理,事事有章节,这是《春秋》的教化。受《诗》教的,不愚而多口才;受《书》教的,不贫而多设备;受《乐》教的,不奢而多俭朴;受《易》教的,不粗而敬老爱幼;受《礼》教的,不蛮而多忠孝;受《春秋》教的,不乱而知守节。邑宰为民之父母,邑有道,民贫且贱,耻。邑无道,官富且贵,耻。道普讲于民众之中,就是教,就是教化百姓。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雨雷电,霜露阴霾,也都是教,自然之教。地载山川,高低燥湿,吐纳雷霆,滋生五谷,也都是教。古人云: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这就是和谐,和乾坤谐阴阳。”天大而无外,万物能覆,这就是君父的胸怀。地广而厚,无物不载,好的、坏的、丑的、美的、香的、臭的、等等,只要往地上一放,地都默默地替你背着。地就是母亲,母亲的心怀,毫无自私的心怀。天地关爱万物,父母关爱儿女,天何言哉?父母乃是真爱。

关于鬼神,古人讲,向上的,外展的,没有任何私心,总是在释放能量的,都是神。向下的,收敛的,私心的,小气的都是鬼。神,浩然正气,至大至刚,善养之。鬼,私心妄念,行贿受贿,真是小气鬼。神者伸也,鬼者归也,神鬼往来,实乃气也。与鬼神合其吉凶,即可一目了然了吧!就是“大气”和“小气”的事,没有迷信的色彩。这便是古人所说的“和乾坤谐阴阳惟精惟一,固元神斩恶鬼大公天静。”

子路问道:“子贱治单父,必如夫子所言,把《诗》、《书》、《乐》、《易》、《礼》、《春秋》,一一都实践了吧?”孔子说:“我在单父问过他,治单父用什么智慧得到这种优良的政绩?宓子答称:‘不齐治单父,犹如父恤其子,子恤诸孤罢了。’我说,这是小节,能使小民归附,不足以尽你的责任!宓子回答说:‘不齐在单父,象父亲关爱子女这样的人有三个,象兄弟这样的人有五个,象朋友这样的人关心单父事业的有十一个。’我说,得父事三人,可以教孝;得兄事五人,可以教悌;得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中人归附,还嫌不足。宓子说:‘这里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敬以师礼,遇事禀商,皆拿正道教不齐。’我很是感叹,大者,止于此了。从前尧舜治理天下,必求贤人以自辅。贤人乃是神明之主,百福之神啊!”

 

五十、听琴声预知子路有难

孔子一行在蒲邑观政,被子路诚心留住,今天谈论政治,明天请教治邑,后天游览名胜。把夫子的马车也移到了属吏家中,使的夫子欲往而不得。光阴如梭,不觉已经三十余天,子路是日日想出些解闷的办法,使得夫子乐而忘返。

一日,孔子在子路署中操琴。

对于琴道,子路是好勇而不好学,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学过。做了蒲邑宰后,更是没有时间操琴了。但跟随夫子时,琴是必修课,位置在六艺之首。这次听得夫子操琴,不觉手心发痒。等待夫子停琴走出琴室,他即走入,把琴好一阵乱弹。

孔子精通琴艺,曾向鲁国著名大师师襄学过琴,向周王朝著名乐师苌弘问过乐,痴迷韶乐在齐国三月不知肉味。听了子路的琴声,忍不住向坐在身旁的冉有说道:“古圣王制音,演奏中以声为节,以宫为板,以音为眼,一板一眼不容错乱。入于南不归于北,因为南为丽阳之地,生育之乡。北为寒盛之地,杀伐之墟。所以君子发音,温柔居中,以养生气。忧愁不加于心,惊恐不扰于意,和洽于手指,这叫做治安之风。小人发音则相反,亢力刚强,以象杀伐之气。温和不存心,斗战盛于意,强硬出指上,这叫做倡乱之风。虞舜手操五弦琴,口咏《南风》诗:‘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音调柔和无比,所以勃然兴发,至今王公大夫还称道不忘。殷纣好操北部之音,性嗜杀伐,所以霍地天亡,至今王公大夫还引以为诫。由不过一匹夫,虽然不能够和舜、纣相比。现在,却习亡国之音,怎么能够保全他的七尺之身呢!”

冉有说:“夫子既然替他担忧,应该设法,调到他邑去,免得在此危险。”

孔子说:“这是我的预测,要有危险,不在当时,却在以后的三年之内,得设法替他调整啊。”

隔不多时,子路停琴走来。孔子向他说:“琴虽小道,音却有君子小人的区别。”子路问道:“琴音怎么能够分得出来?”孔子说:“古时候君子的音调,温柔中和;小人的音调,属阴,带有杀伐之势。”子路又问道:“由的音调如何?”孔子说:“因为你操琴的音调,带有北鄙杀伐之声。所以,我正在和冉有谈论你。”子路微笑道:“由得列夫子门墙多年了,虽然学不象君子,断不至于会成小人的。夫子何必过滤呢?”孔子说:“不是说人,是说音调象君子小人。古人云:‘君子强气,不得好死;小人强气,刑戳加身’。由相去君子虽然不远,不过太觉强气,极为危险!以后当注意修身,做事不要操之过急。尤其是自己的出处,更须审慎而行,莫使后悔啊!”子路感激万分说道:“由当牢记教言,终身不忘。”

说罢即请夫子和同学们入席进午餐。次日,孔子一行回到曲阜。

 

五十一、权臣将死 预料无差

季平子,鲁国宰相,爵位,大夫。逼鲁昭公逃亡齐国。拥戴昭公弟即位,为鲁定公,是定公时期的权臣。

一日,有季氏家臣往访孔子,说:“季氏将大飨国内,请夫子光临。”(注释大飨:皇天上帝社稷之飨,就是用美酒厚食款待人。《诗幽风 七月》:“朋酒斯飨,曰杀羔羊。”《公羊传 庄公四年》:“夫人姜氏飨齐侯于祝丘。”《左传 哀公十五年》:“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相国大飨国内已是越权了。)孔子说:“知道了,定会前往。”等家臣走后,子贡问道:“赐知大飨是国君之礼,季平子岂能僭用呢?”(注释僭用:超越本分,下级冒用上级的名义、礼仪、器物。《左传僖公九年》:“不僭不贼,鲜为不则。”)孔子微叹道:“季氏惯用天子礼,家祭用八佾舞于庭,外祭旅于泰山,这都是僭用天子的僭礼。现在竟然僭用天子飨士的典礼,莫不是天夺其魂,昏昧更甚,行将不禄了吧!”(注释八佾舞庭:古时候乐舞的行列。《论语八佾》: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八佾:佾,行列。古代天子用的一种乐舞,排列成行,纵横都是八人,共六十四人。诸侯六行,每行六人,共三十六人。大夫四行,每行四人,共十六人。士二人,共四人。《左传隐公五年》:“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季平子封爵是大夫。不该用八佾,所以孔子这样说。不禄:不能再受禄养了,快要死了,因为死人不吃饭。)

隔不几日,《左传 定公五年》载:“季平子行东野,还,未至,丙申,卒于房”不治身死。子贡知道了,便向颜回说:“夫子简直是个神圣。”颜回问道:“怎见得是个神圣?”子贡说:“季平子在很健康的时候,欲行大飨礼,夫子说他僭用天子飨士典礼,行将不禄吧。现在平子果然暴病身亡,夫子若不是神圣,怎么知道一个活泼泼的人要死呢?”颜回说:“这就叫做先知先觉。本来人的知觉分三等,第一等生来具有,这是大圣人;第二等学而知之,这是贤人;第三等经过艰难困苦的磨练,然后才能知道,就是俗语所说的‘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夫子是大圣人,当然有先知先觉的本领了。”

且说冉求是季氏的家臣,因见鲁大夫一律穿了朝服去吊丧。便向孔子问道:“士大夫朝服吊平子,是合礼的吗?”孔子不答。又问道:“求奉派为招待吊客的陪宾,是否也穿朝服?”孔子说:“初死送殡,你已经越位做过了。天寒羔裘玄冠,天暖更换棉衣,何用疑问?”冉求唯唯而退,不敢再问,鲁大夫子皋向孔子问道:“始死设重,是什么道理?”孔子说:“尊重。殷朝丧制,做重木帘悬诸祖庙。周朝丧制,不用重木。”子皋又问道:“为什么丧葬要先朝于庙,而后再举丧呢?”孔子说:“这是顺死者的孝心,所以将葬,先朝祖考之庙。殷制、周制都是朝后殡葬。”

子皋退出,准备与士大夫们一起吊奠季平子。

 

五十二、孔子劈面遇阳虎

鲁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孔子46岁。

阳虎,在费邑与闵子骞见过面。子骞因看出其野心而辞官。据《辞海》载:“春秋后期季孙氏的家臣,夹持季桓子,据有阳关(今山东泰安东南),掌握国政,权势很大。鲁定公八年(前502年),他要废除三桓的势力,被击败,出奔有阳关。次年出奔到齐。后又经宋奔晋,为赵鞅家臣。”

季平子死了,心腹家臣阳虎主办丧事。

季氏平日里目无鲁君,阳虎平日里目无家主。季平子僭用天子礼制,阳虎看在眼里,便想趁此丧乱的当口,夺取季氏的政权,自己做相国。在做家臣的数十年里,耳闻目睹孔子是闻名列国的大圣人,总想联络借重。当下亲眼所见,全国上下有名望的吊客以及各诸侯国的使者,争先恐后和孔子打招呼。有的坐着跟孔子说话,有的趋前跟孔子行礼,有的恭恭敬敬向孔子请教。只恨自己办丧忙碌,不能够去和孔子接谈。突然看见孔子的弟子冉求在旁相助,就向他说:“虎久慕孔子大名,也愿拜于门墙执弟子礼。托你先为代虎声明,待主人丧事办完,虎当谨备厚重礼品,到夫子门下拜见。”冉求素知他是跋扈小人,不愿替他介绍。本想直言拒绝,又觉难以启口,只好含糊答应。阳虎非常高兴,以为只要自己得列孔子门下。他的三千弟子,七十二位贤能人才,都可以收为己用。等我当了宰相,这些同学足可成其大事。到那时,便尽可畅所欲为,无人再敢议论我的是非了。

冉求心里矛盾重重,盘算怎么阻止阳虎拜见夫子?心想,阳虎是季氏重臣,权势极大,自己又是他的属下,不敢直接得罪。于是,当晚就对孔子直说,请求留意避匿,不可与阳虎见面。

阳虎暗自高兴,盘算有了三千得力助手。一举拿下相国大权,今后鲁国便属虎了,于是得意洋洋办理丧事。心里高兴,乱了方寸,主张用璠玙入棺殉殓,(注释璠玙:《左传定公五年》:“阳虎将以璠玙敛”。 璠玙,美玉,君王所佩。《逸 论语》:“璠玙,鲁之宝玉也。孔子曰:美哉璠玙,远而望之,焕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一班卿大夫虽然都知道这是非礼,因为是阳虎的主张,不愿意和这小人作对,所以都不作一声。大殓时候将到,璠玙已由冉求到宫中取来。孔子方才警觉,急忙离阶登堂,向季桓子(季桓子,字子斯是季平子的长子)说道:“用国家宝器殉殓,犹如暴尸于中原,招示百姓以僭礼的过失。害的死者不安,何必要用它呢?况且孝子不逆礼以危亲,忠臣不犯奸以陷君。璠玙是国家的宝器,世世代代相守,备以供典礼之用。若然入棺没土,将来遇到祭祀大典,没有宝器怎么办呢?”桓子也知不合礼,便说:“不用璠玙殉殓,送还宫中。”一班卿大夫都格外敬重孔子。阳虎也不敢反对,向冉求说道:“虎因不知古礼,办事容易出错。不得不投夫子门下求学了,来日当往拜见,有劳先容。”冉求唯唯答应。

到了来朝,阳虎专程到孔门求见。司阍说夫子不在家,阳虎回转。守到午后,再去求见,司阍仍称不在家。阳虎心想,我犯不着去整天伺候他,还是引他来我这里便当。想到这里,立马叫人到市上,买来一条猪后肘(猪的后腿),派心腹送给孔子。孔子不受,命人退还来使,不料来人早已远去。

原来春秋时期,礼尚往来。大夫有礼物送给士人,上级有礼物送给下级,官人有礼物送给布衣,有职大夫送礼物给无职大夫。受礼者需要亲自到送礼者家中拜谢。阳虎素知孔子是守礼君子,便想用礼物返引孔子到自己家中相见。孔子当然知道是计,但礼上却不能不去拜谢。只好先差人密查,等到阳虎外出公干,急急回来报告,孔子马上前往。阳虎家的司阍说主人不在家,孔子留下名帖,礼数已尽。非常快乐地步行回家,万没有想到,行至半途,恰巧与阳虎劈面相遇。只好止步拱手说道:“昨日大夫往顾,有失迎候。今日又蒙大夫赠猪后肘,丘专程到府上拜谢。时值公出,恰巧在这里遇见,兴会!兴会!”含蓄几句,孔子接着说:“丘要往孟氏访懿子,大夫有什么见教,缓日再叙吧!”说罢欲行,阳虎见他避之若浼,料想不肯收为弟子,还是用官爵来引诱他吧。转念间,用手捏着孔子的衣袖,诡秘地说道:“胸中藏有道德,不救国家的迷乱,可算是仁么?”孔子说:“不可。”阳虎又说:“喜欢替国家办事,几次失掉时机,可算智么?”孔子说:“不可”。阳虎说:“岁月象流水一样的过去,不肯等待人啊!”孔子说:“是啊!吾将出仕为官了!”

说罢,两人作别,分道各归。

 

五十三、众星共之

《论语 为政篇第二》载:“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且说季桓子继任相国,因见国家贫穷,强邻侵夺土地,很觉可危。特地召集国内卿大夫,商议救国之策。孟孙何忌说:“鲁国在这内忧外患交逼的当口,没有拨乱反正的贤臣相助,难以图存。孔丘为博学圣人,现属鲁国,若论安内攘外,非用他不可。”桓子说道:“斯从前奉命聘齐,那时孔丘也在齐国。齐景公在我面前称道孔子博学多能,无所不知,正是天下奇才。晏婴却说孔丘是个食古不化的迂儒,只合用于尧舜时代。国君以位让贤,大臣荐贤自代,和春秋时代不合适宜。我觉得,孔子好象接近五十岁了,依旧不曾执掌国政,可见他的政见,不合适宜。”何忌说:“治理天下的大道,不分今古。若说孔丘的政见不合适宜,何以他门下弟子宓不齐。现任单父宰,治理的四民安居乐业,邻国都派大夫到单父去取经观光。还有言偃,自委任武城宰以来,本来是个鄙陋的下邑。被他治理成了遍地弦歌,文化开通,井井有条的有道之邦。蒲邑的邑宰仲由,蒲邑本是低洼河水冲积之邑,北有强晋,西有蛮翼。被他治理的旱涝有保证,民众丰衣足食,治安平顺。邹县子蔑也是他的弟子,现在民风良淳,人人向往,治绩也很可观。纵观四邑的政绩,足见孔丘的教化,能够造福百姓,对国有益。若说他年老未仕,比较姜太公遇文王,还少三十岁。我看,不为晚矣!”当下还有几个贤大夫也劝季桓子用孔丘为大司空。

桓子素知敬叔历事两朝,人颇忠直,当下向他说道:“大夫何故一言不发?究竟孔丘当用否?”敬叔回答说:“韬是孔门弟子,又是孔子侄婿。虽然知道他是天下才,无书不读,无所不知,无艺不精。不过既是亲戚,在这议政席上,揄扬荐举。知道的说是为国荐贤,不知道的就要说标榜声华,私引己人,所以不敢出言。现在既求下问,韬以为声闻不如目见,何不召见孔子,来朝面谈。他胸中有没有学问,有没有才能,就能一目了然。”桓子说道:“往召不来奈何?”冉求在一边说道:“求请命往召,能胜此任。”桓子许可,冉求又请驾车前往,以礼延聘。桓子称善。

冉求退席,驾车来请孔子,直到门前下车。入内向夫子说明来意,其初,孔子尚不愿意应召。对冉求说:“丘不附权臣门下,回去善为吾辞。要么就叫他奉命来召,丘必往见。”冉求说道:“夫子曾说过,圣贤处世,经权并用,为什么执之一见呢?现在鲁君备位已久,也在那里渴望夫子出仕掌权,能够强公室,抑制私家。况且求这次来,是奉卿大夫们的公议,不是桓子的私见,是为国求贤,出仕公家,不是啊附权门。再说夫子快过知命之年,及时出仕,不为早矣。”子贡、子夏、子渊、子正等弟子,一致相劝孔子应召。冉求力保不做季氏私臣,只任公家官职,孔子方允与冉求驱车前往。

到季氏门前下车,门前车马全无,方知卿大夫们已经都去了。冉求即引孔子走入客室,桓子以至诚宾礼相待。分宾主坐下后,桓子问道:“鲁国积弱已极,先君当国,没有振兴。斯自知才能声望都不及先君,忝居高位,恐怕陨越。请问为国行政,那一件是最要紧的总纲呢?”孔子答道:“德!就是国家行政的总纲。以德为政,就好象是天空的北极星,其他的星都四面旋绕,归向于它,而他永远不变。”桓子说道:“夫子议论高深,斯简直莫名其妙,敬请夫子明白申说。”孔子进一步解释说:“政就是正。行政,就是正百姓的不正。所以执掌行政的长官,持躬要正直,居心要正大,公心办事。那么自己身正,百姓可以不令而自服,不引而自从。若然自身不正,你就是三令五审,百姓也不服从。德就是得,通过实践所得的心得,拿心得来治国教民,就是为政以德。”桓子又问道:“为什么拿北辰来作譬如呢?”孔子解释道:“北辰,就是北极星,紫薇星,北斗星。在天空的北面不动,好比天子端坐其位。众星共之,周围四面八方的许多星环绕着它,犹如天下的百姓拱卫着天子。众星朝北斗,出于天然,百姓拱天子,也是自然的,不能强制。”桓子听了之后说道:“行德两字,仍请夫子讲一讲。”孔子说:“能够拿德来教化民众,可以不行命令,使天下的百姓自然而然服从你,这就是行德。天子的品行是与天地合其德,是父无物不覆,是母无物不载,所以叫做大。天子的心胸,就是覆载之间,大而无外,公而无私,有国就不能有家,所以叫做公。百姓不喜欢战乱,因为大乱之后,必是荒年,期望的是太平昌世,所以叫做作静。行德即大、公、天、静四字。这样所守为简,却能御繁;所处为静,却能制动;所管不多,却能统众。天子执其一,百官统其万,天子举纲,天下百姓张目。惟有德政,惟有行德,才能达到啊!”

孔子详细解释“行德以政”,无如桓子学识浅薄,依旧不是很明白。问答多时,好比在海洋之中,望不见边际。所得是疲劳而厌倦,于是,桓子起立入内室,稍作休息。

 

五十四、桓子小术试大贤

桓子正在厌倦,待稍息之时,突然有费邑人来报。

费邑人说:“穿井人得土缶,(注释缶:fou古时候的一种大肚子小口的瓦器)内有小羊一只,不知何物,特来奉献。”季桓子因知孔子是无所不知的博物君子,得遇这个消息,简直是天赐良机,正好试试其真假。叮嘱来人不许告诉他人。他立即走出内室,重新归坐。向孔子问道:“费邑人穿井,于土中掘得一狗,这是什么东西呢?”孔子答道:“以丘说来,那是羊,不是狗。”桓子很惊疑地问道:“怎见得是羊?”孔子答道:“丘闻山中有木石之怪,叫巙(即nao猱),魍,魉。水中之怪,叫龙,罔,象。土中之怪,叫羫羊。(注释羫羊:qiang老羫羊之为怪也,母羊老不生育,有不雌不雄之说,古人说‘善、美’皆从之)今有穿井人从土中所得,必为羫羊无疑。”桓子问道:“怎么叫羫羊呢?”孔子说:“非雌非雄,徒具羊形。”季桓子命费邑人献羊验看,果然是不雌不雄,仅具羊形而已。

桓子故意把羊说成狗,本来就是使小术试探孔子。及闻孔子说是羫羊,又说非雌非雄,句句相符,才觉起敬道:“人称夫子博物君子,足见名不虚传啊!佩服!佩服!”

 

五十五、孔子演《易》得《贲》

季桓子经过与孔子论政,认为孔丘的确是个博物君子。决定请君命,委以中都宰。待孔子告退之后,冉求向桓子问道:“既知孔子多才,为何要他做邑宰呢?”桓子答道:“试试他会不会治民听讼,若然胜任,就升任大司空。你去对他说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我为国家求贤的苦心!”

冉求退出,驾车送孔子还家,一路上把桓子的话向孔子直说一遍。孔子说:“他既有为国求贤的决心,鲁国又是我父母之邦。不问官职大小,我尽心,竭力为地方整顿,替百姓谋福,叫季桓子等着考查中都的政绩吧!”冉求高兴的说:“如此,夫子很快就要做大司空了,门下弟子皆可弹冠相庆了。夫子何日赴中都接任?”孔子说:“门下许多弟子,安置好了,一个月到任吧,求回去转告桓子暂缓加委。”

冉求应命而归。孔子精通《易》理,素不信江湖术士那一套算卦的技两,此次得遇机会。是否可以发展胸中抱负,遂成生平志愿,实行王道。不是夺利而是非得握有大权,否则不能成其功业。于是他也占筮一课,看从政的结果如何?

原来古人遇有大疑,便可谋及卜筮,卜与筮乃是两回事。卜是龟卜,灼烧龟甲,观裂纹而得兆,据兆断吉凶。筮叫占筮,占筮是通过蓍草演算而得卦,然后分析卦象、卦爻之辞而推断问事的吉凶。孔子占筮而得《贲》,今试解如下:

1、关于“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用以进行占筮演算的蓍草数是五十根,实际运算用四十九根。衍与演古字通用,古人用蓍草算卦称为“衍算”,又叫“演算”。沿用到今天仍称为“演草”。因为是演草算数,所以学子算术练习又叫演草本,既使是大数学家也是从演草开始。

演草为什么要用五十根,说法多种,这里只介绍孔子使用的一种方法:“《易》有太极谓北辰也,太极生两仪,两仪生日月,日月生四时,四时生五行,五行生十二月,十二月生二十四气。北辰居位不动,其余四十九根转运而用也。”就是说,五十是由太极、两仪、日月、四时、五行、十二月、二十四气相加而得。即50 = 1(太极)+2(两仪)+2(日月)+4(四时)+5(五行)+12(月)+24(节气)。

五十根蓍草,为什么只用四十九根,孔子没有说清楚,古人都没有说明白。宋人看到前人太牵强,干脆说“出于理势之自然,而非人之知力所能损益也!”又蒙上了一层,这就更加难以捉摸了,这个问题,以后待考。

2、关于“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根据《周易正义》孔疏及《明筮》朱熹并邵雍、陆象山、其他宋人的注释。

四十九根蓍草,任意分成两份,左手一份象天,右手一份象地,这就是“以象两”。而后从右手中任意取出一根,置于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之间,用意象征“人”,这就是“挂一”。左右两手象天地,再加上左手挂的一,所谓“天、地、人”三才之道都有了,这就是“挂一,以象三”的意思。完成了这套程序以后,以四根蓍草为一组,先用右手一组一组地分左手的蓍草,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左手分右手的草数。一组组分完了两手的草数,就是“揲之以四,以象四时”。揲,就是数“数”,以四根蓍草为一组,分数左右手的蓍草数,以象征四时。

两手中的蓍草不能完全分光,每只手中必须有余数,或余一根、二根、三根、四根。“奇”就是分完后的余数。“扐”就是将左手蓍草的余数,置于左手无名指与中指之间;将右手蓍草的余数,置于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以这些余数象征积余日而成闰月,这就是所谓的“归奇于扐,以象闰”。

前后两次闰月相去大约三十二个月,在五岁之中,故称“五岁再闰”。

以四根蓍草为一组,一组组分数完后,这时两手的余数也有一定的规律:(1)左手若余一根,右手必余三根;

        (2)左手若余二根,右手必余二根;

        (3)左手若余三根,右手必余一根;

        (4)左手若余四根,右手必余四根。

这时,置于左手指缝间的剩余蓍草数,连同置于小指与无名指之间象征“人”的那一根,不是五根,就是九根。也就是说这样分完后,去掉余数,左右手中的蓍草数还余四十四根,或四十根。

到这里,算是完成了以蓍草演算的第一步,古人称之谓“一变”。

将两手的蓍草合在一起,共是四十根或四十四根。再任意分成两组,将右手的蓍草取出一根,置于左手小指缝间。再用右手四四一组,分左手的草数;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分右手的草数,其他手续亦同第一变。待第二变完成以后,两手中的蓍草:

(1)左手余一根,则右手必定余二根;

(2)左手余二根,则右手必定余一根;

(3)左手余三根,则右手必定余四根;

(4)左手余四根,则右手必定余三根。

第二变后,置于左手指缝间的蓍草之合,连同二变开始时取出的那一根,不是四根,就是八根。这时左右两手中的蓍草总数,在去掉此次余数四根或八根之后。还将有四十根、三十六根、三十二根,三个结果。演算的第二道手续至此结束,此谓“二变”。

把两手的蓍草,40根,或36根,或32根,再合在一起。尔后分成两份,仍取右手一根放在左手小指缝中。用右手四四一组分左手中的蓍草,再用左手四四一组分右手中的蓍草,其余方法,完全同一、二变。这时:

(1)左手若余一根,右手定有二根;

(2)左手若余二根,右手定有一根;

(3)左手若余三根,右手定有四根;

(4)左手若余四根,右手定有三根。

左手指缝的余数之合,不是四根就是八根,三变至此结束。三变后,两手的总数,去掉四根或八根之后,将会出现下面四种情况中的一种:第一、还余三十六根;

         第二、还余三十二根;

         第三、还余二十八根;

         第四、还余二十四根。

在取四象之意,以四除之,一爻遂定。

       36/4=9    此老阳之数,以阳爻“—”表示

       32/4=8    此少阴之数,以阴爻“- -”表示

       28/4=7    此少阳之数,以阳爻“—”表示

       24/4=6    此老阴之数,以阴爻“- -”表示

     三变得一爻,然后用同样的方法,经过十有八变而定六爻,六爻为一卦。老阳、少阴、少阳、老阴为四象,凡占筮,有一条重要的原则就是“老变少不变”。即少阴少阳不变,老阴老阳变。老阴用六,老阳用九。每一个卦有六个爻,从下往上依次为初、二、三、四、五、上。六十四个卦乘以六个爻,共得三百八十四个爻。“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3、关于“《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

古人称蓍草的根数为“策”,一根蓍草叫一策。一策和一爻不是一个概念,不要混了。如前所述,三变之后所余蓍草若是三十六策(根),则出老阳一爻。《乾》卦以老阳的策数计算,一卦为六爻,六个阳爻,以三十六策乘以六,得二百一十六策,故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同样的道理,若三变之后,余下的是二十四策(根),则出老阴一爻。《坤》以老阴的策数计算,一卦六个阴爻,以二十四乘以六,得一百四十四策,故曰:“坤之策百四十有四”。

合《乾》《坤》两卦的策数为三百六十,当一年三百六天之数。故曰:“凡三百六十,当期之日”。

4、关于“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

《周易》上下篇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其中阳爻一百九十二,阴爻一百九十二。老阳每爻为三十六策,一百九十二爻共有多少策呢?

        36策X 192 =6912策

同样,老阴每爻二十四策,一百九十二爻的策数为:

        24策X 192 =4608策

        6912策+4608策=11520策

若以少阴少阳之数计算,其数为:

        32策X192=6144策

        28策X192=5376策

        6144策+5376策=11520策

两种方法计算,都是得“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古人就是利用这个策数,作为代表世界万事万物的自然变化的规律。

且说孔子利用蓍草占筮,十有八变而得《贲》。“山下有火。《贲》。面上出现不愉快的神色。子张在旁说:“师每见占筮得《贲》都称吉兆,今反而不愉,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此卦有离邪之义,‘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是说:明,察也。庶政,各项政事。折狱,裁判讼狱。《贲》之上卦为艮,下卦为离。艮为山,离为火,然则《贲》之卦象是‘山下有火’。山间草木错生,花叶相映,是山之文也。山下有火,有光,山之文乃明,是以卦名曰《贲》。火比喻人需要明察,山比喻客观事物。以山下有火,仅仅照明山的一面,比喻仅仅认识事物的片面。君子观其卦象,在从政时,惟恐认识片面,乃进而用其明察于各项事物。在断狱时,又恐认识的有片面,只有一面之辞,一事一人之证,决不妄作裁判啊。不过,象曰‘白《贲》无咎’上得志也。白《贲》,白色的素质加以诸色的花纹。比喻人有洁白之德,加以文章之美,又有睿智,故无咎。”

夫子的一席精辟的解卦言论,子张没有听懂。退出向子夏请教说“方才夫子占筮得一《贲》卦,以为不利而不乐。你是精通经史奥义的,究竟此卦是吉是凶,必然一目了然,请为申说,以解我疑。”

子夏说:“山下有火为《贲》,《贲》属离下艮上。火炎上,在下,属内,有发旺之象。故经商、种田、问病、求学、问禄得此,皆是吉兆。夫子为自身出世,占得此卦,渴望扶摇直上,得着卿相的禄位。艮在上,艮为山,为困难重重,困难压头顶。兴有丽阳在下,明德于内,故无咎。你把卦象反过来看看,则是夫子处于变革之势,有青云直上的好机会。况且夫子是通经达权的圣人,涵养功深,岂有不能事先预防的呢?吾党应该庆贺才是。”

子张在同学之中,张罗为夫子即将出仕而做庆贺。夫子申斥子张,不该多此一举,公贺就此作罢。

 

五十六、君子博学于物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的相国逝世,丧事时间要看国力而定,一般时间较长。季桓子召见孔子论政,是在季平子丧葬期间。

因季平子生前与各大国的君相都有来往,所以丧葬时,齐、晋、吴、越、楚、秦、郑、卫、等国都派大臣来吊唁。季桓子特派孟懿子、南宫敬叔兄弟二人,负责接待各国使臣。孔子在季氏面前辩识羫羊,各国使臣在宾馆中已经得知。

吴国使臣对敬叔请求说:“敝国君王阖闾,久闻贵国有孔圣人,此次奉使凭吊,特命臣访孔。并请教在土中获得一巨骨是何物?”楚国使臣对敬叔说:“敝国昭王十年,戊申。渡江,获一鲜红可爱,似是‘火龙果’的东西,在朝卿大夫,无人能识。因久慕贵国孔丘是当世圣人,博物君子,命臣带礼前来,等待公事毕,拜见请教。烦请大夫引见为盼。”

敬叔说道:“两位大夫不用劳驾,待韬请示相国,召请孔子到家做客,两位作陪,席间可以向他问明,岂不便捷!”吴楚两使齐声称善:“那就有劳大夫,先行道谢”。说罢,敬叔匆匆去见桓子,说明自己主张。桓子高兴地说道:“好啊!我也增长一些见识。只怕他忙于料理事物,没有空闲来做客,这便如何?”敬叔说:“还派冉求邀请。索性直言告之,决无不来之理。”

桓子即传冉求,把吴楚两国使臣所说的略说一遍。命他驾车前往请孔子即来陪客。冉求说:“请暂缓设席,我马上去请夫子。”桓子问道:“宴谢各国送葬使臣,是国宴,怎么能缓呢?难道孔子不愿意陪客吗?”冉求说:“孔子有个习惯,饮食不讲话,讲话不饮食。最好是请他对吴楚使臣的问题,解答完后再设席宴会。这样,我们也能学些知识。”桓子说善,冉求自去驾车迎接孔子。敬叔陪着桓子一同来到宾馆,迎请各国使臣复宴,以伸谢意。

桓子先归。懿子陪同齐、晋、越、秦、郑、卫、等国的使臣。敬叔陪同吴、楚两国的使臣都到了相府客厅。桓子殷勤招待,一一招呼,请客入坐。只见冉求扶着一个身高九尺有六,紫脸黑须的长者走来,缓步登堂。在座的全体起立迎迓,敬叔一一介绍,孔子一一招呼,落座。季桓子便向孔子详细说明吴、楚两国使臣的疑问。并请夫子给予解说。

孔子道:“自古以来,天下万物,均有一名,名乃万物之母。不过,耳闻不如目见,若然物不得见,其形状和来历,要说的详细、确实则难了。见物而立名,却是易事。”楚使立即起立,将礼币和物品送到孔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请教说:“敝国昭王去年因事渡汉江。瞥见有物氽江面,形圆若柿,大小相等,色红若朝日,似是火龙果。即命水手捞起带回朝中,遍问众臣,大家都瞠

目无以对,干瞪眼。昭王素募夫子大名,命臣趁吊唁之便,以礼敬于夫子,请问江面所得是何物?”

孔子回答说:“这个叫萍实,是芡实、莲实一类的水果。不过,难得呀!比芡实、莲实名贵的多。”楚使问道:“是不是生长在江面上的?”孔子说:“就是浮萍结的果,所以叫做萍实。可以剖食,味甜如蜜。”楚使说道:“浮萍,水面上多的很,有什么名贵呢?”孔子回答说:“浮萍虽多,结实罕见。因为萍属漂浮不定的水上植物,开着花在波浪中随波逐流,一定是被风浪打落,或被水下的动物吞噬。虽经数百年不容易结实,物以稀为贵,岂不是名贵吗!”楚使又问道:“既然不容易结实,那么,这一枚萍实是怎么长出来的呢?”孔子说:“适逢其巧,这一棵开花浮萍逐到江边的凹处。那里风平浪静,它不受风浪的激荡,才能结成草实。草实经过三个月,才能渐渐的由青变黄,由黄变红。成熟以后,若被鸥鹭鸿雁瞥见了,立即啄食干净。有此种种,所以难得、名贵、世人罕见。”楚使又问道:“夫子何以得知的呢?”孔子说:“丘少时游楚,在江边听的有人唱楚歌曰:‘萍实大于拳,红如日,龙果现。风吹浪打无定根,味甘如蜜鸟啄餐。经过千年不易得,人若获兮吉兆见’。因此得知此是瑞果,有散而复聚,聚而复兴之兆。昭王得之,请大夫代丘致言道贺!”

 接着吴王阖闾的使臣也以礼币奉敬孔子,并取出一节巨骨,向孔子问道:“这个是不是人的骨头?怎么有车轴大?此巨骨是于会稽古城墙中掘土而得。它粗重异常,用空车载归,询问武子胥,不识。其他文武官员,皆不认识是什么骨殖。这次使臣吊唁季氏,奉命请问鲁国圣人。”

孔子仔细看过,答道:“是人骨。”

吴使又问道:“古人的骨殖,怎么有这样粗大?可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人骨吗?”

孔子说:“夏朝的禹王,召集众诸侯于会稽山,防风不至。再召方来,大禹将他正罪杀却,弃尸山下,以儆诸侯。越数日,暴露骨殖,粗如车轴,士人掘土埋入会稽山下。今吴王拆毁越都,获得巨骨,必是防风的骨殖。”

吴使问道:“会稽山谁为守神?”

孔子答道:“得山川灵气而降生者,足以整顿纲纪,造福于百姓,便是山川的守护神。守社稷的是公侯,守山川的是诸侯,都是天子。天子生时受禄养,天子死后受祭祀,就是这样。”吴使又问道:“防风守什么?”孔子说:“防风是汪芒国君,受封屿山。他原姓漆,在虞夏商时代,号汪芒氏。到西周时期,号长翟氏。现在又号火人。一个诸侯国,已三次易号,此之谓也。”吴使又问道:“古人身长有多少?”孔子说:“蕉侥氏身长只有三尺,守于鄙攘山中;身长六尺、七尺较普通,生于中原;最长不过十尺,那是数之极度。一丈以外的人,当时少有了,有则生于北寒之域。”

敬叔见问答已完,便招呼各使宴会,孔子列席相陪。自此,夫子博物多学的名声,传遍了列国。

 

五十七、仗责原壤

原壤母亡家贫,孔子得知后,将助以棺椁,子夏不以为然。因为原壤是一个不守礼法的滑稽家,做事肆无忌惮,时常与孔子开玩笑,门下弟子都看不起他。

子夏说:“商从前听夫子说:‘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就是说,原壤有过不知改,理睬他做甚。”孔子说:“知道百姓有丧,须急往帮助,叫知乡礼。何况故旧!虽则不和他交友,也须去送丧。”遂以棺椁送往。

原壤攀登木椁说道:“长久不能放歌了,接着作歌道:‘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孔子听得歌声,急行退避。子夏说:“夫子屈节到此,失却体统了,难道还不可以不理睬他吗?”孔子遂不往吊,急急归去。那知原壤已瞥见孔子归去,他就蹲踞在要路间等候,全无半点哀容。孔子看见他,怒气直冲,急步走来,厉声向原壤说道:“见友不逊,丧母不哀,老而不死正是贼!”说时,用手杖扑责他的胫骨。原壤倏然跳起身来说道:“仲尼,你是名闻当世的大圣人,一言一行为天下人做法则,要传三皇五帝的道统。那么出言辱骂故人,是不是神农、伏羲、舜帝的王道呢?用手杖扑责故人,是不是禹、汤、文、武的遗教啊!”

孔子不作一声,踱步径归。子夏怒言道:“母死不知哀,作歌以取乐,见友施傲慢,悖逆人伦,违反礼法,人人可以辱骂你,扑责你。我夫子不恤教诲你,从此和你永远绝交!”说完,疾行而归。就此,孔子不与原壤往来。

 

五十八、申斥子张

子张:颛孙师,字子张,陈人,为人有容貌,性情宽和,擅长交际。惟不能谨守仁义,因此同门诸子,虽和他为友而不敬。

孔子准备出仕,身边部分弟子,有的推荐给子贱,有的推荐给子蔑,有的推荐给子游,佐理文牍。子张面请夫子推荐给子路。孔子说:“仲由不久要离开蒲邑了,你去做什么?”子张以为,孔子因他没有从政才,不荐他,接着请教求禄。

孔子申斥子张说:“多闻多见,出言谨慎,不会招惹祸灾。行事三思,不会事后后悔。学问广博,疑难阙少,官禄就在其中了,何必要利禄熏心,去求呢!”子张说:“这就是学而优则仕吗?”孔子说:“师,你既知学优出仕,何必要学求禄呢?”子张说:“师以为,求学和做官是不同的,请问夫子,学古和做官的区别在哪里?”孔子说:“安身取义最难。”子张说:“师愚笨,不明白安身取义的道理,还请夫子明白教训。”

孔子教导说:“安身取义有六事:一、自己有美行,应该与下民共同分享,不可自持自专。二、做官教民,不可以懒惰,自己先要勤奋,有进取心。三、他人有过失,无伤公众,不必去揭发,免得同事有愠色。四、听得他人失言,不可以传,不可以借重。五、自己有不良的习惯,不可以不改。六、应当行的政事,不可以留滞。君子入官,力行此六事,那么安身处事,声誉自然来,民众也就没有违反政令的了。还有就是个人的修养问题了:愤怒,惹起官狱的;拒谏,阻塞远虑的;傲慢,疏失礼节的;懒惰,错过时机的;奢侈,虚耗财用的,专横,难成大事的。君子入官,必须除却此六事。那么安身处事,声誉自然来,民众也就没有违反政令的了。所以君子为官,秉公治理地方,运用智能,择举要政施行,民风岂有不转之理。还有,一人心力不足,可以联合有忠信的绅士,考察有孝悌的百姓。保护良民,惩罚莠民,开源节流,革除弊害,公而忘私,民心自然归向,爱戴不忘。君子治民而不抗民,君子爱民而不扰民。使用民众而不违犯时令,不触犯民众的言论,不侵害民众的利益。爱民不废刑罚,恩威并使。所以,政无废弛。近则能够明察无遗,远则可以疏而不漏。力行节俭,使民有积蓄,衣食自足,财用如源泉长流不竭,民众皆得安乐,还有谁会去作乱呢!”

子张问道:“当世,为什么世乱纷纷,难道,做官的都不是君子吗?”

孔子说:“乱有大小的区别,君子入官,所治区域小,则可止小乱。欲止大乱,责在国君。至于当世,诸侯纷争,官场上君子小人都有。小人入官,只图自己富贵,剥夺民脂民膏,使万民怨声载道。所以百姓衣食无有,不得不铤而走险,发生小乱。小乱生,若不知治,百姓附合纷争,日渐增多,便成大乱。所以明君御时,对于百姓是慈爱宽和;对于官吏是整饬严厉。官吏廉洁、公正,则公生明,廉生威,百姓不变;官吏施行仁政,百姓不变。官吏自身正直守法,百姓则效法。官吏明察利弊,百姓则悦服。官吏奢侈不俭,财用浪费无度,贪则无厌,贿则无耻,私心则无满,善政则无举了。官吏不纳忠告,善言不能入耳,知过则不知改,甚至死不认过,仁政则无举了。换句话说,如果官吏闻善政,勤而行之,聆仁政立即奉行,日行德化,竭尽能力。就是一个个体的人,他也是思想光明,行止正大,毫无妄为,他的德也会纯真。他是一个家长,他的家庭成员相互帮助,团结整齐,全家的德也会充裕。他是一个邑宰,他的全邑民众,就会敬老爱幼,教诲愚鄙,全邑的德化就会长久。他是一个国君,他的全国人民就会灭私奉公,同心同德,积极善事,全国的德就会丰厚。如果天下施行德化,天下则不言而化,人民不教而治,天下的德就会普搏。要知道,君上是百姓的仪型,君侧的近臣,是民众的公仆,临民的官吏是百姓的表率。仪型不正,民失敬仰;近臣失职,官吏贪污;表率不端,百姓混乱。人主安可不深察此三事呢!所以,女子必须自择丝麻以纺织;良工必须自求大木以建筑;贤君必须慎选良臣以佐治。用人谨慎于先,必有良好治绩于后。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公理。

在上位的好比是悬木,越高则畏惧下坠的心思越重。古时君子驾六,就是说六匹马驾车奔驰,必须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万民叛道,必为君上失政。君位虽尊,危险最多,百姓虽低,犹如神圣。爱民者存,虐民者亡。入官为什么要学古,就是要学爱民、治民的要道啊。

所以君子南面临官,要贵而不骄,富而能恭。知本且能图末,以终为始。修治旧事且能建立新的功业。亲近不遗远,察一人且能顾及旁人,治一物且能安顿万物,这就是以身为本的效果呀。

君子临民,必须周知民性,畅达民情,万民才会自然从命。还须不导民以高远,不责民所不为,不强民所不能。欲行明君的王道,不顺民情而硬干,百姓畏惧而不欢迎。设计久远的事业,不问民力能否负担,百姓推委不从命。若然责民所不为,强民所不能,民感痛苦,便生邪僻之心。民生邪僻则乱矣。”

子张问道:“不为和不能,怎么分别呢?”

孔子说:“分别很容易,譬如说,叫你去把泰山搬到这里来,你不去搬,为什么?这是不能。叫你到园子里折一只梅花来,你不去折,为什么?这是不为。不能、不为的性质,是绝然不同的,你明白了吗?师,学古入官,还有几句要言。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明察则无信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思之。’所以民有小过,君子必责他改善而赦免。民有大罪,君子必须推其原因而以仁教化。若民犯死罪,还要酌情能赦免一死就赦免。因此上下亲而不离,道化行而无阻。德是政治的基础,行政不以德,百姓无从教化,怎么能够使用他们呢?所以,君子欲求出言见信于民,必先循道而行,大公无私。欲求政令速行,必先以身作则。欲求百姓成服,必先以道施民。若无忠信,内外不相应,怎么能够使百姓亲信呢?这就是治民的要道,入官的大纲。”

子张退而记之。

 

五十九、子贡多能不傲

一天,子贡对孔子说:“冉求奉季氏命来请夫子,说邾隐公访鲁,桓子因父葬未终,不能参加,特请夫子代行。”孔子说:“本来我的私事已完,所请一月假期已满,应该去谢委到任,来朝去见定公,可称是一得两便了。”

子贡问道:“夫子中都接任,准备带几个弟子同行?”孔子说:“颜回、原宪(字子思)、卜商(字子夏)三人同往。赐愿不愿去,听你自己。”子贡说:“赐三年没有归里,家里有许多事情要我回去料理,暂时要和夫子分别。快则三个月,迟则一年,赐到中都来求见。”孔子说:“你在齐、卫两国的声望,丘自知不及,若然在卫得官,或是复仕于齐,预先都要送信于我,免却悬念。”子贡说道:“颜回、原宪、卜商,那是夫子门下第一等的人才,学行都处于赐上,既有他们随侍左右,何用赐呢!”孔子说道:“赐很直道。论三子的学行,却在你以上。不过帝造物不生全才,三子都有一样不及你,就是口才。现在游说之风盛行于世,吾门下具有辩才的,只有你一人,三千弟子之中无人匹配。”子贡说:“宰予(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言语著称。)、子华(公西赤,字子华,擅交际礼,有口才,可使他东待立朝,迎谢宾客。)的口才,不弱于赐呀。”孔子说道:“他俩只有应酬宾客的普通口才,你却有随机应变,借物譬喻的游说才,可称为当行出色的一种天才,丘自知不及你。”子贡说:“赐无一艺擅长,当世能言博辩之士,车载斗量,会说几句游说话,算得什么呢!赐自知不及子夏好看书,不及子渊重德行,不及子思能安贫。赐自知比不上及门二三子,怎敢与夫子并论。夫子犹如日月之光,赐乃萤火之明,怎好同日而语呢!”

孔子赞道:“贤哉赐也!多能不傲,率直自谦,难道算不得君子吗?论你入官的政绩,至今信阳还建有生祠,民众还在那里思念你。论你的从政才,堪与宓不齐称伯仲。将来能够传衣钵的除了你还有谁呢?”

子贡问道:“仲由治蒲邑,成绩很好,夫子为什么对子张说,由不久要离蒲呢?季氏很为器重,断无撤任之理,夫子怎见得他不久要离蒲呢?”孔子说:“这是我的预测,因为他性急率直,勇于任事,毫无顾虑。季文子遇事三思而行,由遇事一思不加就行,很替他担忧。兼之他常操北部杀伐之音,这却关系到他不会有很好的结局。他待我极为忠心,所以我不放心他独当一面。打算推荐他到季氏跟前,密嘱冉求随时保护,或可免除危险。你以为如何?”子贡说:“夫子爱门下弟子,就象慈母爱儿女,真可谓是计出两全了。桓子用仲由、冉求,得一忠勇之士,胜比用卫士三百。子路与冉求并为季氏家臣,相互看护,两全其美,子路却可以免除以外危险。不过,仲由立志高尚,只怕不愿意调充季氏私臣,如之奈何?”孔子微笑说道:“我早为设计,在季氏方面,荐人必用,不成问题。在仲由方面,丘受桓子知遇,因见他左右有居心险恶的家臣,恐遭以外,特地荐他去留意保护。由素来听我话,决无不尊之理,况且是我替他安排。”

子贡唯唯告退,深感夫子爱徒之心,胜过父母。

 

六十、尚齿

且说孔子来到宫中,叩谢定公,行过谢礼,待坐一边。定公问道:“寡人见国势日渐衰弱,几次向群臣咨询救国的要道,有几个大夫,劝寡人兴隆重敬礼于高年,这算什么?”

孔子回答说:“主公问及此言,天下皆力赖之,岂是一个鲁国呢!”定公道:“有什么大的意义,你可得明白道来?”孔子说道:“隆敬高年,在古礼上叫做尚齿。尚,就是有尊敬之意,齿就是高年。古时候,虞舜重德而尚齿,夏禹重爵而尚齿,商汤重富而尚齿,周文王、周武王贵亲而尚齿。虞、夏、商、周是天下的明王,没有遗忘老年人。在华夏自古以来,尊敬高年,是我们的美德,就等于奉事亲长。所以朝廷有齿,犹如官爵有定制。七十岁扶杖入朝,君有问须先设席赐坐。八十岁不仕不朝,君有问须到他家里请询。古时候,孝悌通于朝廷,与高龄不敢并肩行路。那时父背随行白发老人,兄背雁行白发老人。老龄人不可担物行于道上,这叫做孝悌通于道路。居乡尚齿,穷孤寡老人不忧冻饿,有国家专门救济,衣食住行病施行五保,又称五保户。强壮不欺老弱,乡里不欺孤寡,这叫做孝悌通于里巷。古制,半百始称老,不充田猎之徒,不干力役之事。君王赐猎得之飞禽于高龄,这叫孝悌通于搜狩。军旅五什(古兵制十人为什)同齿,什长推尊年长的,这叫孝悌通于军旅。圣人以孝悌教化天下,发诸朝廷,推行道路,普及州巷,放于搜狩,兼及军旅。所以民众感戴,致死不敢违反。”

定公说道:“高妙啊!寡人虽然听的明白,但不能够施行啊。”

孔子说道:“平民做事,尚且有志者事竟成,堂堂一国之君,欲行隆敬高年,何患不成!”定公微叹道:“三家专权,寡人欲行隆敬高年,三家不肯赞许,如之奈何?”孔子恐怕耳目众多,隔墙有耳,一言出口,传入季氏耳中,后患不小。所以缄口慎言,不曾说什么。即用别的话岔开,向定公说:“臣蒙君恩委任中都宰,现在私事已经料理清楚,即日可以赴任接事,为此特来入宫谢恩。”定公说:“寡人拟以大司空相委,季氏不允,拿邑宰有屈大贤,何谢之有!”孔子说:“官职虽有大小之分,所受君恩是一样的。兼之臣毫无从政经验,到中都去实地实验,出于自愿。叫冉求代向季氏要求的,不就司空,也出臣意,不要错怪了季氏。”

孔子深感桓子知遇之情,因见定公是由季氏一人之力所拥戴。可是,定公从未吐过一句感激的话,孔子有些不赞成。所以特地以身作则,自己是桓子引见的,在背后不说他的坏话。目的也在调和君相的关系,常言道:‘国强君相睦,家和万事兴’。要望鲁国转弱为强,非求君相和睦不可。季氏虽然跋扈,咎在季平子逐出昭公,与桓子无涉。再说定公若无季平子拥立,万万论不到他做鲁君。富贵由季氏而得,理当与季氏同享。所以孔子不轻视桓子,就是这个原因。

孔子从宫中退出,来见季相国辞行。桓子问道:“斯见你到宫中去,直到这时才出宫,君臣谈些什么?”孔子直言对答:“君因诸大夫谏行隆敬高年,与丘问答了一番尚齿的古制,末了还担心相国不赞许此举。”桓子说:“隆敬高龄,就是桓子的主张,斯因见君在少年,不明了仁义的真谛。主张隆敬高年,好使老臣常用古帝王的仁义之道去教化他。不料他厌恶和老人接近,及闻你的论述也叫他敬老,他不便直说自己不愿意,反说斯不赞成,岂不可笑?”

孔子说道:“匡君,更难于教民十倍。相国只好耐着性子待时,拿明王的德政,随时进见。既种良因,决无不结善果的。”桓子道:“良因先父种,善果得需要您呢!”

 

六十一、上任中都宰

公元前500年,孔子五十一岁。鲁定公任孔子为中都宰。

中都:春秋鲁地,今山东汶上县以西,曲阜以东。

孔子上任前,相国季桓子命冉求邀请孔子到府上,诚心谈道:“斯,只因没有相当的位置,不得已大材小用,暂以中都宰相屈,苟有位置,马上调升内任。”孔子唯唯称谢。桓子即命冉求把预备好的委札交于孔子,孔子收了,揖谢退出。

为防亲朋好友送行,当天就命颜回、原宪、子夏收拾好行囊,动身赶路,到达任上。前任早已整备移交,所以印信案卷顺利清楚,孔子正式接任。时在鲁定公十年,辛丑。原宪专司钱谷;子夏专司刑名;子渊专司文牍。原有书吏、差役、人等,留署试用一个月。办事勤慎,自守廉洁者,继续留用。籍端敛钱,懒惰贪鄙者革除。收发要职,一律派充公正率直之人担任。此时,孔子是老成练达,不比昔年做司职吏时被人欺瞒了。

次日,地方多有道学之士,来署道贺。孔子一一亲往谢步,向各绅士详询中都的风俗民情。

项良才,字子良是中都公正绅士,素慕孔子大名,及见孔子来谢步,急急奔出迎接。向孔子称贺道:“久慕夫子是当世圣人,天下英才尽列门墙,没想到会屈高贤来宰汶上,这是中都百姓的厚福,修得圣人来做父母,子民将有大福可享了。”孔子说:“言过其实,孔丘哪里当的起。欲求百姓谋幸福,全赖大家竟相出力鼎助才是。”由于孔子把中都百姓,看作象自家的子弟一般,因此,下车就办了三件事。流传至今,还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从这三件事上说起的。第一把火,改良地方风化;第二把火,实施预防水旱灾荒的设计;第三把火,就是提倡节俭,革除奢侈。

项子良问道:“施行这三件事,可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

孔子说:“地方风气不良,贻害不可胜纪。幼年子弟失学,青年聚众赌博。赌则倾家荡产,导致妻离子散。这些祸根源于不良风气,因此改良社会风气为第一要务。中都居住的绅士要员多,商业流通,手工业发达,经济来源广,这是促进中都发展的主流。也带来了流动游民多,无业谋生者多。色欲、钱欲、权欲交织,错综复杂。因为赌,就缺钱。因为缺钱,就铤而走险。铤而走险,带来了盗案窃案,这些仍是社会不良风气所至。第二件水旱灾荒,虽是天成,然而人力可以降低和减少天灾带来的损失。我们可以低区修沟洫,筑围岸,高区开河道。每十亩田中,开凿大井一口。水涝可以宣泄,天旱可以浇灌。有此设计,旱涝无患,农民年年丰收就有望了。第三件铲除奢侈恶习,提倡节俭。奢侈恶习,危害最甚,轻者变为穷困,流为乞丐。重者变为盗寇,危害不可胜言。这三件事情做好了,使中都的士农工商,家家有积蓄,户户手头宽裕,谁还愿意去作强盗呢。没有了强盗,没有了坏人,民众皆得安乐。这就是仁政的效果啊!”

且说孔子在中都暗中访得确凿三事。

一、有沈犹氏以贩羊为业,因在出售前用重盐卤拌入草料之中,羊食后便思饮水。大量饮水后的羊,大则增重七八斤,小则增重四五斤,宰杀后腹中水俱多,以此欺瞒民众。

二、有公慎氏,原是书香子弟,性情儒弱,娶妻漆氏,貌美性淫,欺丈夫儒弱,又结新面,丑声四扬,影响地方风化。

三、孙赜氏中都首富,生活奢侈,好比王侯,为子娶妻,僭用太子大婚之礼。

孔子回署与子夏、子渊、子思商量禁止方法。孔子说:“第一件是以助长作伪诈欺之风,市场买卖,以公平为主,当然必须禁止。第二件家庭丑事,清官难断,不能直接干涉,只可设法规劝为妙。第三件足以紊乱礼制,攸关国家法度,应该严禁。不过要当场查见,才可法办。”

孔子在中都力行节俭,戒除奢侈,工作扎扎实实,决非浮躁官吏同日而语。经过三个月的治理整顿,地方风气逐渐改良,市场交易公平不欺。孔子又见中都的地理位置特殊,它东靠近吴国、莒国,北边邻近齐国,因此建起了商品集散市场。卫、吴、楚、齐等国的商贾,都来批发购买。至今还保留着齐鲁第一批发集散地的大市场。

孔子在任一年之后,整个中都,是百废齐举。万民乐业,男守忠信,女知贞节,俭朴之风,普及全邑。市场上交易公平,商业繁荣,平民百姓,皆有积蓄。民众皆知居仁取义,孝悌忠信。一时,声名远播各邻近国,都来参观取经。

 

六十二、乔装商贾  密访中都

中都这样大治,声名传播到邻国,最最关心的当推齐景公。因为中都的边界与齐国相连,齐鲁虽为甥舅之国,实则宿仇未解。鲁国弱,齐国有利;鲁国强,齐国有害。所以自从孔子从齐国归鲁,齐景公时时刻刻要向晏平仲、高昭子了解他的动态。宓子贱治单父,曾派兵甬乔装盗寇抢麦,实则试探鲁国实力。被宓子识破,没有上当。现在经高昭子把孔子治理中都的政绩详细一汇报,景公已是坐立不安。急忙找到晏婴埋怨道:“相国以前说孔子是个食古不化的迂儒,不合适宜,现在怎么说!他能够把中都治理的百废齐举,万民乐业,男守忠信,女知贞节,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见他所抱的政见,并不是不合适宜吧!”

晏婴甚感尴尬,深怕暴露疾贤妒能之心。但必竟是宰相,肚里能撑什么船,灵机一动说道:“眼见属实,耳听为虚。传来之话,门内和门外,尚且要弄错,何况鲁国传到齐国。我想,鲁国三家争强,季氏当国,用心都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仲尼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决不肯与权臣为伍。怎么能够和季桓子一个鼻孔出气,屈居下位,做个邑宰。难道他肯实心任事,把个中都治理成全国第一的强邑吗!”

景公说:“相国之言,合理。高卿的报告,尚须再进一步落实。”

高昭子回答道:“臣虽然没有亲自目睹,却是的实信息,凉非虚语。现在请相国派一信人,臣派族人高庭,同赴中都,秘密观察,虚实不难立见了。”

景公也说:“寡人也派田禄同往,平仲派大夫黎弥。”

次日,田禄、黎弥、高庭乔装商贾,潜入鲁国,秘密访察中都。不几日,回见景公,三人会同汇报。所见所闻,不但与传来的信息相符,而且还有更确凿的治绩。例如:中都建一若大市场,原来的乞丐、游民、懒散人等都有了工作。他们劳作有场所,生活有保障,全境无一游民乞丐。行路男女分途,买卖童叟无欺,村、乡、市风俗良淳、敦厚。景公听后叹息道:“寡人早知孔子是天下才,悔不听高卿言,早加重用。现在为鲁国所用,早晚对我国不利,甚至要受其大害了。”

晏婴说道:“主公勿忧,就算孔丘真有天下才,做一个邑宰,只能治理一邑,不能干涉朝政,有何惧哉!我料定,既是定公欲加重用,升为上卿,季氏也会竭力反对,不必担心。鲁国卿相争权,三家将会大乱,国内遭殃,邻国是有利无害的。”

高庭进言说:“臣知孔丘是由季氏特保出宰中都,不久将会升任内用。”平仲便向黎弥问道:“高大夫从何处得来这种秘密?”黎弥回答说:“在路上遇见了孔子的弟子颜回,谈到这个消息,弥也在座,消息的实无误。”晏婴很是气愤,申斥黎弥道:“吩咐你们乔装前往,秘密观察,为什么去向孔门弟子探问?要你们到平民百姓那里了解真实情况,颜回能说孔子不好吗!”高庭说:“我们是照相国的吩咐察访,无意中与颜回劈面相遇,欲避不得,才打招呼。推说来经商批货,至于孔子的出处,也是颜回无意中说出,不是我们向他探问的。”景公说:“颜回是孔门中第一贤弟子,向来不说诳语,所言可信,相国宜多加留意。”平仲说:“且等他内用,做了卿相,再做打算,现在不必惊动。”景公唯唯答应,心中仍是悒悒不乐。

孔子在任二年,各国诸侯,陆续派大夫到中都调研政绩,学习取经。定公知道后,对桓子说:“孔丘在中都大治,各国诸侯效法,若被他国厚礼聘去,如之奈何?相国为什么不赶快重用啊?”桓子回答说:“臣早有此心,只因相当位置,都有重臣,若然撤换,不免引起动乱而结怨。现在惟有大司空叔孙辄,性情暴躁,任职以来,只知敛财,渎职儿戏。臣想升孔子为大司空,不免结怨于叔孙辄,故迟疑未决。”

定公说道:“任官推贤,岂可怕结怨而误国家要政呢!寡人不怕,罢免叔孙辄,改任孔丘。”桓子说道:“既生痈,早晚得出脓,主公天罡独断,臣连夜派冉求驾车去中都,接孔子回都上任。”

 

六十三、升任大司空

季桓子回相府,即召冉求,叫他速去接孔子入都升任司空。冉求听说夫子普化一声雷,邑宰升大司空。快活非常,立即驾车披星踏月。来日午后已到中都署下,入内去见孔子。贺道:“贺喜夫子!恭喜夫子!定公任命,已经升任大司空。相国恐怕叔孙辄不服撤任,特命求连夜赶来迎接夫子入都接任,并商善后。邑政暂交原宪代理。”

孔子听得是君相同意升任,自然高兴。便叫子渊、子夏准备移交,安排原宪暂代政事。原宪与孔子根据宫中的特殊情况商定,还是叫原宪同行,安排子夏暂代中都宰之职。不及向各绅士辞行,即命冉求御车赶路。路上并无耽搁,直至孔子门前停车。冉求归去相府复命,转告孔子朝过定公,即来拜见。孔子在家稍息,即入宫朝谒,定公面带喜色。说道:“寡人早知卿有平天下的大才,季氏不信,以邑宰有屈高贤。寡人闻卿在位一年,已把中都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各诸侯国都来观光仿效。如果鲁国一律施行卿的政见,将如何?”孔子回答说:“臣之治法,可以通行天下,岂是一个鲁国呢!”定公说道:“现在任卿为大司空,可以放开手脚,大展才能,把整个鲁国大加整顿了。季氏有善后急待遇卿磋商,去过没有?”

孔子说:“先君后臣,古有明训。”定公说:“季氏心惧怕,卿宜速去商量善后之计,免生祸乱。”孔子谢恩退出公室,来到相府。由冉求迎入客厅,季桓子急急出见,与孔子拱手说道:“日月如流水,一别两年没有见面了。斯久已欲把司空职委任,只为叔孙辄年少气盛,生性暴躁。又恐不愿撤任,发生以外,因此迟缓到现在。虽是定公手谕将辄撤任,料辄必然归怨于我。他曾扬言,要强公室抑私家,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只怕他是说的出,做得到,如之奈何?”孔子说:“他自己也是私家,岂能以抑私家来号召别人!常言道:‘物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相国的忧患,不在辄,而在萧墙之内呀!”季斯非常惊讶地问道:“怎见得斯的忧患在萧墙之内呢!”孔子说道:“内祸非比外患,不能够直言告之。”季斯追问道:“为什么不能够直言见告呢?”孔子说:“顾及甚多,关系重大,事态严重。直说不但无益,反而加速祸患的发展。只怪相国素来太忠厚,忠厚则流为优柔,优柔则缺乏天罡独断。就目前叔孙辄撤任而言,岂不是优柔吗?相国待丘厚重,故而敢直言冒犯,还望相国原谅勿罪。”

季孙氏长叹道:“斯自知优柔寡断,故以师礼事夫子。并向门下借重人才,无非欲求忠言以匡正。冉求在斯左右多年,斯以心腹相寄,信用有加,斯既有内祸,他必然知觉。为何无一言向斯直告呢?”孔子说道:“相国休得错怪求,丘远居中都两阅寒署,舍间一切,尚且不知。怎么能够知道相国府中,祸伏萧墙?就是冉求,随时函报,磋商。丘嘱咐他谨慎预防,万不可以多言速祸,必须守口如瓶,丘再三告戒,切切记住,不可走露半点风声啊!”桓子问道:“既知斯有祸患隐伏左右,为什么禁止冉求直告呢?”孔子回答说:“相国的内祸,好比是身上长的痈疽,已经生成,尚未化脓成熟。倘若欲求速愈,贸然请医生动刀切除,不但多受痛苦,而且容易感染,事态扩大,毒素外溢。不如严加防守,静观其变,等待化脓成熟自溃。到时,只须挤尽腐脓毒血,外敷拔毒生肌良药,可望全愈。所以,未曾显露端儿。一经说破,反而逼促祸患爆发,一发不可收拾,那还了得!不如缄口预防,或能无形消失,乃属幸事。或则预先防备,等到内祸爆发,就可一鼓扑灭。应付一切祸乱,当先权度轻重,计划先后,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最怕全无设防,先露口风,必然导致裂变。金人三缄其口,古有明训,相国宜加深思。”

桓子听完孔子分析相府内祸,不以为错,皱起眉头说道:“夫子为斯设计,周密已极,斯却仍在梦里,可谓糊涂极了。尚不知何祸?也不知何时爆发?更不知如何酿成的内祸?务请明白指示,以便设法防避。”

阳虎谋乱,运谋已久,桓子仍然蒙在鼓里。孔子不敢露出半点风声,只是暗自调动人马,以做准备。

 

六十四、孔子谋划卫相国

阳虎阴谋造反,计划杀死季桓子,自己篡夺相国位置。桓子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请教孔子明白指示。孔子告诉他说:“应该不能漏泄的外祸,一经泄露,便能立即爆发。不能漏泄的内祸,保密定在内部,因为隔墙有耳,窗外有人,防不胜防。一经泄露,更是迅速。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理势使然。”桓子等不得听下文,急急问道:“祸将速发,斯一无所备,怎么应付呢?”

孔子说道:“应对内乱,相国宜守镇静,越慌乱越不可收拾,丘当为相国设计,不怕祸起萧墙。现在外援已经来不及了,冉求虽在左右,无如他能文不能武,保卫难以周全。现在武备是第一要务,蒲邑宰仲由,精武功,有勇力,忠勇异常,可速速调来,统兵保卫。”季斯答道:“子路好勇,斯也素来闻名,不过他在蒲邑,政声卓著,百姓爱戴,怎么好把他调为家臣呢?”孔子说:“不可充为家臣,公文调动,内调任用。我再附函叫他速速来都救驾,派冉求连夜出发,次日即可到达。办事以速为贵,尤其是应付大变,不容稍缓。”季孙斯即传冉求,书写公文,火速调仲由进都。孔子写好书信,一并交给冉求藏好,立刻驾车出发。

冉求抵达蒲邑署中,对子路说:“夫子已升大司空,火速调你入都,有公文和夫子书信在此,请你阅看。”子路接过公文,展开上面写道:“据大司空孔,保举蒲邑宰仲由,在任三载,政声卓著,允文允武,堪资内用,准此加委仲由为大夫。速即来都,统领兵马,赴鲁国衙门供职。并着留属员,守侯新任蒲邑宰孔蔑到署,以便移交。”子路看完公函,又看夫子书信。上面写着:“与汝阔别两载,彼此为职位所羁,苦难相见。今我以内调入都,邑宰竟得升任大司空,破格擢升,季氏待我及二三子,皆为贤人。惜乎其亲贤人而不能远小人,以致阳虎居心叵测,祸伏萧墙。撤任司空叔孙辄,刚愎自用,阳虎之流亚也。近闻二人合伙作乱,季氏不免危及身家,我亦恐为辄伤。尔忠勇冠时,堪贤保卫。缘是商诸季氏,将尔内调,忧恐淬起星星之火,燎原不可响迩。特派冉求驾车来接,务须同车来都。留令弟仲然在蒲,待我促子蔑来时,以便交代。来书盼望,勿挨延,此致。仲尼手启。”

子路看过书信,一边收拾准备赶路,一边和冉求说道:“原来阳虎要反,你在季氏左右,何不早下手控制,换了我早把他撵走了。”冉求说:“你不知,阳虎乃是季平子的心腹信用家臣,还是夫人的侄子,季斯也是非常器重。常言道:‘疏不间亲’。我若贸然直告,季斯必然要算我和他争权。既知忠告不听,只好缄口静观细防。只怕换了你,你没有把阳虎撵走,阳虎早把你挥出去了。再说。季氏左右都是阳虎党,只我一人,怎么斗得过虎狼群呢!”子路说:“佩服!当初敬叔奉平子命,向夫子门下选贤。夫子独举你一人,并向我们说:‘只有你能够长久为季氏宰,荐他人去,不但不长,还怕闹出乱子来。’当时,有几个弟子,还说夫子偏爱你。现在方知,夫子对待弟子一视同仁,因才器使,知人之明,找不出第二人了。不过听你说,我也有点胆怯了。季氏本是鲁国先君的子孙,又是两朝的宰相,家臣众多。若然尽是虎党,那么我和你只有两人,寡不敌众,怎能保卫安全?难道许多家臣中,竟无一个忠于季斯吗!”冉求说:“夫子调你带兵,不是单打独斗,怎么平乱,还有详细计划。另外,据我所知,林楚忠于季氏。他时常和我谈论阳虎的专横,与虎面和心不和。也是武士出身,归你调遣。”子路欣然说道:“林楚既然忠于季氏,可算自己人,叫他助我一臂之力。我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把阳虎一剑斩为两截。那么季氏萧墙之祸,由一到即可消灭,岂非快哉!”

冉求说道:“谈何容易,入都须和夫子商议,计出万全,方可扑灭此贼,切不可冒昧从事。”子路勇敢过人,不信冉求这一套。说道:“一个家臣,有什么能力,怕他什么!用什么兵!象你这样畏缩不前,疆场上,还有人敢冲锋陷阵吗?”冉求说:“一定要和夫子磋商再行,还是准备赶路吧。”子路说:“我在诸同学中,惟有与你最为知己,这也是夫子指定的。因为由暴躁好勇,你却谦虚谨慎,与你结为知己有水火既济,刚柔相配,交互得益的好处。现在,我们同为相国大臣,又兼护卫夫子,正宜同心协力,一举灭贼成功。”

东方尚未发白,两人备马赶路,向曲阜进发。

原来,子路有一匹宝马,名画眉驹神俊非常,此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行至日中,已到孔宅门前。孔子笑容接入,问道:“由来迅速之极,求呢?”子路答道:“由跨马先到,安慰夫子盼望,求还在路上呢!”孔子问道:“相国的公文,和我的书信,看过了吗?”子路答道:“看过了。”孔子说:“鲁国的近况,想比已经了解,下一步听我细细说来。”

 

六十五、祸伏萧墙

孔子先把鲁国的情况向子路细说道:“鲁国的官吏,没有一个不是受三桓支配,受季氏委任。三家赐邑的邑宰,其实都是家臣。你看,鲁国的文武百官,哪一个是鲁君所委任的,也都是私臣。不但但是鲁定公没有主权,已经历任过的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四世,都是只有祭祀权,国政大权皆归季氏了。”

子路问道:“怎么叫三桓呢?”

孔子说道:“季氏的始祖公子友,又名季友,是鲁桓公(公元前711年即位)的季子。就是说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都是鲁桓公的子孙。因此,在鲁国称作三桓。”

子路问道:“季氏专权,是不是由季友创始的?”

孔子说:“季友有大功于鲁,庆父连弑两君,几乎弄得不可收拾。所以说:‘不去庆公,鲁难未已!’幸得季友设计杀死庆父,拥立僖公,以功封上卿,并赐以汶阳田地及费邑。友死以后,由子文子行父增大事业。直到鲁文公死后,东门遂杀适子,立庶倭为君,就是宣公。宣公主张逐出东门遂,季文子配合。同时,又趁机把太子驱逐。就此,夺取国政,历宣、成、襄、昭四代。到昭公时,又被季平子逼得逃奔齐国,今已死于乾侯。定公又是季平子所拥戴,平子死,桓子接相位,国政全归季氏。由来已久,哪里还有公臣所言呢?”

子路问道:“现在怎么办呢?”

孔子说道:“由且慢去见季斯,他虽然位居上卿,大权独揽。却是优柔寡断,姑息养奸,以至于祸伏萧墙。左右尽是阳虎的羽翼,在他面前只好绝口不谈,且在这里议妥再说。敬叔、懿子等到齐,再磋商办法。”说道这里,冉求才赶到。孔子接着嘱咐冉求,暂时不要向季氏汇报。

次日,孔子整装赴大司空衙门执事,子路也换了戎装随孔子入衙。文武百官陆续前来道贺,都是官场惯例,一恭而退。孔子只将懿子、敬叔留住,就在雅中议事。为防泄漏机密,特派原宪在外室警卫。子路巡视,确定周围无人窃听之后,孔子宣布会议开始。

孔子首先发言讲道:“丘既接任司空,就应当与季氏同舟共济,图个久安,哪知季氏祸伏萧墙。阳虎勾结叔孙辄,行将阴谋造反。大家把曲阜的近况说说,看怎么可以消弭祸乱?”

敬叔说:“三家专权 ,列国皆知,不用自讳。只为三家各用自己的家臣为政,家臣又利用主子的权柄。三家目无君主,家臣目无主子,这也是循环报复的天理吧!我们兄弟虽然也是孟氏子孙,因为遵守仁义德政教训,向不专政。因此家臣、邑宰比较稳定。我家的宗邑名成,邑宰公敛阳。叔孙州仇的宗邑名郈,邑宰公若貌。季斯的宗邑名费,邑宰是公山不狃。这三个邑宰中,惟独公山不狃最为强横跋扈。兼之阳货为季氏家臣之长,专横更甚,奸邪阴谋百出。此人有力如虎,自称虎。所以,人们干脆叫他阳虎。阳虎是季平子生前的心腹重臣,作威作福已成习惯,全不把季斯看在眼里。现在,季斯反被他狭制,竟弄得束手无策。内中还有一人,名少正卯。此人博闻强识,巧辩能言。季斯颇加礼貌,卯阴阳两面,那边利大靠那边。见季斯称颂他佐君匡国。见阳虎又用强公室、抑私家等语来游说,教唆他狭鲁君以令三家。挑拨的上下如水火,天天如箭在弦上。季斯还当他是好人。叔孙辄素来与少正卯相厚,近来听卯唆使。暗中与公山不狃、阳虎等计议。打算先杀季斯,然后再除掉孟氏、叔氏。以公山不狃代季斯之位,叔孙辄代州仇之位,阳虎代吾门何忌之位。”

孔子问道:“谋反非同儿戏,你如何得知如此详细?”

敬叔答道:“阳虎欲扩势力,几次策反成邑宰公敛阳,敛阳不肯叛主,每次都向何忌汇报。何忌将计就计,命敛阳打入他们内部,所以消息确凿。最近少正卯频繁与敛阳密谋,谋反有所提前。”

孔子说道:“曲阜人民积德,全赖公敛阳一人之力,未遭祸乱,否则,混事早已发生了。防乱贵在武备,现在:第一、速调三百精兵,交与何忌指挥,驻扎曲阜南门。诈称兴工建室,牢牢立栅聚材,不得有误。第二、密令公敛阳,明编练劲旅,公开练兵,接到密令,火速带兵赴援,不得延缓误事。第三、命令公敛阳,阳与少正卯、阳虎、叔孙辄附和密谋。暗中消息密报何忌。第四、命令子路、领精兵三百,明日起驻扎宫室,保护鲁定公。第五、密令林楚昼夜不得离开季相国。”

孔子安排结束,懿子、敬叔应命退出,分头准备。原宪作文密准备。冉求请示孔子,趁此空闲时间,领子路往见季斯。孔子向子路说:“季斯并无权臣专横习气,只不过是只亲贤人,不远小人。他很器重你,当忠事之。但是,他周围尽使阳虎爪牙,切切注意。他若问及近况,你只说夫子已经替相国安排,尽可高枕无忧。见机多与求酌商,谨记勿忘。”由一一应命退出,各骑马驾车,前往季府走去。

冉求引子路到季府与季斯相见,见客室中站着八个标形大汉。不言可喻是阳虎的心腹,不敢说什么,只好把子路的坐骑来敷衍。向季斯说道:“仲由得着一匹真正的龙驹宝马,看着它那浑身的毛色和神俊,是当世无双的千里马。”季斯即命传林楚速来赏马。不一会儿,林楚到室,季斯给子路介绍相见。一同来见画眉驹。季斯赞道:“好马!果然好马!”子路知道林楚是季斯心腹,且精于御马,是阳虎的对头,有心与他结交。和他谈了几句,即带马来到射圃中,让林楚试骑,季斯也在旁观看。林楚连声赞美:“好马!好快!”

季斯命林楚把马牵走,帮助喂养。自己与子路、冉求重新入客室谈话。并邀请孔子一起来季府进午餐。

午饭期间,突然有人高喊:“马厩失火了!”

圉(圉人,yu养马的人)人来报:“马厩失火,烧死马匹六头”。孔子问:“可伤着人吗?”圉人回答:“没有伤着人。”季斯顿足道:“可惜,子路的画眉驹烧死了,所司何事!把楚叫来。”

话音未绝,林楚从外边走来,笑容可掬地向子路说道:“楚早已料定厩房要失火。所以,我把画眉驹悄悄带回了家中,幸未遭殃。”季斯转怒为喜,赞道:“亏你办事细心,以后更要格外当心,勿使小人算计。”

季氏马厩失火,孔子故知是阳虎党羽所为。只为耳目众多,所以不曾直接说明。子路、冉求、林楚也都心里明白,只是没有吐口。午餐之后,各自小心归去。

季氏马厩失火是阳虎试探的信号,表面上没有什么风吹草动,暗地里已经非常紧张。孔子叮嘱子路道:“祸乱快要发作了,乱时必始于季氏,你须格外谨慎。还要密嘱冉求、林楚注意虎党行动。倘有消息,速来报告,事关大局,切不可懈怠!”

子路唯唯答应,行止格外小心。

 

六十六、阳虎深夜定计

叔孙辄因为失宠于叔孙州仇,丢了大司空之官。他在位多年,只知敛钱,没有建树,位置早已动摇。幸得与阳虎、少正卯结党,重贿虎狼,才得阳虎竭力在季氏面前说情,保留到现在。这次撤任,他又去托阳虎说项。可季斯已经看出阳虎的野心,怎么还肯听他摆布。阳虎不自量力,使蛮狭制季斯收回成命。季斯一反常态,声色惧历地说:“国家设官受职,是君上的特权,叫我怎么收回君命?”阳虎冷笑退出,深夜造访叔孙辄。

辄接入客厅分宾主坐下,殷勤地问道:“仰仗大力,可有挽回的余地吗?”阳虎怒形于色,发狠道:“可恼!可恼!不但你的位置无法挽回,只怕我的位置也保不住了!最近,季斯信任孔门弟子,常常与我避不见面。事以如此,真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其说事后追悔,还不如先发制人,阁下以为如何?”

叔孙辄沉吟了一会回答说:“先发制人,必须设计周密,不可有半点疏忽。滋事体大,一经发作,不易收拾,要紧是兵权、兵力、武器,现在编练的怎样了?”

阳虎说 :“兵备已久。第一、季氏家中的兵卒,是我弟阳越统帅,都是我的心腹。已经精选三百人的敢死队,都是铁杆,阳越亲自指挥。其他兵卒,分二、三梯队,重要人员全都控制在我的手心里。第二、成邑公敛阳的兵营,也已训练已久。这支劲旅,安排打外。已经与我秘密约定,起事时间、地点一定,立马通知他,他即率兵来助战。有两处兵力,难道还弄不倒三家吗?”

叔孙辄说:“孟氏、叔氏都有家甲,公室中还有壮勇,这已经是二对三,我方寡,敌方众。况且齐国、晋国出兵问罪,怎么对付?常言道:‘一人没得两主义’,还是召集心腹,集思广益,商酌为妙!”

阳虎依言,当夜就在叔孙辄家中。召集:阳虎(季氏家臣长,乱贼之首)、叔孙辄(原大司空,叛乱者的副统帅)、少正卯(官居少正,阳虎的军师)、阳越(季斯甲兵总指挥,兼敢死队队长,阳虎之弟)、公敛阳(孟孙氏成邑宰,有甲兵,总指挥,内线)、公若貌(叔孙州仇的郈邑宰)、苦越(阳越的副将,不是死党)等秘密集议。

少正卯问道:“费为季氏宗邑,兵多粮足,邑宰公山不狃早有二心,为什么不召集他来共图起义呢?”

阳虎回答说:“虎和他商议,他要狭,必得季斯的上卿之位,才可出兵相助。所望太奢,不好驾控,所以没有召集他。兼之,季斯已派人前往监控,只怕泄漏风声,防碍大事。所以暂时不与他谋,且等将来再说。”

少正卯又向叔孙辄说道:“孔子夺取你的官职,是你的仇人,应该先把他刺死!使他门下弟子星散,免生后患!”

叔孙辄说:“孔子原为中都宰,怎么能够夺取我的官职?都是季斯将我撤任,州仇平日里,常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他既不仁,我也不义。我当先杀季斯,后杀州仇,方解吾恨。”

阳虎进言说:“我们的政敌是季斯!孔子是列国周知的圣人,他的弟子遍及天下。而且,齐景公非常敬重。我们若能成事,当用他为相,使邻国不敢来问罪。”

少正卯微笑道:“仲尼是祖述尧舜的贤人,你们这种举动,哪里能入眼。用他为相,他早就逃远了!不如直接杀掉,干脆绝其后患。”

阳虎说:“就算他逃避,并不妨碍我们,何必去刺死他,落个害贤之名。天下贤人,谁还敢来归顺呢?总之:擒贼先擒王,当先杀季斯,后杀州仇、何忌,以外概不诛戳!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打上‘强公室抑私家’的大旗。也只有以‘强公室抑私家’作为我们的门面语,定公才肯服从我们。他要服从,就拥戴他为君。他要不服从,我们就把他杀掉,另立新君。我们的宗旨是:‘因为看不过三家窃国专权,代行声讨,替天行道,只夺取三家权柄。对于定公不但不加害,还要力加保护,增强公室,使天下人明白我们不是造反。是正义行动!”

少正卯说道:“起事越速越好,迟恐泄漏风声,请大家研讨具体起事时间吧。”

阳虎说道:“后天十二为禘祭之期,定于十三日,宴请季氏于蒲圃。伏兵圃中,劫杀季斯,阳越担任,不得有误。公敛阳,届期你须率领壮勇,与日中赶到南门孟氏新室,劫杀何忌,不得延缓误事。叔孙辄,三家必须同时剪除,方无后患。届时你率心腹,赶往叔孙氏,劫杀州仇,不得有误。”(禘祭:注释天子诸侯每五年一次禘祭,天子诸侯的宗庙之祭。夏季六月十二日举行,若在五月,则是乙酉日举行。)

说罢,各自散去准备。

 

六十七、计救季斯

公敛阳秘密差遣心腹,及时送信给何忌。叮嘱他禘祭后一日,不要出门,倘有乱党来攻,闭栅监守,至日中阳必率兵来救援。何忌接到消息,刻不容缓,来见孔子。把公敛阳的密报,细述一遍。孔子说:“丘刚得消息,阳虎定于十三日在蒲圃宴请季斯。斯恐遭暗算,命冉求来问,去不去?丘料定阳虎必在是日作乱,季斯不去,他必狗急跳墙,乱则更甚。所以叫他应允赴宴,并授密计于子路、林楚,保护季斯。当季斯车马行至蒲圃箭地之外时。立即转向,子路断后,林楚驾车在前,奔向南门,你的新室中暂避。只许监守待援,多备弓箭。子路护送季斯,安全抵达南门后。速领公室兵勇杀出,与公敛阳会师,一举歼灭虎党。”

何忌担心,进言道:“阳虎听信少正卯教唆,以‘强公室抑私家’为作乱的号召,难保他不入宫中,劫取定公,同来讨伐三家。那么,他来攻伐,就是声讨不臣。我等应敌,就是投鼠忌器。如之奈何?”

孔子说:“既有少正卯中间挑拨,狭君上以讨权臣,势所必然。定公素来又与季斯不甚和睦,阳虎若然入宫要挟,定公必然乐从。”

何忌说:“凭着良心说,季氏虽然占夺公室田赋,然而定公能够以弟继兄位,实是出自季平子的拥戴。强索要点田赋,也不算过分啊!往事不追了,十三日祸变。季斯欲避南门新室,何忌变成众矢之的,必有一场血战。近敌既有公敛阳来援,或可奉凶化吉。定公方面,何忌不能够阻拦他,莫听阳虎之言。夫子素得定公倚重,全仗大力维持了。”

孔子说:“定公方面,丘当然不能推委,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顺从君意,因势利导,不能够谏阻他,不要理睬阳虎。”

何忌说:“这个夫子自有权衡,何忌毫无主张。”

孔子说:“时间紧迫,请归新室,预备固守,弓箭越多越好。若有居高临下之势,一百个弓箭手,可射退一千个敌兵。”

何忌应命退去。

时间过的很快,明天就是禘祭宗庙的纪日了。定公在朝上向孔子问道:“来朝禘祭,缺少赞礼,素知卿门下多贤才,卿可推荐一弟子充当司赞。”孔子回答说:“卜商知诗熟礼,能胜此任。臣退朝后,即命卜商入宫朝见。”定公沉思良久说:“寡人闻子夏,读晋史至三豕渡河,知为乙亥渡河之误,卫人称为圣人,可就是他吗?”孔子说:“正是。卜商是子夏的姓名。”定公退朝,即派内侍随孔子同归召见子夏。子夏很惊异,向孔子问道:“鲁君何故忽然召商?”孔子说:“是我推荐你去相赞禘祭礼。如果定公命你天天入值,你当遵命。倘若后日遇上阳虎,挟定公以讨伐三家,你可保护他。如见曲阜南门激战,随机应变,助孟氏取胜,不得有误。”

子夏领命,即随内侍入宫,以臣礼见定公。定公把各种郊社礼、禘祭礼、祭祀礼、瀹祭礼一起拿来询问。子夏对答如流,并恭恭敬敬地说:“大禘之祭,《礼记大传》载:‘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礼记 明堂位》说:‘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大庙。’宗庙四时祭之,每年夏季举行。《礼记 王制》载:‘王子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礿yue),夏曰禘,秋曰尝,冬曰蒸。’”子夏不但对答如流,句句有来历,而且各种祭礼什么地方容易出错误,他都指的一清二楚。定公赞道:“果是名不虚传,莫怪卫人称为圣人,就是你的夫子,也说读书不如你渊博。与你对答,颇多益处,自今日起,每日须入宫以备咨询。”子夏应命谢恩退出。

次日就是禘祭之日,阳虎命令阳越“保护”季斯陪祭。他却带领一班羽党,名为到蒲圃中收拾,实则秘密嘱咐心腹。十三日都扮作乱民,埋伏在门口。待季斯下车,将他乱刀砍死。一切安排停当,方觉心中爽快。

挨至十三日,又特别安排其弟阳越。跨马迎接季斯赴宴。安排苦越率季氏家甲护卫,自带一支劲旅探信接应。

季斯早知今日不是好宴,本想谢绝不去。又因为问过孔子,孔子对他说:“这是痈疽自溃的时期,岂能谢绝!尽管命林楚驾车前往,孔丘早有妙计。到时,送你南门孟氏新室避祸。”

今日林楚特用子路的画眉驹驾车,命子路、苦越率甲兵侍从。安排停当,跨上轻车坐稳,前有子路开道,林楚御马,苦越在后。至蒲圃前三箭之地,季斯突然望见阳越,手挺长矛,满面杀气,前来迎接。阳越身后,兵勇无数,各个手执钢刀,雪亮耀眼。不象是迎接上宾赴宴,倒象是押解重犯赴刑。季斯已吓地面容失色,颤声说不清楚。还没有来得及下令,林楚已经掉转马头,飞也似向南门奔去。子路前队变后队,正好挡住苦越的兵勇。保护季斯逃去。

 

六十八、血战南门

林楚掉转马头,见子路已经挡住苦越。急扬鞭向马身上招呼一下,那画眉驹撩开四蹄,逐电追风似的,拖车向南门而去。

阳越见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还认为林楚不认识蒲圃的北门,在马背上高喊:“走错了,向北行!向北!”话音未绝,林楚已经保护季斯走远。阳越情知有异,马上加鞭追赶,无如常马焉能赶上龙驹。兼之子路所带兵勇乱济乱挡,刹那间,季斯已去得无影无踪。

阳越蒙头转向,一边带兵向南门方向追去,一边派人飞报阳虎,速来接应。

苦越本是季氏家族中阳越的一名副将,所领兵马不多,今被子路所带兵马围住,战斗能力、意志全失。子路趁机劝说苦越回头,看请形式,不给阳虎卖命。所以,没动一刀一枪,苦越保持中立。兵勇在乱阵之中,不知怎么打,也不知打谁。只好静观龙虎交战场。

林楚驾车直到曲阜南门孟氏的新室,季斯下车,何忌接入室中。说道:“孔司空早已送信于我,今日是阳虎作乱时期,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相国受惊了没有?”季斯恨声道:“乱贼阳虎,身受我家重恩,竟敢谋害我的性命。贼弟阳越,带着乱党在后追赶,速速整备扑杀此獠。”

何忌命令三百壮勇,闭栅防守,不可出击。如有乱党来攻,只须居高临下,用乱箭射敌。三百壮士,一律手执弓箭,闭栅登高,严阵以待。隔不多时,阳越一马当先,直冲栅门之外。高声断喝:“开门!开栅门!有君命在此,叫你们大夫出来!”门内壮士置之不理。阳越见事已败露,势成骑虎,只有进攻,没有后退之路。于是,率兵攻打栅门。壮勇们见贼党蜂拥来攻,一声纳喊,箭如雨点般,向贼众身上飞去。阳越跨马在前,身着二十余箭。其中一箭自喉管穿过,坠马而死,贼党被射死大半。他们见阳越一死,立即象没头的苍蝇,一轰而散,四处乱窜,逃命去了。

正在此时,阳虎率五百精兵赶来助战。遇见败卒报告,方知阳越已被乱箭射死。在马上长叹道:“出兵未捷,先折一臂。惟有拼死一战,为我弟报仇。”接着向部下命令道:“孟氏已有准备,不可造次冲杀。四面包围孟氏新室,快去搬运硫磺、烟硝、火球、火箭。死守南门,不能放走一人!我去公室,请君驾到,共同讨伐三家!”

阳虎带着一对卫士,掉转马头,一路向朝中赶来。直到宫门口下马,带着卫士闯入宫中。一边走,一边喊:“季氏、孟氏,谋反了!已将我弟杀死,特来请君,征讨乱贼!”内侍飞报,定公闻言,急得目瞪口呆。幸有子夏在身旁,定公向他问道:“阳虎谋反,看来季斯已经逃往孟氏家中。寡人若随虎出战,定会造成君相矛盾,还可能引起国家大乱,君位难保。若拒绝出战,阳虎虎视眈眈,定会立开杀戳,君命难保。如之奈何?”

子夏回答道:“事变临头,当权度轻重以从。虎是一个家臣,自知敌不过二氏,故欲狭君上以自保,理当拒绝。不过实逼至此,一经拒绝,虎必冲进宫来,杀人抢物,弄得玉石俱焚。论势只好随他同往。商请保驾随行,实地随机应变。季、孟前,自有夫子为君上辩明,请速决定。”

君位、君命、宫中宝物、时间,都不允许耽搁了。惟有随贼出宫,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对子夏说:“你说的不错,虎的野心,更甚。只怕随了他去,寡人再不得还宫了。”

子夏给君上鼓劲说:“阳越已死,阳虎如断一臂,灭亡即在今日,不要怕他。”

定公吩咐驾车,带着子夏出宫。阳虎见过定公,要求宫中卫士,同往助战。定公没有主张,按阳虎要求,只好传令卫士护驾。子夏御车,阳虎开路,狭君出宫。

行至半路,劈面遇上叔孙州仇,带领甲兵前来保护定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州仇见定公已被阳虎狭持,不敢造作,只好见机行事。阳虎拦住州仇,逼他同往助战。州仇含糊答应,护驾同往南门进发。

阳虎一马当先,赶到南门。只见部下将士已然备好引火之物,即传命令:“三百人分别进攻孟氏新室的东门、北门、西门,各门以火球、火箭、等物进攻,使他起火燃烧。二百人随我攻打南门,只用呐喊,不用冲锋。引他们放箭,待箭尽之后,一举奋勇杀入。将季斯、何忌碎尸万段,为我弟报仇。”贼众应命,分四面向新室扑来。这时,何忌、季斯都在高处督兵防守。眼看着乱党象蜂拥一样,喊杀声震天,直冲过来。何忌传令放箭,一排箭射出,贼众一个没有伤。林楚看的清楚,原来敌人只是虚张声势,擂鼓呐喊,并不前冲,只在一箭地之远乱叫乱喊。林楚看清楚以后,忙向兵勇们说道:“慢放箭,等靠近点再射!”阳虎见箭停射,下令攻栅,一对贼兵蓦地飞步冲来。守栅勇士再想放箭,已是来不及了,栅门被敌撕开一个大口子,敌人冲了上来。弓箭已经失效,何忌一声大喊:“杀!”三百勇士,犹如猛虎出洞,手执钢刀,冲出厮杀,展开了肉搏大战。门前三百对二百,我强敌弱,优势显现。无料,后院三面起火,形式万分紧张。何忌急命林楚带部分人马,后院救火。正在这前门肉搏大战,血肉四溅,后院三面向里投弹,火光冲天的紧急当口。

贼众后面大乱,一队兵马冲杀过来。为首一员战将,手执长矛,力大无比,横冲直杀,如入无人之境。旌旗上飘着一个斗大的“成”字,从敌人背后杀入。转眼间,南门贼众被杀的片甲不存。此人正是鲁国有名的上将,成邑宰,公敛阳。

阳虎正在指挥四面贼众,三面火攻,一面肉搏,瞬间即可活捉季斯、何忌、林楚。不料背后公敛阳杀入,只道他来助战,及见他在自己人中乱挑乱刺。就拍马向前招呼道:“杀错了!这班都是虎的部下。”

公敛阳虎目圆睁,厉声高喊:“敛阳乃是食君禄,忠君事的大丈夫。岂能与你这忘恩负义,阴谋叛主的小人同流。知你谋害我主,特地准时来救。有胆量,敢和我战上三百合,胜得我,我立刻解甲归田。胜不了我,速速下马受缚,凭国人公判你的罪恶。”

阳虎听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冒黑烟,抖动手中浑铁戟,厉声喝道:“恶贼!休得夸口!我与你主今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何用乱箭将我弟射死,我为弟报仇,有什么忘恩负义!”说时迟,那时快,阳虎挺戟向敛阳面门刺去。敛阳举矛架过,只当虎是无能之辈。仅用了五六份劲力,竟然挡不开,方知虎身大力不亏,不敢轻视。用足十分功力,架开钢戟,圈马再打。两人在曲阜南门广场上,戟来矛挡,矛去戟迎。一个是究竟杀场的上将,一个是力大如虎的蛮子。正是棋逢对手,七八十个回合,依旧不分上下。

霍地一声喊,又来了一队人马。原来是子路受了孔子的密命,自孟氏新室北门杀入,解救季斯、何忌。子路冲到北门,见贼众正在用火攻新室。一鼓作气冲入贼众之中,砍死、砍伤无数,剩余贼众拼命逃散。子路见北门贼众逃散,立即沿新室西路南进。此时,西门贼众已向南门增援,所以,子路直接冲到南门。见公敛阳十分骄勇,正与阳虎杀的难分难解。又见子夏为定公御车,在马背上高声喊道:“阳虎快要败了,君上身份何等尊贵,岂可亲临战场,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子夏连忙带转马头,喊道:“快!卫士们护驾还宫。”一班卫士,如奉赦命,一律后退,保护君驾,向西取道还宫。州仇也随护驾卫士而去。

阳虎力战敛阳,分心见子路已把放火兵勇冲散,苦越袖手旁观。自知大事已去,无人援助,不免心慌。心想,不能坐以待毙,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留得青山在,缓日厚集兵力,再图报仇。转念之间,奋力高喊一声,虚晃一戈,拨转马头,夺路落荒而逃。

敛阳救主心切,不再追赶。向乱党喊道:“你们都是本国壮丁,何苦助贼谋反,自取杀身之祸,赶快放下武器,赦你们不死。”乱党一律弃刀解甲,伏地乞降,敛阳收为己用。整队入栅,见过何忌、季斯。子路、苦越也来见过季斯、何忌。

何忌收队点名,南门血战死伤壮勇一百一十人。贼党死伤一百九十六人,投降一百三十人,逃逸四百八十人。垂泪长叹道:“恶贼阳虎无端造反,害死三百多条人命。放他逃去,天理难容。敛阳你为什么不取他性命?”

 

六十九、子路率兵驻费邑

阳虎一场精心准备了多年的“夺相”阴谋,被孔子粉碎了。但他只是战败逃亡,后患多大,尚无法料定。孟孙何忌心痛南门血战死伤三百多无辜,埋怨他的家臣,鲁国上将,成邑宰,公敛阳为何不斩草除根,取阳虎性命。

敛阳答道:“虎贼实力很大,战法也颇精明。敛阳能战他九十多合,不能取胜,使之逃去,臣之罪也。”季斯恨声道:“不杀此贼,国无宁日!现在只怕他入城掠夺车马,如之奈何?”子路进言道:“阳虎犹如漏网之鱼,惊弓之鸟,安敢入城劫驾。”季斯说:“他逃往地方,也是心腹大患,速查他逃往何处,以便斩草除根,免得再遗后患!”敛阳说:“此贼居心,险恶已极。身受相国两代厚恩,尚且要反叛,现在已成不共戴天之仇。只怕他逃往与鲁国有隙的大国,那就足有大患了。”季斯说:“我也恐这恶贼逃往齐、晋两国,足为心腹大患。子路有千里马在此,你可速追而杀之。”敛阳回答说:“只见他落荒而逃,东西南北,不知他哪一方逃生,实在无法追赶。”

子路分析说:“恶贼此时决不会出国。我想,他有可能逃往相国的宗邑,饱饱地掠夺一些赋税珠玉。然后逃往他国,以做进见之礼。否则,他孑然一身,逃到哪里也无法生存。”

何忌说道:“我们还是入朝,见孔大司空共商善后吧。”于是,马上吩咐林楚备车,起驾回朝。敛阳且怕阳虎先入成邑抢劫,急于回去防守,先行告辞。季斯、何忌登车入城,回朝等候孔子。派子路驾车去迎接孔子入朝。一路上,孔子听了子路的汇报,知道阳虎已经战败逃亡,并双方伤亡情况。

入朝与季斯、何忌相见,先向季斯说:“相国受惊了”。季斯答道:“斯自觉亏对何忌,用了个恶贼阳虎,忘恩造反。累及何忌死亡壮士一百二十多人,新宅被贼用火攻,烧坏大部。这都是斯治国不严,治家不当,养成今日之大祸。孟氏的损失以及一切后果,应该我负全责。”何忌说道:“损失不必谈,最重要的是,恶贼未除,不知大司空有何妙法,扑杀恶贼?”孔子答道:“阳虎不曾被乱箭射死,是说他恶贯还没有满盈,足有后患。现在最要紧的是:1、相国速派心腹带甲兵赶往费邑,明为助守,实为监视公山不狃,不许他容留叛贼。2、还有郈邑公若貌处,应当由州仇派人前去通知,不可以收留阳虎。3、派人四处打探,阳虎逃往何处。4、先得消息,到相府报信者,赏银二百两。此是宜速行,抓紧安排办理。”

于是,三家各派三人分往探听,既有赏银,自然人人出力。当下季斯向子路说道:“费邑要紧之地,与齐国交界。非你去不能胜任,要带多少兵力,你自己挑选吧。”子路便向孔子问道:“夫子以为由去得吗?”孔子说:“我考虑再三,也是认为你去最好。现在阳虎好似一只丧家犬,看见门户就要奔入。看见生人,就要乱咬。你需要多带甲兵随身护卫,倘若狭路相逢,格杀勿论,勿要小心。”

子路退出,在季氏兵勇中,挑选精通战术的强壮甲兵二百名。以苦越为副将,按孔子的吩咐,当日动身,赶往费邑。

阳虎在南门战败落荒而逃,急急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时时后顾,有无追骑。荒不择路,狂奔了一程。不见有人追来,才扣紧马缰,缓缓前行。转念,逃到那里去呢?奔齐,还是奔晋?苦为身无分文,孑然一身,毫无进见重礼,谁肯收容?不行!不能出国!必须在三家宗邑之中,选择一家暂避。那么成邑,不能去,公敛阳是死敌,是自投罗网。郈邑的邑宰,公若貌,靠不住,州仇是反对我的强硬派,更不能去。只有费邑宰公山不狃,是我推荐他取代了闵子骞,素有交情。而且他也有野心,只为他要挟我,须以季氏上卿之位让他,所以此次不曾邀他共同谋事。现在舍他别无去处,只有到费邑暂避几天。

阳虎转念又想,若能诱劝公山不狃同奔齐国。以费邑献给齐国,费邑是鲁国最大最富饶的地方,有这份厚重之礼奉献,必蒙齐君优待。注意已定,舒了一口气,认清去费邑的路径,策马扬鞭,赶了一程。忽然想到,我现在是个叛主的乱贼,人人见而诛之。不能走大路,避人耳目要紧,小不忍则乱大谋。故此,由小路穿过蒙荫,沿蒙山进了费邑地界。赶到费城时,已是傍晚。趁夜晚,进入衙署,请见不狃。

公山不狃下午已经接到了“阳虎阴谋叛乱”的通报。所以见面就问道:“大夫为什么全副戎装,傍晚到这里呢?”阳虎长叹道:“完了!完了!我已经弄得弟亡家破,无处安身,特地向大夫托庇,并请大夫助我一臂之力。”接着又把叛乱、战败、落荒、血溅南门、弟亡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恳求道:“虎好似丧家犬,全仗大夫不忘从前的交情,代虎想一善后的良策吧。”不狃乃是老奸巨,说道:“此事体大,不狃竟是一筹莫展。因为与虎兄交谊深厚,才敢直言。”阳虎也是软硬兼施,说道:“从前大夫欲夺季氏的上卿之位。趁此国都人心未定,大夫何不率领费邑守兵,连夜进攻曲阜。阳虎愿充先锋,以死力相拼,一举拿下季氏,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可轻易放过!”不狃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兄因卤莽行事,以至于半日间弄得弟亡家破,无处躲藏。难道叫不狃去重蹈覆辙不成?不狃虽愚,不敢从命。”阳虎听出他的语气中带有刺芒,暗伏杀机,内心发颤。一身冷汗,侵撤脚底!只怕他半夜里将自己捆缚,解送季府,可得厚赏,顿觉不寒而栗。没精打彩,改口说道:“足见大夫,老成持重。但虎已成釜中小鲜,早晚供人烹食。于其被仇人擒献领赏,还不如请大夫囚虎送往季氏。不狃可获大赏,虎死而无怨。但求保留一点家产,使妻妾子女得免饥寒,死也瞑目了。”不狃说道:“吾兄何出此言!老实说,夺取季氏的政权,不狃早有此心。不过冒昧从事,必蹈吾兄的覆辙,不敢从命。我们应该养精蓄锐,待时而动,方成功业。至于囚兄领赏,乃是猪狗不如的小人行为,不狃不为!请安心住于署中,共商善后。”不狃的剖腹大论,使得阳虎感激万分,阳虎才敢留住。

第二天,子路带兵驻扎费邑,主要监视阳虎的动静。

不狃接入客厅坐定,子路劈口问道:“阳虎谋反败逃,大夫谅已得知。虎若来投,立即抓扑归案。另外还请大夫多多派人探察阳虎能够藏匿的所在,一有线索,马上率队追扑擒拿,杜绝后患。”不狃心想,现在缚虎以献,举手可得。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大功一件,能取代季氏家臣长之位。如此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呢?“不义,不是人,不是东西,不能与之交往。”还是把他放走,已全友谊。注意已定,答应道:“不狃今天下午已经得报,阳虎昨日上午叛主,攻打孟氏新室,大败逃亡,尚未到此。幸好大驾先到,虎若来投,如鱼入网,可以束手就缚。立即派人四处打听,得到消息,立即禀报。”

接着吩咐设席款待,说罢,推说更衣,入内密报阳虎。说道:“相国怕我容留你,特派仲由带着卫兵来监视,你不能在此存身了,趁此黑夜,逃奔别处去罢。”阳虎皱着眉头说:“我往哪里逃呢?”不狃说:“向东,不远既是有阳关。我派人送你出关。”趁夜深人静时,不狃派人,把阳虎送出费邑东门。

 

七十、阳虎诈夺有阳关

经不狃提醒,阳虎知道有阳关也是季氏私产。每年上缴的赋税与费邑相等,是块肥肉。一慌乱,竟然糊涂的把有阳关忘记了。想到此,便向有阳关奔去。

有阳关距离费邑不远,但阳虎心乱如麻,慌不择路,竟是一夜没有赶到。天光大明,才认清道路,径至有阳关。关宰师亮,与阳虎很熟,每年都有厚礼贿赂阳虎,阳虎也曾着着实实的帮助过师亮。当时,师亮尚未接到阳虎叛乱败逃的消息。所以,很恭敬地接入关中。阳虎心想,趁师亮不知道我逃逸到此,必须迅速快捷夺取此关的权力。

打定主意,就向师亮说道:“虎奉相国命令,到此催缴秋、冬两季的赋税,严限随到随缴,以应军需急用,不得延误。”

师亮说:“时在夏季,本季赋税,正在起征时候,一时无法借缴。肯祈代秉相国,宽限三个月,措缴两季赋税。”

阳虎假意冷笑道:“相国说你是无能之辈,毫无理财干才,命虎全权代你的职务,以便完成赋税的缴纳。”接着喝令役卒,把师亮拿下,拘禁监狱,严加看管。

师亮对待役卒,素来刻薄严厉,部下和他不甚和洽。又都知道阳虎是季氏的心腹家臣,权力极大。所以,齐声应命,不容师亮分辨。竟然,半推半拖押往狱中拘禁。接着阳虎传令保管档案的官吏,把征收田赋关税的重要底册,一律送阅。传齐一班书吏、役卒,按册点名训话,照旧供职。阳虎晓谕大家:赏罚严明,办公勤慎者,升职加薪。玩忽职守者,轻则开除,重则严办。官吏成重,与阳虎原来就认识,所以这次升为官书吏。命他把重要的征收征赋税底册,一律检出送来保管。又命令一班役卒道:“现在寇盗猖狂,到处冒充官员、官兵,逢关抢劫,遇邑掠夺。这里防御盗寇的弓箭戈矛有多少?”役卒答道:“弓箭没有,十几件军械,都已经生锈,不能再用了。”阳虎说道:“师亮糊涂已极,防寇武器不准备,遇到盗寇来犯,怎么对付,难道逃跑吗?”

役卒答道:“有阳只有莱门一带为繁华,商铺林立。所以莱门设有灵活的千斤闸板,遇有盗寇警报,放下闸板,盗寇就不能攻进来了。”阳虎立即命令守关的役卒,每十人一组。来回巡逻,一个时辰更换一次。见有冒充军旅的盗寇,火速前来报告,并且先放下闸板挡住。役卒应命退出之后。阳虎检点征收的赋税,只有二千多两。自知在此不能久住,便命令成重,召集各行各业,商铺主人开会。阳虎诈称,相国急于筹集军饷,向各行业商业预借两季赋税。说之再三,于会人等只答应先借一千两。虎限当日缴齐,刚刚征收。忽见守关役卒来报:“有一股寇盗,约有二百多人,从费邑方向扑来。亏得放下千斤闸门挡住,只见盗寇匿居关外,不见抢劫,也不攻关。特来请命定夺!”

阳虎明知是子路到了,口内只说是寇盗。并命令役卒,牵出师亮驾车的一匹黑马,飞身上马,亲到关门防守。

 

七十一、仲由奋勇追贼首

来得的确是子路。

今日早晨,子路在费邑衙署中,一个季氏家兵,忽然向他报告说:“亲眼目睹,阳虎的坐骑,在后面马厩中,虎必也在这里。”话声未绝,恰巧公山不狃起来。子路就向他追问道:“虎贼的坐骑,现在在你的马厩中。快快将虎捆缚交出。”不狃答道:“虎昨日到此,不狃与他是旧交,此缺也是他推荐的。若是贪功将他捆缚,天下人都要唾弃我的不仁不义。为保全我们的私谊,昨夜将他放走,并派人暗中监视。现在得报,虎已逃往有阳关。离此不足四十里,大人速去捉拿,谅来不会远走。”

子路非常气愤地说:“大夫这种公私两全的做法,由佩服!虎贼有力如虎,战法精通,成邑大夫公敛阳只能与他打个平手。由自知非他敌手,只好先住有阳关,麻烦大夫速派两人分往成邑、郈邑讨救,请敛阳、若貌马上赴援,你看可以吧。”

不狃老奸巨滑滑,当着子路的面,立即指派两人,跨马赶往成邑、郈邑,请援。

子路带兵急急赶到有阳关。向关上守卒说:“速请关员出来答话。”守卒误听阳虎之言,认为子路是盗寇,放下千斤闸,置之不理。子路传令,只捉阳虎,不要惊扰百姓。霍地瞥见阳虎骑一匹黑马在关庙上,向下望。子路便传令部下高喊,“献出阳虎,与关员无干。”连喊数十声,关上仍是是置之不理。只见阳虎正在指挥守关兵卒,向关下乱扔石灰包。子路即命兵勇后退,暂避民房,与部下研究如何攻关。为避免阳虎再次逃跑,子路命苦越令五十兵勇,速速绕路赶往有阳关北门。因为出北门不远就是齐国。发现阳虎时,只虚张声势,高声齐喊:“活捉贼首阳虎!”不要进攻,把他吓回去,不使出关即可。

阳虎何等机警,早已料定,子路必是等待支援,合力进攻。自知双拳难敌四手,不能在此恋战,报仇不在今日。好在逃往齐国的进身厚礼,已经劫夺到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如何脱身,安全逃往齐国,是最最重要。于是想出一条刁计,便密令十名役卒。身藏硫磺烟硝,躲开子路视线,用缆绳垂下城墙,绕到子路背后。选择繁华商铺,莱门外放火。

突然之间。子路背后民房起火、商铺起火、邑馆也起火。刹纳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声鼎沸。子路督率兵卒,同民合力救火。

阳虎趁此机会,赶回署中,把劫得的田赋、底册、税根、以及有阳关的证件。打成一包,背上肩头,扮作商人。命令成重引路,不走北门,径往东门,启门而出。对成重嘱咐:“我去讨救兵,你在此监守,不得有误!”成重依言,即令守关吏,启门放走阳虎。然后放下闸门,准备监守,等待阳虎请救兵。自此,阳虎一去不复返。

子路同部下,帮助民众扑灭大火。正遇公敛阳、公若貌各带兵马赶到,即同两人合力攻关。高喊:“献出虎贼!献出虎贼!”那成重认识公敛阳,知他是成邑的大夫,定不会帮助盗寇。觉悟阳虎来去匆匆,自己创了弥天大祸。无论如何,黑锅不能自己背。想到这里,急忙奔到监狱,殷勤解缚师亮,请出关员。把阳虎狭治、劫赋、溜逃的经过,和成邑大夫在关下声明捉拿乱贼阳虎的话,略说一遍。急忙奔到莱门,吩咐吊起闸门,迎接子路、敛阳、若貌入关。

子路一边走,一边问道:“乱贼阳虎,可在关中吗?”师亮说:“恶贼已经扮作商人,自东门溜逃。”子路顿足,恨道:“你们,怎么把他放走了?”师亮答道:“我已被他诈称,奉相国命,‘以办事无能’拘禁监狱。这时刚刚由书吏把我从监狱放出,方才知道,虎贼已经劫取税银、田赋底册、等脱逃了。”子路听说,气得目瞪口呆,止步不前。敛阳说:“且到关中,商量捉拿办法,常言道:‘身长六尺,天下难藏’,总会捉住他的。”子路一边长叹,一边移步,来到署中。子路向师亮问道:“虎贼是叛主造反的乱臣贼子,你怎么会被他拘禁,又怎么会被他劫取税银、田赋底册而逃。本来他已成瓮中之鳖,容易擒拿。现在倒象鲛入大水,游入江海,哪里还能捉得到呢?”

敛阳说:“恶贼带田赋、征收底册脱逃,必定逃往齐国,将有阳关献给齐君。有这份厚礼,齐景公必然给以官职。而且不久齐国将要出兵伐鲁,夺取有阳关,后患不堪设想了。”师亮说:“大夫何不分兵追赶,贼是步行,此去不远,我们肯定能够追得上。”敛阳说:“此去不远,就是齐国的边界,我国的军队,是不能越境追拿盗寇的,追是枉然!”子路说:“真好比是放虎归山,哪里去追铺呢?只有回去请我夫子大司空设法,让齐君不收留,这个忘恩负义的乱贼。”敛阳说:“我们还是赶快赶回去好,预防虎贼乘虚扰乱我的防区。”若貌也说:“我也要早回去,避免虎贼扰乱我的守地。”

师亮急备干粮点心,送给两队兵士,冲作给养,回转。子路和苦越也带队回转曲阜,向夫子请教捉贼方法。

 

七十二、公西赤出使齐国

子路和苦越带队回到曲阜,先向季氏复命。正遇孔子、何忌、敬叔、州仇在相府候听消息。孔子见子路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走上堂来,就发话问道:“由,虎贼追着没有?”子路答道:“两次追着,仍被他逃脱,现在逃往齐国去了。”接着把阳虎落荒,逃往费邑、不狃放走,行诈夺关、劫取税银、田赋底册,关闸、放火,脱逃的经过详述一遍。季斯听罢,气得咬牙切齿,恨声说道:“该死的乱贼,可恶之极!还敢劫取有阳关田赋底册,必是投奔齐国,献有阳关,以做进身礼。可恶!可恶!”

季相国向孔子问道:“齐君称夫子为师,晏相与夫子素有交谊。现在惟有夫子大力,可使齐君不收留这个恶贼。请速函告晏婴,请他执缚虎贼,当以黄金百镒(镒,古代的重量单位,一镒等于二十四两),白璧十双相谢。”

孔子说:“晏婴若贪厚礼,必收阳虎。因为有阳关的田赋,足值黄金数万啊!不如托鲍国、高昭子稳妥。鲍是齐国重臣,是正直无私的大夫,颇得齐君信用。高乃齐国元老,更是无私无畏之臣。托他二人,缚虎送来,虽然办不到,但决不会收留阳虎。”

季斯问道:“缚虎送来,为什么办不到呢?”

孔子答道:“自东周列国征战直到春秋以来,有一个公例。那就是,各国都有罪臣,相互包庇。合则收容,不合则挥去,不容执缚送还。鲍、高是贤大夫,岂肯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呢?”

季斯说道:“敢请夫子派人函知二位大夫,以速为贵,迟恐齐君已有收容,无法挽救了。”孔子称善,立即写就两封书函,分别给鲍国、高昭子,函中大意是说:“阳虎乃忘恩负义,叛主败逃之贼子,窃劫有阳关田赋、征册,将投贵国,以求托庇。请烦在国君相前,力阻勿收此贼子,保全两国的邦交友谊。全仗一言九鼎,不独丘之幸甚,鲁国君臣民众,均被仁风也。”写完,递于季斯看过,加封粘固。

孔子说道:“须派一个有口才的送去,顺便游说鲍、高出力谏阻。”季斯说:“冉求能胜此任,命他去好吗?”孔子说:“不好!这次的送信人,非比等闲。况且求为虎贼相识,危险性大,不称职。”接着孔子推荐说:“子华口才出众,尤擅应酬,并且与虎贼素不相识,派他去,定能完成任务。”

孔门弟子公西赤,字子华,擅长交际。命他使齐投书,在座都表示同意。即命子路回去速接子华来见。

子华来到孔子面前,孔子把两封书函授他说:“赤,特派你到齐国去,向鲍国、高昭子投书。恳托他们,力劝齐国君相,拒绝阳虎投奔求助。只为虎贼劫夺了有阳关的田赋底册,料他必作厚礼奉献。齐君贪得无厌,只怕见了厚礼,舍不得拒绝虎贼。所以,用你代表鲁国使齐,负起全责,完成两大任务。第一、兼程赶路,速度要快,抄在虎贼前先到临淄。第二、游说鲍、高,竭力阻挡齐君,不收留虎贼。”

子华应命,坚决完成任务。

季斯说:“借一匹千里马给你赶路,不消半日,即可赶到临淄。虎贼步行,料定不会先到齐都。至于有阳关,若被虎贼献给齐国,不知生出多少麻烦,千万设法保留。”说着,吩咐带出画眉驹,子华把书信藏在身边,告辞退出。跨上画眉驹,一路由曲阜奔淄川、辛店、临淄、齐皇城赶来。

子华走后,冉求便向季斯说道:“子华家有老母在堂,求代为审请禄米。”季斯向孔子问道:“子华并无官职,禄米无定额,应该给多少呢?”孔子说:“一釜够了。”冉求说:“最小官吏每月的禄米,也不止一釜,未免太少吧?”孔子说:“给他一庚够了。”冉求即往仓库中,取五秉禄米,派人送至子华家中。

孔子下班回家,冉求奉季斯命御车送归。路上,孔子问他,子华母送多少禄米?他答,五秉。孔子微笑说道:“赤并非寒士,看他往齐国时,服饰华贵,好似翩翩公子。我知道君子损有余而奉不足,小人损不足而奉有余,何苦要给他这许多禄米呢!”冉求回答说:“子华家计不过中人产,季氏富堪敌国。次番没收阳虎的家产,又多了几十万。他说虎贼的私产,原来是他的。现在天网恢恢,又物归原主了。所以,只有林楚领到赏银千两。求不曾出力,当然无份。仲由的功劳,比之林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没有抓住阳虎,也没有奖。子华并没有受过他的禄养,现在叫他赶往齐国投书。朝廷不差饿兵,何必要等着我代请?还不肯慷慨拨给,要向夫子问给多少。如此吝啬成性,赏罚不明,莫怪阳虎要叛乱。在他耗去八十斛栗,好比向大海中,取了一杓水,无损耗末。在子华为他驰驱远道,拿他八十斛栗,也属分所应得。若然替夫子投书,再加远数千里,求也不替他母亲请栗。”

孔子说:“鄙吝那是各人生就的性格。不过‘不贪’两个字,是吾同二三子应该遵守的。求,你不了解,阳虎本为季氏家臣长。权势富厚,和季氏差不多,只为他贪得无厌,以至于弄得身败名裂。你的际遇,和他如出一辙,应该拿他当作前车之签,岂可再去蹈他的覆辙呢!”冉求唯唯应命,御车送孔子还家。

且说子华奉命来到齐国,先到高昭子家投书。昭子接入客室分宾主坐下,子华说明奉夫子命投书。说时,即取书信递过,昭子接来打开展阅。上面写道:

高昭子阁下:

鲁自三家专政,卿大夫目无诸侯,家臣亦目无卿大夫悖逆相仍,其来久远矣。而今季氏家臣阳虎,竟敢叛主倡乱,战败矣。又盗有阳关田赋底册逃亡,料必来投贵国,献有阳田以求托庇。不独齐鲁两国又将失好,且恐鲁国之内乱,将转移于贵国。执事为贵国重臣,当早为之图。力阻君相,勿贪盗脏,容留乱贼,幸甚幸甚。鲍国老处,亦有同辞书信嘱托,愿执事与彼合词沮阻,收效较易也。伏维昭子执事亮誉。

孔丘顿首。

昭子看完书信说道:“还有一封致鲍大夫书信请即交我,

待我附言派人送去,嘱托他忠言进谏,比我较为有力。”子华依言,取出书信置案头,昭子立即书函加封,命家人送往鲍国家中。然后向子华说道:“吾与你们夫子为老友,通国皆知。若然君相误听谗言,收容阳虎。吾若谏阻,诸大夫都要说我依附孔丘,不如托鲍大夫进谏为好。一则他深得吾君信用,二则他与你们夫子订交少有人知。那么托他谏阻,岂不是比我较为有力吗!”

昭子说完,款留膳宿。子华遵命住下,等到有了确实消息,回去复命不提。

 

七十三、齐君纳忠囚贼

虎贼诈得有阳关的田赋底册、税银,自东门出来,昏昏谔谔,步入沂山之中。数百里的山路,阴霾路障,崎岖难行。又无舒适的食物充饥,经过数日,方赶到临淄。

他和齐大夫黎弥交情深厚。所以一进齐皇城,径直到了黎府,请见黎弥。先把自己战败情景,略述一遍。然后拿出有阳的田赋底册、一应证件,托黎弥进献齐景公。求请收容,并借兵伐鲁,另以千金给黎弥。黎弥收过赋册现金,一力承当。当晚下榻款留,来朝带同阳虎入朝,留虎在朝房中候召,黎弥入朝。向景公奏道:“今有鲁国亡臣阳虎,狭有阳赋税底册来投。愿主公收受召见,准许出兵伐鲁,以收有阳关为齐有。”景公顾问左右群臣道:“阳虎叛主来奔,借兵伐鲁。收他则伤两国邦交,不收则坐失唾手可得有阳田赋。寡人一时殊难决断,请议。”

鲍国早已看过孔子的书信,当下首先进谏道:“鲁国方用孔丘为大司空。季氏深信倚重,故能力平阳虎,不可轻敌。何不拘囚阳虎,将有阳赋税归还鲁国,以固两国邦交,孔丘必然感激吾君。”景公素来敬重孔子,当下听了鲍国的忠谏。立即传谕道:“有鲁国逃臣阳虎现在朝房,着即拿下,发往西鄙囚禁!”四个值殿卫士,手执绳索,来到朝房。出其不意,把阳虎手脚捆住,用车押往西面牢狱囚禁。景公即将有阳关田赋底册交给鲍国,备文书送还鲁国。

退朝后,高昭子把阳虎被囚的经过,告知子华,子华谢别归鲁复命。

阳虎被囚在监狱中,想着拼着性命诈骗来得税银、田赋底册,等于全都抛入水中,顺水而去了。深恨黎弥,不在景公前力争免囚。就写书信,花小费,托狱卒送往黎弥处,求他在齐君面前力求释放。春秋末年,各国对待逃亡的罪臣,最严重处罚的就是囚禁。罪臣不象罪犯,在囚禁时,吃肉喝酒都随便。虎贼给黎弥书信,黎弥回复四个字“醉守夜遁”。虎贼看完书信,如法炮制。当晚即出资请狱卒购买好酒菜,与两个狱卒对饮。两个狱卒嗜酒如命,阳虎心里有鬼不饮,只向两个狱卒一杯复一杯的相敬。最后,两个狱卒,狗熊不认铁勺,酩酊大醉,浪迹一片,就地鼾声如雷。

夜深人静,狱卒鼾声叠加,此时不走,还待何时。虎贼悄悄地溜出狱门,好似惊弓鸟,漏网鱼。在月光下,辩不明南北西东,只管踏着月,顺小路,择小巷而溜。走了一程,恰巧迎面来了一辆辎车。就叫住问明方向,探清路径,谈好价钱,让他送往宋国边界。

次晨,齐国西鄙监狱,狱卒见阳虎已经脱逃,急急飞报狱官。狱官入朝奏明,景公不以为然,不是要犯,不必追拿。逃脱比在这里囚禁省事,只把狱卒申斥一顿,就算完了。

阳虎逃往宋国,后又自宋逃网晋国,托庇在赵氏家中为臣。

 

七十四、升司寇摄政相事

孔子平定虎贼作乱之后,专心大司空的职务。带着子游、子华、原宪、子夏一班弟子。驾车遍游鲁国大地,实地考查土地的肥沃程度、种植品种、高凹旱涝、以及风土人情。考查完毕,回转曲阜,把考察结果分为五等,以便管理。

一、山林:鲁国境内,山林之地居首。不能种植粮食,有计划地安排种植木材、桑树、果树等。

二、川泽:川泽之地,既黄河流域,近海之地。近河则开展渔业,种植莲芡,水田植物。近海则取水煮盐,发展经济。

三、丘陵:丘陵之地高凹不平,栽种稷黍高粱等耐旱植物。

四、坟衍:指坟墓余地而言,可以栽种松竹桑榆和各种果树。

五、湿地:指曲阜西南微山湖北沼泽之地,未曾垦植的荒地。可以召集民众垦荒,种植水产植物。

经过整治,使鲁国全国无一寸荒地,也无懒散游民。百姓收益增多,国家赋税自然也会增多。不过增多的赋税,都进了三家的私囊,鲁君公室无权使用。

一日,孔子被季斯请到家中,商讨国家政治。正好遇上鲁定公派人向季氏告借银两,接济须用。季斯命令冉求,到府库开取单据,按数借给他。孔子看到之后,立即向季斯说道:“君取于臣,无所谓借。公室中一切开支,相国理应提前送去,不要让宫中经常有库空如洗的日子。这是相国应负的责任,也是臣子的义务。”季斯称善,即命冉求将定公全年的用度,一起送去。

季斯问孔子道:“昭公在齐国,早以死于乾侯。昭公夫人吴孟子,新近死了。合葬墓道之南,因为出亡之君,不入祖墓,以示贬意。不料国中老人,都在议论,这是彰父恶。请夫子明白解释。”孔子说:“昭公出亡,确为令先君所逼走。死后,相国又不许合葬于祖墓。这分明是在说,令先君逐君的罪恶,永远留存,岂不是子彰父恶吗!”季斯说:“那么,墓土已封,没有什么理由再改葬啊,有没有别的办法,掩灭先严的罪恶呢?”

孔子告诉他说:“很容易,只要把墓道南面加宽,把昭公墓合并祖墓。先君的不臣之迹,就掩埋了。”季斯谢道:“幸得夫子指教,掩埋我们父子的罪恶,敢不惟命是从。”于是,当下就安排工匠改筑。

鲁国三家富强了,相对来说,国家也富强了。季斯深感夫子仁政德化的情谊,即入宫向定公说:“升孔子为大司寇。”司寇执掌全国的刑戳,权柄更大。孔子接奉朝旨,即日接任,赴衙任事。门下弟子齐去道贺,孔子特设盛宴,笑容可掬的招待。子路心直口快,看见孔子面显喜色,忍不住启口问道:“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现在夫子升任快乐,为的是什么?”孔子答道:“古人云:‘君子乐以贵下人’!”子路问:“什么叫做乐以贵下人?”孔子说:“高贵的权位,可以向在下的人劝善惩恶,岂不是一件乐事吗!”子路不再多言,宴席尽欢而散。

阳虎在齐国的监狱逃脱,景公恐怕孔子怪他,特派使者送书给鲁定公。说明虎贼是囚于西鄙监狱,连夜逃往宋国。并约定公与齐国交界夹谷山前为乘车之会,以通两国友好,永息干戈。

齐使奉命至鲁,先来请见相国。季斯即见,问明来意,而后与齐使一同拜见定公。上齐侯书信,定公阅过。向齐使说道:“齐侯的盛意,寡人知道了,明日有复函交贵使带回复命。”接着命敬叔招待齐使到宾馆住下款待。

退朝后即与季斯、孟孙何忌、叔孙州仇三家重臣商量。

定公说:“齐侯来书相约寡人赴夹谷山(山东省莱芜市南)前,作乘车之会,修两国之好。究竟该去不该去,寡人一时殊难决断?请卿等测度利害,共同决定,然后写书回答。”

何忌说:“齐相晏婴善行诈术,此会未必是好意。不可轻往,还是拒绝为妙。”

季斯说:“齐国几次加兵于我,现在既然来书修好,岂可拒绝于他呢?”

叔孙州仇说:“相国的话不错。不过齐侯训练兵车,长想称霸中原,继续齐桓公的霸业。只怕他临时使诈,当场要我们加盟,逼迫我主承认他为盟主。鲁为大国,大国已列盟,以外小国不用费力就能搞定了。”

定公说:“寡人也就是怕他临时要我们加盟,拒绝他,犹觉不近人情。答应赴约,谁能胜任保驾的重任呢?”

叔孙州仇说:“诸侯会盟,由相国赞礼,这是春秋的定例。保驾理所当然,责诸相国,不是他人能够越俎代谋的。”

季斯说道:“此会非斯所能胜任,还是另选贤能,免误大事。”

何忌说道:“大司寇孔丘,足智多谋。并且是齐国君相素来敬服的,能负责保驾全责。不过他的名位不相称,如之奈何?”

季斯说道:“孔丘确能胜任。至于名位不相称,容易解决。待臣暂行辞去相事,由大司寇兼摄相事,然后保驾赴会,便觉名正言顺了。”

会议既定,即召孔子入宫。定公把议决情况略说一遍,然后,命孔子暂时兼摄相事,届时赴夹谷相礼会盟。孔子答道:“君命不敢畏难推辞,臣当勉力奉行。”当下由孔子拟书回复,大意说:“君侯有意修好,寡人既表欢迎,自当准期赴会,亲听教益。敬复。”即派内侍送交齐使,次日带回复命。

自此,孔子的政治生涯,走到了顶峰。

 

七十五、会夹谷孔子勇敢捍卫鲁君

鲁国君臣会议结束之后,定公向孔子问道:“齐侯在来的书信上,为什么写着‘乘车之会’四字?”孔子回答说:“这乃是他师法齐桓公的遗留下的意愿,不用兵车会盟。亲莅会盟地点,只带乘坐的车马,不能够带兵车武备,就叫乘车之会。”何忌说道:“这样说来,这次会盟,由夫子驾车前往,不用兵车护送了吗?”孔子说:“此一时,彼一时,管仲相齐桓公时,九次与诸侯会盟,却是都不带兵车。不过现在齐相晏婴,善行诈术,非管仲相比,来书不可尽信。况且有文事必有武备,文武不可相离。从前朱襄公与楚会盟于孟,约定不用兵车。不料临时楚国伏甲要盟,杀得朱襄公一败涂地。前车可鉴,岂可去蹈他的覆辙呢!孔丘既奉君命,自当带兵前往,以防不测。现在相隔尚有月余,不要再谈,以防漏泄。”定公说道:“寡人以全权相委,愿卿早作准备吧。”

孔子请君设左右司马,先期训练兵甲,以备届时保驾赴会。会后,定公委大夫申句须为右司马,乐颀为左司马。命令二人加紧训练兵车,候命出发。

光阴迅速,转眼间一个月已经过去。这天,孔子保护定公,驾车登程,前往夹谷赴盟。命令申句须、乐颀各带兵车五百乘,远远随行。又命令勇将兹武还带精兵三百乘,贴身护驾。行抵夹谷,孔子保护着定公,径直投入预备好的幕舍休息。兹武还随侍左右,三百精兵离会所五里下寨。左右司马的千乘兵车,离十里下寨。中间密派连环哨探,临时发生意外,一千三百乘战车,立即投入战斗。兹武还可以保着定公开路,孔子可以保着定公断后,万无一失,一切准备停当。

本次夹谷会盟,齐景公是发起人,他居发起人位。所以先到夹谷。带着相国晏婴、大夫黎弥。设立坛位,只筑土阶三层,规模简略,齐侯幕后下寨。孔子得报,亦命左右司马率兵至幕后,扎住浮营。

近年来,齐大夫犁弥颇得齐侯宠幸。那天夜晚,景公正在幕中休息,黎弥忽入幕中叩见。景公刚刚入睡,忽见黎弥至前叩见。就启口问道:“卿深夜来此,有什么重大事情吗?”黎弥奏道:“齐鲁虽然有甥舅古谊,世仇固结未解。现在只为孔丘是明闻天下的圣贤,用事于鲁。预防他设计害齐,以报国仇,故有这次盟会。臣知孔丘能文不能武,知礼不知勇。他不曾习过兵法,不懂临阵战伐之事。主公何不于明日会盟终了以后,请奏四方之乐供娱乐。臣即命莱夷,(东莱小国,莱州海湾夷民,多住纪姆岛,过去叫金口,现在叫龙口)率少壮三百人,假扮乐工,鼓噪登坛,拿住定公与孔丘。臣在坛下,统帅兵车,杀退鲁军。那时,鲁侯、孔丘的生命,都悬在我主手里。可凭主公任意摆布,何愁鲁君不屈伏,岂不快哉!一举手即能服鲁,这种好机会,万不可轻轻放过。”景公答说:“你的计谋很好,但兹事太大,当与相国商议定夺。”黎弥奏道:“相国与孔丘交情深厚,与他商议,必然阻挡。再好的机谋也会付诸流水,岂不可惜!臣请独负全责。”景公说道:“愿卿仔细从事,若然卤莽失败,威信攸关,不是儿戏!”黎弥应命退出,即去秘密准备。

黎弥连夜密嘱东莱小国的心腹小效,指派的灵活三百名,扮成乐工。集中于幕舍侧翼,等候命令行事。而后,又急急到军中传令,来朝候令逐退鲁军。这真是庸人自挠,空忙碌了一夜。

等到天明,红日高升,万里无云,艳阳丽日。执掌官高奏:“启请两国君侯登坛会盟!”齐侯由晏婴为相,引导君王到坛下右边恭立。鲁侯由孔子为相,引导君王到坛下左边恭立。孔子向晏婴相互招呼还礼,各从国君。由土阶走上会盟之台,两相引领两君相互对礼。然后由晏婴主持宣布:齐鲁始封祖:“周公旦、姜太公望的遗泽。两君自当永修旧好,化干戈为玉帛,永息争端,莫负今日夹谷会盟之盛典。”说罢,举行献酬玉帛之礼。

既毕,两相各导其主归坐稍息。景公说道:“寡人有四方乐队,能奏各方夷乐,愿与君侯共欢取乐。”接着宣莱人上坛奏乐,一声令下,坛下鼓声大噪,振耳吁。三百名莱夷人,各执旌旗羽钵,道具刀剑,蜂拥登坛。各个口中呼哨不绝,张牙舞爪,连滚带爬。定公吓得面如黄表纸色,全身发抖,牙齿咯咯做声。孔子面不改色,心不慌,趋立齐侯面前。高声说道:“今日两君为好会,循行中国之礼,何用夷狄之乐,请命令有司,立即挥退!”晏婴立在景公身旁,尚不知是黎弥的诡计。即向景公奏道:“仲尼所请,乃是正理,两君修好会盟,当然不容莱夷登坛奏乐。”景公羞容满面,急急挥手,令莱人退下坛去。

黎弥正伏于坛下,等候莱人动手,他便好杀上坛来助威。及见莱人退下,恼羞成怒。一计不行,又生一计。乃向齐国乐工密嘱道:“等一会儿,在两君的宴会上,召你们奏乐。要歌《敞荀》之诗,我这里有重赏。”齐乐工,不明其意,只是遵命答应。黎弥走上坛来,齐鲁两君正在宴会。即向景公奏道:“请奏国乐为两君寿。”景公说道:“国乐非夷乐,可速召乐工奏来。”黎弥奉命,召乐工上坛奏乐。只见一班倡优侏儒,约莫二十余人。妆男扮女,鬼头马面,一涌而上。跳地跳,舞地舞,滚地滚,爬地爬,口中歌咏《敞荀》之诗。演出淫靡丑态,看得孔子怒发冲冠。一手按着佩剑,张目怒视景公。厉声喊道:“匹夫戏诸侯,该当死罪,请齐司马执法行刑。”景公置若不闻,倡优嬉笑如故。孔子又道:“两国既然修好如兄弟,鲁国的司马,在坛前之左边,可代齐司马执法。”接着向坛下高声喊道:“鲁司马申句须、乐颀速速上坛。”二将闻命,执剑在手,飞步登坛。拿住两名倡优领班,二话不说,呵嚓一声,挥剑斩下两棵人头。余下侏儒演员,拼命向坛下奔逃。

齐景公骇得不作一声,孔子向晏婴说道:“会盟礼成,两君可以下坛归国了。”说罢,扶定公由阶下坛。黎弥本想率兵截击,今见孔子威仪可怕。又见申、乐、兹三位勇将护卫鲁侯,且有大队兵车扎住在墓后,吓得他再也不敢出头。

孔子协助国君参加齐鲁夹谷会盟。以卓绝的胆识捍卫了鲁君的安全和鲁国的尊严,最后迫使强大的齐国归还了先前侵占鲁国三地。

 

七十六、齐景公谢罪

景公回到幕后,立即召黎弥至前,厉声斥责道:“做臣子的应该匡君以正,孔丘不愧称为圣人。他相鲁侯,举动皆合着春秋礼法。偏有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妄想在坛坫之间,行诈要盟。用莱夷登坛,使寡人蒙重夷轻夏的讥诮。你为何嘱咐乐工,又歌什么〈敞荀〉之诗,全不思量此诗是我先君的污点!画虎不成反类犬,寡人本欲与鲁修好,如今反而成仇。都是你出的嗖主义,弄巧成拙,知罪吗!”黎弥惟有伏地请罪的份,再也无言可答。

景公厉声斥退,即召晏婴至前,商讨如何弥补。

黎弥原是晏婴所举荐的,所以,未加治罪,只是申斥一顿作罢。景公长叹道:“寡人本与鲁修好,万没料到会弄成这般田地。不知相国有没有弥补的方法呢?”晏婴奏道:“臣闻小人自知冒犯了他人,当用谦辞谢过。君子自知冒犯了他人,当取夺得的不义之财,归还谢过。鲁有汶阳田三处,质于吾国。第一处是鲍叔牙战胜了鲁庄公时夺取的。第二处是鲁昭公奔齐后,索来供应鲁昭公的。第三处的地名龟阴,是先君桓公依仗晋力索取来的。桓公生时,鲁大夫曹沫仗剑劫盟,该处田赋,仍归齐有。因此,两国仇结不解。主公果真与鲁修好,乘这会盟之日,即以三处田地,还鲁以谢过。鲁君必然快慰,愿与主公固结邦交了。”

景公含着笑容答应,即命晏婴缮就归田文书,由晏婴亲自送到鲁侯幕中。孔子以上宾礼接待,接阅文书与晏婴约定好了,派员接受的日期和地点。晏婴归辞,两君起驾各自还朝。时在鲁定公十四年,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年。

孔子护驾还宫,向定公奏问道:“今拟派人收回三处汶阳田。这种田地,原本是公家的,当然由主公派大夫接收。若然原属三家赐产,似未便夺归公有。”定公说道:“汶阳一带的田地,还是先君僖公念季友有大功于鲁,一起赐给季友的。现在季斯并无过失,当然不可以夺为公有,由他派人接收便了。”定公接着说道:“此次盟会,真是赖卿事前整备周密。临时秉礼力争,威振坛坫,使寡人化险为夷,光荣一时。那齐侯竟被卿吓得归田修好,实出寡人意料之外。还来的三处汶阳田,与季斯无涉,寡人做主,赐卿为禄田,卿勿推辞。”

孔子奏道;“人臣相君盟会,不为强权所屈服,这是相礼者所尽的职务,无所谓功,更说不到赐田。臣想劝季斯退还主公,以抵宫中用度,丘请主公听臣一言。”

定公说道:“卿既如此说,原来是季氏赐田,仍还寄氏。但愿他莫再任意筑城圈地,公家已觉收益多多了。”

可以说孔子在外交上,已经取得辉煌的成功。

 

七十七、请命治内

孔子在外交已取得成功的基础上,开始向内部治理转移。

孔子对定公说:“古制,卿大夫家中不藏甲兵。赐邑没有三丈高的城墙。现在三家不尊古制,任意筑城。臣请命统统拆除。定公说道:“且作缓图,欲速则恐怕三家不依。”孔子道:“谨尊君命,臣当等待机会,进忠言劝告三家自愿拆除城墙。”说罢,退出公宫,来访季氏。

季斯早已闻知夹谷会盟的辉煌成绩。孔子来访,他满面春风,殷勤接入。分宾主坐下后,拱手称谢道:“三处汶阳田,皆是先君僖公赐给先祖的,被齐所夺,已阅多年了。现在仰夫子威振坛坫,齐侯竟肯全数归还,饮水思源,全属夫子的威力。理当给夫子为禄田,望勿推辞。”孔子微笑道:“君臣之言,如出一口。定公已经向丘说过,丘已力辞。要知人臣要有戡乱定国,除奸立君之大功,才能够受赐禄田及封邑。至于相君盟会,能够不被强权所屈服,这是相礼者完全应该做的事。也是职责,无功可言,更说不到赐田。该田本属令先祖的食邑,物归原主,理所当然。请派冉求赴寇阴地方,与齐大夫会晤接收吧。”季斯深感道谢,待孔子去后,即命冉丘到寇阴接收。并在寇阴地方,赶筑一座城池,题名‘谢城’。以志感谢孔子力争收回的功劳。

一日,孔子朝罢退出,季斯邀请到家中便酌。在席上说道:“贼子阳虎仰仗夫子大力,驱逐出国。现在费邑宰公山不狃,又具野心。若不早图剪除,只恐他暗通阳虎,借晋兵以伐鲁。其危害大矣,全靠夫子设计克制他。”

孔子暗想,趁此机会,可以把三家的私有城垣,一律拆除了。当下,就对季斯回答道:“古制,卿大夫家中不藏甲兵,不筑三丈高的城垣,使邑宰无所据以为乱。现在费邑城墙高过百雉,(雉,古代城墙上面保护人身的矮墙叫雉,现在大车间、大厂房上边的女儿墙既是)城内都藏有大量的甲兵,足以导致、助长邑宰的野心。其根除他们野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三家私邑的城垣,一律堕除。使邑宰失去固守的基据地,自然就不敢再作乱了。”季斯极表同意,立即派内使相邀孟、叔两家,来此商讨。孔子没有回去,直接参加了讨论。并把拆城止乱的意见,告知他们。

孔子巧妙地利用了三家急需解决的内部矛盾,使他的治国方略发挥到了及至。孟孙何忌、叔孙州仇、季孙子斯,不约而同赞誉道:“苟利国家,大善举。吾等岂敢徇私害公。”不过,赐邑都是家族的事情,需要与族人们商量一下。故议定后各自回家汇报。

七十八、叔氏家族矛盾

先说州仇召集叔孙辄一班同族兄弟,州仇向他们说道:“私家邑宰坐居高厚的城垣,拥有精铣的甲兵,易生背叛的野心。现在三家公议,各自都把城垣拆除,撤去邑宰的武备,方可图个永久的治安。这对于我们仨家各人的身家性命,都是有利无害的。”叔孙辄首先发言说道:“在我无可无不可,只怕费邑、成邑、郈邑三家邑宰不肯拆除。况且,三城皆有守兵,一旦合力抗命,怎么办,你能应付得了吗?”州仇说:“邑宰抗命,这是另外的问题,自有三家协力讨伐。现在只论我的主张,诸位有无异议?”一班族人说道:“郈邑向来是我公主张,城垣的存度,但求有利于我族。当然由我公裁夺,吾等没有异议。”州仇说:“我也不敢单独主张,当与季、孟两家共同策划进行。”族人无事的可以告辞回去了。

七十九、少正卯策反

内中只有叔孙辄,平常就和州仇不睦。最近又撤去了大司空的官职,夙仇未解。现在得到季斯、州仇主张堕城的消息后,心想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连夜往访阴谋军师少正卯。少正卯官居少正,是鲁国的闻人。是原来季斯非常敬佩的人物。自从孔子升入大司寇,季氏信用了孔门弟子之后。少正卯拜访季斯,常以公出挡驾,因此他衔恨孔子。当下叔孙辄来访,把三家一律拆城墙的主张告知少正卯。少正卯说道:“这是除草斩虫的恶计,必是孔子所献。你久欲报仇,只是实力不足,现在机会来了。正好暗暗联合,挑拨费、成、郈三邑宰,合计叛变,一举夺取三家政权。卯愿助一臂之力,费邑实力最厚,吾当亲往游说,你切不可泄漏机密。”叔孙辄应命告辞,少正卯马上动身赶往费邑。

公山不狃殷勤接入客室中,少正卯启口说道:“因有机密大事相告,请大夫屏退左右,方敢直言。”不狃挥手命远退,少正卯说:“季氏听信了孔丘之言,欲将费邑拆除,解除大夫的武备,这样大夫若不早做图谋,就无立足之地了。可恶的是,他还联合何忌、州仇,成、郈两邑的城垣,也须同时拆毁。”不狃答道:“自从阳虎叛逃以来,季斯遇见我非常冷淡,请卯教我,这种局面,怎样应付呢?”少正卯说:“对付这种尴尬,只有先发制人,约同公敛阳、公若貌,三邑同时发难,三家必败。三家惟费邑兵精粮广,但单打独斗,仍是力量不足。三家联合,你反他援,他反你援,合三邑抗三家,就能稳操胜算了。”不狃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真是无路可走,只好铤而走险了。但是郈、成两处尚未通讯,这种机密也不能派人,亲身前往,又怕季氏来人夺取,如之奈何?”少正卯说:“卯愿前往,管教说得成、郈二邑宰,即日据城叛变。”不狃拱手道谢,备厚宴款待。

少正卯从费邑出来,先到成邑探访公敛阳。不料敛阳应孟孙何忌之召,一早就赶往曲阜去了。

少正卯只好取道赴郈邑,请见公若貌。公若貌与少正卯交情不深,素来也看不管武文弄墨的文官。只因为他是个闻人,又在少正位上,未使挡驾罢了。只命仆役引入客厅相见,坐下后若貌问道:“大驾枉顾,不知有什么公事见教?”少正卯回答道:“卯受费邑大夫重托,特来面商机密,请屏退左右,方敢直言。”公若貌答道:“某为邑宰,事事公开。公,若有赐教,尽管直说不防。在官不言私,无用屏退左右。”少正卯听出话不投机,说也枉然,还是别作良图为妙。转念之间,想出一条恶计。就自言自语地冷笑道:“古人云:‘交浅不可以言深’,确非虚言。只为强出头,弄得讨待慢。这从哪里说起呢?实是无趣。”接着,立起身来说道:“告辞了”转身就走。公若貌也起身,送到室外滴水檐下,一揖而回。

少正卯走出邑署,想起该邑马侯犯。此人勇猛善射,素为郈人所畏服。虽是小肚鸡肠,但用人之机,也顾不了许多。他久有夺取邑宰位置的野心,与自己交谊不厚,但也认识。不如叫他杀死公若貌,去而代之邑宰之职,据邑以叛,倒有九分把握!一边走,一边想,主意一定,竟直登侯氏之门。马侯犯殷勤接入,含笑问道:“难得贵人临浅池,谅来必有见教?”少正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素来知道你想做邑宰,现在有大好机会,只须你一举手之劳,立地走马上任。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马侯犯瞪起双目,眼珠子转动几圈,吃惊地回答道:“既然被你说破心事,岂有不愿意之理,不过话很含糊,清明白见教。”少正卯向他附耳嘀咕道:“你今夜就把公若貌杀死,你为邑宰,督军占据城垣。费邑宰公山不狃与你合力同叛,也据邑以叛。叔氏若有兵来讨伐,你派人去费邑讨救,救兵已到,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叔氏。不狃若来求救,你也要发救兵,那就是先歼灭孟氏。叔氏若然派人来监工拆墙,你执而杀之,不得有误。我们趁此机会,能够把三家完全消灭,你直接接任叔氏的官爵。”马侯犯听的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一口应许照办。少正卯不敢久留,推说要回都城探听消息,叮嘱了几句,作别回转曲阜。照旧入署,办理他的正常少正职务。

八十、马侯犯作乱

少正卯走后,马侯犯即命手下勇猛的心腹圉人速速来见。原来马侯犯职司郈邑马正,马正是转管马匹的官。(与御马间的弼马温相似)一班圉人都是他的属下,当下召集四个养马的。密谋作乱,于半夜先到邑属衙门放火,然后潜伏于衙属暗处,乘火乱将公若貌刺死。公若貌一死,你们就推我为邑宰,领导抓扑杀人犯。事成之后,我必有厚赏。圉人齐声应命,退归邑衙,准备行动。

四个圉人,潜伏于隐蔽处,守侯到半夜。两人向内衙搬运堆积马草,放火烧屋。两人手执利刃,潜伏与邑宰内室门外。公若貌在睡梦中,忽然被家人唤醒,方知内衙起火。吓得手足无措,拿了几件重要东西,急急向门外奔出。公若貌刚刚跨出卧室,两圉人出其不意,扑哧一声,两把利刃同时刺入他的心脏。公若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倒地死亡。四圉人一溜烟,跑到马侯犯家中报信。侯犯得知公若貌已被刺死,心里高兴,称赞他两能干。即可奖银千两,并叫他们快去假装灌水救火。

将火救灭,天色已明。署中仆役发现邑宰已经被人刺死,倒尸在血泊中,顿时合署大乱。大乱之中,一个圉人突然高喊:“邑宰已死,谁人主持搜捕凶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推举一人代理邑宰,然后闭城挨户搜拿凶手”。大家都称你说的不错,当推谁为邑宰呢?四个圉人齐声说道:“马正,马侯犯勇力过人,智谋超群,足以服众,堪胜此任。”众无异议,公派四个圉人,迎接侯犯到署,办理善后。

侯犯整整衣冠,耀武扬威,由四个养马的马宰,迎入署中代理了邑宰。他先将印信文书卷宗接收,然后召集全体书吏役卒。吩咐他们照旧供职,立刻传令四城门禁闭,没有命令,不准开放。每个城门派兵二十四名看守,不得有误。又命令四个圉人为首,每人带同役卒十二人,假意挨户搜查捉拿凶手。又吩咐公若貌家属,买棺收殓公若貌,次日扶柩回里安葬。

早有人飞报邑主州仇。州仇闻变,急忙赶到孟氏,告知何忌,商量对付的方法。何忌说:“这次叛变,都是叔孙辄和少正卯从中挑拨而成。我早知卯与辄,近日往来密切,必有野心。所以,我早就秘密派了一个心腹,投入少正卯府中为扑,探听消息,随时报告。心腹来报,少正卯刚从费、成、郈三邑归来,可见公若貌被刺,必是他指示的。公山不狃也听了卯、辄两人的教唆,与侯犯约定,据邑背叛。幸亏敛阳被召到此,未曾与谋。”州仇顿足道:“三城还没有拆,两邑已叛乱,这怎么是好呢?”何忌说道:“这事还得找大司寇孔夫子商量,请教讨伐之计。”

八十一、讨乱贼州仇败北

叔孙州仇、孟孙何忌一同来到司寇衙署,请见孔夫子。孔子接入坐下,何忌即把卯与辄密谋,教唆侯犯暗杀公若貌,据邑叛变,公山不狃也为拆城墙,决定抗命。等项事细说一遍,特来请求夫子指示,平乱机宜。

孔子说道:“不狃叛迹未彰,且做缓图。侯犯戳官据城罪恶显著。二位可以直接出兵,合力讨伐。若能平定郈邑,费邑势孤,就不敢抗命了。”何忌说:“我们合兵往讨,郈邑不难夺回。不过都城兵备,顿形单薄。倘有以外乱事发生,全仗夫子独立维持,季氏是不可靠的。”孔子说:“自由丘负责保护,二位不必顾虑。”两人告别孔子,各自回家,传令家将。召集兵车各二百辆,驻扎南门,来朝候令出发。

第二天,何忌戎装驾车,带领二百名英勇善战的将士,登车待发。州仇也换了戎装,统领二百名叔氏家兵,集结于南门。一声令下,豪豪荡荡,州仇在前,何忌在后,向郈邑进发。当日赶到郈城,围城驻扎,号令攻城。

侯犯自恃有勇善射,顶盔贯甲,左悬弓,右插箭,驾车带领一百精兵开城出战。侯犯自知此次出战,攸关身家性命。号令部下拼死一战,有进无退,与郈城同存亡。胜则保全全家,败则大家一死。所以部下人人奋勇前进,侯犯手挺铁矛,驱车冲锋在前,杀入州仇的车阵。只见他近地刀砍,远地矛刺,杀的州仇七零八落,屁滚尿流。州仇丧胆而败北,侯犯乘胜而追赶。幸亏侧面杀出何忌,截住撕杀。才把侯犯杀退,侯犯鸣金回城固守。一边命令厨役宰猪羊、杀鸡鸭,赶办庆功酒宴。一边命令族人侯家,邀集参战兵士,以及在家游手好闲的壮丁。同赴邑署吃庆功酒,并拿出库银五百两,当场分给参战兵勇。大约三百人,欢呼畅饮,人人口称愿助侯将军,决一死战。侯犯向大家说:“今日出师,虽然大获全胜,但是敌人的援兵已到,我看大约有五百乘。我们的兵力,能够英勇拼搏,冲锋陷阵的不过百人。今蒙众位壮年,自愿仗义助战,置生死于不顾,也不过三百人。终是敌众我寡,所希望的,就是今晨已经派使者,飞马到费邑求救援。援兵已到,我们里应外合,内外夹攻,必能把敌兵杀的落花流水。郈城可保,郈城永远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派往费邑求援的信史已到。侯犯劈面问道:“费大夫有无派兵?援兵几时能到?”信史回答道:“费大夫急于提兵杀到曲阜去,趁此都中武备空虚,一举要把三家剿灭。这里围城敌兵,得报都城危机,势必还都救援。还叫您趁敌兵撤退时,追出赶杀,直入曲阜,共同富贵。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失约。

侯犯本来是个马官,只是有些蛮力而已。什么战略、战术、计划等都不明白。听了这一席话,弄得迟疑不决,不知怎么是好了。

八十二、齐景公一举而两得

侯犯有勇无谋,听了费大夫没有“派兵”已经心急如纷。后边说得什么,一字都没有听进去。

此时,他突然想起郈邑的委吏驷赤。此人足智多谋,立即派人相请到署,商讨保城大计。侯犯先把信史叫来,把费邑宰的话详述一遍。然后向驷赤问道:“究竟提兵杀上曲阜呢?还是守城降齐,向齐景公求援呢?请我公代为决断。”

驷赤原来是州仇的心腹,派来监视公若貌的。当下听了侯犯的话,心想,若叫他率郈邑之兵众,追杀州仇,州仇敌不过他,只怕有性命之忧。我既然受州仇之重托在此相机行事,能够逐出侯犯,有可能委我充邑宰。想到此,将计就计,把他撵走,打定注意。出言回答道:“少正卯约定相互派兵,公山不狃不肯派兵来援,已经先失约。吾公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率郈众杀上都城。况且,都中尚有季氏甲兵,宫中精锐卫士,警备森严,武备精堪,何尝空虚呢!为大夫目前计,两害相形取其轻。只有派史到齐国去,献城请命来救,才是万全之策。”侯犯依言降齐,即请驷赤书就献郈城于齐,请齐侯速派大将统兵来夺取郈城的降书。派雷全为使,连夜坠城而下,赶往齐国去了。

侯犯就此倚重驷赤,事事与他商量而行。驷赤叫他暂时不要出城,集中武备于衙中,等待齐兵来援。到那时侯,我们杀出城去,就可以稳操胜算了。驷赤把侯犯降齐求援的密谋,书就密函缚于箭竿,走到城墙上,暗地里射入州仇营中。州仇阅毕,即与何忌商议对付方法。何忌说:“齐侯畏惧孔大司寇,刚与鲁归田修好,岂肯再收纳叛臣的献地呢!置之不问,我们也派使赴齐,求他援助,看齐侯怎样对付。”州仇依言,立地修书派专使赴齐都,求见齐侯,恳请发兵剿除郈邑叛贼。隔不多日,鲁国两使齐到临淄,都是求援。

景公一时应付两使,即请晏相国商讨对策。景公道:“鲁叔孙氏乞讨发兵惩罚郈邑叛贼侯犯,侯犯又来献城请降乞援。相国以为答应哪一面合适?”晏相国答道:“主公归还汶阳田,竭诚与鲁修好,盟言在耳。岂可受叛贼的献地,当助叔孙氏为好。”景公微笑道:“寡人与鲁修好,郈为叔孙氏私邑,与鲁侯无涉。况且,叔孙氏强夺公室田地,目无君上。侯犯才敢盗取所盗来献,收下它没有什么妨碍。寡人准,两家都许,再作良图。”晏婴无言可说,景公即向雷全说道:“准发兵支援,来朝即到郈城助战。”雷全谢恩退出,回郈邑复命。景公有把“寡人知道了,归报你主,守侯齐军明日到达郈城”写就复书。送给叔孙氏来使,来使得书,回转复命。

两使走后,景公即命大司马穰苴率兵车五百乘,出发到齐鲁交界处离郈城十里扎营。坐观成败,若然侯犯能够将叔孙氏杀得弃甲而逃,便移兵收取郈邑,迎侯犯归齐。如果叔孙氏胜了侯犯,就说来帮助讨伐贼臣。穰苴得令,率五百乘兵车到边界驻屯。坐观了阵,等待机会出兵,不在话下。

八十三、驷赤巧计逐侯犯

驷赤因为齐国与鲁国修好,决不会收纳侯贼献地,所以力劝侯犯降齐。待侯犯出城,驷赤在郈城内做内应,内外夹攻一举歼灭侯犯。不料雷全回城报称,齐侯已经收地许降,并且派来大司马穰狙督军支援。果真非同小可,驷赤急得胆战心惊。心想,穰苴是齐国有名的上将,有谋有勇,用兵如神。他来支援,与侯犯内外夹攻,孟、叔之兵,将会一败涂地。怎么办?这会儿可真闯大祸了?

转念之间,想出一计。若要保全孟、叔二氏,只有用釜底抽薪之计。把侯犯赶出郈城,使穰苴出师无名,不便夺取。想到这里,心中方平静下来。于是马上安排心腹,秘密在城内散部流言。说侯犯已经把郈邑降送齐国,齐侯已经派上将穰苴来收城,现驻屯在城外。要把全邑百姓移往齐国边境垦荒种地,另换齐国居民移住郈城。居民百姓听到此言,人人自畏,个个害怕!举荐城内老人来见驷赤,探问侯犯是否果真献城降齐?驷赤答道:“果真如此,齐侯已经许降,齐军已经驻扎城外,即日就来收城移民。众位,回家做好准备吧!齐贼入城,很有可能挨家挨户搜劫。”老人们听了这话,向驷赤求救,如何免除此劫。驷赤趁此答应大家道:“侯犯只顾一身富贵,不顾城中居民,世风日下,时代如此,没有什么办法了!太觉荒唐了!”居民老人世居此城,仍在求救于赤。驷赤说道:“还有一法可保全城居民安全,众位须先派人出城,探听齐国是不是有大兵派来?是不是驻扎在城外?急速报我,不得延误。”

百姓代表拜谢退出,派人坠出城去打听。急急回来报信说:“齐军驻扎城外十里,大将穰苴督率车马,约有五百之众。”时间不长,全城老幼,人人皆知。妇女啼哭,老人漫骂,少壮切齿,怨恨侯犯。驷赤趁乱,密派心腹,制造紧张空气,晓谕大家:“齐贼已在城外,马上来收城了,全程百姓速速收拾行装,不出三日,一律押送齐国边境,开垦荒地。”居民听说,更加惶恐,守城兵卒,也都仇视侯犯。符合居民,集结于到衙署前,找侯犯理论。众怒的百姓,突见大堂上堆放着兵甲武备,一轰而入,抢夺一空。百姓手里有了武器,一声呐喊,把衙署围了。很多人都知道侯犯有蛮力,一时不敢杀入内衙,都在衙门外呐喊。驷赤挑起居民的怒火以后,马上与州仇以箭射书密约。撤去城东门卫兵,放侯贼出城,以便城外收缚。

此时侯犯正在作乐饮酒。得知齐侯已许降,援兵在城下,心里不知怎么高兴。忽然得报:“全城居民入署抢了武器,围住衙门,声称要和主人理论。”急命家人,快去请驷赤到署议事。驷赤并不推辞,随叫随到,心中早有主意。见了侯犯,就顿足道:“糟了!全城居民都不愿意降齐,守城兵也附和民众来围署,不愿意守城了。常言道‘众怒难犯’,只怕齐贼未到,吾公的生命被全城狂怒的居民所害。如之奈何?”侯犯长叹道:“功败垂成,说也痛心。目前但求免祸,不过郈邑民众怒声滔滔,如何驱散呢?”驷赤答道:“赤当舍命送公及家属出城,立刻收拾细软,连同宝眷速速出城,迟恐有变。”侯犯已急得六神无主,由驷赤吩咐侯氏家属。赶快收拾金银细软,用车十乘,连人装满。侯犯执矛随车保护,驷赤驾车在前开路。向狂怒的百姓喊道:“让开路,放侯公全家出城!侯公一走,齐贼就无名入城了。”百姓见驷赤开道,齐声答应,走过一边。驷赤引领侯氏车马,一路直到东门。开放东城门,城外并无敌兵包围。

侯犯见城外没有敌兵,便向驷赤拱手作揖谢过。接过车马,亲自驾车保护家眷,投奔齐国去了。

 

八十四、不狃大乱曲阜城

驷赤用计驱逐侯贼,避免了一场城内困兽大战。

侯贼走后,驷赤来见州仇,报告侯犯已被用计逐走。接着把逐走的经过,略说一遍。州仇赞赏他多智多谋,并委任他暂时代理郈城邑宰职务。次日召集工匠,把城墙拆去三之二,以符初制。

州仇得知齐国上将穰苴屯兵边境,便命令驷赤备了十车猪、羊、牛,十车酒,送往齐营犒赏齐师。穰苴已知侯犯弃城逃遁,及见驷赤驾车前来犒师,以礼接待,口称奉君命来助叔孙大夫讨贼。现闻侯贼已经弃城逃亡,乱事告平。吾师未曾出力相助,承赐这许多犒师礼物,愧不敢当。驷赤趋奉了几句,送齐师拔营归去,然后回城复命。州仇、何忌班师回都。

当侯犯据城叛乱时,费邑宰公山不狃也同时叛乱,野心更大于侯犯。想要狭持鲁君灭亡三家,以他取代季斯位置,代理相国政事。不狃素知孔子是名满天下的圣人,心想,若得孔子辅助,大事可成。三家如果逃亡临国,借兵问罪。自有孔子的威望,也能震慑诸临国。因此说,孔子是我们最有用的靠山。于是用重礼附以聘书,派人送到曲阜孔宅。孔子接见,来人说明奉费邑宰使命,敦请大司寇前往商议国事。说罢,呈上礼物及书信,孔子拆阅来书,写着:

        费邑宰公山不狃顿首致书于孔大司寇左右。吾鲁自从三桓专政,君弱臣强,人心激愤,非一日矣!不狃虽为季氏宰,心慕吾公名满天下。愿以费邑归公为公臣,辅公以除强暴,振兴公室,俾鲁国复见周公之盛治。公若见许,请速移驾过吾,共策进行。少许路犒,伏维不弃。

孔子看罢,将书收下,把礼物退还来使。说道:“丘极愿与你们大夫一见。不过,丘是朝中大臣,若有远行,不得不奏明君上请假。你收了礼物先回去,转告你们大夫。若得鲁君许行,丘即来费。不许行,便作罢论。”来使问道:“大司寇可是实情话吗?”孔子说:“丘有生以来从没有说过一句假话。”来使又将礼物送过,孔子执意不收,来使只好收回,告辞回去复命。不狃见礼物原封带回,已经知道孔子不会来。

这时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叔、孟联合攻打郈城,被侯犯杀得大败”。不狃大喜道:“侯犯取胜,足以牵住孟、叔二家的兵车。都城空虚,我正好杀上曲阜,鲁国就能掌握在我手心了。”于是,立即召集部下精兵三百人,命他们扮作商人,把武器藏在货箱中,分道混入城中。然后都到叔孙辄家中会齐,并约叔孙辄为内应。叫叔孙辄到东门接我入城,发动叛乱,大闹曲阜。部下领命,装扮商人,先行出发。不狃又领胞弟公山不扰召集费邑壮丁,随后接应。分派既定,自己内穿戎装,外罩大氅,带着四十名勇士,驾车十乘,由费邑出发。不扰率费众后随,行至午中,以抵达东门。叔孙辄已经等候在东门,见不狃车到,上前迎接入城。

东门早有苦越奉孔子命在那里盘查行人,瞧见这些商人形迹可疑。上前拦住搜查,叔孙辄大怒道:“这是我家采办货品的伙计,谁敢搜查。”说着带车夺路入城,径向家中奔去。苦越看出车上与叔孙辄并肩坐着的像是公山不狃,情知有异,急派人分头飞报孔大司寇、季斯、鲁君。孔子得报,立即来到季斯新第,命子路召集甲兵,保卫此宅,并嘱咐季斯不要出门。此时,定公也急着召见孔子,询问如何应付乱党公山不狃和叔孙辄。孔子命守宫卫兵,严把宫门,不容乱党入宫。倘若乱党杀来,就说君驾已往季斯新第,驱逐他们到季氏面君。而后,由孔子保着,急急赶往季氏门前下车入内。孔子引君登上新筑的高台,命令子路率季氏兵甲到台前护驾。又命令大司马申句须、乐颀各率精兵预伏台后转等乱党来犯。

公山不狃随叔孙辄到家,先召集手下将领跟前听令。不狃向辄说道:“起义总要有个正当的话头,我等此举,以强公室抑私家为名。必须先劫鲁君,方可假传君令,明正季斯得罪恶。”叔孙辄称善。不狃派辄到东门迎接不扰的大队伍入城,围困季斯住宅,辄应命而去。不狃亲率三百名精兵,各执长矛大刀,一路呐喊助威,直扑公室。向守宫卫兵声明请君出见,请旨锄奸,并无恶意。卫兵答道:“君王车驾已经同孔司寇到季斯新第去了。司寇留言,如果你们要面君请旨,速往季氏新第,不许在此惊扰眷属。”不狃急率乱党鼓噪,来攻季斯新第。子路率兵御战,季氏家兵从未参加过实战,被乱党打的落花流水,伤亡惨重。申句须、乐颀各带精锐部队杀出,不狃挥众撕杀,混战一团乱,乱党死伤惨重。不狃败退,忽遇叔孙辄援兵赶到,又恶战多时,杀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孔子扶定公出立台前,命原宪高声大喊:“奉君命,双方停战。”乱党死伤无数,巴不得停战。申、乐二将听得君命停战,即可停战率队退入后台。孔子就向乱党高喊道:“君上在此,你们都是费邑的孩子,为什么不肯安分就己,帮助乱党。败了,你们丢掉性命!胜了,不狃富贵!难道你们不懂顺逆吗。君上不忍心见你们流血,尽做刀头鬼。传谕速速放下武器,解甲跪于台下,赦你们死罪。”乱党听的清楚,个个卸甲抛戈,一刹那间刀枪剑戟,堆积如山,一起跪倒在台下。不狃急得面如土色,四顾,只有叔孙辄、不扰二人没有解甲。心想,大事已去,此时不逃,就逃不了啦。转念之间与两人落荒而逃,出城径归费邑。带着家眷细软逃奔吴国去了。

曲阜大乱熄火归于平静,定公还宫。季斯欲派子路追杀不狃,孔子说道:“穷寇莫追,放他出逃吧!”季斯不再派人追赶。季斯委任苦越为费邑宰,拆城墙恢复初制,三家已经完成两家。

 

八十五、公敛阳信谗

孟孙何忌见郈城、费城皆已拆墙,自己的成邑,当然也要拆除。素知邑宰公敛阳服从命令,便派家臣到成邑传令依照旧制拆除城墙。公敛阳迟疑不决,向来使含糊答应,来使回都复命。敛阳缮书,差心腹持函赶往曲阜,请教少正卯。卯不假思索,立即缮书回复,交来人带回。敛阳拆阅,上说道:

        费、郈二邑,因邑宰抗命,拆墙逐走,法所当然。吾子忠实于孟氏,非一日矣。未曾参与抗叛,若亦拆墙,何以吾子于叛臣乎!况成邑位居边界,乃鲁国北门之锁钥。若然遵命拆墙,一旦齐寇侵略鲁北,何恃以资守御也?吾子以此意回答,虽不拆墙,不能责汝抗命也。

敛阳看过少正卯的回信,正和己意。于是召集手下说道:“城垣是全城居民的保障,现在孟氏传令拆墙。本官不忍,见齐寇来侵犯时,无城庇护,全城必洗劫一空,因此主张保存不拆。只怕孟氏派兵来硬性拆除,你们必须帮同兵士,协力防守。保存城垣就是保全你们的身家,大家愿意出力吗?”数百壮丁齐声答应:“愿意协力防守”。敛阳命令取出军装、武器,发给群众,把守城兵士增编成四队,分别防守四门。一边缮写书信,呈送孟氏。何忌接书阅看,写道:

呈复主公摩下:

     阳非敢不遵命令,实缘成邑为鲁北门户之锁钥。深恐齐寇一旦袭来,无城垣固守,全城生灵涂炭。非但阳私心不忍,全城居民身家所系,一律主张保存。阳顺从民意,愿用此身,与城共存亡。不敢违反民意,拆动一砖一瓦。

臣公敛阳百拜具复。

     何忌看完书信,吩咐来人,等候命令定夺。随后持书信来见孔子,问道:“阳素来惟命是听,现在忽然抗命不肯拆墙,有书信在此。”说着递过书信,孔子接阅一遍,说道:“阳初意不敢抗命,问计于卯,卯乘机挑拨教唆如何回信。阳信了谗言,故写此信。”何忌惊问道:“夫子是凭空测度,还是确实断语?”孔子说:“州仇谈及,他有心腹在卯处充当仆役。得知敛阳刚刚派人来问计,卯嘱咐阳如何答复,并有书信于他。教他如何措辞给你复函,你问州仇便可一目了然。费邑、郈邑叛乱都是卯在预谋,敛阳抗命,又是卯在教唆。”何忌叹问:“卯官居少正,政绩毫无,转干离间之恶事,意欲何为呢?”孔子答道:“他把强公室,抑私家作口头禅,意欲利用三邑,打败三家,夺取相位,大权独揽。教唆侯凡、不狃叛变,现又把一个忠实家臣说变。看来,不杀此人,三家永无宁日了。”何忌沉吟了一会,说道:“他是闻人,恶迹未显,杀之只怕贻人口实,只好且作缓图。”孔子说:“当然不能急切从事,成邑暂缓,等等在说吧。”

 

八十六、少正卯受诛

因为孔子在外交上取胜,使得季斯收回了三处汶阳田,每年增收数十万的财赋。平定内乱,计逐阳虎,没收财产无数。扑灭公山不狃的叛乱,使得季斯内忧外患皆无。为感谢孔子,季斯几欲把食邑田赋赐他,孔子坚辞不受。季斯无可报答,且知自己才干远远不及孔子,便入宫向定公奏明,把卿相的位置让给孔子。定公便降谕,受孔子为上卿。孔子入宫见君,请君收回成命,定公说道:“这是季氏诚心诚意相让。谢卿受田平乱之功,何必谦虚坚辞。当今天下诸侯,以强凌弱。季氏治理家政,尚且被阳虎谋乱于前,不狃猖乱于后,寡人怎敢再以国政大权托付于他呢!现在他自愿相让,正合寡人心意,卿勿坚辞。”孔子说:“斯三世有大功于鲁,乃是国家的重臣。丘是一介寒儒,且系斯所荐举,夺他官职,理所不容。暂时命臣兼摄相事,斯的上卿官爵,保留勿撤。”定公准奏,立时降旨,特命大司寇兼摄相事,会同国卿季斯参加政事,昭告全国。孔子谢退出宫,来访季斯。斯已经接到上谕,竭诚接待孔子,设盛宴相贺,尽欢而散。

自此以后,遇到政事季斯皆听孔子主裁。偏有少正卯对孔子的政见,总是吹毛求疵,不是说害多利少,就是说古法难行。有时连定公也被他煽动,迷惑,不许孔子的建议。

一天,有一曲阜居民名叫公图恩,向司寇衙门状告儿子公盼雄忤逆。孔子提讯逆子公盼雄,供称:草民公盼雄,十八岁,无兄弟,有一妹已出嫁。昨日,聚友饮酒过多,醉归家。父面加训斥,出言顶撞。父取仗扑责,草民酒醉无知,竟把父推跌于地。额触石角,血流满面,民即逃避。父亲听信别人挑唆,来此告忤逆,竟欲置小民于死地,伏乞恩赦。孔子不加判决,吩咐送往牢狱中拘禁。延搁一月,公图恩经亲友劝解。说他只有一子,不忍使他长囚狱中,请即撤消开释。孔子批准,提出公盼雄,教训一番,给公图恩带回结案。

少正卯听到这个案子这样了结,向季斯说道:“孔司寇从前向人说:‘治国以忠,治家以孝,虞舜以孝治天下,足为后世法。’前有老人赴司寇衙门,因为被儿子打的头破血流,控告忤逆。按法当置重刑,杀一儆百,以教民孝。孔司寇竟然赦罪开释,如此破坏法度,怎么能够孝治天下呢?”季斯以卯言告知孔子,孔子长叹道:“不教以孝,置诸重典,分明是无辜被杀。司马出兵,三军大败,不可把败兵一律斩首。司寇听讼,情有可原,不可以执法加刑。这个因为罪不在民,却在居上位的不先行教导。《尚书》有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惟曰未有慎事。’就是说用刑杀皆当以义,不能逞你的心。又云:‘刑事未有发见,必先谨慎。’那是说先施以教,而后施刑。所以古圣王治国,先陈道德以服民,次举贤能以劝民,惩治奸恶以儆民,然后定刑法以惮民。这样经过三年,百姓都受到了教化就安分守己了。既是有极个别的邪民,那么处以刑罚,才可以收惩一儆百之效。今世不依古法,刑罚繁重,使愚民迷惑而陷于法网。于是刑愈紧,盗贼愈多。丘不忍公图氏的儿子,不教而诛。拘禁狱中,待其父愤平而怜子,自来销案求释。使他父子团聚,就此父慈子孝,社会中没有了忤逆儿子,岂不是大善举吗。少正卯只知破坏丘的政见,不恤混淆黑白。他既然与丘势不两立,丘为鲁国社稷安全着想,将杀之免却后患。”

季斯也知道少正卯两次挑拨家臣叛乱,不是好人,不加劝阻。孔子即入宫向定公奏道:“鲁国积弱不振,由于忠奸不分,刑赏不立。臣闻老农种田,陪护嘉苗,先去莠草。圣王治国,选拨贤才,先锄奸邪。愿主公勿使姑息,当请出太庙中的斧钺,陈列两观之下。臣蒙君恩,受职司寇,转司刑戳。敢请畀臣以便宜行事,以成肃清奸邪之功。”定公准奏,即命有司随驾赴太庙,请出周公征东时所用的斧钺,陈列于殿前两观之下。

来朝定公视朝,季斯和孔子率众文武入朝毕。孟孙何忌奏道:“臣蒙先君赐成邑为禄养,现因城墙过高,有违定制。有主张拆墙的,有主张保留以固边隅的,如何办理,请旨定夺。”定公即谕孔司寇裁决。孔子奏道:“先征求众文武意见,由臣参酌众议裁决,方能服众。”定公即命文武参议。

少正卯忽然明白,须迎合孔子的心理。故,首先发言说道:“拆墙有六便,自无保留之理。”孔子问道:“什么叫六便?”少正卯答道:“一便是国无二尊,曲阜为君上所居,城墙以高为贵,臣下食邑,无过百雉之城。二便是归重都城地势,非他城所可以拟。三便是抑制私门。四便是使跋扈家臣无所凭借。五便是可平三家之心。六便是使邻国听得鲁国兴革当理,知所敬重。”何忌说道:“堕三城,是我们三家公议的,说什么可平三家之心呢?”

孔子奏道:“少正卯贯使挑拨,实为酿乱的祸根。成邑已成孤立之势,况且公敛阳深明忠义,决无凭借跋扈之理。所询众议乃因成邑界临北鄙,留城可以固边隅。拆城不能拒齐寇,卯并无一句提及。所称六便,尽是离间君臣的谬论,在大庭广众间,尚敢如此,国人都说:阳虎、侯犯、叔孙辄、公山不狃等,都是听信了卯的教唆,才敢叛主猖乱。卯实为国人的公敌,按法当诛。”

有几个大夫奏道:“卯是鲁国闻人,出言虽不当,罪不致死,另议惩诫为是。”孔子复奏道:“卯言伪行僻,恃有虚名,挑拨惑众!季氏、叔氏等家臣叛乱,都是他在暗中主使,实为罪魁祸首,不诛不能治国。臣职在司寇,请正斧钺,以昭炯戒。”奏罢,不等定公传谕,即命力士拿下少正卯推出,至两观之下斩首。一刹纳力士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上殿,定公传旨把尸首收去,着家属领回。

众文武人人变色,三家心中也觉不寒而栗。定公退朝,百官各自回衙理事。

 

八十七、整饬吏治折服百官

阐明七情详解十义

孔子为国除奸,杀了少正卯,百官震惊,整个鲁国反响很大。子贡急急赶到司寇衙门,向孔子说道:“少正卯为鲁国闻人,鲁君及诸大夫皆以为罪不当死。夫子竟违众议,请斧钺诛卯于两观之下。擅专刑戳,三家及诸大夫,都觉寒心,夫子不以为失却民心吗?”

孔子耐心地说道:“赐坐下,听我说说杀卯的缘故。天下有大恶五种,盗贼不在其内。一恶、是心逆而险诈;二恶、是行僻而坚持;三恶、是言伪而好辩;四恶、是记丑而渊博;五恶、是顺非而结党。人若有五恶之一,不免为君子所诛戳。那卯五恶具全,他居家足有招徒结党;辩言足以谣言惑众;倔强足以独立为乱。此是祸国的奸雄,岂能不诛?殷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周公诛管叔、蔡叔,太公诛华士,管仲诛付乙,子产诛邓析。这七人虽然不是一个国家的,却都遭到了同样诛杀。今卯与七人异世而同恶,怎么能够赦免。”子贡说道:“有一班大夫窃窃私语,皆说卯属闻人,并无作乱杀人等罪恶,一旦遭戳,司寇未免失职。”孔子说道:“为季、叔二氏家臣叛乱的祸首,定公与三家早已查明,丘才敢将他斩首。至于少数士大夫的私议,只好置之不问。若然其家属控告我擅杀无辜,丘有州仇密派在卯处的仆役作证。然后宣布卯三次教唆费、郈、成三邑宰以及阳虎等叛主作乱的罪状。卯不伏诛,鲁国还有安宁日子吗?”子贡无言以对,唯唯而退。

孔子自诛少正卯以后,三家及诸大夫皆虚心以听,孔子才得真正发挥才干,治理国家,建立纲纪,整饬吏治,谨守廉洁。次以礼义廉耻,教化百姓。三个月以后,风俗大变,市场交易,不饰虚价。男女行路,左右分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四方商贾,赴鲁交易,皆有长供。不独曲阜,全国一样,反朴归真,民风良淳。整个鲁国成了当时文化、教育、社会、经济、政治的中心。诸侯国到了鲁国一律宾至如归。

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言语著称。现,在司寇衙门任职。

一天,因国事孔子往见季斯,季斯心中有烦闷之事而挡驾不见。宰予驾车,在车上向孔子问道:“从前听夫子说:‘王公弗我聘则弗动’。现在夫子为司寇,摄相事,往往屈节于季斯,何必要如此呢?”孔子说道:“鲁国以众凌寡,以势行暴,由来久矣,有司不治,势将作乱。鲁君命丘摄行相事,就是为了这件大事啊!国家政事必须审慎施行,不能掩人耳目。”说着已到季氏新宅门前,孔子下车入内,季斯出门迎接。孔子问道:“相国何事烦闷?”季斯答道:“是一件家事,也只好向夫子请教了。因为卫君使大夫来求婚,却婚不恭,允婚违制,因此烦闷异常。敢问古礼挡如何?”孔子答道:“鲁、卫系属兄弟同姓同宗,有合族之义,虽及百世,婚姻不得通。这是周公制定的婚礼。”季斯问道:“鲁卫始祖,虽属兄弟,今已绝远,可算不违礼吗?”孔子说:“不能,上追祖祢,以尊尊之。下及子孙,以亲亲之。旁及兄弟,以悌悌之。这是同姓敦睦的古制,不可以违反。”季斯便向卫使辞婚。

这一年的十二月,鲁国举行腊祭,大司寇陪祭。既毕,孔子带子游走出宫门外游观,忽然发声长叹。子游问道:“夫子为什么长叹?”孔子答道:“从前三皇五帝的大道,和禹汤文武的英明,我虽没有亲眼所见,却有文字记载可考。‘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义,行亲睦,使人不犯亲其亲,子其子。并且,壮年有所用;老年有所终,有所学,有所养,有所为,有所乐。鳏寡孤独,各有所养。货尽流通于市场,人尽出力于谋生。故而奸诈不作,盗贼没有,外户不闭,路遗不拾。这个叫做大同的盛世。现在大道将抿,天真敦厚既隐。以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居为奇货,(古人货重其用不重其奇)力则藏身不用,大人靠世袭恩泽以为福,恃城池以为固。要知禹、汤、文、武,都是由礼而选。礼仪所兴,与天地并立,若然不由礼而在位,早晚是有殃及的。”子游又问道:“夫子这样说法,礼是人生最重要的吗?”孔子教导说:“礼,先王之所以成王道。就是和谐人情,敬鬼神,达乎丧祭、乡射、冠婚、朝聘。所以圣人以礼示天下,这样国家才可得以礼正。子游又问道:”现在居上位的,都不由礼,是什么缘故呢?”孔子长叹道:“唉,我观周道,伤于幽王、历王。鲁为周公之后,尚有圣人之风,所以我家于鲁,仕于鲁。讲道鲁国的郊祭禘祭,皆不合礼。祀为禹后,故郊祭禹。宋为契后,故郊祭契。这是天子按定礼,子孙应当遵守。周公摄政有大功,能与天子同享此礼。诸侯礼社稷宗庙,上下皆奉古典,祝嘏不敢变常法,这叫做大嘉。现在使祝嘏的辞说,图藏于宗祝私巫,这不是礼,而是幽国。不是王者,乱用公室陶器,也不合礼,而是僭君。冕弁兵戈,藏于私家,也不合礼,那是协君。大夫设家臣,祭器不向公室告借,声乐全备,也不合礼,那是乱国。古制仕于国称臣,仕于家称仆,以哀服入朝与家臣杂居齐齿,也不合礼,那是君与臣共国。天子有田处于子孙,诸侯有国处于子孙,大夫有财处于子孙,是叫制度。天子赴诸侯之国,必设宗庙,若不以礼籍入,这叫天子坏法乱纪。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私宅,这叫君臣为虐。总之,礼是君主的柄,所以别嫌明微。奉鬼神,定制度,别仁义,立正教,按上下。政是君主所藏于身,必本于郊天以降命,命教于社以收地利。降于宗庙叫做仁义,降于山川叫做兴作,降于五祀叫做制度。圣人以此藏身则固,常立于无过之地。”子游又问道:“圣人用人是怎样的?”孔子答道:“圣人用人去诈用智,去怒用勇,去贪用仁。国有患君死社稷,这叫义;大夫死宗庙,这叫变。凡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不存贪意,方能知人情,从人义,明人利,达人患。”子游又问道:“敢问情、义、利、患是怎样解释的?”孔子答道:“喜、怒、哀、惊、思、恐、乐便是人情,又叫七情。发乎天性,不是后天学来得。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便是人的十义。讲信修睦,便是人利;争夺相杀,便是人患。圣人之所以治人情,修人义,和人利,去人患,舍礼无以治理。因为饮食、男女,是人的大欲;死亡、贫苦,是人的大恶。欲与恶藏在心中,不易测度;欲究无声无色的心理,舍礼怎么能够达到。人类秉天地之德,相交阴阳,会合鬼神秀备五行。天禀阳,垂日星;地秉阴,载山川。播五行,分四时;和二十四气,然后月球生。月为阴道不长满,每一月十五日为盈,十五日为缺。五行四气十二月,用事为本;五声六律十二管,用事为宫;无味六合十二食,用事为质;五色六章十二衣,用事为宜。人皆食味、别声,被色而生,惟圣人作则,创设制度。于是国有礼,官有治,事有职,礼有序。还怕礼教不能够普及上下,所以食帝以郊,以定天位;祀社于国,以列地利;禘于祖庙,以示亲仁。旅祭山川,以傧鬼神;祭奉五祀,以重人事。古制宗祝在庙,三公在朝,王者前巫后史,卜筮鼓侑分列左右,王者中心无私,以守至正。是以礼行于郊,百神受职;礼行于社,百货来集;礼行祖庙,以教慈孝;礼行五祀,以正法则。圣人知礼之用为最大,遇到破国丧家,必先去其礼。礼之于人,好比酒之有酿,君子以厚,小人以薄。人情,好比圣人的田亩,修礼以耕,陈义播种,讲学耘草,行仁灌溉,渴望丰收。讲学而不合仁,犹如收而不食。人得食而肥,于是四体健康,肤革充盈。家肥,则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国肥,则大臣法,小臣濂,官职有守君臣相正。欲获这种种良果,必先以礼种因。以上论述原自《礼记》”说罢,与子游步行而归。

 

八十八、孔子摄相尊文王

子贡见孔子自从摄行相事以来,处处效法周公的行政管理制度。并且常常向门下弟子,称赞西伯文王的道德是无与伦比的。便向孔子问道:“西伯的道德,怎么无与伦比?”孔子回答子贡说:“商朝末年,虞国的君主,和芮国的君主,争田涉讼,多年没有解决。虞君向芮君说道:‘西伯文王,道德高尚,我们何不去请他一言决断?’芮君允许,同行至西歧。当他们刚刚进入西伯地界时,发现农夫让畔而耕,百姓让路而行。走入邑中,只见男女分道而行,敬老爱幼,老人不提携东西。走到朝上,只见士让大夫,大夫让卿,万民安居,工商乐业。衙无讼事,狱无囚徒。虞、芮两君,自觉惭愧,无地自容。相对长叹道:‘我们是小人,不可以踏到西伯的朝上,自暴丑态。还是息争回去吧!’于是由原路返回,把所争的那块田地,立为‘息争公田’。由此看来,文王的善政,能够不教而使人听从,不令而使人服从。你们看,有谁能够比拟呢?”子贡唯唯而退,不再开口。

孔子官居大司寇,执掌全国刑罚,每遇审理讼案,总是取决于众议。按照槐下鞫狱的古制,大司寇堂前栽种三棵槐树。临审时,孔子设公案于堂上,召集士绅庶人,及原告被告的亲戚朋友,分立于三棵槐树下。孔子命原被两告详述涉讼始末情形,然后向立于槐树下的众人,询问两造理由,谁曲谁直,众人各凭自己得意见回答。孔子审核众人的答语,说明某某立言公正,深合礼法,立即依据判决。无论大小案例,公正,公平判理,众论悦服,从无冤枉,人人称作孔青天。

一日,公家马厩失火,孔子带着子贡、冉求急赴救火。遇见乡人都来救火,孔子很恭敬的向他们道谢。士人行一拜,大夫行再拜,关切的问大家:“伤人没有?”众人人答称没有伤着人,只伤了几匹马。子贡问道:“夫子为什么向他们道谢?”孔子答道:“民众自愿地奔来救火,这是自西周起流传下来的一种美德。我是国家的官吏,礼当感谢。身为有司,怎么能够不知礼呢!”这时,冉求突然想起齐国礼法,就向孔子问道:“齐国二相,管仲过奢,晏子过俭,此两人算不算是知礼的贤臣呢?”孔子回答说:“齐君树塞门,管氏也树塞门;齐君有反坫,管氏也有反坫。奢侈过分,臣处处与君齐,既是僭礼,怎能算是知礼。惟有不用兵车,九合诸侯,不愧称做贤大夫。晏子一袭狐裘穿了三十年,堪称贤大夫,惟使之太俭,卿大夫有应享的祀典与章服,他舍弃不用,他人将无所适从,也不能算知礼。”

于是,孔子摄行相事,处处事事遵循周文王的德、礼、法办事。使得鲁国大治,日渐富强。

 

八十九、美女、文马送君相

鲁国日渐富强的消息传到了齐国,正值晏婴得病辞世。齐景公哀泣了数日,心中正愁没有贤能的宰相继位。

心想,孔子相鲁,日渐富强了,鲁国必霸,霸必争地。齐鲁本有夙仇,又是邻国,争地必先及齐,如之奈何!

景公心乱如麻,急召大夫黎弥入宫,告以心中郁闷事。黎弥奏道:“主公忧虑鲁用孔子,何不设法沮阻?”景公说:“鲁定公以国政付诸孔子,非常倚重,怎么能够沮阻?”黎弥奏道:“臣闻贪色是人的天性,国君当升平之日,必生骄逸。臣请盛饰美女为乐队,以送鲁君。鲁君若然收受,势必迷恋女色,怠于政事,疏远孔子。孔子是圣人,见君好色疏贤,必然弃鲁他去,主公可得高枕无忧了!”景公大悦,即命黎弥速速办理。

齐国自从管仲创行‘女闾(相当于妓院)三百,振兴市面’以来,至今通都大邑,都有女闾。黎弥亲自走访全国女闾,精心挑选,制定标准。身高、三围、重量、性感、年龄一一筛选。最后选出二十岁以内的美貌妓女一百六十名,付以身价,带回家中。命令老乐工教以容玑舞曲,命令老琴师教以管弦丝竹等音乐,命令老容师教以隆胸突臀等啊娜。然后分作四队,饰以美丽悦目的舞衣,并备好一百六十匹文马。最后筛选出美女八十名,文马一百六十匹,派黎弥为使,用彩车送往鲁国,暂停于曲阜南高城之外。黎弥先来相府请见季斯,说明奉君命:“馈送女乐四队、文马四十驷,以固两国邦交,请大驾亲往点收,并乞奏明鲁侯。”说罢,呈上礼单。

季斯正在壮年,素来喜欢女色,听得有女乐四队,料必是绝色美女。已是心花怒放,喜行于面,立即,一路谈笑风生,同黎弥来到南高城外。弥张设锦棚两处,东棚陈美女,西棚列文马。季斯先观美女,只见个个美丽如仙女,身披细锦蚕丝,体态似稣。奏以丝竹,作简单的康乐舞,尽态极妍,有生以来未曾见过。(后人加诗一首:二八女子体似稣,腰佩利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中却叫骨髓枯。)季斯又观文马,也都是雄骏良驹,各匹骠肥体壮,甚是喜人。就向黎弥笑逐颜开的说道:“既承齐侯如此厚意,又劳大夫亲临,敢不拜领。”说着话即与黎弥同车到公宫门外下车,拜见定公。黎弥以国书相授,等候召见。季斯入宫朝见定公,奏明齐使馈赠女乐、文马,说时呈上国书。定公接来阅看,只见写着:

顿首启鲁贤侯殿下:

向者孤获咎夹谷,愧未忘心,幸贤侯鉴及谢过归田之诚,克终会好,钦佩莫名,只因国事多劳,聘问缺然。而今觅得歌媲四队,熟悉雅歌妙舞,足以侑酒破吟寂。文马四十驷,可以驾车备驰骋,敬致左右,聊表修好信物,兼申忱慕,伏维存录为幸。

定公看罢国书说道:“既承齐侯美意,理当收受。女乐何在?可往视观优劣焉?”季斯奏道:“现在南高城外。车驾前往,惊动百官,不如微服往视,臣当护驾同行。”定公称善,立即召见黎弥,问过齐后起居,说明亲往检收。弥先行,定公更换冠服,与斯同至南高城外,由黎弥导至东棚。

四队美女,由队长率领歌舞,歌喉妙曼,舞姿轻盈,霓裳光华夺目。看得定公魂消魄荡,意乱神迷,如游天宫,不复有人间思想了。舞罢,美女一一向定公叩见,个个与定公蜜吻。定公一面命季斯赶快接收,一面与黎弥简单慰劳了几句,命内侍引导到馆舍中守侯回文。文马四十驷,一百六十匹,交于季斯收受。

定公回宫,一夜不曾合眼,好象歌声长在耳中,脸上仍然火辣辣的,美女们尽在仗下。思量孔司寇定不赞成收受美女,只好将他瞒过。想到此,立即派内侍,密召季斯入宫,叮嘱千万,瞒过孔子。并命季斯草就答书,书中无非致谢厚增,巩固邦交之语。并取黄金百镒,赠送齐使。黎弥接到复书及赠金,入宫谢恩辞行,回转齐国。

且说定公于季斯,得美女、文马。君相朝欢暮乐,日日迷恋女乐,不问朝政。定公已经失朝十多天,孔子早有南宫敬叔告知。即入宫面谏定公,不该迷恋女乐。如此不但怠误朝事,而且国家永无复兴之望,力请撤除女乐。定公讳言没有收受,尽在季斯府中。孔子即以敬叔之言为证,定公仍依旧讳莫如深,孔子只好退出。

不料定公迁怒于南宫敬叔,立地将他削职逐出都城。敬叔急来求救于孔子,帮助救‘火’。孔子问道:“你多言召祸,君上假借什么罪名,将你削职驱逐?”敬叔答道:“君上说我外恃标榜,虚有贤名,内实奸诈,贪赃致富。近年来吾家家产的确较前增加十倍有余。这是我善于居职,由田产和经营的商店中连年所获得厚利。并无一丝一毫不当的赃款在内。削职是无关重要,那身名被污,实属难当,敢请设法挽救。”

孔子听了敬叔一席话,说道:“这是君上正在盛怒之下,所发的牢骚语言。丘的忠谏尚且不纳,怎能替你设法呢?不如养晦待时为妙。”敬叔唯唯告别。

在孔子忠谏的时候,仍旧推说齐国送来的舞女,尽为季斯收受,寡人只受文马四十驷。一边讳不承认,一边恐怕漏出破绽而强振精神,照常视朝。不过夜同美女乐混,昼间精神恍惚,视朝过时,累及文武百官等候在朝房无有定时。季斯自受女乐,朝欢暮乐,不问政事,干脆再不入朝。

子路、冉求为季氏宰,实在看不入眼。往见孔子说道:“君相迷恋女色,怠忽政事,鲁国还有什么希望吗?夫子可以挂冠出走了!”

九十、挽救鲁国

这一章是孔子最后一次挽救鲁国。挽救失败,便挂冠出走,周游列国开始。直到鲁哀公十一年,方奉召归鲁。

定公、季斯受女乐之后,君相魂魄浮荡,精神惚恍,朝政荒废。孔子一腔热血,眼看荡然。弟子们心急如纷,无从用力。都来请见夫子,有何回天之力,是否挂冠出游。孔子说道:“鲁是父母之邦,君相虽然荒于声色,这是壮年的天性。犹望君上顿然觉悟,吾鲁尚有复兴的机会,出国尚非其时。且待遇到大典,看君相是否照常举行,再定行止。自古以来,君子得位不苟,审慎而后应征。去位有史臣秉笔直书,也不敢冒昧而行。”说时,随手取出一册《晋史》,指给子路阅看:“赵盾弑其君灵公”,接着说道:“晋灵公大家都知道,是被赵穿刺杀的。就为赵盾是晋国的元老,灵公命勇士杀他未成,盾即出亡。未曾出国,那灵公已经被赵穿杀死。众文武即迎盾还朝,择立新君。盾仍为卿相,百官谁敢不仰承鼻息。偏有史官黄狐,在《晋史》上,大书特书‘赵盾弑君’四字。盾入史馆看见了,命黄狐把‘盾’字改成‘穿’字,并向黄狐说道:‘先君为赵穿所弑,通国皆知,这样大事,岂可在史册上误书我名,速即改正。’黄狐答道:‘子为正卿,逃亡不出境,还朝不讨贼,弑君的主谋,不是你是谁?黄狐之头可断,《晋史》不得改易。’赵盾长叹道:‘大臣进退,有史官秉笔直书,怎可不加审慎呢!’”子路问道:“赵宣子为臣如何?”孔子答道:“晋灵公年少残暴,不纳元老忠谏,反欲置之死地,致被赵穿所弑,咎由自取。黄狐可称得上是良史,不惧权臣,直书信史。赵宣子不黜黄狐,也是良大夫,甘受春秋史法的责备。只为进退不出诸审慎,徒贻后悔。当时逃亡出境,就可免此恶名。”子路说道:“定公素极倚重夫子,偶然溺于声色,那是壮年常有的事,不能与晋灵公同日而语。”孔子说道:“丘之所以不愿弃官他去,即此也。”从此,全国政事皆由孔子一人出力。千疮百孔的鲁国,全靠孔子一人在挽救。

一天,保邑宰来一文书。报告齐寇来犯鲁境,难民纷纷逃往保邑避难。公叔务人适居保邑,亲眼看见难民,狼狈入城,扶老携幼,积聚在城墙边哭泣。公叔务人挥泪说道:“刀兵病民,赋税累民。君子不能平乱,士大夫不能卫国,邑宰逃之夭夭,向哪里能够说理?我既生鲁国,敢不拼死杀贼,以救百姓。”于是,奔回家中,更换甲胃,执矛复出。邻童汪绮,素为务人所喜爱,自愿与务人杀贼。手执利斧作兵器,紧随务人奋勇战齐寇。

保邑小城,居民不满二百户。入侵敌寇约三百人。

全城只有一老一小杀敌,绝无一人敢作后援。务人本不是兵勇,只是看到君相不务国事,忧愤不平,愿拼一死。遂与儿童汪绮死于寇,齐寇抢劫而去。保邑居民收取两人尸骸,公议一律厚葬。个别人主张汪绮尚未成年,不能受公众哀殇。保邑宰回来后不能决断,故呈报司寇取决。

孔子批复云:“汪绮虽在童年,乃是卫国英雄。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死节胜于成人,自当受全国民众哀殇。并侯君恩,与公叔务人一体旌表。”邑宰接到批复,依法举行哀殇公葬。

这年冬至,厉行郊天大典,自有司礼官在南郊天坛整备。至期,陪祭大臣、司理、及各有司。黎明,早已齐集南郊馆厅。守到天色大明,方见定公驾到。季斯位居卿相,本是主持陪祭,不料他贪恋温柔乡,托病不来。不得已,有孔子代为主持。于是,孔子先引定公入坛。行郊天礼,就位上香,献爵,奠帛,读祝,燔柴,三献爵,九叩首。郊礼告成,向例君臣还朝视政,那知定公径自己还宫,并胙肉也无心分赏陪祭各官。孔子守到午后,命主胙官入宫奏请分胙。定公命内侍传谕,分胙向归季氏,可往季相府请命。主胙官再往季府请命,天已经昏黑,季斯只称知道了。当晚不及宰分,主胙官守到次日下午,仍不见分胙。原来季斯慌于女色,已经神魂颠倒,大脑不记事情了。主胙官恐怕得罪,不敢再去催促季相国。

孔子等到次日,不见颁赏胙肉,已经感觉到鲁国无法挽救。便向子路惋惜道:“郊天分胙,为一年一度的最重大典。现在鲁君相沉溺声色,连分胙也不放在心上,怎么能够勉力图强!吾道不能行于父母之邦,这是我的命啊!说罢,弹琴作歌道:

君相陷溺色兮,吾道难行。

祀天分胙忘怀兮,吾可出走。

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歌罢,召集一班弟子。把家事交伯鱼照顾,一面收拾行李,带着一班弟子,弃官出游列国去了。

 

九十一、孔子到卫国

孔子弃官出国。冉求、子路本为季氏家臣,得悉夫子弃官出走。当下也即同驾轻车,弃职追及孔子,同行出走。

鲁国大司寇走后两日,通国上下,京都各衙门无一人知晓。大司寇衙署,静悄悄茫无人知。可见鲁国的政事、各衙门的职司,已经基本瘫痪。待到第三天上,不见孔子来办公,一个属员带着公文请求批示,来到孔子家门。伯鱼出见属员,说明家父年老体弱,出国访求明医。因为走的急,没及入宫辞行,所以印信、卷案嘱鲤代为呈缴。说时把印信交给属员带去,并请入宫代为奏明。属员问道:“我们的大司寇,何时出走的,向何处去了?”伯鱼答道:“已经第三天了,向哪里去,不曾说明。”属员懊丧告别,慢慢走到季氏相府报告,季斯传谕在外室等候。接近午时,季相国召见属员,问:“何事急报?”属员一边说大司寇弃官出走,一边交付印信。季斯接收印信,命他回衙办事,即命冉求速速驾车入宫。家人回报,子路、冉求都随孔子出走了。季斯问:“何时出走?”家人答道:“第三天了”。季斯怒道:“何不早报?”家人无答。

季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入宫朝见身体疲惫不堪的鲁君。奏明孔子已经弃官出国,定公惊异问道:“何不派飞骑追赶!”季斯回答:“出行已阅两日,今天已是第三天了,而且不知去向,无法追寻。”定公惋惜道:“孔丘在位,整饬吏治,夺回失田,平定内乱,诛杀奸贼,以一人之力强鲁,德政教化民众,确实是个贤臣,一旦去国,实是可惜。”季斯奏道:“臣当派人向各国探听,得悉孔丘托足哪一国,立即征聘他归国。”

就此鲁国的国势又归哀弱。季斯和定公,都因迷恋美女,精竭枯干,朝欢暮乐了三年,相继去世。

孔子弃官去鲁,随从弟子十数人,驾车随行,及至中午下车打尖。便同弟子们商议道:“丘匆匆弃官出走,此时真似是一群失林鸟,当往何处求枝栖。大家替丘择定一去处,否则大地茫茫,到哪里去呢?”

子路说:“当今,惟有卫灵公,最为爱贤礼士,朝中贤臣颇多。而且,由的岳父家也在卫都,妻兄颜仇由,字浊邹,景仰夫子多年了。到他家居住,必得优待。”

孔子说:“由的主张,正和吾意,准。向卫国去吧。”

颜回说:“卫君不能用遽伯玉,称不得爱贤,卫夫人南子且有丑名,足见教化不良。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夫子何不另择枝栖?”

孔子答道:“卫国不少贤臣,如史鱼等都得卫君信用。伯玉未仕,可能是未得重臣荐引,不足为卫君咎。至于南子有丑行,她是生长于宋,出嫁于卫,咎在南子父母之邦。至于教化的良与不良,入国问俗,丘当留心访察,即可知道”。

决心已定,大家登车,取道向卫国前进。

 

九十二、卫文子问贤

孔子及弟子行抵卫国边界,路遇一位妇人头上戴着一个象牙栉(栉zhi),行于路上。孔子停车向诸弟子说道:“欲知卫国的教化能否普及男女,当向妇女口中采风。诸弟子谁去向道旁妇女作问答?”颜回答道:“回愿前往。”说罢下车,走到妇人前,拱手行礼道:“吾有徘徊之山,百草生其上,有枝而无叶,万兽集其中,有饮而无食。故向夫人乞借罗网而捕之。”夫人闻言,即取象牙栉给颜回。回受栉问道:“夫人不问原委,即取宝栉借我,为什么呢?”妇人答道:“听了你的话,知道你欲借象牙栉一用。”回又问道:“夫人怎见得我要用宝栉呢?”妇人答道:“徘徊之山,那是君的头。百草生其上,有枝而无叶,那是君的发。百兽集其中,那是发中生了虱子。借罗网捕之,那是借栉子捕虱子。我所以取栉授你。”颜回萧然起敬,解发临风梳理,然后束发加冠。取巾把栉拂拭干净,拱手奉还,长揖而退。登车以问答经过详细告诉孔子。孔子长叹道:“这夫人的智慧,吾愧不如;可见卫国的教化,普及闺门,否则妇人何来如此智慧呢!”于是驱车前进,直至卫国帝都(今河南滑县)。

子路先入城报知妻兄,孔子驾到。子路妻兄姓颜,名仇由,字浊邹,久慕孔子大名。得悉孔子驾到,立即整衣冠,同子路出门迎接。引导到家中,特设盛宴接风洗尘,诚意招待,并安排孔子一行下榻留住。

卫国卿相孔弥牟,又称卫将军文子,与孔子同宗,也姓孔。孔子与他慕名而未见过面,子路与他相识。孔子命子贡,来朝拜见文子。

第二天,子贡拜望文子。文子素来器重子贡是孔门的贤弟子,亲自降阶相迎,让入客室,分宾主坐下。文自问道:“难得大驾光顾敝都,不知有无公干,舍馆定在哪里?”子贡答道:“并无公事,随吾夫子同来观光,现寓颜浊邹宅中。”文子问道:“尊师孔子,官居鲁司寇,兼摄相事,有何闲空来此呢?”子贡即把齐人馈赠女乐,孔子弃官出国的经过,聊述一遍。文子道:“吾君求贤若渴,且久慕孔子大名。待牟入朝先容,吾君必然亲来征迎。”子贡谢道:“承相国盛情,且等夫子来拜见时,面商后行如何?”文子答道:“这也可以。”时当正午,文子留子贡款留便酌。酒逢知己,谈论一会鲁国三家的近况,子贡是君子,君子不在背后说人的坏话。文子又问道:“牟听人说孔子施教。先授以《诗》《书》,次导以孝悌,再说以仁义,观以礼乐,然后成以文德。入室升堂的弟子,计有七十二人,谁为贤弟子?”子贡对曰:“赐实不知。”文子道:“子日日与及门弟子共处,怎说不知。”子贡回答说:“贤人举动无妄,无从看出,所以君子有言云:‘智莫难于知人’。况且夫子门人三千,赐还有很多没见过面的,怎么能够以遍知贤否见告呢?”文子道:“就吾子所知的,请言其品行”。

子贡答道:“能够不厌不倦,咏《诗》崇《礼》,行不贰过,安贫乐道,是颜回的品行。夫子赞以诗云:‘媚兹一人,应侯慎德’。

纯孝性成,德行无亏,若逢贤君知遇,显亲扬名,是个王者之相。不忧贫,不迁怒,不深怨,不记旧恶,是冉雍的品行。孔子称他的才能云:‘有士的贤君,有众可使,有刑可用,加怒以服人’。并赞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惟雍能够有始有终。

好勇过人,奋不顾身,不畏强御,不欺寡独,出言循性,擅长政事,兼能治军,是仲由的品行。孔子和以文,赞以诗,大意说:‘精通小法、大法,能使下国强大,受天子宠命,不忧不惧,奏事忠直,强哉武士,文不胜质。

敬老恤幼,迎宾胜任,好学搏艺,办事勤慎,是冉求的品行。孔子曾说他:‘敬老近礼,恤幼近惠,好学多智,勤则有功,好似个肋宣德教的国老’。

持躬斋庄严肃,立志通达好礼,傧相两君,笃雅有节,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赞他道:‘《礼》、《经》三百,可以勉学而知,躬行三千威仪,那是很难的。’公西赤不解,便问怎样解释?孔子答道:‘允两君会盟的傧相,当观容貌以相礼,度礼节以祝辞。匆促间度事制宜,这不是很难的吗?’众人听得夫子赞美,以为公西赤有成了,孔子向人说:‘子华只通达了当宾客的威仪,未能通达治国的本体!’并向一班门下弟子说道:‘你们要学宾客的礼仪,可以以赤为模范榜样’。

满而不盈,实而如需,过如不及,这都是难事啊。博无不学,状貌谦和,德性敦厚,出言取信于人,轻视大人,不慕富贵,立志安静,能享上寿,这是曾参的品行。孔子称他道:‘孝是德之本,悌是德之序,信是德之厚,忠是德之正。惟参全备此四德。’

大功不夸,高官不慕,不霄趋炎附势,不欺鳏寡孤独,这是颛孙师的品行。孔子称他道:‘不夸易为,不欺无辜的百姓,那是仁’。夫子赞以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送迎宾客,恭敬不忽,交上接下,截然两途,这是卜商的品行。孔子赞以诗云:‘式夷式己,无小人殆。’ ”文子插言问道:“这两句诗是怎么解释的?”子贡答道:“式作用讲,夷作平讲,殆作危讲。是说用公平做自己的模式,自无小人结怨算计的危险了。所以孔子说:‘商长能持平以待人接物,虽近小人,绝无危险。’”

子贡接着说:“显贵不喜,贫贱不怒,为民谋利,自奉廉洁,事上以诚,助下尽力,这是谵台灭明的品行。孔子称他道:‘独贵独富,君子耻之,灭明的立志如此。’

先是思考周到,及时使用不乱,举动合理,这是言偃的品行。孔子称他是:‘欲能则求学,欲知则审问,欲善则慎行,欲给则预谋,惟偃能之’。

独居思仁,公言说义,读诗,则一日三复白圭之坫,是南宫韬的品行。孔子信为异士,妻于侄女,韬出入门户,未尝越履日常往来,足不践影。

春分蛰虫皆出不杀生物,春夏草木滋长不折植物。亲丧守制,未尝见齿,这是高柴的品行。孔子称他是:‘柴于亲丧,能尽礼,启蛰不杀,顺人道。方长不折,具仁心。这几个同学,皆是赐所亲见的。至于贤不贤,赐不敢妄言。”

文子道:“牟昔闻人言,国有道则贤人兴,贤人在位,百姓归附。今闻君论,则如饱餐一顿美味。诸子皆可做诸侯相,可是当世没有明君,以至于不遇吧?而今都来到了敝都,我国多贤佐之,将有复兴之望了!”当下且谈且饮,尽欢而散。

子贡回见孔子,先述文子欢迎荐引,次说他询问门下第子谁贤,等语一一细述一遍。孔子笑道:“赐仅知人一次,焉能论及。”子贡答道:“赐何敢自谕知人,不过述我所见到的。”孔子说:“耳所未闻,目所未见者,岂有思想不到的呢?”子贡说:“赐愿听教导:”孔子说:“不克不忌,不念旧怨,是伯夷、叔齐的高行。思天而行敬,服义而行信,孝于父母,恭于兄弟,是赵文子的高行。事君不敢死,也不敢忘身,保全忠孝,不遗亲友,得时则进,进则君用;不得时则退而隐居,是随伍子的高行。为人渊博多闻,才略足以名世;国有道,其言足以平治;国无道,缄口足以保身,是铜提、伯华的高行。外宽内正,严于责己,宽以待人,行仁恐后,以善自终,是遽伯玉的高行。孝恭慈仁,修德行义,远祸去怨,经财不贪,是柳下惠的高行。君虽不明臣度量,为臣不可不忠。所以君择臣而任,臣也择君而事。君有道,顺从君命;君无道,不受命而退隐。是晏平仲的高行。蹈忠以行信,终日慎言以免过;国无道外贱不闷,安贫无忧,是老来子的高行。立志以待天命,居下不攀援求进,虽游四方,长念父母;不尽乐而言归,因无能而求学,是介子山的高行。”

子贡道:“敢问夫子所知的,只有此数子吗?”孔子答道:“我也略举耳目所及的。从前晋平公问祁奚道:‘羊舌大夫是晋国的良大夫,他的品行何如?’祁奚答称:‘不知’。平公说道:‘寡人闻子自小养于羊舌氏,何故推说不知?’祁奚对答:‘羊舌大夫少年恭顺,心知有耻、恶、过失,立即改去,不使过夜;即为大夫,尽善道而谦让;及为舆尉,正直而守信。他的为人,温良有礼,博闻多才。’平公问道:‘初问子,为何说不知?’祁奚道:‘羊舌大夫每易位,都改变志行,所以不敢说知。’”

孔子的教言,子贡退而记之。

 

九十三、卫卿相贽弟子礼

卫国卿相弥牟、又称卫将军文子,敬重孔子是当世圣人。自子贡别去,即入宫奏明卫灵公。灵公素来爱贤礼士,闻得孔子到此,即欲亲往迎入朝中,任以国政。文子奏道:“待臣先往请见孔子,传达君命,迎他入朝相见。如果他不应召,必待主公亲往迎迓,那便是傲慢。一旦任以国政,只恐专权误国,不可不审慎于前。”灵公称善,文子退归。

来朝,文子整衣冠、备马车,欲往颜浊邹家宅拜见孔子。恰巧出门遇见子贡引领孔子,先来来访。文子激动万分,延入室中行礼毕,文子说道:“昨日子贡到此,得悉大驾光临敝都,欣喜若狂,即入宫先容奏明。奉君谕代表迎迓,正欲驾车造访,大驾已至,不及恭迎,望勿见罪。”孔子笑容满面,说道:“丘有何德何能,敢劳将军造访。丘居阙里,每遇贵国士人来问道,谈起贵国政治,总称将军才兼文武,为卫国之柱石。卫侯乃当世之贤君,所以专诚到此观光。入境问禁,入国问俗,入朝问政。始信人言非虚,怎么能不令丘折服呢!”

文子谦逊与孔子、子贡三人,谈论了一些列国的近况之后。特设盛宴为孔子洗尘,席间文子想起一件家事,请教孔子道:“先君安葬多年,尚无祭祀所在。今欲在家园空地,为先君立一座庙,不知与庙制相符否?”孔子说:“公庙设于私家,古礼没有,当世惯例,丘实在是不知。”文子问道:“立庙的尊卑上下,古制是怎样的?”

孔子回答说:“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庙奉祀祖宗。乃分亲疏、贵贱、多少之数。所以天子立七庙、三照、三穆与太祖,故分七庙。近庙为高祖,按月朔上香祭拜。远庙为祧,(祧tiao)高祖之父母及祖父母,称为二祧,按四时祭祀。诸侯立五庙、二照、二穆与太祖,分为五庙,祖考庙四时祭祀。大夫立三庙、一照、一穆与太祖,分为三庙,四时致祭。士立一庙,称考庙。王考无庙,合于考庙,四时祭于寝。庶人无庙,时祭于寝。这是从虞舜起至周代所不变的。凡虞、夏、商、周四代帝王的郊祭,皆是配天大典。禘,五年大祭,惟太祖庙不毁。古制,祖有功,宗有德,立庙不毁。周代有功之祖,就是周文王的庙;有德之宗,就是周武王的庙。配食明堂,至今庙貌,赏新。”

文子又问道:“祭典云:‘虞氏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这个四祖四宗,或为异代,或为有功德的祖考,当然立庙不毁。至于有虞宗尧,夏祖颛顼,皆属异代有功德的,也可以保存其庙吗?”孔子答道:“正如将军所问,殷周的血统祖宗,有庙可以不毁。异代祖宗,有大功德于国家,虽是异代,也可以不毁。《诗经》云:‘蔽苡甘棠,勿剪勿伐,邵伯所憩’。就是说,是周人追念邵伯的德政,不忍剪伐他所憩息过的树。何况异代祖宗功德昭垂,那里又能不遵奉他的庙呢!”

文子拱手,改口称呼:“夫子不愧为天下明师,及门弟子达三千。牟得闻一席教言,顿长许多见识,也欲执贽门下为弟子,幸勿见拒。”

孔子笑谢道:“丘安敢收将军为弟子,但是朋友切磋,本属今古通例。将军苟有下问,丘无不竭诚见告。”

自此以后,文子常以夫子相称,以师礼相见,遇执弟子礼。

孔子则是以亲密朋友相待。

 

九十四、见卫灵公遇冷落

文子与孔子约定来朝朝见卫灵公。孔子道谢回到颜仇由府上。

与弟子们整备朝见卫侯,颜回、子贡、子路侍侧。忽然隐隐约约听到哭声甚哀,孔子说:“回,你可知邻家为何哀哭?”颜回答道:“这种哭声,不独是哀痛死者,还带有离别的悲伤!”孔子问道:“何以见得?”回答道:“回闻桓山有鸟,生四子,羽翼成,飞四海。母鸟悲鸣以送,哀声与此哭声无二,是伤四子生离不返。回,以音类推测而知之。”孔子即使子路赴邻家探问,果如颜回所料。邻家因夫死家贫,将卖爱女以葬夫,与子生离而痛哭。子路归而告夫子,孔子说:“回,可称博学多能,精于辨别声音,这是不易的。”

来朝,文子与孔子同车入朝,带引朝见,灵公以宾礼相待。

卫灵公向孔子问道:“郑子产为当世贤大夫,曾经向寡人说:‘有国家的,当计划于庙堂之上,国政自然平治了’。敢问语意何如?”

孔子回答道:“那是确论,能爱人的,人也爱他;恶人的,人也恶他。知道自己所好恶的,当知他人也是所好恶的。这叫做不出户庭,能知天下,就是推己及人的见解呀。”

卫灵公依旧没有听懂,不愿再行追问,便说道:“现在天下纷纷,各以兵力争雄,敢问编制军旅,训练战阵,如何入手?”孔子答道:“孔丘只知沮豆祭事,至于行军列阵,没有学习过,不敢妄对。”灵公正想练兵争雄,听得空子不懂军事,大为失望,退入后宫。

孔子退朝,别过文子,回到寓中,心头烦闷,一言不发。颜回、子贡、早已看出夫子心事,默坐一旁。偏有羡慕作官的子张,看不出紧慢。以为夫子入朝,卫君必任高位,就向夫子问道:“卫君素有爱贤之名,决不会以小就屈留夫子的。”孔子不对,子张又说一遍。孔子从来没有怒言对待弟子,当下对子张含笑说:“你去收拾行李吧。”接着又吩咐其他弟子说:“快去收拾马车,午饭后,我要走了。不许泄密,免得文子来挽留。”

冉求自言自语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说着拖着子路同去收拾行李、喂马、驾车。

吃过午饭,孔子向颜仇由,深揖感谢盛情招待,并拿出礼物相赠。仇由推还不收,说道:“卫将军瞩我,好生优待夫子,现在夫子不别而行,将军责备,如何回答?”子路向孔子说道:“大丈夫来得明,去得清,夫子将往哪里去?应该直说,免得舍亲受责备。”孔子说:“丘将往宋国(今河南商丘)去,由齐国边界取道而行。”仇由拱手送别。

孔子随同诸弟子出卫都,取道沿齐国边境前进。去宋国虽然路程不远,也有二、三天的时间。

去卫适宋,行至中途见道旁田间。有一老人,须发皆白,约莫有百岁光景,在田中拾取去冬遗落下的稻穗。口中唱着歌,看他非常快乐。孔子叫停车,并向子贡问道:“那老翁偌大年纪,能够自取其乐,大可去和他一谈。”子贡应命下车,向老人走去,及至身边,微笑问道:“老丈如此高年,不能够安居养息,还在这里唱歌拾穗,怎不懊悔呢?”老丈不答。子贡连问不已,老人被逼不过,回答道:“吾林类有什么懊悔!”子贡道:“老丈少年不勤学行,壮年不求竟取,老无妻子儿女代劳,死期将至,有什么乐趣在田野里行歌呢?”

林类哈哈大笑道:“我所以为乐,是因为内有乐源。你独以为忧,难道你是不懂人生自有乐趣的呆子吗?吾少不勤行,壮不竟取,故能寿至今日。老无妻子代劳,死期将至,脱然无累,故能快乐行歌。”子贡道:“寿故人人所乐,死故人人所恶,子为什么以死为乐呢?”林类说:“死与生一往一反,皆是‘体验’。死以生为天根,生以死为月窟。天根月窟来往,乐源溶溶在内。所以死于此,安知不生于彼,又安知营营求生者不可得,人人料死偏不死。又安知我今日死,较胜于昔日生呢。说你呆,真可谓呆之极也。”

子贡不解其语义,长揖而退,登车以林类言转告夫子。孔子说:“丘早知可和他一谈,果不出吾之所料。不过他的语义很长,尚未说尽。”子贡问道:“此老不象隐士,自称林类,究竟是个何等人物?”孔子答道:“不象隐士才是大隐,一看就是隐士,还是隐士吗。那是个善于养生,不慕虚荣,隐于田间的高士,这才是大隐士呢!”说罢,命弟子驱车前进。

路上,孔子口渴难忍,下车找水,无如山野无有人家居住。在山里边步行走了一会,耳中忽闻水声潺潺。循声前往,瞥见山涧中积有留泉,清澈见底。诸弟子正欲讨饮,孔子突然喝阻道:“这水喝不得。”子路问道:“山涧流泉,清澈到底,为什么喝不得?”孔子指着山上的篆字说:“提名‘盗泉’必为盗贼所遗,不是吾辈所当饮”。正说之间,见一樵夫从山上走来,孔子上前问道:“敢问樵哥,这处流泉为什么叫做盗泉?”樵子道:“昔年盗拓洗劫卫国,杀人无数。卫将军率兵捉拿,盗拓逃匿山中,口渴欲死,寻到此泉以解渴。即于石上篆‘盗泉’二字,永留纪念。”孔子说:“盗拓食余之流泉,丘恶其人,宁渴死不愿取饮。”

孔子命弟子们继续登车前进。这天赶到匡地歇夜,投入一家客馆中膳宿。

 

九十五、到匡被围困

孔子及其弟子赶到匡地,刚刚住进客馆。不料从前阳虎失败从齐逃亡时,来居匡地,就住在这个客馆里。匡人将要杀他,虎连夜改装逃脱。

孔子面貌颇像阳虎,客馆主人见他暮来投宿,貌似阳虎,又操鲁国口音,误认为是阳虎来报仇寻事,急急密报匡简子。简子连夜召集了二百多人,各执家伙,把客馆围的水泄不通。来朝孔子起身洗刷,忽见子路手挺长矛,怒气满脸,像一个护法金刚一样,保护在夫子卧室门外。对孔子说道:“匡人不知分量,集众围住客馆,拦住去路,欲害夫子。由虽非万人敌,凉来这一班无知匡人,还杀得退。愿去决一死战,保夫子无恙。”说罢转身欲冲出杀敌,孔子喝阻道:“且慢!世间惟有仇杀。丘与匡人都是平生相逢,前日无仇,往日无怨,不至于加害。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稳住,看看动静!来,我来鼓琴,你作歌相合。”接着命颜回出去,了解匡人围困的原因。颜回应命而去与匡人对话,孔子取琴而弹,子路唱歌而和,弹得是《文王操》。

三阕告终,匡人已经十去六七,子路说道:“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孔子说:“回没有回来,难道岂他而去?”子路说:“待由去找他来,你们快作准备。”

话音未落,又见一支戎装队伍,排开众人,直接创入。子路急取长矛,以备迎敌。此时,忽见一个文士,从队伍中走出,向孔子作揖行礼。说道:“前日驾临敝都,正遇瑗因事赴郑。瑗昨日回都,往见卫将军文子,得知大驾仅留两日,不别而行,已往宋国去了。文子命瑗率队飞马追赶,无论如何,须同大驾回转,还望勿却。”

原来来者是遽瑗,字伯玉,素来与孔子相识。孔子还礼迎入,问道:“丘闻史鱼荐子于朝,灵公不能用。现在经何人推荐,任何官职呢?”伯玉说道:“虽经文子荐引,灵公仍不用。文子见我家寒,分禄瞻养身家。文子可称为当时不可多得的贤卿相,他将去为公力争位置。愿公不要辜负他的盛情!”孔子答道:“偏劳吾子跋涉,自当回去。”说时颜回走来,见过伯玉。孔子问道:“许久不见你归来,担心你遭匡人之手,是何原因,匡人围困?”颜回答道:“回何敢死,往见匡简子,详细转告夫子姓氏、里居。他才知,误认夫子是阳虎;匡人从前受虎苛政,故欲杀虎而泄愤,不是加害夫子。现在,匡简子已经把他们喝散了。”孔子方才明白,当即同诸弟子驾车,随伯玉又返回卫都,住在遽伯玉家中。日与一班贤士大夫交游,很是投契。

且说南宫敬叔因被鲁君撤职以后,在鲁受到冷落。探得孔子在卫,带厚礼送给卫君。乞请卫君走动鲁君,助敬叔返回鲁国宫中行走。文子退朝,请教孔子以贿赂送敬叔归国,是否可行?孔子回答说:“敬叔以富败,今再以重贿求归国,后患无穷。不如尽散其财,以求贫,归国可绝后患。”文子称善,不复贿赂鲁君。后来敬叔相依孔子,将来同行归国。

挨过了半年,卿大夫史鱼,病入膏肓,自知不起,向儿子说道:“吾仕卫朝,不能进遽伯玉,退弥子瑕,是我为臣不能正君。生不能正君,死不当成礼。我死,移置尸体于下牖,且慢大殓。”言毕而卒,其子尊遗嘱移尸下牖。百官惧往举哀,灵公也往吊,不见举行大殓。很惊异地询问其孝子:“为什么不殓?”孝子即以遗言奏明。灵公失容答道:“这是寡人不纳忠言的过失。”一面命殡于客位,一面用遽伯玉为大夫,并把弥子瑕降职。孔子批评道:“古来忠臣谏君,至死方休。惟有史鱼死后,尚能行尸谏,能够忠感卫君进贤。史鱼可称直臣。”

孔子与众弟子在卫,朝游名胜古迹,与士大夫谈道论学,夜宿遽伯玉大夫家中。偶而也被卫灵公请去,询问一些治国方略,日子平平,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九十六、子贡曲线救鲁

齐国田常,自从晏婴死后,便想叛乱夺其君位。但又惧怕高、鲍二位重臣,不敢冒昧起事。及闻孔子去鲁,便向景公奏请伐鲁。他认为抓住兵权,将来容易夺取君位。景公准奏,命他训练三军,以备伐鲁。

消息被在齐的孔门弟子得悉,展转来到卫国,报告孔子。孔子便召诸弟子商议道:“鲁是父母之邦,现在田常将要伐鲁,丘的祖墓将遭兵灾,不可不救。我想,以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你们谁有口才能够使齐,游说田常?”子路说:“由愿往见田常。”孔子不许。子张请命愿往,孔子也不许。公孙龙,字子石请往,也不许。三人退,向自子说:“夫子欲屈节于田常,曲线救鲁,我们三人请命前往,皆勿许。这是吾孔门用辩展示才能之时,何不请行?”子贡入见孔子,请命使齐,孔子许之。

子贡驾车来到齐都临淄,请见田常。田常请入抢先说道:“子前来阻我伐鲁吗?”子贡回答:“赐随夫子去鲁已经一年多,鲁事与赐无涉,专为将军运筹到此。据赐愚见,将军收功于鲁实难,伐吴图功较易。”田常问道:“怎见得伐吴较易?”子贡说:“赐闻,忧在内,宜攻强;忧在外,宜攻弱。将军三次请封不成,是大臣不听令;鲍、晏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将军无功可言。君恩日疏,欲与大臣争,将军不觉危险吗!”田常说道:“子言诚然,不过兵马已经到达鲁国边境,不可改道了,如之奈何?”子贡道:“将军下令缓进,赐请救于吴。乞吴师伐齐以救鲁,将军可以移兵与吴战了。”田常许诺。

子贡随南行,至吴入朝见吴王扶差。奏道:“王者不灭国,霸者无强敌。重镇千钧,加铢两便,见倾则移动。现在齐国将加兵于鲁,一战而胜,与吴争霸,臣窃为大王担忧。宜速仗义救鲁,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晋。此为大王雄长天下的功业,岂容错过。名为救鲁,实困强齐,智者决无疑意。”吴王说道:“子言虽合时势,不过吴常困越,夙仇未解。现在越王勾践在吴石室拘禁三年,刚刚放回,正在养士教民,卧薪尝胆,久有报吴的决心。所以须待寡人先灭越,然后移兵伐齐以救鲁。”子贡奏道:“越国僻小不及鲁,吴国新强胜于齐;乃大王今欲舍齐而伐越,齐兵早已伐鲁而见功。大王当以救弱者亡的仁义,号召诸侯;若岂强齐而伐弱越,不义不勇,何以显明当世?臣闻勇者不畏难,仁者不欺弱,智者不失时,义者不绝世。今宜存越而显示天下以仁,伐齐救鲁,而显示天下以义,威振晋国。天下诸侯正愁无霸主作保障,得闻大王除强救弱的威名必然相率来朝,霸业告成,易如反掌。如果大王恐怕越乘虚而来复仇,臣请往见越君,令他出兵随大王伐齐,大王可令他充当先锋以立功。此乃害越利吴的绝妙上策,敢请大王明察。”吴王听说,笑容颜开,说道:“诚然是绝妙的上策。但是,吴越深仇未解。寡人得悉,勾践自会稽放回,的确卧薪尝胆,又有范蠡在侧,誓欲报吴以雪耻。正在养士练兵,企图战胜吴国。未必肯听于游说,出兵随我伐齐,子将乃何?”子贡答道:“臣闻越君期以十年教训生聚以雪耻,现在为时尚久,而且国势未强,怎么敢不服从大王的命令。倘若不纳臣言,请大王先出兵伐越,不怕他不服。”吴王称善。

子贡辞别吴王,从古苏雇舟,水道赴越。行至中途,岂舟登陆,径直越都。在馆邑稍息,请馆人入朝报称有吴使到此。勾践亲自驾车出迎,请子贡登车,直抵朝门下车。延引子贡入朝,以上宾礼接见。宾主坐定,越王问道:“大夫辱临蛮夷小国,不知有何见教?”子贡答道:“赐从吴国到此。曾说吴王出兵伐齐救鲁,以仁义昭示天下,吴王采纳赐言。忧恐大王乘虚袭吴,拟先伐越。赐说:‘破越固可稳操胜算,不过尚无仗义救人的决心,令人生疑,计太拙。具有仗义救人的意思,使他人预知,计太险。事未发动,先闻于众,计太危。这三项,皆足为举事的祸患!’”越王勾践拱手说道:“孤因不度德,不量力,与吴为难。受困会稽,痛入骨髓。日夜焦唇干舌,苦思与吴王接踵而死,这是孤的志愿。今请大夫幸告以厉害,使孤知所适从。”子贡答道:“吴王为人猛暴不仁,臣下难看,国家疲惫,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军心不稳。伍子胥倚老忠谏,吴王深恶之;太宰嚭疾贤妒能,这是天赐给你报仇的机会。大王若能发兵激起他伐齐之志,献重宝取悦其心,促成他出兵伐齐,这就是圣人屈节以求达的良谋。若然伐齐不胜,是越之福。若伐齐得胜,吴王必骄,骄则移兵临晋。赐当北行,请见晋君,出全国精锐迎敌。吴先与齐战,伤亡必多,又被晋军重兵奋斗,吴师必弱。王可攻其乏疲以复仇,势必全胜。

勾践祚揖拜谢道:“谨尊教言行事,决不背信。”子贡临行切嘱以速为贵,迟恐他按兵不动,养精蓄锐,专与贵国为难。勾践唯唯答应,亲送子贡出城,郑重而别。

子贡回到古苏,朝见吴王复命。说道:“仰仗大王威望,臣往见勾践。先扬大王德威,次动以厉害,说他随王出兵伐齐。勾践已应许,即日率兵来朝,听从大王命令”。吴王大喜,设盛宴慰劳子贡。

隔了五日,越王使大夫文种,带精兵三千,准备随吴王出征,兵驻扎城外。文中先来拜见太宰嚭,说明来意,太宰嚭即同他入朝。文种向吴王九顿首奏道:“吾主得悉大王将率仁义之师,伐齐救鲁。尽出越国境内精锐三千人,先差臣统帅来朝以听令。我主现在守国,静侯王命以定行止。”吴王即向子贡问道:“越王有随寡人出征的意思,卿以为如何?”子贡奏道:“越王已经尽出精锐以听命,国内空虚,再欲其君岂守从征,与义不合,当令他留守社稷为是。”吴王乃受越军卒,谢绝勾践从征。

吴王命令文种率兵赴教场接受校阅,伍子胥、子贡、太宰嚭同登将坛,检阅三军。先检阅本国军队,有左右司马执旗领队。

吴国的军队自从孙武子训练以来,行伍整齐,军令严明,共有左、右、中三军。春秋时期的军制以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吴为大国,故有三万七千五百名士兵,马步车俱全。较场上闻鼓则进,演练认真,步伐整齐。闻金收兵,进退有序,声势震天。操演即毕,即命左司马王孙骆、右司马鳟毅,为左右两军元帅,伍员为中军元帅。即日出兵,伐齐救鲁。

老元帅伍子胥奏道:“伐齐师出无名。欲救鲁,不如谴使至齐,为太子波求婚,且劝齐侯不必伐鲁。齐侯年老,国无良相,决不敢违逆王意。我军便可不折一矢以解鲁难,胜于出兵百倍。”吴王向左右司马询问道:“伐齐、婚齐,那一椿为上策?”王孙骆答道:“婚齐为善,臣请至齐乞婚,并劝阻伐鲁。若然齐侯拒婚不纳劝,然后合吴越之众以伐齐,一举取胜。”

子贡只希望齐不伐鲁,其他伐不伐齐、婚不婚齐、吴越报不报仇一概不管。也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一言不发。

吴王即使王孙骆至齐求婚并劝收回伐鲁之兵。

齐景公年已老迈,宫中只有一爱女少姜,不忍远嫁。只因国中没有良相良将,不敢开罪于吴,只好允婚,并命令田常收回伐鲁之兵。王孙骆归国复命,不须再叙。

子贡得悉鲁难已解,遂向吴王谢别辞行。吴王说道:“子说越君出兵助孤出征,现在鲁难已解,吴不伐齐,令越兵空劳往返,未免说不过去吧!”子贡说:“吴、晋有仇,何不谴越兵伐晋,若胜便可取威定霸了。”说罢,不管吴王依不依,急急告辞出朝,驾车回转卫国。把吴越两军检阅,劝阻齐不伐鲁,等经过,一一详告孔子。孔子批评道:“伐齐救鲁,是丘的始愿;疲吴强晋,那是赐多言失信。吴若伐晋不胜,岂不恨你。你的游说口才,可称当世无匹;惜乎喜欢多说,言多必败,古有明训,以后慎言为宜。”子贡应命而退。史有记载,吴王亲率中军伐晋,几乎全军覆灭,亏得伍子胥救援,才得归国。

 

九十七、圣人做陪乘

卫灵公的夫人,名叫南子。本系宋君的爱女,美而淫,未出嫁时与大夫宋朝私通。即嫁灵公,阅年生一子,取名蒯聩,稍长即立为世子。南子酷爱美男子,即见辛臣弥子瑕,姣好如处女,又与他私通,时常入宫幽会。灵公瞒在鼓里,么事不知,弥子宠幸有加。

一日,弥子在南子宫中摘取了一枚熟桃,且走且咬。此时,正遇灵公迎面走来。弥子尴尬非常,又惊又怕,心中忐忑不安,找不到任何饰词。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急中生智,就将食过的半枚桃子,塞进了灵公的口中。说道:“此桃鲜美甘甜如蜜,臣不忍独吞,特来与主公分尝美味。”灵公顾语左右说道:“弥子对寡人忠心不二,食桃而甘,入宫与孤分享,可称刻不忘君。是臣子们今后的模范。”左右无不窃喜,心中匿笑,无敢出声。自此,弥子瑕出入宫中,益加肆无忌惮。一日,世子蒯聩亲眼见他从母亲寝宫中走出,密报灵公,方把弥子瑕降职疏远。

弥子降职之后,南子很是寂寞。情绪紊乱,举止失常,甚多无名。听得孔圣人在卫,即向灵公问道:“什么叫做圣人?圣人好玩吗?”灵公答道:“无书不读,无所不知,色色胜人一等,便是圣人。”南子心想,圣人既然色色胜人,一定好玩。而且面貌必然姣好,若是胜过宋朝……,渴望一见。想到此,便向灵公哀求道:“孔子为天下闻名的大圣人,妾欲一观容貌,以扩眼界。敢请于宫中召见,俾妾得于帘内观看,亦是幸事。”

灵公含笑应许,即使内侍速往遽伯玉家中,宣召孔子入宫。孔子只道有紧要国事商议,即随内侍入宫朝见灵公。南子在帘内仔细打量孔子:只见面色苍黑,额下长须,鬓发白的似银丝,龙鼻,牛唇,虎背,熊腰,年纪约莫六十岁。瞧见这样一个老头子,大失所望,退入后宫。

孔子侍立君前,不见灵公咨问什么,忍不住反向灵公说道:“主公召臣,不知有什么政事下问?”灵公忽促召见,未曾预备询问,被孔子出言征询,不知说啥为好。又不能直说是南子要见,转念之间,说道:“并无政事,今天天气良好,阳光明媚,寡人欲与夫人游览名胜,请卿陪乘谐行。遇有不明白的古迹,可以向卿咨询,增广见识。”接着,传令驾车,请夫人同车出游。南子听的清楚,理妆更衣,走出宫来。灵公早已坐在车上等候,南子登车,靠在灵公身边,亲亲我我,径出宫门,游览名胜。孔子坐车随后,陪乘同出南城,心中甚是别扭,无言以对。

游览不多时,车驾回朝,孔子辞驾归寓。向弟子们说:“丘郁郁居此,将有一年,毫无建树,虚度光阴,吾将去宋了。宋是我的祖国,较鲁更为密切。我意已决,大家收拾收拾行李吧。”不料,孔子的话被隔壁伯玉听的请清楚楚,急急走来挽留。孔子见主人竭诚挽留,盛情难却,只好暂时又住了下来。

隔三日,突然接到子蔑谴人来报丧,伯鱼因病身亡,催促孔子回里主持葬事。孔子就此入朝辞行,并向一班卿大夫告别。文子奉君命挽留,孔子答称:“丘仅有一子,身死不去主持丧事,于心何忍。准告假一年,再来就教。”伯玉说道:“假期太远,敢请夫子留贤而行。”孔子即把子路、子高、留于卫君,自己才得与弟子告别登程。

 

九十八、路遇姑布子卿

孔子在卫将近一年的时间,不但没有得到卫侯的重视,仁政德化治理天下的宏大心愿得不到展现。现在,唯一的独生子孔伯鱼又病逝于曲阜。他驾车出得卫都,悲痛交加,心乱如麻,本欲归里为伯鱼主持丧事,继思回转鲁国。但又一想,鲁君和季氏必然要逼我回任。况且近来鲁国政治废弛,国势日落,更非昔日可比。就是有直臣当国,也是难以治理。与其回去被困,还不如去宋试看如何。子死不必老父含殓,有孔子蔑在家,尽可应付。何苦要回去触景悲伤,增加我丧子之痛呢?想到这里,便命停车,对冉求说道:“丘决计不回鲁,派你回去,帮同子蔑办理丧事。事毕,你到宋国来,如不见我,可向子罕探问我的行踪。宋国子罕最为贤能,丘信他是正人君子。”冉求应命,自驾一车,取道回归阙里。

冉求回到鲁国,驾车直至孔宅。见到孔子蔑,说明来意,帮同办理棺殓伯鱼,遍发讣闻,择日举行出殡。

至期鲁国卿大夫俱往吊唁,这时鲁国季斯已经患色痨病逝。季斯之子康子当国,当下康子也来吊丧,由冉求招待。康子问起孔子现居何国,为什么子死不归住葬?冉求回答说:“夫子现在宋国,因为归来主丧,触景徒伤老怀,所以命求回来办理丧事。”康子说:“自我执政以来,朝中苦无贤士相助,你与我原属旧识,应该帮我,不容你去鲁了。”冉求含糊应命,那知康子回去即入宫奏明鲁君,委任冉求为右司马。原来乐颀已死,无人补缺,康子素知冉求有勇有谋,足当此任,所以在鲁君前力保委任。就此,冉求长仕鲁国,后来孔子归鲁,就是冉求在鲁哀公前力保所致。

孔子打发冉求回鲁之后,即命子贡御车,取道向宋国而行。路上,瞥见当世的著名相师姑布子卿乘车迎面而来。孔子向子贡说:“赐,速引车避道。迎面来得是卫国的姑布子卿,必然相丘面貌,速速避开,省却许多麻烦!”话声未落,对面的车马直冲过来,几乎相撞。子卿扣住丝缰,孔子下车欲避,子卿下车拦住,正好撞了个满怀。自头至足,端相一会儿,又退后几步,遥相一会儿。孔子素性立住,等他说话。子卿假作不识,却向子贡问道:“此位何人?”子贡答:“是我师孔丘。”子卿说:“我知道,是鲁国孔丘,天下圣人。”子贡说:“为何明知故问,子近相吾师面貌,远望我师身段,究竟何意?”

子卿认真答道:“令师生着唐尧的额,虞舜的目,夏禹的项,皋陶的口。从前面看,怏怏乎似有王者相。从后面看,高肩弱脊,不类四圣。汗面而不丑,瑕彖而不削。从远凝视,形乱若丧家之狗。接近透视,神全有无穷厚福。再加端相,晚年决无富贵可言。怪哉令师之相,生平相遍天下士,未有如此形神迥异,判若天渊。”说罢,不理孔子,登车而去。

子卿走后,孔子对子贡说:“所言无关紧要,所难堪的说我似丧家之狗!丧家狗,就是上无明主,下无贤士,王道衰微,正教失坠,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百姓离心,身当其冲,好似丧家之狗。丘何敢当!”

说罢,大家登车赶路,一路平安到达宋国都城东郊。

 

九十九、到宋遇谗

孔子带着几个弟子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他的祖国—宋国。车驾抵达宋都东郊,孔子命颜回去见司城子罕。子罕久慕孔子大名,而且与颜回又是旧交,听得夫子来到东郊,欣喜若狂。子罕便请颜回在家稍待,他立即入宫奏明宋君。宋君即派大司马桓魋出城迎接。宋国的制度是大司马官最大,桓魋年纪只有三十岁,面貌酷帅,以男色见宠于君,得掌国政。当下奉命迎接孔子入朝,拜见宋君。宋君见他老成持重,颇加敬重;朝罢,命子罕伴往馆舍休息。

那桓魋恃宠专权,恐怕孔子得君深信,又知宋是孔子的祖国。甚是惧怕来夺其位,早存有谗害之心。当日召集个大臣入宫商议,应当任孔子何种官职?桓魋进前奏道:“孔子野心勃勃,不安分守己,他不是来想做官,而是来想夺君位的。”宋君问道:“怎见得他有野心?”桓魋回答道:“他在鲁官居大司寇,摄行相事,可称位极人臣。可他心不满足,弃官而逃,就为逆谋泄漏,恐怕定公将他正法,只好逃亡。否则官职相国,岂肯出国逃亡?”这一席谗言,宋君竟然信以为真,便命桓魋留心侦察。桓魋暗暗窃喜,孔子全然不知。

次日循礼入朝,宋君已存轻视之心,有意向孔子问道:“寡人打算永远守住江山社稷,又想让老百姓都非常信任我,还使百姓赤胆忠心的效忠于我。象这样,欲使日月得时,欲使圣贤自来,怎样才能遂孤所欲?”孔子回答:“千乘之君,向丘下问的不少,从来没有像吾主公问得如此详细的。然而主公所欲的,件件可以得遂。丘闻邻国亲善则永守社稷;不杀无辜,无放罪人,则百姓不惑;亲君子,远小人,则百官效忠;尊天地,敬鬼神,则日月得时;崇道德,贵仁义,则圣贤自来。”宋君说道:“卿言甚善,寡人不佞,哪里能够呢!”孔子说:“并非难事,只须实力奉行。”宋君即给客卿禄养于孔子,嘱他每日列朝,以备咨问。孔子暂得安居。

这时晋国正准备以兵威而争霸,欺宋积弱而讨伐。晋君密使大夫韩不信,移服至宋,秘密调查宋国的国事、政治、军事情报。韩至宋时,正遇守宋阳门的介夫身死,司城官子罕临吊,见他扶棺大哭。又得知孔子正在宋国。韩不信归国向晋君报道:“阳门介夫死,子罕临吊痛哭,壮丁无不悦服。且有孔子在宋,安可伐宋?”晋君准奏。

此事传到宋国,孔子说道:“《诗经》云:‘凡民有丧,匍匐赦之。’可谓子罕抚恤下民之功,韩不信也可称得上是善于观察之贤大夫。正史官周任有言云:‘民心悦服之人,不得轻视。’子罕哭泣尽哀能使强大的晋兵不敢伐宋!贤人举动如此重大,怎么能够不审慎呢?”

一日,孔子同诸弟子步行到东廓游玩。瞥见一处未完工的大型石椁,工匠们多病而停工。孔子向工匠问道:“这座石椁是谁家的?”工匠回答说:“是桓大司马的石椁。他年纪轻轻,未必见得会死,逼着工匠严寒酷暑不许停工,已经修筑了三年,还没有完工,不知什么时候算到头。”孔子问道:“怎么这样艰难?”工匠答道:“为防止死后有人盗墓,设置了许多机关,触动机关墓门立即下陷,所以工程浩大难完。”孔子长叹不语。子贡说道:“《礼记》载:‘丧事不预谋,’这算什么呢?”孔子答道:“既死议謚,謚定卜葬,即葬立庙,皆属臣子事,不是可以预谋的。何况自为葬事,可称千古未闻!”这一席话,很快就传到桓魋耳中了。自此,桓魋视孔子为眼中钉,非拨去不可。他密瞩馆人暗察孔子的行动,每日报告。子罕也曾嘱咐馆人,好好照料孔子。馆人因见子罕是贤人,桓魋是佞臣,所以愿意听从子罕令,暗暗保护孔子。方使孔子居住多日,没有丢掉性命。

一日,桓魋与孔子都在朝上,当着宋君的面。桓魋故意问道:“先生在鲁,官居大司寇,地位不能说不高。兼摄相事,君上的信用不能说不专。何以在位不能致鲁国于富强,请自问能及管仲、晏子的功业吗?弃官去鲁,不能隐居山林,却去东奔西走,乞怜诸侯。请自问能及伯夷、叔齐的清高吗!子既负圣人的盛名,敢请明白答复。”

孔子答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夏虫岂可语冰。丘在鲁任司寇,专司刑法,司寇秉礼,使君臣有位,长幼有序,朝廷列爵赏功。制刑罚罪,上下遵守,无敢相违。乡党尊老爱幼,升降揖让,都中规矩。百姓知耻达礼,路遗不拾。执法听讼,盗贼没有,无私无枉,灭私奉公,抑强归田,国中大治。邻国皆来观光,邦众都行善事。这是丘在鲁国摄行相事的行政,凉大司马也有所闻!至于丘乞官去鲁,是因君相溺于声色,累月不轨朝,郊祀不分胙。不得已,用此弃官强谏的下策,还望君相觉悟,远色亲贤,以竟吾志。丘原系宋国后裔,今归祖国,当然不能与夷、叔并论。至于管仲能致齐国富强,晏子能够相君守国。都不过及身而止,现在齐国的霸业安在呢?丘在位日少,苟能久居相位,不独霸业可成,且可复兴周公的盛治!”

桓魋当着宋君面,故意讥问孔子,反被孔子侃侃而谈。申说自己在鲁的政绩,并弃官去鲁的苦衷。都是实情真话,宋君和几个贤大夫听了,都深信不疑。惟有桓魋冷笑呵呵,还想强词夺理。亏得子罕搀言劝道:“二位既属同朝,应该同舟共济,为宋国谋国策,利民福,才是道理。何苦弄成这般没有来由的唇枪舌战,徒伤和气呢!”

桓魋匿笑,不再发言。同时也暗下决心,不杀孔子,誓不为人。

 

一百、孔子逃出宋国

在宋君的朝会上,由于桓魋的疾贤妒能,谗言、讥笑圣人。使得孔子不得不申说自己治理鲁国的政绩,因此种下了杀身之祸。亏得贤臣子罕圆场,方使舌战熄火。等得朝罢,子罕亲自送孔子归馆舍休息。孔子微叹道:“丘去父母之邦,来此祖国,本欲勉力图存,免被强国吞灭。那知朝有佞臣,丘无立足之地,看来要和大夫长久分别了。”子罕劝孔子说:“且请稍留,列国和敝国都差不多,只怕大驾栖栖皇皇,终究觅不到一处乐土。既来之,则安之,希望佞臣失宠去位,夫子就得执大权了!”孔子见他诚意相留,只好答应暂时不走。

子罕告别孔子走出馆门,正遇馆人迎面走来,愁容满面。子罕顾及四周无人,问他说:“你心里有什么忧愁?”馆人附耳对道:“桓大司马决心要杀害孔子,叫我监视密报,不准泄露风声。”子罕说道:“千万保密,不要泄露,有事速速来报我。”馆人应命,子罕急见孔子。

孔子不知桓魋加害,自与争论后也没有入朝,只是和弟子们在树下讲道解闷。不料桓魋进宫与宋君密报,得悉重大机密,说孔子召集弟子在馆院大树下密谋造反。先杀司马,次杀宋君,由孔子承袭君位。宋君听了,不假思索,信以为真,即命桓魋把家兵扮作盗匪,包围馆舍,把孔子及其弟子一并杀却。事后,推说盗贼所杀便了。桓魋领命,退回准备暗杀孔子。馆人急报子罕,子罕急急书写一密信,交给馆人,让他速呈孔子,照信行止。

馆人将密函面呈孔子,孔子拆阅上写:

            “贼子奸臣竟敢诳奏夫子密谋造反,得旨于深夜扮匪加害,天心不容。得有送函人告密,夫子宜于速速微服由宋阳门出走。有人接应,此函阅后,即付丙丁,后会有期,前途珍重。      名:两隐,即日。”

孔子与诸弟子一同阅过,子贡取火毁去来函。为防耳目,照常至大树下讲道,直到傍晚。孔子与弟子们入室扮作商人,步行走到南门。命公良儒、颜刻各驾马车,装载行李,先行出城等候。孔子同颜回、原宪,三人步行在前出城。子贡等一班弟子,在后,远远随行。抵达正阳门时,馆人已经守在那里,放孔子及其弟子安然出城。馆人把孔子一行送出宋阳门后,向孔子禀报说:“来朝桓魋见夫子已经逃遁,定来追究,我性命难保,愿同行随侍左右。”孔子应许,他们乘着月色,赶行数十里,不见追兵,投客店歇息。

孔子因为自身尚无安顿所在,拟将馆人推荐给子路。子路留在卫国,现在已经升任右司马。馆人藏好荐书,径往卫国求见子路,后文再述。孔子及其诸弟子,取道向陈国而行。

然桓魋决议陷害孔子,命令家卒扮作盗匪,奉君命暗杀孔丘,以避害贤之名。黎明前,家兵卒乔装盗匪,包围了馆舍,二十名精锐冲进大院。队长高喊,见人就杀,多一颗脑袋,多一份赏银。于是,家卒一拥而上,冲入宿舍。只见人影全无,行李也不见一件,转身退出,找寻车马,车马也不见。顿足道:“莫非已经逃遁”,心想,必是馆人放走,砍他的脑袋去削差。说罢冲进馆人的宿舍,也不见人影,一怒之下砍倒大树。回去向桓魋交差,请他定夺。

 

一百零一、巧穿九曲珠

孔子师徒为防桓魋发兵追杀,路上马不停蹄,一口气又赶了五十多里。时过中午,大家又饥又渴,子贡立在车厢上向后了望,不见有追兵赶来。便向夫子说道:“人困马乏,还是打尖稍息,再行赶路如何?”孔子称善。

可是他们经过的都是乡村,没有客店,只好继续向前行走。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乡村小店,大家停车入店,吩咐店家整备了几样饭菜。倒也别具风味,都能填饱肚子。人吃饱了,子贡又给马买了饲料,在喂马的当口。孔子和颜回、子贡散步村中,赏玩野景。经过一个桑园,见一中年妇女在内采桑。衣饰整洁,不像农家女,孔子和颜回说:“陈国的风俗良不良,回去和她一谈就能够了解。”颜回应命,走到采桑女跟前,很恭敬的说道:“南枝窈窕北枝长,园中采桑冒骄阳。能否吐丝难预卜,何苦辛苦为蚕忙。”采桑女听得是鲁国口音,打量颜回像个士人打扮,便问道:“子是鲁人吗?来此做什么生涯?”颜回说:“吾随夫子孔仲尼,往见陈君,经此打尖,待马喂料,因而散步至此。”采桑女说道:“孔子号称大圣人,游陈定见嫉妒臣。九曲明珠穿不得,回来问我泄庄民。”颜回以言转告孔子,孔子说道:“这妇人必是士大夫家倦隐匿田间,赖蚕桑以自给。听她的出言属辞,就可知她的出身了。”这时喂马已毕,孔子与诸弟子登车复行,直抵陈都(今河南淮阳)。

陈国大夫,陈贞子,官居司城,与孔子是旧相识。孔子命子贡先去往见,说明孔子不得志于鲁、卫、宋,故到此观光。陈贞子素来敬重孔子,得悉孔子亲自驾到,立即同子贡出门迎接。拱手招呼,接入家中,竭诚款待,下榻留住。

陈贞子先入宫朝见陈惠公,为孔子一行先容。惠公非常敬慕孔子是当世大圣人,即令贞子驾车,亲往拜访孔子。行到半路,听得陈国大夫说,鲁国近期遭一大火,殃及宗庙,全部化为灰烬。及抵陈贞子家,孔子得报陈侯驾到,急急同弟子趋至门外拜迎。惠公以上宾礼相还,由贞子引入正厅,行君臣礼,分宾主坐下。彼此寒暄、仰慕、久闻等语过后。惠公问道:“寡人得悉,鲁司铎家毁于火,延及宗庙,全部化为灰烬,不知是哪一代的宗庙?”孔子未加思索,即可回答:“殃及的必是桓公、僖公之庙。”惠公问道:“怎见得呢?”孔子说:“礼制,祖有功,宗有德,不毁其庙。说道桓、僖之亲,至今已尽,又无功德之言。鲁人虽不毁,所以天灾殃及而毁之。”惠公未能深信,话题一转,畅谈了一会,便嘱托贞子代用上宾礼款待,然后命驾回宫。

来朝,孔子入朝谢礼,惠公以治国要道相问。孔子详细对答,惠公连连赞赏感叹。正当谈论德政兼使,仁义治理的当儿。忽然一鸟,飞落庭树,片时坠地而死。内侍拾起进呈,有楛矢石砮贯身,约为一尺八寸。惠公便向孔子问道:“此矢不是今制,不知出自何方?”孔子仔细观看说道:“此矢来历很远,它是周初肃慎氏(今黑龙江省边陲夷人)的贡物。考武王克商,通使九夷百蛮,命各以方物来贡。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长一尺有咫。武王欲昭令德与后世,篆六字与矢上:‘肃慎氏贡楛矢’。分赏大姬配胡公而封于陈。古明王定制,以志远服。请派有司求诸故府,可证臣言。”惠公即使人入库检查,果得同样的楛矢。

惠公见孔子能知飞鸟贯矢为远方贡物,颇加敬重。隔了数日,有鲁使至,惠公问起鲁遭火,殃及了哪一代宗庙?鲁使答称是桓公、僖公二庙,惠公便向子贡说道:“孤今日方知,圣人的确难能可贵。”子贡道:“但知圣人难能可贵,仍属无益。惟能畀以专责,使得行道以化民,方为可贵。”惠公称善,于是遇有大事,即任免官吏,必向孔子咨询而行。

一些佞臣恐惧孔子,不安于位,常在君前谗陷孔子。一日佞臣伯专向陈君奏道:“先君灵公遗留下一颗九曲明珠,贯线断脱。无人能穿,久藏宝库。臣闻孔子为万能圣人,主公何不烦他穿珠,以便赏玩。”惠公准奏,即宣孔子入宫命司库取出九曲明珠,交给孔子。说道:“此珠无人能穿,有劳用丝线贯串,以便赏悦。”孔子随口答应,接珠在手,观看那一颗颗珠子。都是蚌胎中孕育,成熟后被人工取出,用能工巧匠琢磨钻有九曲弯眼。现在贯线已经断脱,至今无人能够贯穿,孔子打量再三,仍是想不出办法。又不能再交回惠公之手,正在两难之际。想起路上采桑女所说:“九曲明珠穿不得,回来问我泄庄民。”她既出此言,必知穿法。想到此,便向惠公奏道:“穿丝未备,容臣带去,阅三日穿好进呈。”惠公允许。

孔子怀珠而归,向子贡说明奉君命穿九曲明珠。丘实无能,你快回去,问来时在泄庄的采桑女,如何穿法。

子贡奉命赶往泄庄,到采桑娘家中求见。室中只有一老孀,回答无人在家。说罢,捧一瓜相饷道:“天热,路途辛苦,进瓜聊以解暑止渴。”子贡破瓜而食,顿然悟道:“饷我以瓜,‘子在其内’。请出一见,因有要事求教,望勿避面。”采桑女含笑出现。

子贡正容行礼,恭敬请教问道:“我夫子奉陈侯命,嘱穿九曲明珠,不知如何穿法,特来求教。”采桑娘答道:“以蜜汁润珠眼,以细韧蚕丝粘蚁尾,同放匣中。密盖静置,隔一夜蚂蚁必能度丝穿珠。”子贡揖谢问姓名,采桑女答道:“吾乃泄冶之孙女,幸勿漏泄。”

子贡谢别而归,以言转告孔子,如法炮制,静候一夜,果然贯穿。孔子叹道:“丘智不及采桑女,徒有虚名!赐可问明白她的出身吗?”子贡回答道:“问过了,她自称为泄冶的孙女。”孔子叹息道:“原来是忠臣后裔,怪不得有如此过人的才智。”子贡问道:“赐知泄冶曾为陈灵公的司库,所以家属知库中藏有明珠。泄冶因见灵公与夏姬私通,同国卿宣淫于朝,不避耳目,即以忠言直谏,致被杀戳。他的死节与毕干谏纣王被杀相同,可算得是‘仁’吗。”孔子说:“两人的身份不同,岂可同日而语。比干与纣王,亲为诸父,官居少师。欲保社稷之长存,拼死犯颜直谏,还望身死以后,能够唤起纣王觉醒、悔过、迁善。这是大臣杀身成仁的忠节,所以,万古流芳。至于泄冶与灵公,即非骨肉亲戚,官位仅居大夫。眼见君相宣淫,国事已无希望。不思急流勇退,以做明哲保身之计。欲以俾官直谏,挽回国君的昏淫,虽死无益,只好称狷,不能为仁。《诗经》云:‘民之多僻,无自立辟。’这个就是泄冶的行事。然而陈灵公时期的卿大夫,人人能够象泄冶一样,灵公岂敢宣淫于朝。所以,称他为忠臣。”

说罢,孔子亲自捧九曲明珠入宫进呈。惠公奖励了几句,孔子退归寓所。朝中佞臣虽然经常进谗,无如孔子位居客卿。没有决定权,只有顾问权,对于奸臣们来说,无关重要。又加上惠公颇加敬礼,所以孔子在陈安居了三年。

 

一百零二、第三次返回卫国

卫国的卿大夫几次派人到陈国邀请孔子,孔子也因为在陈国已经没有发展抱负的可能了,毅然决定还到卫国去。所以遂同诸弟子谢过陈惠公,驾车第三次还卫,仍然住在遽伯玉家中。伯玉力荐于朝,灵公因没有相当位置,仍以客卿礼相待。子路高兴万分,来见夫子,并叙扩别之情。现在卫国仍是遽伯玉为相,子路为右司马。孔子在卫常与卿大夫讲学论道,有时也回答一些卫灵公提出的治国问题。此时孔子的心情栖皇、沉闷、不得志,感到自己的德化、仁政希望渺茫。

一天,子路来见,说:“前几年夫子函嘱由安顿的宋国旧馆人,看守馆舍三年,人品忠实、善良、勤快,不幸今日病逝。”孔子听了,惋惜道:“丘无旧馆人拼死相救,早已死在宋司马桓魋手里了!今他先我而死,岂可不吊。”接着叫人购置吊礼,同诸弟子往吊旧馆人,孔子亲自上香,抚棺三号,继而大哭。子贡劝道:“夫子年高,过分伤悲只怕有伤贵体。”孔子止哀拭泪,命子贡解御车之马赠于死者家属,吩咐变卖以助丧葬。并对死者家属说:“本当厚馈,只因做客囊空,不得已脱骖相赠,聊表我心。”子贡说道:“赐随侍多年,见夫子亲友丧亡,不曾有所赠,而今脱骖以赠旧馆人,不嫌非礼吗?”孔子答道:“送死不当酌礼,只问哀思与情谊。丘受馆人惠,厚于亲友,故抚棺而泪出痛肠,哀伤不已。脱骖相助,尚嫌微薄啊!二、三子也受过他送信脱险的高恩,虽无馈赠,应该拜谢。”子贡便同诸弟子依次向灵前跪拜行礼毕,然后随夫子回寓。

时至晋国的赵氏家臣佛肸,原为中牟宰,忽然据邑阴谋造反。素闻孔子大名,专程派人带厚礼与书信到卫国,求见孔子,呈上礼单和书信。书中大意是说:赵氏欲复晋社。肸世代为晋民,深知大义,不愿助逆犯上。毅然树义旗于中牟,欲为晋国谋中兴。自知才力不胜,非得大贤相助不可。特命小价奉函征聘,伏望即日命驾来牟,共图义举等语。孔子看罢来书,心想,我即适陈还卫皆不得志,何妨且到中牟去。佛肸若是当世俊杰,也可共图尊周攘夷等事业。转念之间,就嘱来人先回,丘当于三日内来牟。若三日不来,就不必等我了。来人应命告退,正遇子路来问候。子路盘问来人,知为中牟宰所使,方知孔子要到中牟去,辅佐佛肸谋反。子路非常惊讶,急行入室,向孔子说道:“从前由听得夫子说过,亲身干不善的,君子不入其党。现在佛肸以中牟叛,夫子将往助贼,这算什么呢?”孔子答道:“是啊,丘有过这几句话。不过丘还说过,君子坚如金石,磨不薄,染不黑。所以,随便到什么地方,无可无不可。我不是匏瓜呀!可以常挂在一处不吃东西的!”子路很心酸地说:“夫子栖栖皇皇,去宋、适陈、三次返卫,大道终不能行。用心是苦极了,好比是饥饿的人,不遑择食。但是由知道佛肸是阳虎一类的人,并闻虎贼也在晋国。就是他教唆佛肸谋叛的,这等小人怎么能够和他共图大事呢?”孔子问道:“由,你的话确不确?”子路答道:“由安敢以诳言欺夫子。若然信不过,请先派人到中牟去调查明确,然后再亲身前往,以免后悔。”孔子称善,即派公良儒前往调查。

公良儒调查回来报称:“佛肸残暴不仁,中牟百姓怨声载道,个个不服。而且,赵简子正在编练三军,行将伐卫。佛肸已经败漏,不敢再阴谋造反了。”孔子付之一叹,无答。

孔子得知晋国的赵简子要来攻打卫国,立即与相国遽伯玉商议。说道:“我想到晋国去见赵简子,游说不要来犯卫国。”伯玉担心孔子年迈,不忍让他奔波,还防止夫子一去不回。便道:“大驾缓行,待瑗派人致函故友史黜,托他游说赵简子莫伐卫,如果无效,只好劳驾一行。”孔子称善,伯玉修书,命心腹往晋拜见大夫史黜。呈上书信,史黜拆阅一过,向投书人说:“回去和你们相国说,有黜在晋决不让晋军渡河。”投书人回国复命。

晋国的赵简子名鞅,是晋国四卿之一。晋国本来设六卿,同掌朝政,自从范氏、中行氏灭亡后。现在只有赵、韩、魏、施四卿,瓜分晋地,各据为封邑。

赵鞅儿子很多,没有一个成器的,个个状貌矮小,且是不学无术。一天,赵鞅把天下名相姑布子卿请到家中,从长子、次子、挨相一遍。子卿道:“皆不能继承大业。”鞅闻言垂头叹气。子卿正欲辞出,瞥见一幼童。在庭中胯下骑竹马,手拿小木棍,追奔逐北的玩游戏。此幼童面似赵简子,便问道:“这位可是令郎吗?”鞅答道:“是我幼子无恤,贱俾所生,更不足为道了。”子卿说:“人生贵贱兴废,不在出生高下,全凭骨骼面相而定。此位相貌迥异诸公子,敢请叫来一相。”说罢,便无恤面貌格局、天庭、地格、山根、年上、寿上、准头、金木水星,仔细端相。向鞅拱手说道:“此位正是将门中的跨灶子。将来的功业、名望,皆能强爷胜祖啦。”鞅立即厚赠姑布子卿,亲自送出庭外而别。

此时,正遇史黜请见,向简子道:“黜闻将军近日训练三军,行将伐卫,未知确否?”

赵鞅答道:“吾欲伸张晋国的威力,不得不先伐卫。”

史黜说:“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列国无不敬服。取威定霸,当行仁义,禹汤得天下,就是前例。况且卫与晋为近邻,可做藩篱,理应修好,以作外援。若兴兵结怨,分明是自绝外援,愚意认为不可。”

简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卫灵公惧内,放任南子秽乱宫廷,不能治家,焉能治国。我不打他,若他国捷足先登,这便如何?”

史黜请命出使卫国观察虚实,简子允许,限期一个月。史黜领命还家,更换商人服装,径往卫国。半年以后回国,方才回来复命。简子劈面问道:“大夫因何逾期始归?”史黜答道:“卫君毁誉参半,不敢不详加访察。且观卫国的卿大夫持躬行政,阅时半年,方始明白。卫有贤臣遽伯玉为相,史蝤为大夫,孔仲尼为客卿,孔门弟子子贡、子路等颇得卫侯倚重。这就是《周易涣》上说的:‘涣其群元吉,光大也。’怎么能够敢去侵伐呢?”

简子问道:“什么叫涣其群元吉?”

史黜说:“去朋党以事君光明正大,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卫国的佞臣已经撤职,围绕在君王周围的都是正大光明之臣,怎么可以欺侮呢?”简子听了,就此安兵不动,只管训练士卒,厚植势力,欲夺晋国的君位。

史黜走后,简子独自思考:“以臣弑君,那是篡逆,必为公论所不容。从前赵穿弑灵公,只因我的先祖赵宣子逃亡未曾离开国界,尚被史官黄狐直笔大写‘赵盾弑君’。论我现在的官位,与先祖相同,欲行弑君夺国的大事,决不能重蹈先祖的覆辙。必须先把国内有名的贤人、正直之官杀掉;然后再杀国外负天下重望的圣贤。只有这样,我才能高枕无忧,横行无忌。不怕史册遗臭万年了。于是开始留心查访国内外贤士,策划开刀动手。当时国内有鸣犊、窦隼、舜华三位耿直贤士;国外负天下众望的就是鲁国孔丘,现充卫国客卿。把这些人杀死,图晋国易如反掌,其他史官也就噤若寒蝉了。”

注意一定,即征用鸣犊、窦隼、舜华委任重职。隔数月,找罪名,一并杀了。

 

一百零三、去晋途中返回

本节人物:赵鞅,即赵简子。春秋末期晋国的卿大夫。又名志父,亦称赵孟。在晋卿内乱中,打败了范氏、中行氏。晋定公十九年,公元前493年,袭击护送粮饷给范氏的郑兵,誓师说:“克敌者 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结果大胜。他战胜范氏、中行氏后,扩大封地,奠定了此后建立赵国的基础。赵无恤成赵君。迁邯郸为都,这是后话。

鲁哀公二年,孔子前后在卫国已经客居四年多,因卫灵公昏庸无能,又加惧内。所以,孔子始终没有施展抱负的余地。

诛杀直臣的大惨案在晋国发生以后,盛传晋国执政的大夫赵鞅正在招贤纳士。此时,赵简子使人到卫国,用厚礼征聘孔子,前往晋国相助。此时孔子尚蒙在鼓里,不了解晋国国情。

孔子本来想到晋国去,恰巧赵简子使人来聘,正合己意。即可收礼应允,命来使先回去复命。孔子即同弟子驾车登程,恐怕遽伯玉挽留不放,未曾亲去辞行,遗书托子路代辞。子路得悉孔子已经动身去晋,急急跨马追及。向孔子说道:“由闻赵简子贪得无厌,虎狼之心,夫子岂能与他共事?敢请快回车!由愿与遽相国力保夫子为右相如何?”孔子拒绝道:“行志已决,子勿多言。回去在君相前代我婉言辞谢,他日和你再见吧。”说罢,驱车而行。子路只好回城,代师辞行。

孔子一路乘车前进,及抵一条河边。腹中饥饿,便同子贡下车,走入客店打尖,马匹自有人带去喂料。孔子、子贡、及诸弟子正在用餐。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直到孔子面前,行礼问候。说道:“夫子为何在这里打尖,莫非要到晋国去吗?”孔子见是门下弟子申绩,就招呼一同入坐而食,一边说道:“正是到晋国去。简子特派专使来召,不得不往晋一行。仲由曾说简子贪暴不仁,虎狼之心。你是晋人,现在刚从晋国来,见闻必广,赵简子的为人究竟如何?”申绩回答说:“鸣犊、窦隼、舜华三人,是晋国束身自好的君子,耿直善良,忠心事君。赵简子特派使来召,当他们为贤士,尊以上宾,委以要政。不料未及半年,都找借口,三人具被杀害。近来专事练兵结党,招兵买马,营私拨扈,欲夺君位。若然有人背后议论他的不是,隔不多日,就要杀人灭口。所以晋人听得议论着他,都要掩耳躲避。绩所闻真实不虚。”孔子听得这样一席话,兴致速灭,哑然不发一声。

等待食罢,付过东道,与申绩告别。独自走出客店,直到河边,望着滚滚河水,滔滔东逝去。孔子感叹道:“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渡此河,殆命也夫!”子贡问道:“夫子何为作此歌?”孔子答道:“鸣犊、窦隼、舜华具是晋国的贤大夫。并且是在赵简子没有得志的时候,幸赖此三人的辅助,才能得到成功。现在得志了,竟然以怨报德,杀死三人。丘闻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其郊;竭泽而鱼,则蛟龙不潜其渊;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其邑;这个就叫做物伤其类。鸟兽见了不义,尚且晓得趋避,何况是人呢!”说罢,命子贡不要渡河,返车而行。

孔子调转马头,向南而行,心绪不宁,天色已晚,投客舍而歇。是夜,孔子盘腿而坐,鼓琴而歌,以记哀思。便写了一首《陬操》,借以排忧解愁。次日登车欲行,子贡问道:“夫子现将到哪里去?”

孔子答道:“卫国的卿大夫待丘甚厚,本想返卫。但丘既不别而行,仅隔三日,不召而回,自觉无颜。”孔子进退两难,到哪里去呢?难道圣人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吗?

 

一百零四、进郑吃闭门羹

在孔子去晋返回的途中,子贡问夫子到哪里去?孔子说:“到郑国去。”接着孔子与弟子们讨论说,子产当国十数年,能够以一小国。夹在晋、楚两大国之间,不但没有灭亡,而且不曾经着兵祸。丘要到郑国去参观子产的政绩。弟子应命,驱车向郑国进发。

及日中,人马俱乏,找不到客店打尖,在树下荫中稍息。马匹脱缰,跑到农田里啃了庄稼。农人瞥见,大怒赶来,把马牵走,扣了起来。子贡在树荫中望见,急急奔去,向农人深深作揖。说道:“吾随夫子,宣传周公的治国之道,事关重大,急待赶路。况且,只是一匹马啃了你的庄稼,为数也不多,请你快归还我们的马。”农人看了看子贡儒生的打扮,好象没有听懂,置之不理。子贡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孔子向子贡道:“你用大道理向不懂大道理的人求情,就好比以大牢享野兽,以九韶引飞鸟,有什么用呢?这是你之过,不能归罪于农人。”说着,又派圉人(马夫)往索。

马夫走去,向农人说道:“我不是在东海种地,也不是到西海旅游。我的马驾车到这里,快要饿死了,啃了你几口庄稼,也是很难免的。你要是扣了我马,我们走不了,车上十几个人,将随你到家中取食充饥。你要吝啬不尽地主之情,在你家饿死几个人,怕你不偿命吗?”农人听了,吓得目瞪口呆,一边解马,一边笑着说:“快牵走你的马,赶路去吧。”孔子含笑登车,对弟子们说:“办什么事情,要用什么样的人;说话要看对象,才会有利于把事情办好。”

一路上比较顺利,平安到达了郑国。离城大约五十里,孔子叫子贡驾车先入郑都,访问风俗人情,有何禁令。孔子同一班弟子步行,直到黄昏,方抵郑城东门,等候子贡。

子贡办完事,四处找不到夫子,十分着急,在西门遇见了一位老者。施礼问道:“我们的老师,鲁国的孔丘,已经来到了郑国,他年纪快六十了,身体魁梧,您是否见过?”

老者回答说:“我在东门见过一个奇人,身长九尺多。生着一双虎目,龙鼻,阔额高颧。头似唐尧,颈似皋繇,肩膀像子产,腰腿像大禹,累累然好似丧家之犬。”

子贡听了,连忙跑到东门,找到了老师。自贡把老者的话向孔子一说,孔子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笑着说:“像尧皋、子产、丘未敢自信。不过姑布子卿,说我若丧家之狗。现又有人说像丧家之犬,倒是很形象啊。”孔子抖动着身上的土说,你们看我这副摸样,该是多么狼狈呀!

夫子的嬉笑,使弟子们也禁不住笑出声来,狼狈相顿时全削。说罢,暂时找寻客店,住下休息。

次日,孔子命子贡去拜见郑声公。子贡应命而去。不多时,低着头,神情懊丧地回来了。向夫子禀报说:“郑君傲慢无理。他说眼下干戈四起,只能以武力争霸。孔丘宣扬礼治仁政,德化教育,述尧舜之思想,谁还信那一套过时的东西。况且,郑属小国,不欲争霸。你转告孔丘,寡人无暇与之会面,请他速离郑国,免却引起麻烦。”

孔子转身对子贡开玩笑说:“寓主人与你是个同行,也似个辩士。”颜回、子骞、子路、公良儒在侧,大家茫然不知夫子用意。子贡问道:“夫子怎见得他也是个辩士?”孔子说道:“我见他双目流动,鼻孔大,唇皮薄,举足高,底气足,衣服宽搏,健谈不倦,怎说不是你的同道,也可做你的弟子了。”

大家捧腹大笑,一个闭门羹、逐客令,就这样被消化掉了。

 

一百零五、论谏君仲尼阐明五义

郑国,子产,即公孙侨、公孙成子,春秋时期的政治家。郑国贵族子国之子,名侨,字子产,一字子美。《史记》记载:“孔子路过郑国,与子产亲如兄弟。”时在郑声公五年,公元前496年。子产在郑国实行改革,整顿田地和沟渠,有利于农业生产。后又创立按‘丘’征‘赋’的制度。把刑书铸在鼎上公布。不毁乡校,以听取国人的意见。这些改革给郑国带来了新气象。他还提出“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的命题,反对当时的迷信举动。

一天,孔子带了子贡,往谒子产。

子产向孔子说道:“侨久慕大名,门墙贤士三千,堪称古今第一师表。侨久欲拜望,只恨政务羁身,不能摆脱,有愿难偿。今幸大驾降临,快慰之极。但愿不吝指教。”

孔子答道:“相国谬听虚名,这样推崇,简直叫丘无地自容了。丘好似失林鸟,幕巢燕,连年漂泊,寝食不安。前日耳闻,贵国有贤宰相,周旋于晋楚两大国之间,能使兵车之辙不留郑境。君臣和睦,万民安乐。丘特地来观光学习,以广见闻。今承您老谬赞,怎不令丘汗颜无地呢?”

子产说道:“侨摄行相事,已有数十年了。虽则得免强国加兵,不过事晋事楚都是徒劳无功。兼之小国兵微,全无发达可能,本不敢妄动干戈,能自保不受兵害已是不易。有时,遇有大国征伐他国,还不敢不遵命出兵,因此,恼恨之极,请教有无对付的善法吗?”

孔子很从容第答道:“国家的存亡盛衰,不限于疆域的大小。成汤居亳,低仅七十里,文王居西歧,武王居镐,地仅百里。初始的处境,也和贵国相似。自己虽无侵犯他国的野心,一旦上国有命,令伐他国,忧不敢不出兵。到后来却能够统一天下,诸侯无不悦服来朝,相国何用恼恨呢?”

子产问道:“敝国虽然不敢希望有汤、武的盛业,但夫子既称处境相似,敢问汤、武用何法以奉事上国,后又能统一天下呢?”

孔子回答说:“修德以待天时,举贤以佐国政。成汤得伊尹,知为大贤,委于国政,方成克桀建国的大功。文王访贤于渭水,举太公望为相,武王继承父业,克成兴周灭纣的伟绩。桀、纣失天下,均因残杀忠良。桀杀龙逄,纣杀比干,天下贤士,裹足不前,国随灭亡。丘历观古史,凡是能够倚重贤相的君主,国必兴盛发达。贤奸不分,忠佞不辩的人主,国必扰乱。嬖爱奸臣,陷害忠贤,荒淫无道的人主,国必灭亡。至于以小国奉事大国,舍却恭顺,再无别法。相国在位多年,能使两国不忍加兵于郑,能事已尽,还有何求呢?”

子贡问道:“齐国自晏平仲死后,国无贤相,景公已垂暮之年,尚能维持大国的气势,是不是靠的平仲的遗谋呢?”

子产说:“侨以为齐景公晚年无贤相佐治,不至于被强国灭亡,这不是晏婴的遗谋。应该是管仲以仁取信、九合诸侯的余威,没有泯灭。”

孔子说道:“齐国三贤并称,就是鲍叔牙、管仲、晏婴。一般人都称管仲有大功而推举三贤之首。丘不这样想,当以天生次序,鲍叔牙居首。叔牙摄相之日虽短,因知管仲贤才实出己上,力劝桓公莫记射钩之仇,自己愿以相位相让。这种公而无私的气度,的确古今少有。”

子产又问道:“夫子为鲁国司寇,兼摄相事,鲁侯可算是倚重,为何弃官适卫呢?”

孔子答道:“只为君上血气方刚,溺于声色,荒于朝政。丘屡进直谏不听,讽谏又不听,不得已弃官以行降谏,还望鲁君觉悟飞骑召回。不料再宿出境,追骑不来,丘只好到卫国访友。”

子产问道:“忠谏共有几种区别?”

孔子答道:“忠臣谏君,共有五义:一是详陈事理,正言进谏,叫做谲谏;二是不用饰词,愚戆尸谏,叫做戆谏;三是降卑身份,弃官以谏,叫做降谏;四是秉着忠心,直言犯谏,叫做直谏;五是借事做譬,婉言避害以谏,叫做讽谏。”

子产说道:“得君一席话,茅塞顿开,不过五谏的用法,还请明白指点。”

孔子答道:“这个要默察人君的度量,仁德之君行谲谏;敦厚之君行直谏;荒淫之君行降谏;顽固暴烈之君行戆谏;英明之君行讽谏。丘再举个例子你听:楚昭王将往荆台游猎,司马予祺忠言直谏。昭王大怒叱退,只管传令备车出游。尹子西稽首称贺说道:‘荆台为名胜之区,当此暮春天气,百草争妍,鸟兽丛集,正是大好游猎的时期,岂容错过!’昭王大喜,手扶子西的肩膀说道:‘与你同游共乐如何?’子西感谢王恩,乘马护驾出游。约莫行了六七里,子西忽然扣马命车驾暂停,接着向昭王奏道:‘臣有话要说,不知大王肯听否?’昭王道:‘子西奏来’。子西奏道:‘臣闻为人臣而忠事君上者,爵禄不足以赏;为人臣而谄媚阿谀君上者,刑罚不足以诛。司马子祺谏阻出游,实为忠臣;臣贺大王出游,实是谄谀之臣。愿大王赏忠诛谀,整饬纲纪,使佞臣不敢再以游乐惑君。’昭王说道:‘司马诚属忠臣,不过只能谏阻孤王,后世再来往游该如何整饬?’子西又奏道:‘禁止后世往游,极其容易。大王于千秋万世之后,遗命筑山陵于荆台之上,那么后世子孙,必不忍游猎于父母墓前,以取欢乐了。’昭王纳谏,遂罢荆台之游,传令还宫。子西可称为善用谲谏的大臣。”

子产听了这一席话,非常佩服,即用少牢宴飨(用羊和猪招待客人,诸侯大夫用之叫少牢。天子社稷用之叫太牢。)孔子。并且邀请了一大批贤大夫作陪宴,尽欢而散。

孔子回到寓所,子贡问道:“子产与夫子一见如旧相识,好象是多年不见得老朋友。这与晏平仲的善于人交有所不同,究竟侨与晏两人所抱的政见有什么区别吗?”孔子说:“子产治郑施德于民,是百姓的惠主,于学是个博物家。晏子治齐显君于世,是个有胆略的忠臣。立身各守恭敬,两人可称伯仲。所以,我皆以兄弟礼相敬。”

由于孔子与子产的关系,师徒们暂时在郑国住了下来。

 

一百零六、经蒲遭扣

卫相遽伯玉,自从孔子不辞而别后,便向子路追问去向。子路回答是去了晋国,伯玉修书,差人特往晋国找寻孔子。寻找一个月,杳无音信,只好回来复命。伯玉再命孔子的弟子高柴往寻,孔子未寻着。不料,卫国内部却闹出了一个大乱子。

卫灵公与南子的儿子蒯聩,发现弥子瑕自由出入母亲的寝宫后。往见宰相遽伯玉,秘密嘱咐找借口,正法弥子瑕,保全其父子的体面。伯玉应命,留心弥子瑕办事,查着错误后奏报灵公。灵公惧内,只把弥子瑕降职处理,蒯聩怒气不平。南子不见了子瑕,寂寞难忍,逼着灵公召(婚前情郎)宋朝来卫,以兄妹名义,留居宫中。一时,丑声四扬,灵公假作痴聋,蒯聩恨如刺骨。密嘱家臣戏阳速,伺隙刺杀南子。事败,蒯聩携带太子党逃奔晋国,部分大臣恐怕太子党事件殃及己身,也都相约岂官而逃,投奔蒯聩。朝中走了几个老臣,导致国内空虚。

这时,遽伯玉已经得悉孔子在郑,急修书派子路到郑国迎接孔子。帮助卫国治理整顿。

孔子见子路奉遽相命来迎,即叫颜回收拾行李,命子贡驾车,亲往子产等几个贤大夫处辞行。回来同诸弟子登程,一路驱车向卫国前进。车马抵达卫国蒲地(蒲地今河南长恒县境内),遇上了大叛乱,孔子师徒被扣留不得前进一步。

原来,蒲地公叔氏,因为卫灵公无故追杀蒯聩,正在聚集兵马,组织力量,联合诸邑,据蒲以反卫。计划杀进帝丘,活捉卫灵公,诛杀南子,迎接蒯聩即位。

及见孔子来蒲投宿,公叔氏素慕孔子大名,久闻他力平鲁乱,又知他与遽伯玉甚密。防他再到卫国去辅佐遽瑗,与己不利,所以,便叫人到客舍中,询问孔子到哪里去?孔子直答:“到卫国去”。公叔氏太息道:“孔丘返卫补助遽瑗,吾事难成,不可放行。”遂令三百军士,团团围住客舍,不得放走孔子。

第二天起来,孔子被困不能登程。弟子公良儒、子路素俱勇力,都在夫子身边。尤其是公良儒,以私车五乘随行保护。当下,戎装执剑,向夫子请命道:“良儒随从夫子,遇难于匡,逢险于宋,今又被困于此。遭迹这般艰难,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吗?于其见夫子仍困于难,不如让我去和他们决一死战。杀出一条血路,子路你们保护夫子冲出去。”孔子说:“先礼后兵,问明为什么阻住我们的去路?”

公良儒立即挺剑率众踏出馆门,向围馆的蒲人怒目直视。厉声问道:“吾夫子是鲁国孔丘,与你们蒲人素不相识,并无仇隙,今因从郑返卫经过此地。寄宿一夜,食宿费照付,不缺分毫,为什么阻住去路?着即说个明白,否则刀剑无情,莫怪伤了你们的性命!”蒲人闻言惧怕,急请公叔氏亲来。公叔氏一见公良儒、子路凶神恶煞般的身躯,手持利剑、长矛,威风战立,着实吓了一大跳。口气缓和下来,向公良儒说:“我是卫国的公叔氏,因灵公宠惧南子,逼世子逃亡,灭绝天伦。我们集结蒲众兴师问罪,以保宗社。久慕孔子是当世圣人,若到卫国,必为灵公出谋迎敌。自知不是对手,斗胆出此下策,阻住适卫之路。孔子若允许不适卫,我们立即解围放行。”

孔子听的清清楚楚,即告子贡出去答话:“我们到晋国去,是应赵简子所邀而来。”公叔氏说道:“只怕口不应心,肯和我们立盟者,即开放东门送行。”孔子即请公叔氏入馆立盟。孔子说:“孔丘好似野鹤孤云,到处不过游历小住,卫国既然逼逐世子,南子是丘素来痛恶的,现在决计往晋以应赵简子征聘。”公叔氏深信不疑,解散围众,亲自护送孔子乘车出东门。

 

一百零七、子贡一言止乱

蒲地解围,孔子一行出东门。子贡驾车,行近日中,适逢赴卫、晋的交叉路口,子贡请示去向。孔子命:“往卫国去”。子贡含笑问道:“与公叔氏的盟言,可以不算数吗?”孔子说:“阻我去路不仁,逼我立盟,成他逆谋不义。不仁不义的盟言,怎能作数!”子贡于是驱车转道向卫前进。直抵卫国帝丘,子路已经先行一步,向灵公复命。

得悉孔子驾到,卫灵公率同相国遽瑗、子路、高柴等出城迎接。孔子慌忙下车以臣礼见过灵公,次与伯玉相见。伯玉与孔子同车进城,君相一同都到伯玉府中休息。孔子把在蒲地被阻的经过说了一遍,灵公问道:“公叔氏既然据蒲阴谋造反,寡人欲行先发制人,出兵伐蒲,消灭公叔氏。”孔子答道:“不可,蒲是国之屏藩,重臣驻守,可挡晋、楚加兵之路。伐他,必加速他投晋,得不偿失,且多后患!不如命一能言之士,往蒲游说公叔氏。取消叛意以固边防,最为上策。”伯玉赞称道:“瑗也想如此,不过朝中缺少辩士,只有借重门下,相烦子贡辛劳一趟了。”孔子目视子贡,子贡正容说道:“相国有命,赐愿效全马之劳。”灵公大喜,就在相府中设宴招待孔子及诸弟子,并下榻伯玉家中。

次日,子贡驾车,奉君命至蒲见公叔氏。公叔氏接入讶然问道:“子刚刚离去怎么又返回来了?”子贡说道:“赐次来一则代夫子声明负盟之罪,二则为吾公解惑指迷,三则为广大的蒲民谋划安全。”

公叔氏说道:“在下愚蒙,敢请先生明白指教。”

子贡答道:“吾夫子本拟适晋,至河边得悉赵鞅杀害鸣犊、窦隼、舜华等贤士,顿生兔死狐悲之感,不得已负盟去卫。及见灵公方知将军整理兵车,行将伐蒲。夫子不忍见公受身败名裂之祸,奏请先礼后兵,特命赐来向公解惑指迷。吾公举事谋反,第一靠的是蒲民,第二投晋求援。殊不知蒲众全体都不愿意降晋,肯为公出力战斗的,只有公之心腹十数人,怎么能够抵挡将军文子的精兵。至于战败奔晋乞求于赵鞅,尤其不可,因为鞅疾贤妒能,贪财残暴,只是恶贯尚未满盈,而且还有阳虎助纣为虐。公若举蒲求援,蒲众全体不纳晋吏,吾公不免获咎,只怕拘囚送归卫廷,这却后悔莫及了。公何故要抛弃这宗室重臣的富贵,去做牢狱待罪的逃犯呢?赐言已尽,惟公自决。”

子贡一席话,说得公叔氏不寒而栗,从头到足冒了冷汗。镇静了一会儿,答道:“金石良言,敢不听命。不过箭在弦上,如何收拾呢?”

子贡指教说:“这有何难!在疆场上战斗,各执干戈,血肉横飞,尚且能够化为玉帛,重修旧好。何况吾公,未启兵衅,收拾极易。速修一道谢罪简表,交赐带去,公则照常办事,就算收拾了。”

公叔氏依言,授意记事官,速备谢罪表。自己陪子贡进了茶点店,等到谢罪表备好,交给子贡。子贡收了表,告辞回转。直接到了遽相府,呈上谢罪表,把和公叔氏问答的话略述一遍。遽相、夫子、子路、子骞,公良儒、子皋等无不赞赏子贡的口才。

 

一百零八、掌刑须守五诫

卫国宰相遽伯玉听了子贡的报告,看过公叔氏的谢罪表,内心有说不出的感激。请子贡在一旁稍坐,即入宫朝见灵公,呈上公叔氏的谢罪表,奏明子贡的游说辞。灵公说道:“朝中缺少这样一个好口才的贤士,委他为上士如何?”伯玉奏道:“六艺皆可以学习而成,惟有口才,属于天赋才能,最为可贵。所以孔门弟子三千,擅长口才的,只有子贡、宰我两人。列国不少贤士,擅长口才的,也只有吴国季札、齐国晏婴。子贡曾为邑宰多年,政绩斐然,民众感激他,立为生祠。主公若然信用,应为大夫,专司报聘迎宾之职。量才器使,方能收到左膀右臂的效力。”灵公道:“准委子贡为大夫”。伯玉又奏道:“国事繁重,朝中又走了三个大臣,瑗一人难以应付,请命特委孔丘为右卿,与瑗同参相事。还有士师一职,自原任随蒯聩出亡后,尚无委任。孔子门人子皋,臣已经几次差他办理国家大事,均能圆满完成任务,委他为士师,以酬其劳。”灵公说:“卿即为国荐贤,公忠体国,一一准奏。”

着即加札:特任孔丘为右卿,同参相事。

特委子贡为大夫,专司报聘迎宾之职。

特委子皋为士师,专司刑罚之职。

伯玉领命,即在宫中备好三道札子,出宫回启来见孔子。把三道札子一并递给孔丘,孔子看过,一给子贡,一给子皋。说道:“你们自省能力,胜任的接收,不能胜任的交还。”子皋先辞不能胜任,子贡也把札子交还。伯玉不收,向子贡说道:“子的口才可称为当世无双,所以不愿意大才屈就小用。不过你们夫子已经被我拖牛下水,怎么能够不在夫子左右助理呢?”子贡说道:“赐当然与夫子同进退,不敢自专。”孔子向伯玉谦辞了几句,伯玉不依。说道:“枉为知己,因为朝中走了几位大臣,请你屈留;你再谢辞,只好强制你做左卿,瑗做右卿了。”孔子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委任札。子贡、子羔也把委札藏好。第二天,孔子协同弟子,一起到宫中向灵公谢委,各奔衙门任事。

子贡做过多年的邑宰,经验充足,不用细说,一定会是轻车熟路。子皋还是初入仕途,不便担心。就向夫子请教说:“士师为专司刑法的狱官,自觉没有一点经验,谨请夫子明白教我。当士师怎样才能尽责尽职?”

孔子认真细致地教导说:“士师为掌刑的法官,全国的民命所托,万万不可疏忽。必须守住五条戒律,你当谨慎奉行。第一诫,不枉法;第二诫,不徇私;第三诫,不纳贿;第四诫,不慎刑;第五诫,不梗直。要知冤狱都是枉法造成,士师不枉法,遇有冤狱,细心审察,一定要力为昭雪。徇私则说项求情者纷至,怎么能够应付?只有一条,那就是堵死这个口子,不徇私,执法如山。私是人的秉性,公是人的天性。出生前以天性用事,出生后以秉性用事。士师之职需要不偏不倚,执中、用中、公道中正。王侯亲子犯法,与庶民一体同罪,说项求情者自绝。纳贿,就是贪财,为官吏之大忌。原因源于私,疾于‘我’字,‘我’字当头,公则泯,威则亡。士师之职公生明,廉生威。‘贿,财也’。故贿中之‘有’,为有用、有利、有求、有需。用财用贝换取钱、权、财、物。不纳贿就是清正自爱,秉公治狱,人们自然爱戴。刑,刑之一字从开,从刀。用刀让人开口,惩罚罪犯,古代用刀,开口,招供,体现了刑具的作用。慎刑,就是用刑必须谨慎,不可使人屈招。不慎刑,就是说溢用刑罚,使无罪的百姓被受刑罚的痛苦,于心何忍。春秋末。刑罚多种多样,惨不忍睹,挖心、斩首、腰斩、炮烙、车裂、绞刑、凌迟、刖足、墨刑等等五花八门。士师掌刑罚,万不可滥用。梗直,就是铁面无私,忠梗率直,无论你是公侯将相,犯了法,也要奏请君命治罪。不梗直,就是见了有势力的人犯罪,不敢直奏,没有铁面无私,使得罪犯逍遥法外。这五种是做士师的金科玉律。”

孔子接着举了一个最近发生的例子来说明,这个例子在《左传》中有记载,那是发生在公元前528年,晋国的事。说:“晋国的邢侯和雍子争田,控告于司理官叔鱼。开始,叔鱼断案公正,罪在雍子。雍子有个女儿,甚美丽,送鱼为妾,以求翻案。鱼得美女,改判邢侯有罪,田归雍子。邢侯怒起,将叔鱼、雍子二人杀死于当朝。正卿韩起问叔鱼的弟弟叔向,正声问道:‘此案罪在何人?’叔向断案说:‘三奸同罪,轻重无分。雍子自知有罪,赂以买直,以女为贿赂而求直,使败诉转为胜诉,罪不可赦。叔鱼贪色反断,贪赃枉法,断不可赦。邢侯当朝杀二人,杀人者杀,其罪相同。’《夏书》云:‘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雍子自己知曲,以贿赂求直就是昏,叔鱼暗中受贿就是默,邢侯杀人无忌就是贼。按刑书当杀。韩起依言,斩邢侯于殿外,雍子、叔鱼暴尸于市。叔向可称得上是执法无私,大义灭亲的直臣。治国制刑,不能蔽亲,所以你做士师,也当以叔鱼为戒,以叔向为师,可保不亏职守。”

子羔拜辞,径向士师衙门接事。

 

一百零九、孔子治卫得罪了小人

在卫国,孔子与宰相遽伯玉同参国政,事事由孔子主裁,伯玉无不惟命是听。

一日,孔子含笑向伯玉说道:“治国要宽猛并用,严松结合,标本兼制,方可收到水火既济之功。吾公治卫政尚宽和,百姓诚然得到了明显得实惠。不过宫廷秽乱,丑声四播。丘认为春秋责备难免,怪你为什么不早加整饬?”

伯玉回答说:“这个是家事,君上惧内过分,不敢过问。前世子欲雪此耻,几乎被杀,还是我亲自送信方得全身逃亡他国。你道如何着手整饬?”

孔子说道:“治国论政以治本为稳,本治则德自普,民自化,标自盛。治家以治标为妙,莠除则苗旺,苗旺则库赋足。世子不治标而治本,难免自取其咎。丘有治标之法,肃清出入宫的佞臣,朝纲就能自振了。”

伯玉说道:“欲速则不达,还是谨慎从事为宜,只怕善心不得善举!”

孔子说:“当然还是逐一淘汰,小心谨慎,不可操之过急。丘知司库詹和、司礼孙都,均属以美色见宠于南子,并且在朝中广结声援,不知确否?”

伯玉回答说:“绝非虚言。不过詹、孙二人,君上非常宠用,恐怕不容易淘汰。”孔子说:“当缓图之。”

光阴迅速,转眼已经到了腊祭之期。孔子为陪祭官,他认真负责,亲自查点国宝祭祀玉器。发现缺少四件,先问伯玉,上届腊祭,国库的祭祀宝器全否?伯玉回答一样不少,所用具全。孔子便向司库詹和责问道:“国库玉器传自远代,乃是无价之宝。所以特设司库,以资看守。今既遗失,是你疏忽,此乃失职之罪,你可知罪吗!”

孔子借着遗失国宝之事,奏明卫灵公,把詹和降为邑佐治吏,灵公准奏。孔子退朝,伯玉说道:“速命詹和赴边邑任事,迟恐走不成。”孔子回转衙门,传见詹和不到,哪知他已经进宫向南子哭诉。南子便替他代求灵公,取消孔相前命,另掉他职。灵公即下手谕给右卿,取消前命。孔子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伯玉劝说道:“如何?我们只好专司治国,宫廷中事,不要去过问!”孔子一脸的无奈,只好惟惟应命。

不料詹和召集孙都及一斑同党,秘密集议。詹和说:“孔子在朝,我们不能久安于位。诸位当务之急是想法赶走孔子,大家看看有何妙法?”孙都含笑说道:“莫说一个孔丘,就是连遽伯玉一起逐走,也不费吹灰之力。”詹和说:“遽相是个忠厚良臣,怎么可以赶走?”孙都说:“你既然心存侥幸,不想连遽相一同赶走,那只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孔丘还敢不走吗?”大家都称妙计。

于是,大家各去散布谣言,说孔丘已经和蒯聩私通,约定借晋兵定于蜡祭日杀来。孔子开城北门接应,孔子的弟子子路从内杀出,里应外合,杀死卫灵公,立蒯聩为君。一人传十,十传百,一日之间,全城民众沸沸扬扬,惊恐不安,似乎大战来临。詹和急入内宫,奏明南子,南子奏闻灵公。灵公初不信,召伯玉入宫,命他监视孔子有无谋乱行动。并说:“据南子听詹和奏称,都人已乱,孔子私约蒯聩腊祭日归国,子路里应外合谋乱,卿速速查明奏孤。”

伯玉领命退出,以言直告孔子。孔子叹道:“众口铄金,只好与公长别了。”伯玉不敢相留,孔子即同子路、子贡、子皋、颜回、子骞等弟子易服同逃。

孔子和他的弟子逃到卫城东门,后面追兵尚未赶到。子皋见一刖足(受过剁足刑)守门人,面貌似乎认识,急忙下车,问他有无藏身之处。守门人回答说:“东门南侧有一缺口,尽可逃避。”子皋说:“我夫子是君子,不愿意逾缺。”守门人又说:“东门北边有个窦,也可暂避。”子皋说:“君子虽遇急难,不从窦避。”守门人又说:“这边有室,可以容身。”子皋即同夫子等入室暂避,嘱咐守门人把车马也一同藏好。追骑径直接追出东门,四面追寻不见,只好回转复命。子皋与夫子将行,向守门人问道:“你的面貌,好象是刖危?”守门人回答说:“正是。士师没有忘刑余之人,眼力真好。”子皋说道:“昔日我不能破坏国家刑法,亲刖你的足。今日吾同夫子逃难到此,这正是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你反而三次言说保护我们师徒,这是什么缘故?”守门人答道:“昔日我于酒后伤人致命,按律当抵命,幸遇士师审案仔细,几次提讯,存心轻减,网开一面。狱决定罪,在施行刖足时,见士师双眉紧促,眼神中包含恻隐,好象不忍心见我血淋淋的截去双足,变成废人。这是我公天性仁厚使然,公之恻隐之德,我永记不忘,好象永远留在眼前。今日正是我报德之时,何来抱怨呢?现在追骑已回,公等可以从容远走了。”

孔子听了,肃然起敬,取银两相报。守门人决意不收,口头说明藏车所在,启城门送孔子等登车出城而逃。

孔子在车上感叹道:“狱官用刑,有法可按,古今无二。不过,思仁恕的则树德,行严暴的则树怨。子皋树德于前,今日获报,丘同二三子也得沾惠。做执法官不容易啊!子皋初为士卿,竟有这样的公德,堪与柳下惠先后媲美了!”说着,子贡驱车赶路,问道:“夫子往哪里去?”

 

一百一十、陈蔡之间被困绝粮

孔子与诸弟子从卫国逃出,去向不明,完全没有理想的目标。子贡问夫子到哪里去,夫子沉吟不答。车马慢慢行使,孔子突然想起,不久前,楚昭王派人来聘,我当往拜礼。子贡说道:“到楚国去路途遥远,只怕卫灵公再派轻骑四处追赶。大路行不得,只好走小路往楚国行进。行程虽然远了很多,可保安全。”孔子称善,子贡御车前进。

行至日中,停车在客店前,只见两个儿童在日光中争论。孔子含笑问道:“你俩争论什么?甲童指着天空说,我们争论太阳。我说,太阳在日中时,离地面最近,所以觉得格外温暖。您说对不对呢?”乙童搀言道:“早晨,东方日出,离地面最近,因为早上太阳比日中大,您说对不对?”孔子心想,儿童天真无暇,他们争论,只宜和解,不能偏袒。便说道:“我以为你们俩的说法,各有见地,都不错。你们若然不服我的评判,快到塾中去问你们的先生吧。”二童子急行而去,孔子等入店就餐。

饭毕,继续驾车登程。

行到陈蔡两国交界的一个大镇,已是倦鸟归林的时候,遂投客店食宿。店主人名叫漆雕龙,曾为陈国的大夫,认识孔子等师徒。所以,见圣人驾到,亲自到外迎接,并向孔子问道:“大驾从何而来,将往哪里去?”孔子直言回答说:“从卫国来,将往楚国去。”漆雕龙听了,心想:“孔子乃是诸侯国闻名的大圣人。若用于楚,陈蔡必先受害,本镇将为楚国的兵车踏沉了!大丈夫岂可坐视。”想到这里,便移步出门,来拜访曾为蔡大夫的伯顺,二位大夫见面就说:“鲁孔丘应聘往楚,路遇本镇,投宿小店。他是圣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谋略讥刺,皆中诸侯时痹。而且还有七十二位贤士相助,若用于楚。昭王早有王天下的野心,行将吞并中原各小国,陈、蔡首当其冲。如之奈何?”伯顺答道:“只要阻他去路,不许他往楚,并绝他们粮食。你觉得怎样?”漆雕龙称善。

困阻孔子的办法商议已定,龙即回旅店,见旅客即已安歇,孔子师徒也都睡熟。秘密嘱咐仆役把店中余存的粮食,一律搬回家中。搬完以后,所有人员全部撤出,回家暂住几天。仆役依言办理,一切食物全部搬走,人员一个不留。

伯顺当夜召集全镇壮丁及保家兵卒,约有三百多人。武器不足,就拿铁锄、斧头、棍棒借用,即把客店包围的水泄不通。守到东方欲晓,把其他旅客,唤起放行。

等到孔子起床,诸弟子相继下榻,不见有人送洗脸水进来,呼唤无人应答。子贡出得门来,只见静悄悄渺无人迹,再查整个旅店,更是人影全无。旅店外面,许多壮丁包围的水泄不通,亟出询问为何围住旅店,阻断旅客行踪?壮丁置若罔闻。子贡只好入室禀报孔子,孔子说:“时候尚早,且到日中,再去访问镇上绅士,何故阻丘去路,店主何在?叫他送午饭来果腹。”不料守到日中,子贡又去询问,壮丁依然不理。子贡断喝要出去找店主要饭吃,壮丁不许。子贡退入报告,孔子说道:“大家不用焦急,耐心等待,总会脱离此苦厄的。”一日挨饿过去了,不料迭加三日,外无所通,内无粒米。弟子们饿的皆有病容,惟有孔子有时给弟子们讲解通史,有时给弟子们弹琴作歌。子路病倒在床,听得不耐烦,开口问道:“夫子在穷困中作歌,也算合体吗?”孔子不答。曲终,舍琴说道:“君子好乐为无骄,小人好乐为无惧。由你岂是不知我而从我的呢?《诗经》云:‘匪兜匪虎,率彼旷野。’堪为吾咏,吾为什么如此呢?”子路做声说道:“君子无所困,莫非夫子不仁吧?世人未能信;莫非夫子不智么?世人不放行。从前由听夫子说:‘为善的天必报之以福,为不善的天必报之以祸。’夫子积德行义,行了很久了,因何常居穷困,从者都将饿死呢?”

孔子答道:“由,你以为仁者必见信于世,那么伯夷、叔齐不至于饿死首阳山。你以为智者必用行于世,那么王子、比干不至于剖心于纣。你以为为忠者必获天报,那么关龙逄就不会见刑于桀。你以为谏君必邀君听,那么伍奢不至于见杀于吴。要知道遇不遇是时机,贤不肖是才具,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机的多的很,非丘一人!况且,芝兰生于森林,不以无人赏玩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败节。谋事在人,生死由命,所以晋重耳困于曹卫而生霸心,越王勾践困于会稽而图霸业。居上位而不忧的思不远,处身常逸的志不广。以终为始,方成其大!”子路出,召子贡入,以上文一席话告之。子贡道:“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何不少自贬抑?”孔子答道:“良农能稼,未必能穑;良工能巧,未必能顺;君子能修道,未必能容。若然不修道而求容,赐志不广啊。”

子路、子贡相继退出,孔子又召颜回至面前,也把告诉子路的话详述一遍。颜回回答说:“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在夫子抱着悲天悯人的决心,竭力推行,当世不能用,这是有国者的丑,夫子有什么损害呢。虽然栖皇道路,到处莫容。于此,益见君子艰苦卓绝,穷而益彰。”

孔子欣然长叹道:“是啊!回,吾与你志同道合。不过你的命运比我更苦,我们过匡被围,居宋遇险,过蒲被阻,及今日绝粮,连遭危困,你无役不从。现在从我的共计十人,要保护他们度过此厄啊!”

孔子被困于陈蔡之间的客店中,绝粮已经第六日了,从行弟子皆病。孔子欲解弟子们的愁思,依然弦歌不绝,与弟子们畅谈古圣先贤,遭时的有幸与不幸。子贡、颜回也在为夫子鼓气,极其艰难的相互勉励。

 

一百一十一、颜回炊饭食弃粒

孔子被困绝粮已经挨过六天,为保护随从弟子生命,孔子把弟子们召到身边。向子贡说道:“赐速取行囊中货币,设法突围出去,籴粮买菜,以救饥荒。并按派子路、子皋执剑同行。”三人应命,子贡把货币藏入怀中,子路、子皋带剑随后,启后门而出。

子贡举目四顾,只有二十多个壮丁在后门外,便向他们高声喊道:“请让开一条路,容我们去籴粮,回来以五十两黄金酬报你们。否则,我等与其饿死,不如与你们决一死战。”这些都是安分农民,听见说“死战”二字,已觉不寒而栗。窃窃私语后,举一年纪最长者,向子贡说:“我们奉蔡大夫伯顺命,围住客店,不许放人出入。若然容你们去籴粮,被人看破了,岂不要受罪责?通融办法,只有我们代办。快把货币给我,说明籴多少米,什么菜,那么你们得以充饥,我们也不受责,岂不两全。”子贡说道:“只怕你们拿了货币,不办粮米,大家分肥,使我们依旧挨饿这便如何?”壮丁答道:“我名诚实,不干伤天害理之事,更无狂言,何容多虑。”

子贡相他面貌举止,的确是个老成之人。即向怀中取出货币给他。壮丁一溜烟跑道集市上,一会儿,肩荷白米,手提鱼、肉、蔬菜,瞻前顾后地走道门首。子贡、子路、相应接收,子皋谢以五两货币。壮丁嫌少,说道:“你们方才说以五十两黄金相酬,怎么仅有这点点呢?”子皋说:“行囊中实无黄金,放我们突围而去,赶到楚国后再讨黄金酬报,现在没有。”壮丁无言以对。

子贡负米入内,交与颜回。颜回、子路同入厨炊煮。好在店内的燃料,及油盐酱醋都没有搬走,颜回主厨,子路淘米洗菜。子路帮厨的活干完,即去稍息。颜回善于烹调,鱼、肉、蔬菜逐一烹好,整备停当,米饭已熟。

扬盖盛取,不料锅盖边上一块灰垢落入饭中,颜回取起一团,除去污垢,送入口中。子贡正在井边提水,望见了,误以为窃食。入问孔子道:“仁者廉士,穷困时也有改节的吗?”孔子答道:“改节的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仁者廉士呢?”子贡又说:“颜回素称仁者廉士,不该瞒过夫子,先行取饭充饥!”孔子说道:“吾信回仁廉日久了,你虽如此说,我却不信,或者别有他故吧!你莫言,我将问他。”

遂召回入,孔子说道:“昨夜丘梦见先人,其将佑我等脱险。子炊熟进饭,丘将先祭而后大家果腹。”颜回答道:“饭已熟,回见有灰垢留饭中,弃去忧觉可惜,留置又觉不洁,回即取而食之。不可以祭飨了,且待晚餐祭吧!”孔子说:“可以,速去取饭来充饥吧。”

颜回出,孔子向子贡说道:“我深信回不做欺人事,已有数十年矣。窃食乃婢扑的贱行,赐以之测度安贫乐道之君子,太觉轻视我党小子了!”子贡说道:“赐知误会,敢请夫子包涵,勿向回直言,免伤同学感情。”孔子允许,子贡便去相助颜回,搬取饭菜出来,大家果腹。饿的太也过火了,都未能多食。餐后,闵子骞、子夏、等帮助收拾。子路食后,精神振作,执矛而舞。舞毕,向孔子说道:“明日再不解围,吾等十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保着夫子冲出去如何?”孔子说道:“明日必有救星,不会在此过夜了,由且等着就是。”当日大家有饭吃,聚在一起弹琴鼓瑟,歌唱以取乐。等待明天救星到来。

 

一百一十二、楚王派兵迎圣人

次日午后,果有救星自天而降。哪里来的呢?却是楚昭王派来的一队兵车,迎接大圣人孔子的。

孔子并没有去讨救兵,楚昭王怎么知道孔子被困的呢?原来卫相遽伯玉恐怕孔子被卫国的骑兵追上,秘密差人远远随行,以防不测。白日暗中随行保护,夜来同宿一店。孔子被困,那人即在店中,待黎明前被人赶出,已经得知陈国大夫漆雕龙和蔡大夫伯顺,密谋阻住孔子,不许适楚。他急急归秉伯玉,伯玉便命他飞马赶往楚国求援,假托奉孔子命去讨救。昭王即派一队轻骑,前来迎接圣人。农民组成的围队,手里拿着棍、棒、锄、镰当武器,见到楚兵杀来,都吓得不战而逃。子贡听得门外有呐喊声,方知是楚军已到,趋前行礼相见。然后入内,告知夫子。大家都喜出望外,子贡便去准备驾车,随楚军出发。

伯顺、漆雕龙前来向孔子谢罪送行,孔子避而不见。

伯顺瞥见桌上有剩余的烧鱼块,很觉奇怪。正遇宰予在旁,当下向他作揖谢罪道:“顺误信人言,阻住令师及诸位的去路,甚至失于供应,真是罪该万死!但不知这种鱼块,是哪一个送来得?”这一问,宰予几乎以直言回答。转念间,若然实话实说,不免要累及代办饭菜的壮丁受罪。想到此,便捏造谎言说道:“那是天可怜我们绝粮六日,饥饿难当。前夜突然来了一个异人,头戴铁盔,身披鱼鳞甲,手舞双戟,张口向我夫子扑来。子路挺剑战于庭,不能胜。夫子谛视良久,见它只吒不会说话,知非人类。遂向子路说道:‘由,何不探它胁下?’子路依言,挺剑刺其胁。异人扑地,化为大鲇鱼,遂宰杀烹食,聊以充饥。”伯顺信以为真,更觉不该阻困圣人。

孔子不管宰予说些什么,只是与诸弟子登车,招呼楚使带队前进。子贡御车,向孔子说道:“几次遭厄,都没有象这次这样危险的,赐当永记不忘。”孔子说道:“赐何出此言,要知国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忠臣不困功不高。次此随丘受绝粮六日的弟子,虽则人数不多,人才却四科全备。德行: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四位。言语:有子贡、宰予二位。政事:有冉有、子路两位。文学:有子游、子夏两位。就算丘一人命厄,那有及门诸弟子同命皆厄之理?谅是天心激励,我们当好自为之。”子贡惟惟答应,一路并无耽搁。

孔子一行来到楚国,楚昭王率同令尹子西等一班大臣,出都城十里迎接。孔子望见昭王的车驾,急急下车同诸弟子趋前拜见。昭王以上宾之礼,接夫子于城中。至宾馆前下车,昭王亲自迎入宾馆,用太牢之礼,为孔子洗尘。令尹子西代王斟酒,接待规格之高,与诸侯相同。乐工奏乐歌颂,宾主在席上并不交谈,宴毕,宾主进茗谈话。昭王问道:“夫子和陈、蔡有何仇隙?受此绝粮之困?”孔子答道:“据围困壮丁说:‘预防孔丘为大王所用,势必称霸天下,吞并诸侯。陈、蔡有灭顶之灾,妄想饿死孔丘及二三子,那么陈、蔡大夫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种井蛙之见,不值一笑。但不知何人来求援,蒙大王派兵来相救,使丘得脱此困的?”

昭王说道:“来人好象是卫国口音,奏称奉夫子命,突围讨救。没有报称姓名。”孔子便向诸弟子问道:“你们可知来此讨救的是何人?”颜回答道:“据回推来,必是卫相遽公。他恐怕夫子被追骑所获而遇难,暗地派人护送。即见在陈蔡被困,急行归报。遽相不便相救,再派他飞骑到此求援。”孔子问道:“怎见得呢?”颜回答道:“一、来人是卫国口音;二、计算时间,适合自陈返卫,再由卫到楚的往返日期;三、夫子此行,只有遽公知晓。据此三因,来人必是遽公所使。否则,还会有谁呢?”昭王指着诸弟子,向孔子询问他们的名字,姓氏。孔子一一回答,并大略说明其各人的特长。宴会尽欢而散,昭王亲自陪同夫子到馆舍中安歇。

 

 

一百一十三、孔子用五行注释五德

孔子师徒来到楚国的第二天,楚昭王召孔子入宫,问以治国之道。

孔子答道:“大王欲图汤、武之业,必须修德行仁。省刑罚、轻徭役、薄赋税、罢土木、劝农桑、防水旱、兴学校、恤孤独、待天时,二十年中必可王天下。大王欲成齐桓之功,必须整饬吏治,充实军备,振兴工商业,改良种植法,以立富国利民之基础。并且,还要具备亲贤远佞的决心,这样三、五年即可称霸中原。”

昭王道:“霸业易成易散,例如齐桓、晋文都不过即身而止,惟三皇五帝的王道,才是万世之业。三皇年代久远,无可稽考。五帝的功德,孤但闻其名,莫知其实,敢请夫子明白见教?”

孔子整容笑道:“臣昔年曾听得老聃说:‘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一年三百六十日,五行各主七十二日,叫做七十二侯。《七十二侯图》,成图于周公。将节气周天三百六十日,分类别之。五日为侯,三侯为气,六气为时,四时成岁。将一年之中的节气更替,万物衰荣一一道明,何时虹藏不见,何时雷始收声,何时土润涛暑,何时雾霾蒸腾,何时艳阳高照,以及何时凶咎祸福。如此只需熟识于胸,融会于心,运用得当,便可胜于百万大军!”在中国历史、政治、经济、军事、科技、决策、等诸多方面,常以24气72侯为时空坐标,推算演义天时、地利、人和及天地人之间的作息变化关系。以把握齐家治国之大略。

孔子接着说:“按着四时,化育万物。五帝原属五行之神,即自然界中的五种精微物质。配以五方、五色、五帝、五德。东方青帝讳云拘,南方赤帝讳丹容,中央黄帝讳文梁,西方白帝讳浩庭,北方黑帝讳玄子。这五个神,是佐天化生万物的。上古帝王,易代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始终相生,循环不绝。所以古明王配五行,后世遂称谓五帝。这五帝配天,就是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昭王问道:“从太皞氏开始,把他配木,是什么道理呢?”

孔子说道:“五行用事,先起始于木。东方甲乙属木,应于春,万物皆从此初生。所以古代明王皆仿之,首以木德王天下。后均据相生的五行,依次承转。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再生木,循环相配。”

昭王又问道:“不榖旧闻勾芒为木正,祝融为火正,后土为土正,蓐收为金正,玄冥为水正。这是五行之主,何以又有五帝呢?”

孔子答道:“五正,乃是五行的官名。因为五行有佐成上帝化育之功,所以另配五帝。至于太皞氏的属配,那是帝从其号。少皞氏有子四人,一名曰重、二名该、三名修、四名熙,分司金木水三职。重为勾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颛顼有子,名黎为祝融。共工有子,名勾龙为后土。此五人各以其所能为官职,生为上公,死为贵神,别为五祀,不得称帝。上古人,智未开,不只五行的作用,赖此五子,发明木、火、土、金、水的种种功用。当时人们用起来非常便当,后人用起来也觉玄妙无穷。所以,就封定为五正,配以五祀,永受祭祀,至今未衰。”

昭王又问道:“据夫子这样说,帝王改号,与五行之德各有所统,那么所有相变的,凭什么作主呢?”

孔子答道:“相变所主,各从它们的次序而定。例如木次火,木尚赤;火次土,火尚黄;土次金,土尚白;金次水,金尚黑;水次木,水尚青等等。木尚赤,便以木德为主。夏后氏以金德王故尚黑,所以遇葬用昏时,戎事乘骊,祭牲用玄。殷人,以水德王尚白,遇丧用日中,戎事乘翰,祭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遇丧用日出,戎事乘騵,祭牲用騂。这就是改号相变的不同之处。”

昭王又问道:“唐虞二帝,所尚的是何色?”

孔子答道:“尧以火德王,色尚黄;舜以土德王,色尚白。”

昭王又问道:“唐尧、虞舜、夏禹、殷汤、周武都是圣王,为什么不得配五帝?莫非德不及上古吗?还是有别的限制呢?”

孔子说道:“古代的明王平天下,治水土,播种百谷,养育万民。公德卓著者很多,惟有勾陈、滕蛇得配于社祭,即为社稷之神。只明示其功业,不在正五行之内。故从太皞到颛顼,应五行之德为王的,不是只有五人。惟配五帝之神的,只有五人。这是因为五行之德只有五,无可增益。另外,五行之每一行,还有生我,我生,克我,我克之别。例如土德用事,土为旺,土生金,金为相,相就是宰相之职。生土为火,火为土母,母休。克土者为木,木囚。土克者为水,水死。旺、相、休、囚、死,别而用之,不可执着。”

昭王听了这一席解释五帝的详细论述,笑容可掬。说道:“夫子讲解详明,不愧为人间师表,门下济济人才,皆由夫子教训而功。孤常坐黑暗的经史堆中,今得夫子,如得一盏明灯,使孤不迷矣。以后每日请入宫,讲授经史、政治如何?”

孔子答道:“丘敢不从命,不过自省学问有限,只恐不胜教授的责任!”当日退回馆舍,以后逐日入宫讲学。按着《周易复卦》“七日来复之意”,经过六日,例定休息一日。

一天,正逢休息日,孔子闲着无事,便同子路来到楚史馆阅看《梼杌》,(梼杌tao wu古代的怪兽,常比喻恶人。《五帝本纪》载:“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楚国的史籍名。《孟子离娄下》载:“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看到楚灵王一节,载:“灵王骄奢成性,是短处,选贤举能是长处。有一日,右尹子革侍坐王侧,左史倚相趋过王前,灵王向子革说道:‘这个是良史官,卿宜另眼看待,他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是个博士。’子革对道:‘臣知古称良史的,记君的过失,扬君的善政。此人专以润辞誉君,不肯直书,算不得良史。臣又尝听人说,周穆王将逞心远游,使天下皆有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作《祈昭》之诗以讽谏,穆王纳谏罢游,方得寿终于文宫。’灵公问:‘卿能读其诗吗?’子革答称,能。其诗云:‘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灵公问:‘诗意作何解?’子革对曰:‘全诗共六句,祈为求,昭作招;愔愔,安静无声,默默无言。前两句是说,祈求安和,终能招著德音。中三句是说,思想我王的法度,犹如金玉般的完美。末是一个长句子,是说虽则刑伤民力,并无贪图醉饱的心思。’灵王听罢,向子革作了三揖退入宫中,食不饱,睡不安者数日。以后故态复萌,不能抑制,终及乾溪之难。”

孔子读完了这一节记事,昂头尉叹道:“能够克制私心,以礼自持。这叫做‘克己复礼为仁’。信非虚言,楚灵王若能听子革的话,力戒骄奢。不筑章华台于乾溪,不去劳民伤财,共一己的娱乐,国人决不哗变作乱,何至于死在乾溪呢!子革不认倚相为良史,就取他为讽。并且引《祈昭》诗以谏,真可谓用心良苦,委婉陈辞,能够尽到了人臣的职责。楚史详细的记录了此事,那是在贬灵王而褒子革,的确是良史官的记载。”

说罢又阅“楚伐吴,陈弃疾将左军,工尹商阳将右军,楚王自将中军,遇吴师于汉水,一战胜吴。吴军败逃,楚军奋勇追击,弃疾向商阳说道:‘敌军旗帜散乱,已无斗志,子何不挽弓射敌,以尽王事。’商阳一边答应,一边弓开满月,箭若流星。嗤地一箭,正中一敌将的右脑,立即身死。弃疾素知商阳有百发百中的绝技,自愧不如,所以接连三次催促。商阳连发三煎,射死三名大将。每射一人,必用手自掩双目,不忍见人无故送命。第三次发箭后,向御车者说:‘吾将大军,效命疆场,前驱获胜,追敌连毙三人,可以反命矣。’御车者转辕归营,此役推商阳居首功。”

孔子读罢这节记事,自言道:“原来临阵杀敌,也有礼法。”子路很不耐烦地说道:“由瞧不起这个工尹商阳。为将之道,奉命出师,济河焚舟,孟明因之雪耻。被水立寨,孙武因之获胜。临阵当与敌拼命决战,杀尽敌人,才称大功,也是将军应尽的义务。若然杀敌要讲礼数,行仁义,那么必步宋襄公的后尘!商阳虽有百步穿杨的箭技,终究没有建大功。成大将,就被这一点点慈心所误。”

孔子说道:“丘认为他有不忍杀人之心,是体上天好生之德。由,你的话,深合大将口吻。然而穷寇莫追,困兽犹斗,也是兵书所载,取胜不在多杀。你说临阵没有礼数仁义可言,且引宋襄公为证。要知宋襄公先行好杀,屈斩曾子以祭雎水妖神,导致失去众人之心。后来与楚成王交兵,欲行假仁假义,以至于大败,是不可为训的。要看成汤引仁义之师。东征,则西夷怨恨汤王不先来征伐;南征,则北狄怨恨不先来征伐。临阵也不过擒杀为首,解散胁从,未闻有屠杀全军的。谁说行军就不讲仁义了?由,你以后身列戎行,切勿贪功好杀!身陷敌阵,一旦遇伏落陷阱,必有生命之忧。谨记吾言,终身勿忘。”

子路唯唯答应。孔子把《梼杌》一口气读完,方同子路回馆休息。次日仍入宫给楚昭王讲授治国之道。

 

一百一十四、孔子论圣、论贤

孔子在楚居住了半年,几乎每日都是散朝后给昭王讲授治国之大略。一日,昭王正想赠食邑给孔子以作禄养。不料突然得了寒疾,不能视朝,三日不愈。因恶苦味不愿意服药,请巫入宫禳卜。

巫医断他得罪了河神,江、汉、沮、漳不知哪位河神作崇。王妃请祭,昭王不许,请诸大夫入宫视疾,诸大夫们商议请祭河神于北郊。昭王反对说:“三代命祀。天子祀天地,诸侯在本国境内望祀,叫做‘祭不越望’。江、汉、沮、漳,例由天子主祭,楚为望祀国,祸福无关。孤虽无大德,从未得罪于河,祭它作甚!”遂不祭。

子贡听得此事,请教孔子。孔子说:“楚昭王,不越祀,不媚神,可称能知大道。所以楚前为吴灭,昭王能够复国中兴,就在此吧?夏书云:‘维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这是说,唐尧能够率性而行,遵循天之常道,以行北方。乃至桀王失却常道,乱纲纪,国遂灭亡。昭王能够力行常道,国亡出奔,仍能归国复兴。由此看来,常道是国家兴亡的关键!”

子贡问道:“夫子既然赞美楚昭王,可许他为贤君吗?”

孔子答道:“人君行常道,不过是知礼守法罢了,谈不上贤与不贤。况且昭王复国,乃是申包胥哭泣秦延,七日不食。秦哀公念他忠义,且与昭王为甥舅,遂遣大将子蒲、子虎出兵相救。那时吴国有孙武、伍员为将,与秦师相持不下。幸亏吴国有内乱,吴王急于回兵平息内乱,申包胥乘此与伍员立盟,昭王才得复国。失国虽由楚平王屈杀伍奢而引起,但是昭王不能够胜吴军,弃郢(郢ying楚国都城,今在湖北江陵县以北)奔隋也难卸罪。至于复国,全出自申包胥之功,并不是昭王的能力,怎么能够算得上是贤君呢?”

子贡又问道:“自古至今,能够称得上是贤君的,大约有多少?”

孔子说道:“古代明王,贤君不胜枚举。例如:尧、舜、禹、汤、文、武是最著名的贤君。春秋时代,惟秦穆公能够永久信任蹇叔百里奚;孟明、白乙丙诸贤,得成西戎的霸主,可以称得贤君。”

子贡问道:“齐桓公也能永久信用鲍叔、管仲,创建九合诸侯,不用兵车的霸业,名列五霸之首,也可以称得上是贤君么?”

孔子答道:“齐桓公,‘英明’两个字尚且当不起,怎么能够称贤?”

子贡问道:“夫子根据什么说齐桓公不能称贤,弟子愿闻其详。”

孔子说道:“管仲病笃时,桓公到他的病榻前看望。管仲诚恳地嘱咐竖刁、易牙、开方三人,为奸佞小人,足以乱人国。臣死后,主公且不可信任他们。”

竖刁、易牙、开方是什么样的人呢?管仲临死还要劝说齐桓公不要亲近他们呢?

竖刁本是侍奉桓公的一个小童,他很想往上爬,但是因为不是宦官,不能进入后宫,便阉割了自己。从此齐桓公非常宠爱他,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在后宫出入。

易牙原是桓公的一个普通臣子,心肠毒辣并且野心极大。他知道,要想爬上高位,必须得到国君的信任,于是便想尽办法接近桓公。他有一手很好的烹调技术,先是做了许多美味佳肴送给齐桓公的妃子卫姬吃,讨好卫姬。后来听到齐桓公开玩笑说:“寡人自称霸以来,天下美味都吃过了,就是没吃过人肉。”本来是一句戏言,易牙竟把自己刚刚三岁的儿子杀了。做成“粉蒸小儿”献给桓公吃,骗取了齐桓公的信任。

齐桓公听管仲说不能亲近易牙,很是奇怪。便问:“易牙为了让我尝尝人肉的滋味,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这说明他尊敬我超过了爱他的儿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管仲回答说:“人们最疼爱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女,易牙能把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杀了,对您又会怎样呢?”齐桓公又问道:“那么竖刁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他为了能侍奉我,把自己都阉割了,他对我的忠心不是超过了爱惜自己的身体吗?”管仲说:“竖刁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还能对您尽忠吗?”

停了一会儿,齐桓公又问:“那么开方呢?他是卫国的太子,放着太子不当,却当我的臣子,这还不忠诚吗?他的父母死了,都不去奔丧,他爱我超过了孝敬他的父母啊!”管仲语重心长地说:“开方放弃了太子的地位来侍奉您,可见他的野心比太子的地位还要大。您千万不要重用他,否则,会给国家带来祸乱。

齐桓公听管仲说的有理,便问:“这三个人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为什么从前没有听你说过呢?”管仲说:“河岸的大堤挡着水不让它泛滥成灾。我管理政事的时候,就好比大堤,总挡着他们,不让他们在您面前为非作歹。现在大堤要垮了,水将要泛滥起来了,您一定要当心啊!”齐桓公连连点头。

公元前645年,管仲去世了。齐桓公没有听管仲的话,竖刁、易牙、开方同专国政。而且,与群公子结为声援。桓公有病,被三奸筑墙阻塞寝宫,而活活饿死。孔子接着说:“桓公如此结局,怎么能够称得上是贤君呢?”

子贡又问道:“现在各国诸侯,有没有称得起贤君的呢?”

孔子长叹道:“唉!若当世有了贤君,丘为什么这样栖栖皇皇,常做幕巢的燕子呢!现在的诸侯,只有卫灵公勉强还有点君子风度,所以,我往返三次,不能忘怀。”

子贡讶然问道:“灵公宠惧南子,秽乱宫闱,杀逐世子,行为如此悖谬。夫子反称谓贤君,赐实不解。”

孔子说道:“我只说他立朝治国,至于宫中淫乱,那是私家琐事,当作别论。若说能够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惟有古圣先哲能之,当今诸侯一个都没有。”

子贡又问道:“赐愿闻灵公的治国。”

孔子说道:“卫灵公的敬礼贤才,堪与秦穆公并称。其公子渠牟,智足以治千乘兵车,信足以守千乘之国,灵公爱而委以重任。有贤士名叫林国,见贤必举荐,不用则分禄以养,使国内无游牧贫困之士,灵公尊而敬之。庆足也是卫国的贤士,国有大事,他必出而治理。国中无事,退而访贤,灵公心悦而加以敬礼。大夫史鱼以道去卫,灵公出都城郊舍三日,不听乐声,守待史鱼归国,而后还宫。史鱼临终遗嘱,以尸置下牖,讽谏进贤远佞。灵公敬而退弥子瑕,进遽伯玉为相。有这几种好处,我所以许他有贤君的风度。”

子贡又问道:“当世人臣,哪个最为贤?”

孔子说:“现在我不知道。从前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可称为贤臣。”

子贡问道:“齐管仲、郑子产,功业远出鲍叔、子皮之上,怎么称不得贤臣呢?”

孔子说道:“赐,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譬如建筑宫室,选用工师求大木,充作栋梁之用。雇佣泥瓦匠人,架屋筑墙,那么工师与匠人,哪个的责任大呢?”

子贡答道:“当然工师的责任重大。”

孔子说道:“鲍叔荐管仲,子皮荐子产,好比工师求的大木以进主人。管仲、子皮好比建造宫室的巧匠,工作能力胜人一等罢了。”

子贡说道:“夫子称鲍叔、子皮荐贤之贤,的确是至理名言,不在皮相上。赐谨记不忘。”

孔子说道:“赐,你已经明白了,试把鲍叔与管仲、子皮与子产,两两比较。只有鲍叔显达管仲,子皮显达子产;未闻管仲、子产显达胜过自己的贤士于朝。只顾自己的利禄,不肯公而忘私。自己显达以后,忘恩人的速度,犹如沸汤浇雪,这种人不能称贤!”

子夏进言问道:“楚国的令尹子文,三次任令尹,无喜色;三次罢免令尹,无愠色。上任卸任都是认真交接,并详细告知新任令尹之注意事项,避免新上任者走弯路。象他这样,可称得上是贤臣吗?”

孔子对道:“这是忠实之臣,算不得贤臣?”

子夏又问道:“现在的令尹子西,贤不贤?”

孔子不答,子夏又问,孔子答道:“吾与他相识未久,且不是朝夕共处,哪里知道他贤不贤?你们等着瞧吧。”

子夏唯唯而退。

 

一百一十五、居楚半年不得势

楚昭王伤寒卧床数日,不祭不药,霍然痊愈,依旧视朝听讲。经过了半年的学习,更加敬重孔子博学多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知他门下有七十二名贤士,常侍左右,日用甚大。拟以里社之地封孔子为禄养,使他安心居楚。当下即召令尹子西入宫,命取里社之地封孔子,着即整备封册,送往孔子馆舍。

子西听说,大惊,心想。大王敬重孔子,胜我十倍。孔丘曾做过鲁国的司寇,政绩传播四方,以后我若有错,势必以孔丘取代令尹。想到此,还是先发制人,沮阻他的封地。孔丘既无禄养,门下食口众多,自然就不会久居这里了。于是便向昭王谏道:“臣思孔丘为当世圣人,道德足以与文、武并称。臣闻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能够修德为仁,终成兴周灭纣的伟业。现在孔丘德比文武,门下有三千弟子,文武兼备。若然封以土地,代楚为君,就在目前啊!”

昭王听了子西的谗言,信以为真。说道:“卿言颇有见地。否则,他有了这样经天纬地的大才,何至到处不见用。可见是藏有野心,使人不敢请教了。”

子西应道:“是啊!这种野心家,大王宜疏不宜近,冷待了他,不用多久,就会不逐自走。至于讲经史,左史倚相能胜此任。”昭王嘉许,取消封地之念。次日起,冷待孔子,不召他入宫授课,却叫倚相入宫讲授。孔子看出光景不对,秘密嘱咐子贡暗中调查了解。方知子西疾贤妒能已进谗言,沮阻封地。子贡把了解情况直告孔子,孔子笑道:“我早说昭王不是贤君,子西贤不贤叫你们等着瞧罢,早知他不是为国进贤的贤相。”接着吩咐弟子们收拾行李,驾车登程,不别而行。

有人报告子西,子西置之不理,不在话下。

且说孔子出了郢城,子贡问道:“夫子将往哪里去?”孔子叹息道:“哪里是我们的乐土呢?”子贡推荐说:“吴、越两国境内,山清水秀,名胜古迹极多,可去一游。”子游接口道:“偃家居海隅,那里有湖有山,足供游览,夫子,咱们到吴国去吧。”孔子答善,子贡驱车前进。不过自楚国到吴国路程遥远,途中要经过许多小国。

一日,孔子师徒还没有走出楚境,行抵一个叫做阿谷的地方。因人困马乏,停车休息喂马,孔子同诸弟子各取干粮充饥。暂且不表。

 

一百一十六、接舆高歌讽孔子

《辞海》栽:接舆,春秋时隐士,楚国人。“躬耕以食”佯狂不仕,故亦称楚狂接舆。《论语微子》记载他以《凤兮歌》讽刺孔子,谓“往者不可谏,来着犹可追”,并拒绝和孔子交谈。《庄子 人间世》亦有类似记载。唐李白有“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句。

孔子师徒在阿谷地休息片刻,继续登车赶路,子路和孔子并坐在车上谈论消遣。忽然瞥见一人,似癫非癫,横穿车前而过,口中作歌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听得歌声,张目前视,见是楚人接舆,亟喝子贡停车。孔子立即下车,想把自己的处境,告诉接舆,不料接舆一溜烟跑得只看见背影。孔子一边登车,一边说道:“既然现身说法,作歌以讽我,却又不愿意和我见面一谈。佯狂避世之士,真使人无从琢磨。”

子贡问道:“夫子认识他吗?”

孔子答道:“他叫接舆,怀才而不遇时,因而忽歌忽泣,疯狂避世。论我目前的处境,可称与他同调,故愿下车和他一谈。不料他趋避太急,太觉不近人情了。”

子贡问道:“他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凤,遇天下有道,现形于世;遇天下无道,退藏隐形。他歌‘凤兮!凤兮!’是嗟叹我象凤一样,不择时而现形。次句‘何德之衰’是讥笑我现形于无道之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德何其衰微之时出来传道,时机不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是说以往的事情过去了,不可再论;未来的事情还追得及;是讽劝我应该归隐了。‘已而!已而!’是说,可以收场了,结束了。‘今之从政者殆而’是说现在当官的很危险啊。这样的歌词,岂不是讽刺我归隐吗?再不归隐,前途很渺茫啊。”

子贡又问道:“夫子下车,想和他谈些什么呢?”

孔子答道:“我和他昔年见过一面,现在想把我的出处告诉他,并向他探问一下东南诸国的形势。”

后来,《庄子 人间世》中说:“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道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以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一路上,子贡心挂着同夫子谈话,不曾认清路径,只管驱车前进,走错了方向。行不多时,只见白茫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子路凭轼而望之,既无桥梁,又无渡船,怎能渡河?

 

一百一十七、长沮、桀溺嘲仲由

一条大河挡住了孔子的去路,孔子也凭轼四望。见有两人在田间耕种,便叫子路去问津。哪知,这两位也是隐士,一个叫长沮,一个叫桀溺。

据《辞海》载:“长沮、桀溺,春秋时期的隐士。《论语 微子》记载他俩一道耕田时对子路所讲的话:‘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改革、改变、变易)之?且而(应该是尔)与其从辟(应是避)人之士(指孔子)也,岂若从辟(避)世之士(自谓)哉?’认为天下已乱,谁也没有办法,讽刺了孔子关于挽救西周制度所做的努力。”

当时子路走到他们面前,很恭敬地问道:“请问二位,渡此河的津梁在哪一方?”

长沮不答,反问道:“车上执辔在手的是谁?”

子路对道:“是我夫子孔丘。”

长沮又问道:“可是鲁国的孔丘么?”

子路对答:“是的。”

长沮道:“鲁孔丘周游列国,车辙马迹遍天下,他自知济渡,何来闻吾!”

子路只好向桀溺作揖问道:“请求长者指示渡河的桥梁。”

桀溺问道:“你是谁?”

子路说:“我是仲由。”

桀溺又问道:“可是鲁孔丘门下的弟子吗?”

子路说:“正是。”

桀溺说道:“世乱荒荒,已经遍布天下,谁还能够改变呢?治国平天下谈何容易呀?而且你与其从避人之士,还不如从避世之士呢!”说完,只管自己持锄劳作,也不指示过河的桥梁在哪一方。子路很懊丧地回告孔子,孔子微叹道:“鸟兽不可以同群。由不与避人为徒,与谁为徒呢?若天下平治,何用丘来变易呀!正因为世乱无道,丘决心要以道来挽救这个变乱的世界呀!”

说着,让子路执辔,沿河前进。约行两里路程,见有石桥,方得渡河。过的河来,子路说道:“这里好似楚蔡交界,夫子愿不愿意到蔡国去?”孔子沉吟了一会儿说:“蔡国太无出息,君弱臣庸。忽而附楚,忽而附吴,忽而附晋。始封时本为同姓诸侯,现在降为附属小国,甚至连附属小国都不如。况且蔡国的士大夫,都与丘没有任何关系,赶去有什么希望呢?还是到吴国去。吴王夫差为父报仇,囚越王勾践于会稽,威振东南。另外吴地多名胜,丘久欲往游,准往吴国去吧。”

子路说:“从楚国边境赴吴路径甚多,不知哪一条路最近,由去找个诚实人,问个仔细,免得错走。”说罢,让子贡执辔,自己下车,并叮咐子贡道:“你只管由此官路,往东缓行,吾去找老诚人问路。”孔子嘱咐子路,莫再和隐士交谈,免得饱受奚落。说完,子路步行向北走去。

一百一十八、论“四害”亡国

子路下车问路,子贡御车缓缓而行。向孔子问道:“夫子刚才说夫差为父报仇。赐览吴史,吴王阖闾病殁宫中,由太孙夫差嗣位。阖闾并不是被勾践所杀,何仇之有?”孔子说:“史臣记事,谁敢直书。吴、越交兵于携李,实际是勾践用死罪犯为前驱,命大将诸稽郢、灵姑浮统帅大军继进。吴军大败,阖闾的右足,被灵姑浮砍伤。败回姑苏,仅仅走了七里,就因伤重死在军中。夫差嗣位后,派内侍十人,立于夫差的出入口,见夫差经过。必高声呼道:‘大王难道忘了越王杀你的先祖吗?’夫差挥泪对答:‘孤一刻不敢忘。’同时命子胥、太宰嚭加强训练水兵于太湖,立射棚于灵岩山,训练将士习射。等到丧事已过,造战舰兴兵为父报仇。命子胥为大将,从太湖水陆攻越;勾践亲率三万人迎敌于椒山之下。吴军锐不可挡,箭若飞蝗,越军将士覆舟溺死的,无计其数。勾践败至会稽山,夫差挥军围困。越王初次求和不许,再命大夫文种以黄金贿赂太宰嚭,又命范蠡以美女西施、郑旦进夫差。再托太宰嚭进言于夫差,说勾践愿为臣奴,入吴宫服役。夫差许和,遂挟持勾践夫妇班师回朝,就此威振东南竟成为霸主。可惜,夫差信用佞臣太宰嚭,释放勾践夫妇回越。这好比放虎归山,丛蛟龙入海,必遗后患!”

子贡问道:“伍子胥为当世名将,忠事两朝,对于夫差有拥戴之功,托孤之重,何得不谏阻夫差呢?”

孔子说道:“率直的忠谏,不敌好佞的谗言。子胥何尝不竭尽忠谏,反触王怒,伯嚭则十奏九依。还有,夫差横暴,草菅人命。为阖闾筑坟,尽杀数百人以殉葬,视百姓之命轻于蝼蚁。他不象是个保社稷的君主,所以天使伯嚭为太宰。伍子胥虽忠而与王结怨,又有勾践怀十年报仇的决心。吴之灭亡,为期不远矣!”

子贡说:“夫子既知夫差将亡,此行太觉多事了吧?”

孔子说:“有道的国家,朝纲整饬,用不着丘。愈是无道的国家,若能悔悟前非,把国政交于丘整理。就象吴国,国势未衰,容易施行我的大道,所以想去吴走一遭。顺道游览姑苏名胜,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时马车缓缓而行,已经有五六里光景,不见子路赶来。孔子问道:“赐,前面这座城垣,好似是叶县。”

子贡答道:“正是叶县。仲由还没有赶来,再走远了,恐怕他寻不到,我们进城等他吧。把车停在店门口,子路来寻,便可一目了然了。”

孔子说道:“叶县,原来叫做沈国,是西周时期分封的诸侯国。姬姓,始封之君为周文王之子季载。鲁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被蔡国所灭。后被楚国侵夺为楚国的叶邑,秦助昭公复国后,更名叶县。(现在河南省平舆北,)县尹叶公,名沈诸梁,原为蔡国大夫。素来与丘相识。”子贡一边答应,一边驱车入城。见有一所很大的客店,子贡在店门前停车,师徒都下车,客店中有人出来招待。子贡说:“牲口带去喂料,马车停在门前,因为我们失散了一个同伴。等他来找寻,看见了车子,就不会错过了。”店伙计一边答应,一边牵马骝了几圈,带入后槽喂料。

孔子入店,正遇叶公到此拜客退出。老朋友相见,叶公高兴异常,立即拱手笑道:“难得大驾光临,不知夫子从哪里来?”孔子直对道:“自楚都而来,因慕吴国多名胜,将往游览。小子仲由,问路失散,故在贵县暂住等他来寻。”叶公道:“多年不见,请到小斋一叙,聊尽地主之谊。”孔子道:“只恐仲由来找不见,缓日再来打扰吧”叶公不依,立即亲书“孔子在此城内叶公宅中,仲由注意”十四个字。交守门人悬挂于城墙,然后邀孔子及门人齐到家中,设盛宴款待。酒逢知己,纵谈天下大事,接着孔子说道:“丘闻人言,吾公治贵县,事事公开,水旱有备,薄赋税,慎刑罚,百姓人人敬公若神明。可敬可贺!”叶公说:“言过其实了。梁不过遇事公开,听讼无私,以直道、豁达对待百姓。所以,全县百姓也皆率直无私。其实梁自知才识不足,不敢入朝从政。请问夫子为政之道,是怎样的?”

孔子答道:“为政当正心修身,施德于民。那么近人悦服,远人就来附了。好比众星四面环绕北极一样,自然而然归向不移。居上位的能够以德为政,那么己不动而民自化,不言而民信,无为而国治。所守虽简,能够御繁;所处虽静,能够制动;所务虽寡,能够服众。尧、舜、禹、汤、文、武,得天下,哪个不是这样呢?”叶公说道:“梁仅为一县之主,德薄才疏,绝无得天下的野心。只为楚、吴成仇结怨,国社已经覆亡。幸亏天不亡楚,有申包胥借得秦师,挽回天意,昭王才得复国。不过我国的府库、玉器、兵甲武器、等尽被吴军捆载掳去,元气大伤,至今未能恢复。梁所以常抱隐忧!一旦吴兵再临,危巢遇狂风,此县难免要隶属他国!所以,不顾冒昧,敢向夫子求教。专为图存起见,绝无他意。”

孔子说道:“名下无虚传,不愧当世称公为贤哲。可惜,昭王不见重用,这是昭王的过失,非公之咎。至于楚、吴结怨,公恐怕楚为吴灭。丘可保吴决无灭楚能力,我预料吴必先亡。”

叶公很惊讶地问道:“吴王夫差破楚灭越,威振东南,兵强将勇,国库充盈,怎见得会先亡呢!”

孔子说道:“吾公只看到他的外表,没有晓得他的内里。夫差的外观,诚如公言,国富兵强,境广民多。不过中央集团却犯了好色、亲佞、忘义、远贤四害。亡国的种子已经种下,亡国的祸根已经深扎,亡国的条件已经具备,亡国的果子很快就要成熟了!”

叶公问道:“梁不明白,敢请夫子见教,以安我心。”

孔子说道:“伯嚭便是疾贤妒能,贪得无厌,敛财自私的佞臣,夫差倚为心腹,委以太宰,国政大权集于一身。勾践被囚禁石室三年释归,进美女西施、郑旦于吴王,宠冠六宫。这不是好色亲佞吗?夫差以太孙嗣位,全仗伍子胥拥戴,力排众异而得。如今夫差厌恶他直言敢谏,视若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这不是忘义远贤吗?桀、纣的失天下,除了好色、亲佞、忘义、嫉贤四害外,还多一害,就是杀害忠良。夫差已犯四害,欲保社稷,已经很不容易了!忠贤、奸佞,简直就是国家兴亡的命脉。唉!伍子胥只身选吴,得报父兄之仇,虽然掘墓鞭尸有些过分。然而允许昭王复国,所以,对楚国来说算是不薄!恩仇惧报,不失为大丈夫。要说为吴建立的功业,不失为忠勇冠时的名将。丘近闻人说,子胥几次忠谏,直揭夫差的过失。可见他已经是抱决死之心,人不畏死,还有什么可怕呢。丘与他平生没有见过面,死生本与丘没有任何关联,只为仰慕公道、忠直,所以要到吴国去。得见夫差,借端游说,以劝重视国家柱石。不可以使伍子胥再做关龙逄、比干。这不是为伍子胥一人打算,而是为天下英雄免伤感。恐怕子胥见杀,天下豪杰都有兔死狐悲之心,不愿再为国家效命了。那将使奸佞擅权于列国,文武兼备的贤士皆避匿深山,与麋鹿为伍,与仙鹤为伴,不服人王老子管辖。连带丘及诸弟子都找不到干净之地立足了。”

叶公说道:“足见夫子仁爱为怀,惜才如命。怪不得天下英才,皆愿拜投门下了!梁听人说子路仕卫多年,官拜司马,颇得卫灵公器重。何以此次又随夫子同行赴吴以至于失散呢?莫不是被好佞进谗去位的吧!”

孔子回答道:“不是。我党小子的进退,一律随吾而进退。丘既蒙谣言而去位,不光是子路弃官随行,这两个也是挂冠同逃的。”说时指着子皋、子贡。叶公忙向二人拱手致敬道:“二位不愧为孔门贤士,视功名若敝屣,奉师长若严父,当世能有几人呢!梁只恨为俗事缠身,不能执鞭随侍夫子,周游天下,增广见识,无可奈何!”

当下且谈且饮,直到掌灯,尽欢而散。孔子及诸弟子,回到客店中安歇。

 

一百一十九、子路遇高隐

子路下车问路,信步而前。望见有三个人在田间耘草,恐怕又又遇着长沮一流的人,不敢请教。一口气赶到镇上,向店铺中的老成人,作揖问路。无如小镇上的人大多没有出过远门,都说不知。连问七八个人,最远认识十几里路。问到夕阳西坠,依旧不曾问明白。急转身从原路返回,疾步赶了一程,孔子的车马仍是不见踪影。此时天已昏黑,炊烟四起,大地暮色苍茫。向前望去,空旷无际,连个小客店也看不见,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老丈,一手持仗,肩上挑着两个竹蓝,迎面走来。子路忙向他作揖,问道:“老人家,您老可曾看见吾的夫子吗?”“丈人答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论语微子》”就是说手足不能劳动,黍麦不能分辨,谁知道哪个是你的夫子呢?说着,只管拄仗于地,摘取篱边的扁豆蔬菜放置竹蓝中。子路已经看出他是个隐士,很是尊敬。心想,今晚找不到夫子,又无处存身,只好向他借宿。却又不好冒昧请求,所以,只好正容拱立一边,表示敬仰。

老丈摘菜既毕,向子路说道:“日没天黑,你找不到夫子,前去十数里,方有宿店。黑夜里怎么能够行路,且到老汉草舍,权留一宵吧。”子路拱手谢道:“老丈见怜失路,慷慨体恤借宿,由感德不忘。”说时,即跟随老丈回家。走到客堂中,只见室中陈设雅致,简朴脱俗,几上陈放几卷竹简,不象一般农家。那老者一面让座一面寻问姓名,并呼唤两个儿子出来,与子路行礼相见。然后向二子吩咐道:“远客到此,应当‘杀鸡为黍而食之,’聊尽地主之谊。”二子应命,入内整备。子路谦谢道:“失路之人,打扰高斋,但求留宿,已是感激不尽,怎敢有劳令郎杀生具馔呢?”老者说道:“既到茅舍,无论生熟都是客,岂有使客挨饿,主人饱食之理。至于无事杀生,虽然天有好生恶杀之德,然而鸡鸭都是自己为佐食喂养的。老汉平生不造孽,不修行,不求人事事自食其力。衣服,是自家植桑养蚕纺纱裁制而成;粮食,是二子春种,夏耘。秋收而得;蔬菜,是老汉栽种篱边垄畔而获;鸡、鸭、猪、羊自畜于后院;鱼、虾自养于池塘。遇有疾病,老汉略知歧黄之术不求郎中。这里是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之老死,不相往来。事事不求人,可以免却许多无为的应酬和麻烦,颇觉安逸自在。”

子路很恭敬地说道:“老丈好比世外神仙,视富贵为浮云,课耕种作自给自足,自寻闲中的乐趣,就是南面称孤也望尘莫及呀!由羡慕非常。”说时,二子已把菜肴端到桌上。老者即请子路上坐,老者居次位,两少年居末位作陪,执壶敬酒。老丈说道:“老汉素爱杯中物,但量甚窄,每晚只饮一壶。这是家酿,虽不敢自称美酒,却也是储藏多年,多饮不会有害。”说着,举杯相敬,子路喝了几口,果然醇香味厚,鲜美绝伦。老汉又请品尝田间风味,子路举箸而食,赞不绝口。一壶酒尽,大家用餐。饭毕,残肴有两个少年收拾去,子路与老者喝茶清谈。不谈天下大事,盛衰虚实,专论田间生趣,虚怀若谷。子路敬问高姓大名,老丈自称无怀氏。子路问以曾经出仕哪一国,为什么避隐?老丈答称不可说。子路说道:“无怀氏乃是上古无怀、葛天两高隐的假名,承蒙厚待,请示您老的真实姓名,以志纪念。”老者答道:“老汉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与外人往来,自己也不知道有无真实姓名。”子路只好连称羡慕直至,老者便引子路到厢房中,床帐被褥已经铺设停当。子路一边道谢,一边去冠,脱履安歇。老者与二子入内室归寝。

来朝,子路起身,洗脸水已经送到厢房。吃完早点,子路走到客堂,向老者作揖道谢,并向两少年拱手告别。夫子三人送到门外,指明路径,退入室中。

按着老丈指引,子路急急赶到叶城。瞥见城墙上挂着“孔子在此城内叶公家中,仲由注意”的招牌。喜出望外,一路问讯到县尹衙门,向司阍自通姓名,求见孔子。司阍引入,孔子正和叶公并坐在室中谈论。子路趋入见过夫子,并向叶公行礼相见。

孔子问道:“由,昨夜在哪里投宿?路问明白了吗?”

子路答道:“路,没有问明白。昨晚遇着一位托名无怀氏的老人,留由借宿,杀鸡招待,如待嘉宾,实出吾意料之外。”

孔子说道:“无怀氏乃是避世的高士。他既然诚心诚意的款待于你,由快去见他,代丘致意敬仰之辞,并告以丘周游列国的苦衷。”子路应命退出,重行赶回昨夜留宿处。入门,不见老者及少年在室中,只见一老妇在窗前做女工。子路趋前拱立说道:“老丈及两位郎君可在里边吗?我就是昨夜借宿的仲由,承请款待,今奉夫子命特来拜谢,并代吾夫子敬仰之意,有劳请出一见。”老妇答道:“被东村朋友相邀,夫子三人结伴游山去了。”子路问道:“何时回来呀?”老妇答道:“快则一、二天,迟则十天、半月,说不定。”子路说:“老丈回来,请您说一下,由奉夫子孔丘命,回来请谒致以敬意,不遇,由,回去了。”说罢,拱手退出。

那老者预料子路遇见孔子,必然要复来,因孔子乃是知礼人,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孔子是抱着济世救人的一腔热血,自己是避世不问理乱的世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等在家中,被他复来找见了,定有一些不耐烦的话语,刺入耳中纠缠不清,无处洗耳。不如避而不见,藏过我的踪迹。所以协同二子,避到东村老友家中,拒绝他再来得后念。

子路扑了一个空,没精打彩地回到叶县,直告孔子。

叶公说道:“那老人有心避面,昨晚那样殷勤款待,今日却这样不近人情,好似神龙现首不见尾。隐者也,正是令人无处琢磨。”

孔子说道:“这个老人昨晚唤出二子与由相见,分明知道长幼的礼节,不能废掉。殊不知古语云:‘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君臣之义,怎么好废掉呢?出仕乃士人应尽的义务。象他这样以隐居为高尚,只顾洁身自爱,不顾紊乱大伦,实是不应该的。”

叶公问道:“什么叫大伦?”

孔子说:“人类的大伦有五,故又称五伦,就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出仕,为国效力,所以尽君臣之义。虽知所抱的道理不能行,也不可以洁身退隐,为什么呢,就是君臣之义为五伦之一。如果以退隐为高,不求出仕,便是背义乱伦。所以,古贤明,那些深明大义的贤臣,如关龙逄、比干,致死不愿意乱伦退隐。”

孔子师徒在叶县耽搁了两天,向叶公问明了路径,告辞登车,从大道向东南进发。

 

一百二十、孔子至负函

鲁哀公六年,齐景公去年卒。负函原属蔡国故地,乃负函之蔡,今属楚,楚臣叶公诸梁管辖。蔡国诸大夫多与孔子有旧交,现国灭,蔡大夫多四处避难。

孔子本欲到吴国一游,车到蔡地,停在树林里稍息。孔子瞥见一佝偻人捉蜩(蝉)于林中,向他问道:“你的手法这样精巧,莫非也有道理吗?”佝偻人答道:“有道理,你若不厌烦,听我说来:‘每年五六月,粘蜩而获利,往来于村落、树林之间,听鸣声而捕捉。吾的立身,好比树株,吾的指臂,好比槁木的枝叶。虽则天地宽大,万物众多,与吾渺无关涉。只有鸣蜩的两翼,与我不反不侧。所以,我只视蜩翼为重,视万物为轻。”孔子一边点头,一边向诸弟子说:“用志专一,能通于神。佝偻丈人的行事也是如此。”

说着,孔子驱车而行。一日,遇子桑滹迎面而来。滹拱手说道:“他乡逢故友,可称喜出望外。敢问夫子离别家乡十多年,有无善状可告故人吗?”孔子答道:“丘被围于匡,遇追杀于宋,被谣于卫,被困于陈、蔡,适楚被阻于令尹。丘犯此数厄,故交渐觉疏远,徒友渐觉星散,这不是命运的困厄吗?”子桑滹说道:“子难道不曾听得,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以避乱吗?有人问林回为什么轻千金而重赤子?林回说:‘重千金的是以利合,重赤子的以天属。’以利合的,遇到穷祸患害必相弃;以天属的,遇到穷祸患害必相救,这是古今不变的常理。况且,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酥。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凡无故以相合的,终必无故以相离。”

孔子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咱们再相会吧。”大家拱手而别,孔子继续登车而行。赶了十几里路,却又遇上故友太公任乘马经过,驻马招呼。

孔子说道:“多年不见,尊容苍老多了!”太公任回答道:“传闻夫子在陈绝粮七日,几乎饿死。夫子怕死吗?”

孔子唯唯。不答。

任又道:“吾曾听人传说不死之道。东海有鸟名叫意怠,那鸟的行动,翂翂翐翐(翂翂翐翐,fenfen zhizhi《庄子 山木》:‘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以无能。’飞行迟缓,飞不高,羽翼的声音。)好象一无所能,飞时跟他鸟为引路,栖时任他鸟所追胁。进不敢向前,退不敢落后,食不敢先尝。因此常列鸟群之中,罗者射者皆不得伤害。本来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夫子当留心,修身以自保。先知以告人,居安莫忘危,遇困要耐性。从前我听人说,自夸者以贬,功高者招忌,富贵者遇仇,名高者受谤。哪个能够舍弃功名利禄,还诸普通的众人呢?所以,不责人的,人也不责他。处下的,不争的,天下莫能与他争。树在树下不成材,人在人下能成器。”

孔子听了这一席话,说道:“妙哉高论。鸟尚知合群以团结队,藏身以避害。人若不知避害,那么,鸟都不如了。”接着,谈了一会近况,方才分道而行。

正当孔子去吴的途中,却巧卫灵公已死。由太孙出公辄嗣位,差遣使臣急招孔子入卫。

即此,孔子没有过江,驱车返回,向着卫国前进。

 

一百二十一、孔子自蔡返宋

孔子接到卫使急招,分派子路、子皋先往卫国;宰予往晋国观察情况,约定都到卫国回复。诸弟子分别驾车而去,孔子向子贡说:“卫世子蒯聩尚在晋国,未必肯让儿子嗣位,只怕闹出父子争国的闹剧来。我们且慢返卫,还是到宋国去暂住为妙。宋与卫接壤,容易探听消息。”子贡应命,公良儒进言说道:“夫子经过‘逃亡宋国’的危险,还要到宋国去,不很危险吗?”孔子长叹道:“天生德于吾,桓魋奈何我不得。他已经被盗寇刺死,难道死桓魋,还能谋害活孔丘吗?”公良儒说道:“原来恶人已经遭到天诛,儒还不知道呢?”说罢,跟随孔子驾车前进,一路很平安的进入宋国境内。

孔子师徒来到了河边,只见从河边的树林中,飞起一只九尾鸟,全身长有金色的羽毛,非常好看,大家都很惊异。公良儒问道:“请问夫子,这种九尾鸟叫什么名字?”孔子说:“叫鸧鹒。”公良儒又问道:“怎见得叫鸧鹒呢?”孔子答道:“《诗经》上有记载:‘八莺鸧鹒,以金为饰’。丘少时尝闻河上士人唱歌云:‘鸧兮鹒兮,遂毛衰兮。一身九尾,夸美兮长兮’。此鸟生九尾,不是鸧鹒是什么?”说着话,他们沿石桥过了河,径到宋国的附廓。

这里有一家客店,店主人与孔子同宗,名叫孔小义。前从宋国逃亡时,在此住过。店家见到孔子,急忙迎入店中,当下整备几样佳肴为孔子洗尘。酒过三巡,小义过来敬酒说道:“前年老伯居此,家严因圈养的黑牛,忽然生了一个白犊。小侄奉父命来问吉凶,老伯云:‘是吉祥,留荐祭祀上帝’。不料越一年老父双目具盲,后来黑牛又复生一白犊。老父说:‘圣人不说欺人语,还是留着备作祭天之用吧。’不料,吉祥未见,今年小侄也得了眼疾,不能远看,只辨昏旦方向,快要失明了。究竟是吉是凶,敢请老伯不吝指教。”

孔子说:“你家素行仁义,当获上苍的报施,非人所能预料。《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善人的近祸,安知不是远福;恶人的近福,又安知不是远祸呢?从前,鲁国有个无恶不作的少年,打砸抢偷奸盗淫乱集于一身,名字叫白石。住在曲阜南门外,日以敲诈强赊为生,夜来潜宅盗墓为业。一天夜里劈开一口棺椁,内无死人,满藏黄金白银美玉珠宝。喜出望外,搬运家中,往返十余次,还没有搬尽。东方已经发白,只好尽收囊中,负荷还家。白石心想,天赐横财,可以造屋顾仆,娶几房新娘,过富翁的幸福生活了。岂料,天赐祸水,随之来了一个大汉,对他说道:‘这笔窖藏是盗拓所埋,留我在此看守。见你盗来,立即赶往盗拓面前,请命如何处理?那盗拓可是著名大盗,杀人不眨眼,犯案如山。白石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盗拓得报所积盗脏,被白石盗去,怒发冲冠,亲率一群盗党。深夜赶到白石住宅,砸门冲入,拿住白石,捆打逼问。死去活来几个回合,只好直说,所藏地点。盗拓取走盗脏,对白石怒道:‘本当把你脑袋割下,只为我也是盗来得。我盗人家的没有伏罪,你盗我的,也不能把你杀死。不过,我听说你为恶多端,比我更坏。死罪可赦,刖刑难恕。’说时,挥刀砍断白石的双足。白石痛死在地,等他苏醒,盗匪已经无影无踪。就此横财一点也没有留下,缺少了两只脚。所以说,一个人的祸福,非人可以预料的。”

孔小义不敢多问了,竭诚招待,孔子在此住了三天。

忽然,子贡从外边急急奔入,向孔子说道:“楚军伐宋,大军已经过了汉水,责问夫子背楚投吴之罪,夫子速避。”夫子急忙与弟子们驾车取小路而逃,向卫国进发。

当晚,楚军攻战了宋都。围困三个多月,城内壮丁都被抓去充军,听说孔小义父子,因为眼盲没有充军。

 

一百二十二、父子争国

这时卫灵公已死,由太孙出公辄嗣位。遽伯玉早已因年老耳聋,辞职退隐淇澳,不问国事,由孔悝继任卿相。孔悝与出公辄为姑舅表兄弟,以贵戚为相,独揽大权。

孔悝之母是卫灵公的长女,蒯聩的大姐,其父即卫将军文子。孔悝给蒯聩叫亲娘舅,出公辄是蒯聩的亲生儿子。

现在,孔悝独掌国政大权。他自知缺乏从政经验,并且,蒯聩出亡,是因前雪宫闱奇耻而起,当为天下人共谅解。蒯聩现在居晋,与赵氏简子感情颇密,一旦借赵兵来卫夺国。孔悝左右为难,他既不能袒护表弟以拘母舅,又不能私通母舅驱逐表弟。思量多日,想起孔子是负天下众望的圣人,若然得到他来同理朝政,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故急派亲信,四处寻访孔子,征聘孔子及其门人贤士返卫从政。不料,只来了子路、子皋,孔子尚未到达。

子路、子皋请见孔悝。孔悝殷勤接入客室坐定,劈口问道:“老伯因何不来?”子路答道:“夫子因宋有点私事,现到宋国去了,不久就来卫国。”孔悝说道:“卫国正当多事之秋,内无贤才相助,外有世子树敌,所以急待老伯还朝,解决疑难。有劳你遣人往宋速请大驾吧。”子路应命,接着谈论了一会国政。孔悝非常狭义、爽快,向子路说道:“先父在世,治军数十年,死后军权交给了王孙贾。现在尚留家卒三千人,苦无相当人才统帅,现在好了,你来了,交你统帅,我也放心,并推荐你为大夫。”子路听说身兼两职,可以发展胸中抱负,欣然称谢。

悝即同子路入朝,拜见卫君。孔悝奏请高柴官复原职仍为士师。子路原为右司马,早已改任浑良夫;现在委以大夫之职。退朝后,子皋告别,自往士师衙门接任。子路就此常居孔悝家中,与悝出入与共。悝视子路为心腹,子路也以忠心相报。

一日,孔悝得报,蒯聩因为孔子不在卫国,将来复夺君位。急召子路商议,说道:“若欲阻止蒯聩不来复国,惟有速请夫子返卫。”子路回答说:“由已遣人往返四、五次,仍不见来,只好待我亲自前往,可以强逼夫子同来。”孔悝叮嘱二日为期,切不可逾限,恐怕蒯聩来攻城,切切记住!子路应命,立即驾车动身,向宋国取道而行。

那知宋国已经沦陷,被楚国战领三个多月。子路在宋国找不到孔子,四处讯问都是去向不明。只好到城廓老店孔小义家探询,方知孔子已经去了卫国。子路在孔小义店暂住一宵,来朝早起,付过宿费,取道登程。返回卫国,行到日中,远远看见六部马车,果是公良儒在前。急行追上,子路下车,走 到孔子车旁。说明奉孔悝命来迎,并问:“夫子因何离开宋国?”孔子答道:“楚军伐宋,不得不走。不过,此时正是卫国父子争国的多事之日,也不是安乐窝。还是到仪邑去暂住,那里相距卫都不过十多里,且是通卫都、晋、鲁、宋的枢纽,宰予若然来卫,必经仪邑,我准在那里等候你们的消息。子路只好登车前面引路,一同抵达仪邑,投客店居住。

子路力劝孔子往助孔悝同参政事,孔子答道:“鲁卫之政,兄弟也。只为蒯聩抱有归国夺位的决心,叫我去帮他呢?还是帮他儿子敌父呢?势处两难,只好暂住这里。你回去代我向孔悝善辞,遇有难解决的国事,不妨来和我磋商,好在路近,一天可以跑几个来回。”子路说:“卫君待夫子而为政,似久旱盼甘霖。”孔子答道:“必也正名乎!”子路说:“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说:“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矣。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子路只好告别,孔子叮嘱道:“由,你的好勇过人,当此卫国多事之日。他们是父子相争,你要甘居人后,犯不着奋勇争先。”子路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甘居人后呢?”说罢,径行出门,登车而去。

孔子向子贡说道:“由与柴同仕卫国,一旦卫国有乱事,柴可以安然无恙,由只怕不能保身啊!”子贡问道:“夫子怎见得如此呢?”孔子答道:“从他俩平日的性格和行事上分析。高柴外貌若愚,内心精细,且能深明大义,颇有明哲的风度。预料他遇到急难之事,能够经权择用,从容避害。仲由则不然,他天生好勇,性情率直,只知一意孤行,不肯思前想后。好象是一个莽夫,预料他遇到危难,只知勇往直前,必遭杀身之祸。”说罢,发声长叹,一脸无奈。

子路走后,有当地的末吏封人(封人,官名。为地方官,掌典守封疆。)前来拜见孔子。孔子料定必是隐于下位的贤士,即命子贡出去招待。封人向子贡拱手说道:“某虽属风尘末吏,然而当世的贤人君子经临这里,我从来没有不拜访的。所以,敢冒昧求见。”子贡即引他入室,封人向孔子一揖到地。孔子还礼让座,问道:“大驾下顾,不知有何赐教?”封人答道:“某虽居下位,颇留心天下的时局和贤人君子的行踪。素慕夫子是负天下重望的圣人,周游列国,传周公德化仁政之道,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那知事与愿违,奔走十多年,大道终莫能行。夫子既属博学多能,当然通达事理。眼见到处荆棘横生,被困于匡、宋、陈、蔡等处,侥幸脱得绝粮之厄,应该觉悟息肩了!为什么还要劳顿东奔西迟呢?”

孔子回答说:“丘所有道理,传自先圣先贤。能够居上位,借着官职以化民,收效较易。若然世不我用,只好使吾的口舌,逢人说法,以道启民,收效较难。丘所以走遍天下,游说诸侯,结交士大夫,无非想于言语间,推行丘的大道!富贵于我,看作天上的浮云,功名与我,犹如脚上的敝屣,有什么希奇呢!”封人很恭敬地说道:“今日才识得夫子,乃是救世真人,体恤爱人以德的天心。誓欲救民于水火,这非风尘末吏所能妄测高深了!”说罢,长揖而退。孔子命子贡等代送到客店门外,封人向子贡等作别道:“诸位何必忧虑天下无贤君,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铃,木舌铃。春秋时施行政教传布命令时用之,《周礼天官 小宰》:‘徇以木铎’,徇,巡视宣传。金铎所以令军中,木铎所以令国中。用做比喻来教化人。《论语,八佾》:‘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是一个比喻。)故而周游四方,得不到势位,只能够以施政设教的木铎,便徇于天下,以收振耳欲聋的功效。本来世乱到极点,还要返回来,重见太平盛世。所以,上天特赐金口木舌于夫子,完成他的事业。诸位以为对吧?”子贡无言以答,与封人告别而退。

 

一百二十三、公明贾赴仪探孔意

子路回见孔悝,报告夫子现居仪邑,离此不远,相国有疑难可以随时派人往问。这时卫大夫公明贾在座,即向子路问道:“孔子愿不愿意辅佐卫君出公辄呢?”子路答道:“夫子只语,‘吾左右为难’,究竟他愿辅佐哪一面,由实不知。”

公明贾就向孔悝说道:“贾将往见孔子,当面问个明白,到底愿不愿意辅佐出公辄。相国有无国事相问?”孔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须委婉探问,并说吾望他来此,犹如大旱时望雨降,别无话说。”

公明贾告辞,驾车至仪邑,求见孔子。

孔子和他见过面,知道他是卫文子生前的心腹。此次必定是奉孔悝命来问难题的,所以孔子即叫子贡接入室中,行礼让座。彼此说了几句分别后的话,孔子开门见山问道:“大夫此来,谅必奉孔相之命,召丘入都吗?”公明贾答道:“贾自欲来见夫子请教。不过悝卿相却也有命速驾,望夫子入都,犹如大旱望雨,一切难题皆待夫子面商裁决。贾想起悝卿相的父君,生前与夫子谊属同宗兄弟,交情深厚。现在悝相自知才学和从政经验,与夫子相比,望尘莫及。所以,愿意以卿相位相让,解决国难。还是希望夫子早日入都为宜。”孔子说:“丘居此就是以备咨询,就是不忘文子生前的交情,就是准备到关键时容易相帮啊。你回去转告卿相,丘决意居此,与卫都相去仅有十里光景,一日可以往返多次,与同居一室,没有异样。如果强逼丘入都,丘将返鲁祭扫先莹去了。”

公明贾再也不敢苦劝了,接着改口问道:“贾有一疑难问题,捆饶多年,请教夫子给以明白解决。伯夷、叔齐毁誉参半,究竟是何人物呢?”

孔子回答说:“伯夷、叔齐是古代的大贤人,他俩是孤竹君的长、次儿子。孤竹君心爱叔齐,遗命立叔齐为太子。及卒,叔齐不愿意以次越长,让位伯夷。伯夷拒绝道:‘父命立弟,兄何敢不尊父命’,遂逃去。叔齐也即逃往荆蛮(西周称楚国人为荆蛮)。于是,诸大夫立中子以嗣位。时在商纣末年,周武王起义师伐纣。伯夷、叔齐扣马阻谏道:‘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以算得孝吗?以臣伐君,可以算得仁吗?’武王不听。及至灭纣,兴周。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逃隐首阳山(首阳山,今山西省永济县,传为伯夷、叔齐采薇隐居处。又名雷首山),不久就饿死了。”

公明贾问道:“他俩怨不怨呢?”

孔子答道:“兄弟俩求仁得仁。伯夷尊重父命,叔齐严守天伦,情愿殉国同逃。及见武王以臣伐君,违反仁义,直到军前扣马谏阻而无效,耻不食周粟而饿死。这是义士的高行,有什么怨悔呢?”

公明贾说道:“得闻高论,疑团尽释。”

孔子留公明贾用过午餐,稍息之后,孔子向公明贾问道:“大夫以前追随文子,必然深悉他的生前行述。有人在我面前称誉他的美德,叫做三不;即不言,不笑,不取。确不确呢?”

公明贾说:“这是过分的誉言。吾夫子不愿多言,及时一言,听者自然不觉厌恶了;偶然遇到极快乐的时候,笑颜逐开,见者自然不觉得可厌了;义不苟取,合义的也不拒绝,取不伤廉,他人自然不觉得厌恶了。”

公明贾不愿多批评文子的行述,就起立告辞,登车回都去了。

回到卫都公明贾向孔悝报告说:“孔子居住仪邑,专备卿相咨询。对于国君父子,贾不便直问,以伯夷、叔齐相询,方知孔子不直蒯聩,也不赞同国君以子拘父,所以不愿意到此。”孔悝无可奈何,只好遇事派人就商,视事态发展而定。

一百二十四、冉求御敌逐齐军

蒯聩被逐,出亡晋国,幸亏家臣戏阳速与赵氏家臣阳虎有旧交情。贿赂重金美玉,进言赵简子准许容身,居住戚邑(春秋卫国地,后被晋侵占,今河南省蒲阳境内)。及至卫灵公死后,蒯聩力求赵简子发兵护送归国,赵氏不允。一日,阳虎到戚邑,蒯聩问道:“赵氏何故不肯送我复国?”阳虎答道:“主子外有吴、楚争霸,都想伐晋扬威。内有三卿争权,难以应付。况且,鲁、卫兄弟之国,晋若出兵伐卫,鲁必出兵相救,所以不敢冒然允许。”蒯聩哀恳道:“聩不愿郁郁居此,大夫有无妙计送我复国?”阳虎沉吟了一会答道:“齐、鲁世仇,现在齐陈恒(也称田恒,春秋战国时期齐人,出身贵族,兄弟多)颇具野心,与国中元老重臣皆不睦。速派一能言辩士,去说服陈恒出兵伐鲁,使鲁不能救卫,那么赵氏没了后顾之忧,就肯定能够发兵送君复国了。”蒯聩欣然照办,即派戏阳速到齐,游说陈恒。

陈恒,在齐国官居右卿,欺齐简公软弱,竟想篡权。碍于高、鲍、国三氏的功高望众,党羽众多,不敢妄动。此时,戏阳速投刺请见,并呈上阳虎的信函。那阳虎乱鲁败露逃奔齐国,险被鲍氏所杀,与陈恒暗中结交,意欲报私仇,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只想借蒯聩急于想复国为借口,挑拨齐鲁矛盾,以解心头大恨,所以怂恿蒯聩派人游说陈恒。陈恒看过阳虎的信函,劈面问道:“子来,可是替蒯聩作说客吗?”速答道:“速此来,不为卫世子,实为大夫作说客。大夫虽然世得民心,无如高、鲍、国三氏,他们皆是元老重臣。大夫以一身与之树敌,不觉彼众我寡么?在速看来,大夫险如履冰,危如覆卵。不去仇敌,怎么能够立足呢?”陈恒肃然起敬道:“恒正为此事,日夜不安。子既然说破我的心事,必有良谋。敢请不吝指教?”速说道:“鲁联吴伐齐的大仇未报,大夫何不以‘借刀杀人计’,力保高、国两家统兵伐鲁。鲁有强吴作相助,高、国必被鲁败。借鲁之手,用吴之力,除掉高、国两家。大夫即可公报私仇,又可得到齐君赏赐,则一举两便了。”陈恒闻言大喜,用盛宴款待戏阳速,尽欢而散。速,归戚邑向蒯聩复命,等待齐鲁开战。以达无力救卫之目的。

陈恒送走戏阳速,急忙入宫,向齐简公奏道:“齐归三田于鲁以修好,鲁联吴伐齐以逞威。此仇不报,国势一落千丈啊!”简公说道:“国家耻辱,惟卿能够时刻记在心中,老臣们只知自保,没有斗志了。”陈恒接着举荐国书可做大将军,高无平、宗楼可做副将,闾丘明、公孙挥可为先锋,率兵车一千乘,即可夺回三田。简公称善,即可下令,出兵伐鲁。

齐军即日出发,直到汶水扎营,下战书,索还汶阳田地。那汶阳是鲁国季氏的私邑,季康子批阅战书,急召文武大臣商议。

冉求,字子有,本为季氏家臣。跟随孔子弃官出游,直到孔子二次返卫。接到孔伯鱼病故噩耗时,孔子命他归鲁帮助孔子蔑办理丧事。即被季康子留住委以大夫,兼任司马,并仍然保留季氏家臣之位。当下,季康子向冉求说道:“齐师已到汶水,欲夺汶阳田地。子有有无退兵之策?”冉求回答道:“兵来将挡,怕甚!求愿率军迎敌。”卿相季康子即命冉求为统兵大将,即日奔赴汶阳御敌。冉求说道:“御敌迎战,国之大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敌方将领、兵力、车乘多少,需要尽快掌握。另外,求需要冉伯牛去禀告夫子,请他派人去齐,设法游说陈恒,消弭鲁难。”康子依言,即命伯牛往告孔子。

冉求统兵二千乘,命樊须,字子迟为右军。迟也是孔门弟子,虽不是著名将领,但也精通战术,且精射箭。

旌旗雷动,兵车部队,浩浩荡荡,直抵汶水,冉求下令渡河扎下营垒。樊子迟对冉求说道:“兵贵神速,容易取胜。但季氏德泽未著,难服众望,请大将军速作战前动员。”冉求依言,作战前动员道:“齐寇入侵,妄想夺我国土,渡河决一死战!若有贪生怕死之徒,速速缴还军戎退却,免得临阵脱逃,贻误战机。”全军人人奋勇,情愿战死,不做逃兵。冉求见勇气百倍,知士气可用。亲率兵马,象潮涌般冲入敌营。出其不意,杀得齐军弃营逃散,溃乱不堪。冉求手挺长矛,奋勇驱车追赶,刺死敌兵无数,越战越勇。一口气,追出三十里以外,方才鸣金收兵。渡过汶阳河,扎营驻守,休整兵马。

齐军主将国书,本来不是有名的上将,陈恒荐他领兵,只想借刀除之。经此大败,兵车损失过半,已无再战能力。只好收拾残兵,扎下浮营,马上派公孙挥,即入齐都告急。

孔子得悉伯牛齐师伐鲁告急后,也派子贡到齐,游说陈恒罢兵。

陈恒本来希望国书战败,方好借机削夺他的兵权。及见子贡劝阻伐鲁,趁此台阶,速速答应子贡,撤回伐鲁军队。并立即派使与鲁国修好。

季康子喜出望外,下令班师,并亲自出城迎接,与冉求同车入城。于相府中盛设庆功大宴,齐使也列席参加。冉求高坐首席,笑容可掬。康子敬酒问道:“孔门无将才,你的战术是从哪里学来得?”冉求答道:“是从吾夫子那里学来得。”康子惊讶道:“你出孔子门下,怎能学战?”冉求答道:“吾夫子是无所不通的圣人,文韬武略具全。求只是学了一点点战法,韬略还差得远呢。”季康子从此格外敬重孔子。

庆功宴会一结束,康子即与冉求商议,速派樊子迟往迎孔子。

这时,正值卫蒯聩密谋复国,再请赵简子派兵护送,赵鞅仍是不允。于是变计,派心腹秘密回国,乞求孔悝之母孔姬帮助。孔姬与蒯聩是亲姐弟,都是卫灵公的子女。孔姬不能决断,即派家臣浑良夫前往戚邑问候蒯聩,请他天纲独断。

 

一百二十五、仲由丧身

浑良夫生得身长貌美,乃孔悝家臣,文子死后,暗地里与孔姬私通。此次奉孔姬命往戚邑问候,蒯聩握着他的手说道:“你若能使我复国为君,我保你服冕乘轩,三犯死罪而特赦,决不食言。”浑良夫只恐将来口说无凭,要求书写三死不罪证,方才告别,归于孔姬秘密复命。起初孔姬不敢私迎蒯聩,浑良夫再三相逼道:“卫君是蒯聩的儿子,孔相是你的儿子。以母命迎舅父复国,难道你儿子敢不依吗?只要你做主,具体怎么办,我自有主张。”孔姬被逼不过,说道:“现在的国君是我娘家侄,蒯聩是我的弟弟,总是一家人,何必多此一举。”浑良夫说:“在你诚然无关得失,在我却是第一功臣,可以封爵赐邑。我俩既结恩情,这个要求,定是要你允许我的。”孔姬道:“允许你,允许你。允许你去干,要是弄糟了,我要你的命。”浑良夫笑道:“天塌下来有长人顶,过河有矬子垫底儿,不用你去收拾。事成之后,只要你也给我生个小宰相就行了。”孔姬说道:“别不正经了,快去干正事吧。”接着向孔姬取了两套女人衣服,复往戚邑而去。

浑良夫见到蒯聩,说道:“诸事已经办妥,令姐已做好迎接准备,请速换女装,避人耳目,今晚混入都城。”蒯聩一面命令戏阳速带领三百敢死队,混入卫城,埋伏在孔宅前后。一面更换女装,浑良夫也换了女装。命勇士石琪为御,乘文车,于傍晚混入都城,直抵孔宅。一双假女子下车入门,向守门人诡称太夫人雇佣的婢女,说着径入内室。

孔姬迎弟入内房相见,安慰道:“国家大事,皆在我儿手中,你尽可放心。现在他去宫室议事,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劝说,事必有成。”说罢,便叫蒯聩、浑良夫更换衣服。蒯聩命浑良夫速召石琪、孟桠率三百敢死队,入宅埋伏,安排停当,专候孔悝归来。

不料,孔悝被出公辄留在宫中,夜宴。直到半夜,孔悝带醉回宅,孔姬在前堂迎着不许进卧室。问道:“儿呀,今天娘有话说。父母两族中,谁是至亲?”孔悝答道:“父族惟有伯叔,母族惟有舅氏为至亲。一属父的直系血脉,一属母的直系血脉。”孔姬说道:“你既知舅氏为母的至亲,为什么不拥戴吾弟呢?”孔悝答道:“废子立孙,乃是先君的遗命。儿既然位列卿相,怎么敢违反呢?”说罢,连呼肚子疼,扶着护卒的肩头,急急走入厕所,思虑脱身之计。

原来孔悝早已得悉,母与浑良夫私通,浑良夫两次到戚邑。所以,今天一边派子路赶到仪邑,向孔子求计。一边入宫与出公辄商议,并命高柴加强巡视城门,严查奸细。竟没想到母亲是最大的谋划者。孔悝避于厕所,苦无良策脱身。浑良夫便向蒯聩说道:“成则为王,败则亡命。取决于此时,太子何不下令!”蒯聩即命石琪、孟桠抓捕孔悝。石、孟一脚踢开厕所门,押持孔悝跪于蒯聩面前。孔悝猛抬头,见蒯聩南面而坐,母亲立在左侧厉声高叫道:“你舅父在此,悝怎敢无礼!”孔悝见大势已去,反抗也是徒劳,只好说道:“悝拜见舅父。”蒯聩高声喝退石、孟,起立亲手扶起孔悝,命坐右边。

孔姬说道:“国家原属舅氏的,只为欲雪奇耻大辱,未遂出奔,早为天下人所谅解。偏偏不见谅于舅氏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们是同胞,所以不忍坐视,故迎我弟复国。悝儿,你既为百官长,一言可以定国,若能拥戴你舅即位,不失为忠孝两全的大臣。”孔悝被逼不过,答道:“母命敢不听从。”孔姬传令宰猪取血,陈列堂中,叫蒯聩与孔悝歃血为盟。孔悝说道:“悝既为国卿,不便驱逐国君,当由母命办理吧。”孔姬立刻命令,召集家兵,命浑良夫统帅,连夜袭击公宫。命石、孟两将,在宅内保护。

出公辄带醉回宫入侵安歇,霍地内侍飞奔来报,有乱兵袭宫。出公辄即命速召孔悝,内侍奏道:“乱兵就是孔氏家卒,口称奉太子命来拿逆子。”辄如闻青天霹雳,一下子把酒惊醒了。自知,完蛋了,还是走为上策。一面传谕乱兵,不必扰乱,子不与父争,情愿退让。一面命心腹尽快收取宫中宝器财货,装载轻车两辆,趁黑夜从后宫门逃出都城,出奔鲁国去了。浑良夫守到天明,率领兵勇入宫,方知辄已经携眷出逃,只好回来复命。

子路奉孔悝命于昨日赶往仪邑求见孔子,不料馆舍中空空洞洞,连个人影都没有。四处询问,方知孔子已经动身,回转鲁国去了。原来孔子料定蒯聩定要复国,即命他的圉人扮作商人,潜往戚邑密探动静,随时报告。及见浑良夫、蒯聩扮作女子乘文车,潜入卫都。已知卫国大乱在即,已经无法消弭。正值樊子迟奉命来请归鲁,就此收拾动身。

子路问明相隔只有半日路程,就舍车乘马追赶。沿着赴鲁的大道追赶了数十里,沿途打探都称不曾见有六辆车经过,只好带转马头,回转卫国。行至半路,太阳西没,幸是中旬,见月华颖静。子路借着月光赶到都城,已是下半夜,城门紧闭,隔门叫喊。守城人听得是子路口音,就回答说:“孔相国已经被捆,国君已经逃亡,浑良夫已奉太子命,带兵战领了公宫,仲大夫何苦还要入城呢?”仲由在城外边答道:“我奉孔卿相命出差,怎好不入城复命呢?”守城卒答道:“启门需要高柴大夫命令,你且少待。”隔不多时,东方已经发白,高柴亲来巡视。守城卒报告子路在外叫门,柴即登上城头,向子路说道:“国君已经移位,政不在你,孔悝被母狭持,何苦投入旋涡。还是到别处躲避一、二日,等事定后再来吧!”子路说道:“由食孔悝之禄,他既有难,岂容远避。请即启门。”正当这时,公孙疾奉蒯聩命,率兵车五十乘出城追拿出公辄,子路趁机而入。

公孙疾迎面对子路说道:“辄已出奔,悝已被押,子入城干什么?还是躲避两天再来吧。”子路答道:“由生平痛恨平时受人禄养,不离左右,遇难则托故远避。由决不愿效这无耻行为。”说罢,径自入城,直奔孔氏堂前,只见孔悝已被孔姬、蒯聩左右挟持。就高声大呼道:“仲由在此,孔大夫还不走避,等待何时?”孔悝已经失去自由,不敢下堂。子路挺剑上阶,欲劫孔悝。蒯聩见事已经成功,若然孔悝走避,不免节外生枝,即命石琪、孟桠下堂迎敌。子路舞剑奋斗,石、孟双戟并举。力战二十余合,无如子路手执短剑,只能招架,不能刺敌。石、孟俩都是长戟,而且有三百人的敢死队在旁助威,越战越勇。被石琪一戟刺断子路的冠缨,子路心慌力竭,不能招架,身受重伤。就掷剑大呼道:“大丈夫死不免冠,容我结缨自杀。”说时,手取冠缨整结。孔悝在堂上喝道:“勿伤仲由!”不料,话音未绝,子路已被一班敢死士,乱刀砍为肉泥。

 

一百二十六、明正典刑浑良夫

正当子路被杀之时,浑良夫回来报称辄已经捆载宝器财货出奔鲁国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入朝正位受贺。”蒯聩即率浑良夫、孔悝等入朝升殿。有几个大夫被辄偕逃,没有逃走的齐来朝贺。蒯聩即位,号为庄公,立次子疾为太子,论功行赏。浑良夫为头功,授为左卿;孔悝为右卿;石琪、孟桠为左右司马;以外各归原职。惟有高柴弃官逃回鲁国。蒯聩知道孔悝不忘出公辄,所以密派心腹暗中打探举止,得悉悝与辄时有函信来往,聩怒,欲用鸠酒毒杀悝。悝识破阴谋,易服逃奔宋国。浑良夫就此出入孔宅,无任何顾忌,视孔姬若妻室。在朝文武,都与孔文子生前有交谊,皆知浑良夫出身本是孔氏家臣。不料文子死后,竟敢私通孔姬,谋逐孔悝,奸占财产,天理难容。士大夫人人敢怒而不敢言。

一日蒯聩见宫中的金银玉器,尽为出公辄劫去,便问浑良夫有无聚收财宝的办法?浑良夫奏道:“太子疾与出公辄皆属吾君亲生儿子。吾君复国,辄即退让,未敢反抗。这说明父子之情犹存,何不以择嗣召归,辄必携宝而来,失去的财货必然无失。庄公说道:“此计很好,当徐徐而图。”不料此计让小侍得悉,暗地里密报太子疾。疾与诸大夫商议,大夫胥弥赦说道:“不去浑良夫,国无太平之望!太子何不这般这般。在朝文武百官,愿意为太子做后盾,捕杀此獠,以雪文子身后之辱。”疾见百官愿为后盾,底气十足,放胆进行。命勇士预伏宫门,即见庄公经过,强邀到太子宫中。疾伏地流泪说道:“父命立疾为太子,今又欲召辄归国,将置疾于何地呢?”庄公叫疾起立,说道:“这是浑良夫的主张,尚在考虑之中,儿何用过滤呢?”疾奏道:“先姑丈生前为国之干将,功高柱石。现在浑良夫奸占姑丈家室,不安国法斩首,反得位列卿相,天下人岂不讥笑父亲不分皂白吗?”庄公说:“不召辄归国是很容易的。浑良夫的淫恶固然当杀,但我复国时,与他定盟,特赦之死,怎么能够不作数呢?”疾说道:“等他犯了四罪,然后杀掉如何?”庄公说:“可以。”说罢,回转公室。

等到上元,元宵之日。宫中新建一台,题名虎幕。竣工落成,庄公召集百官士卿大夫入虎幕宴会。浑良夫身披紫貂裘,冠冕佩剑,乘轩直抵台前停下,昂昂然带剑登堂。太子疾鹄立台前,喝力士捆缚浑良夫。良夫抗声问道:“臣奉召入宫,何罪要捆缚?”太子疾数罪道:“臣下上元见君,一律朝服,你冠冕、袒裘,那是一罪。臣侍君宴不佩剑,你带剑上堂,那是二罪。臣下奉召,到宫门下车步行,你乘轩入宫,那是三罪。”良夫抗声答道:“就是臣犯此三罪,君上早有盟言,赦臣三死。”疾厉声说道:“吾兄以子拒父,大逆不孝,你欲召还,这不是四罪吗?你还犯一种十恶不赦的大罪,杀有余辜。疾为先姑丈报仇,将你明正典刑,你敢强辩吗?”良夫俯首无言,疾即命令拉出去斩首。一会儿,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就此,无人敢提召出公辄归国之事。

庄公在位仅有两年,晋赵鞅恼怒他复国后没有酬报,也不去朝拜,故而出兵伐卫。庄公父子出奔戎国,被戎人杀死。卫人择立公子辄班师为君。在位十二年,为卫出公。

 

一百二十七、孔子回鲁

孔子为避卫乱,又值季康子命伯牛来迎接,急急离开仪邑,绕道回鲁。

一路上,经过隐谷,一阵花香随风扑入鼻孔之中。孔子举目四望,见有几支幽兰,开的茂盛异常。发声叹道:“兰为王者花,今开在隐谷中,与小草为伍,杂花为伴。譬如贤人不逢时,和野人、鄙夫结邻差不多。”说时,便命子贡停车赏兰。孔子下车摘了一株,插在车轼上,登车取琴作《猗兰操》,且弹且歌道:“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欲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世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尚不逢时,寄兰作操。”颜回在车上听了,说道:“夫子作此琴操,以幽兰自比,莫非有归隐的心绪么?”孔子答道:“是啊,知我心事的,只有你呀!”接着,命子贡驱车前进,行到薄暮投宿安歇。

次日,赶早动身,正是一个大热天,炎日如火,路上行人稀少。行至吕梁,停车休息。那吕梁是著名的大河,孔子临河眺望。只见悬水三十刃,旋涡急流滚,鱼鳖虾蟹不能伏,鹅毛见底沉。孔子忽然瞥见一壮汉从岸上纵身而起,跃入河中。只道是投河自杀,急命公良儒赶快设法救援。沿河走了数十步,不见壮汉,忽闻歌声,顺声而顾,出自水面,源于壮汉之口。只见那壮汉仰卧波涛,唱歌而泳,快乐非常。

孔子高声招呼道:“子,蹈水如此娴熟,可有道乎?可有学乎?”壮汉答道:“我不知道有道没有道?也不知道有学没有学?”孔子问道:“难道你生来就会蹈水,如行陆地一般的吗?”壮汉答道:“我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从水之道不为私,所以能蹈水。”孔子讶然问道:“什么叫做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呢?”壮汉边游边答道:“我生于此,安于此,长于此,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自小长于水,安于水,乐于水,戏于水,泡于水,游玩于水中是我的天性。我不知道何以蹈水而能蹈水,是生成在命中的,所以,无道无学。”说罢,向河底缩身而去,一刹那已在数百步之外,露出水面,游泳唱歌。

孔子向从行弟子道:“此人在水中的行止,好似孑孓。丘以前曾看过几页古简,惜乎剥落过多。竹简上说混沌初开,只有涅磐斯、阿弥布两种水产小动物。年深日久,两种小动物的体态,增长数百倍。于是,雌雄分,阴阳合,繁殖出来,这就是生命的原始,也包括人类的始祖。我想,这两种小动物,莫非就是孑孓吧。”公良儒问道:“怎见得呢?”孔子说道:“一是人在水中的活动,与孑孓无二;二是孑孓生化为蚊,专吸人血为生,好象小孩吸吮乳汁。故而吾生此想。丘生平不语神怪,此中记载,还是在盘古以前,那时,尚无人类,有谁知道呢?”子贡说:“赐听说,生长于海边的人,出入水中,犹如蛟龙;生长于山里的人,爬山越岭,犹如猿猴。此所谓习惯成自然吧。”

孔子答道:“从前,晋国的赵盾率十万兵卒到山中狩猎,那时的猎场约有百里,赵盾命众燃火烧山林。转眼之间,烈焰漫天,整个中山一片火海。飞禽走兽,纷纷突烟逃奔。赵盾与大家一样趁此追捕猎兽。正在这时,瞥见一人从石壁中跳出,随烟进退,挥手灭火,如若无事。众人疑是山精鬼怪,眼看他徐徐而来,好似没有烟火一样。赵盾张目仔细打量,只见他行于日光中有影,四肢百骸七窍是人,气息声音是人,举止动作是人,不类鬼怪。趋近瞬视,果然是一土人,随向他问道:‘你有何道,能够安居石壁?你有何道,能够出入烟火?’土人答道:‘什么是石壁?什么是烟火?我都没有瞧见。’赵盾说:‘你平日藏身的地方是石壁,你现在经过的是烟火,怎么说没有瞧见呢?’土人回答说:‘吾实不知’。”

子贡听了这一席话,问道:“这个是何人呢?”

孔子答道:“丘闻人言:‘和者火开于物,物不得伤;阂者游金石、蹈水火,可以随意出入,就是此人吧。”子贡又问道:“什么叫做和者、阂者?”孔子回答说:“这是比喻,就是说入山修道的人,可以修炼到水火不能伤身的程度。蹈水如走平川,入火不伤身体,只是想象的一种境界,我没有见过。”说罢,继续登车赶路。

车到郑国,孔子命入城去往访子产。子贡直接把车停到子产门前投刺,适值子产已经病故有年。国政已经交于子太叔管理。

太叔迎接孔子入客室,分宾主坐下,孔子说明顺道来访。太叔说:“侨相病故已经有几个年头,临殁之时。把我叫到病榻前叮嘱道:‘要知惟有德者,方能以宽服民。其次,莫若用猛,猛则犹如烈火,百姓望而生畏,少有犯死罪之人。无德而宽,犹如温水,百姓狎而玩弄,犯死罪者必多’。”孔子说道:“是啊,为政之道,宽难而猛易。”太叔道:“我因初次为政,不忍用猛而用宽。那知盗芋众多,上大夫家都遭劫,悔不听侨相之言,徒唤奈何!”孔子说:“政宽则百姓慢,慢则当慑以猛。政猛则百姓苦,苦则当施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方能政和民服。《诗经》云:‘民以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这是说的政猛当施以宽。又云:‘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这是说政宽当慑以猛。又云:‘柔远能迩,以定我王。不竟不赇,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道。’这就是说的政和民服。”

子太叔听罢,肃然起敬,欲留孔子同朝从政。孔子答道:“丘老了,不能从政,行将回归故里,与二三子弹琴鼓瑟,以乐余年。说罢孔子告别子太叔,取道归鲁,绕道经过郯国。郯国属于小国,始封为少昊的后裔郯子,在鲁国东南,是吴、越、鲁夹缝中的小国,中立国。国内盛产白果、栗、凉席、琅琊草帽和香附,国民颇知古礼。后来的战国时期被越灭。孔子命子贡入城观光,进得城内,四处浪迹,破烂不堪。孔子感叹道,诸侯争霸,战乱殃及天下,小国也没有放过。说时,驱车前进,直抵曲阜。

时年六十有八岁。

 

一百二十八、哀公问政

冉求奉季氏之命,离郊十里迎接孔子。康子亲迎于东门,孔子下车与康子握手,略说思念之殷。康子说道:“哀公渴望夫子,请即入宫一见。”孔子推辞不过,吩咐随从弟子先归阙里。说罢与康子同车,直抵宫门前下车,入宫请朝。

哀公闻孔子归国,即登便殿召见。孔子以臣礼拜见,哀公还半礼赐坐,说道:“十多年不见夫子,已经须发具白了,精神依然如故。尽可官复原职,完成从前未竟的政绩。”接着向康子说道:“大司寇何忌,屡次辞职,今可改任夫子了。”孔子力辞道:“丘今年六十有八岁,精神衰退,不能够从政了!”哀公道:“夫子何必谦辞,多年在外,周游列国,尚且不怕烦。现在游倦归来,理当为父母之邦,尽力整顿。寡人愿意以国事全权委托。”孔子答道:“君上这样重视孔丘,丘非草木,岂能不识。只为就木有期,与其以衰年误国,不如另让贤能。丘愿以闲散之身,居此以备咨询如何?”康子道:“这也是实情,准以告老重臣优待。五日一朝,遇有大事,随召随到。不知夫子肯答应否?”孔子答道:“丘怎敢不识抬举,但是自问无功于鲁,怎赶当重臣之称呢!”哀公即赐以金帛,孔子谢恩。

孔子与康子一起出宫,却被康子强邀请回家中,设宴洗尘。陪客只有冉求、樊子迟。这席酒一直吃到尽欢而散,孔子命冉求驾车送归。次日,乡里、士卿大夫,先后都来看望,孔子接待了四日。第五日为入朝日,孔子命子贡御车入朝,拜见哀公。

朝中,众大夫奏对既毕,哀公向孔子问道:“国家的兴亡祸福,听凭天命,还是依靠人力?”

孔子答道:“兴亡祸福,责在自己,天灾地妖,毫不相干。”

哀公问道:“夫子之言,有没有实例、实证,能说的再详细一些吗?”

孔子回答说:“从前殷王帝辛时代,有一小雀在城隅孵化出一大鸟,守城者奏明于朝。帝命有司占卜,奏称:‘以小生大,国家必王,帝运益昌。’于是,帝辛赖雀祝福,荒废国政,听信佞臣谗言,忠良直谏被逐、被杀,朝臣奈何徒唤,殷国就此灭亡。这就是以己意逆天命,变福为祸的实事。还有殷王太戊时代,王道缺,法度乱,妖孽横行。宫庭大殿院落杂草丛生,桑谷并生于杂草之中,七日枝叶独盛。帝命有司占卜,奏称:‘桑谷是野木,不合生长殿庭,莫非是国亡之灾兆!’太戊听了,惊骇异常。从此,痛改前非,以身作则,终身抱德修道,效法先王的仁政,力行爱民的王道。三年以后,国家大治,远近慕义,络绎不绝来朝观光学习者十有六国。这就是以己意挽回天命,化祸反为福的实例。要知:天灾地妖儆君,夜梦鬼崇儆臣。天灾地妖战不胜善政,夜梦鬼崇战不胜善行。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够搞好一个国家。国君勤政,贤臣勤行,国民才能够自化。”

哀公说道:“寡人得闻夫子教言,胸中疑团豁然开朗。”接着又问道:“古人云:‘死生有命’,那么‘智者多寿’还是‘仁者多寿’呢?”

孔子回答说:“人有三死,不关仁智,更非天命,而是取决于自己。”

哀公问道:“什么叫做三死?”

孔子说:“就是说一死于病,二死于刑,三死于兵。一个人若然以酒为浆,以妄为常,纵欲过度。寒曙失调,饮食不节,起居无常。只知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声乐。病必死之。一个人居下而犯上,君臣无忌,父子无亲,夫妇无情,长幼无序,六亲不认,朋有无信。贪得无厌,刚强自用,在职之臣,以权谋私,损道败德,刑必杀之。一个人举动自不量力,纠合党羽,以少犯众,以弱侮强,利用歪理,邪说造谣,危害社稷,兵必杀之。这三种非常死亡之命,实是自取杀身之祸。若说志士仁人:束身自好,举止以义,喜怒以时,和蔼待人,再加以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三死自远,必能尽终其天年。”

说罢,时间已到退朝时刻,哀公说道:“夫子教言,有些尚未明了,待明日再行请教吧。”于是君臣各散。

孔子回家,正在午膳,忽见高柴急急奔入。报告说:“仲由丧身!卫乱,柴力阻他不可入城,不听。强欲入城保护孔悝,被蒯聩手下的勇士,乱刀砍为肉泥。”孔子停筷大哭,诸弟子也都痛哭流涕。当天下午,又有新即位的卫君蒯聩派人来为仲由报丧,并馈赠食物一罐。孔子启视,乃是一罐肉膏,呜咽说道:“这是仲由的肉啊!”就此,孔子终生再不食肉膏。当下向高柴说道:“丘早知由无复见之期,柴有归来之日。”说罢,同一班弟子,送子路的碎肉至尼山,选穴地,掘土埋葬,哀痛而归。

且说孔子在楚国叶城返卫动身时,分派弟子到各国察查,这时陆续归来报告。方知,齐简公已经被陈恒所杀,拥戴简公之弟骜为君,号平公。陈恒独相,尽收公田为己产。孔子得闻齐变,沐浴更衣,入宫向哀公奏道:“齐陈恒弑君,鲁与齐情义深远,丘请兵伐齐,声讨陈恒之罪。”哀公答道:“兵权不在吾手,早归三家,不如直接与三家商议为捷。”孔子告退,一路走,一路自言道:“丘从前做过大夫,齐、鲁之事,关系重大,不能不告。”所以,径直来到季氏家宅,见康子,请发兵声讨陈恒。

康子心想,自己也是目无君主的权臣。而且,陈恒和我关系很好,交情很深,已经归还鲁国失地,我怎么可以去声讨他呢?转念间,向孔子说道:“陈恒虽然弑君,仍立旧君之弟嗣位,情尚可恕。况且是齐国内部的事,我们不能干涉。倒是我国有件大事,要请教夫子如何处理。邾国本是鲁国的附属小国,邹子已有两年不来朝贡,吾知他已经附属吴国了。所以我主张,先去伐邾,声讨邹子。”孔子说:“兹事体大,当请诸大夫共同商决。”

康子立即召集诸大夫议事。首先,讲述了伐邾的原因,大夫子服景伯发言道:“小国所以事大国,是因为信仰;大国之所以要保护小国,是有仁义。背弃大国是不信,是觉得已经靠不住了。原因不在小国而在大国,大国再去惩罚小国是不仁。常言道:‘民恃城以为安,城恃德以为固’。大国失去了信仰和仁义,是极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够自保才是更应该先考虑的。”孟孙何忌说道:“整饬国内,宽惠于民,树威望于近,立信誉于远,这是我们应该先想到的。景伯是贤士,诸位大夫不当违逆他的说话吧?”有个附于季康子的大夫说道:“夏禹回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来朝的,何止万国,现今存在的不满数十国了!就是小不事大的缘故。小国府库的赋税多了,就可独立,不听招呼,不伐怎么能行。”孟孙愤然说道:“鲁无德及邾,今欲出兵征伐,可以的吗?”众论不一,孔子不便袒护左右,所以议会不欢而散。

康子一意孤行,决定伐邾。待到秋凉,出兵进攻邹子。邾国即现在的邹县,距离曲阜只有数十里路,大兵转眼即到,挥军直入城里。君王与大夫乘船,逃往姑苏,请救于吴。从此鲁吴结下梁子,战火连绵不断,这是后话。

 

一百二十九、颜回殁世靠赠赙举丧

孔子倦游归鲁,虽然坚辞恢复原职。但是,还想以在野之身,匡君救民。及见鲁哀公懦弱无能,自认国政尽归三家,犹如木偶,怎么能够励精图治?就此,心灰意冷,不召不朝,日与弟子杏坛讲道,著书立说,有时外出访友。日子也凑合着,过的不以乐乎。

一日,孔子带着子贡往见老友桑伯子,主人免冠袒衣接孔子入室。俩老友见面,谈笑风生,畅谈好象肆无忌惮,片时作别。子贡问道:“夫子何故见衣冠不整之人?”孔子答道:“此人质地甚好,惜乎不修篇幅。我欲面加劝告,使他谨修礼貌。”孔子走后,桑伯子的门人也向伯子问道:“孔子是个循规蹈矩,动必以礼的圣人,夫子何故不整衣冠袒胸露体,就去迎接他呢?”伯子答道:“孔子质地甚美,举动繁琐可厌,太觉迂腐,我故意不整衣冠出迎,欲讽他改去繁文呀。”

一日,孔子与颜回驾车往游泰山,行抵山前下车,步行登上山顶。孔子手搭凉棚四望,目力所及,见西北灵岩峰上,有白马一匹。即指向颜回道:“你瞧得见灵岩山上有什么东西吗?”颜回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好似一匹柔软的暴练。”孔子说:“你的目力不如我,白色而有尾摇动,那是白马,怎么说是匹练呢?”说罢,又往山顶祠中游玩一会,下山登车回转曲阜。

颜回自此次登山回来得病,百药无效,日益加重,不到一年,竟然医治无效死了!时年刚刚四十岁,公元前481年。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以道德高隆著称,后被封为复圣,所以孔子恸哭悲伤。颜回死后,可怜家中一贫如洗,其老父颜路眼看着儿子尸体,一筹莫展。孔子向冉求、樊子迟等收集赠赙,办理丧事。孔子对众弟子说道:“国君公侯卿相死后,有棺有椁并用,甚至用活人、玉器、金银殉葬。发明殉葬的人,应该罚他永无后代。这些恶俗,我将设法删除,杜绝这一后患。寻常人死后只用棺,不用椁。所以我子伯鱼死后,也没有用椁,颜回也是如此,只用棺就可以了。”

哀公得悉颜回死讯,颇为惋惜,欲往一吊,特召孔子入宫问道:“颜回是孔子门下第一贤士,他死了,寡人欲往一吊,表示哀思。不过生前未曾出仕,死后当用何种吊礼呢?”孔子答道:“居住在鲁国境内的人民,皆可视为臣子。古礼,君吊其臣,升自东阶,向尸而默哀。君赐吊礼,不管多少,都是光荣。”哀公次日往吊,行国君吊退职人臣之礼,举哀而散。出殡时,子游向孔子请示葬礼,孔子说:“葬礼看家庭贫富,家贫者从简,繁琐的葬礼要改。”

安葬了颜回以后,颜路馈祥肉于孔子,孔子亲自出去接受,入室弹琴以解哀思,然后与诸弟子分食。

孔子自回阙里以后,养了一只守门狗,出则随行,归则守门,自小到大都是颜回饲养。颜回死,狗再不吃食,直到饿死。孔子向子贡说:“乘马死,当葬于维;守狗死,当葬于盖。你可命圉人取出埋葬于旷野。”子贡应命,与圉人一道,把守狗埋掉。

一百三十、宰予再三问古帝

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言语著称。

在楚国叶城分手时,孔子派他到晋国了解情况,并约定在卫国集合。一日,宰予从晋国回来,孔子告之,因卫乱,没有在卫国等你。仲由已被卫人砍死,颜回也因病去世了。宰予痛哭。而后,把晋国四家分争的情况略说了一遍。

待夫子与诸弟子们心情稳定后,宰予向夫子请教道:“予在晋国结识了范氏家族的一些朋友,有几个问题,予未敢回答,敢请夫子指教。”孔子问道:“什么问题?”子我回答道:“人生有气有神,人死有鬼有魂,人死以后,鬼魂到哪里去呢?”

孔子答道:“人身和国家一样,国家有君、臣、佐、使、民,人身有心、肝、脾、肺、肾。五家都有所司职,司心之官为君,司肝之官为魂,司脾之官为意,司肺之官为魄,司肾之官为精。古帝明王说:‘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肾者,作强之官,技巧出焉。’还有如:‘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大肠者,传导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君主明,则下安,天下则大昌。君主不明,则十二官危殆,使道闭塞而不通,则会导致形伤国亡,天下大危。人死形亡,形体归于尘土,精神魂魄则散,化于渺茫。圣人制定法度,定名鬼神,实为教化民众,以补律法之不足。向上向外发展之势,天下为公,定名为神。向下向内收敛之势,自私自利,定名为鬼。故建立宗庙,春秋祭祀以别亲疏,教化子民追念祖考,灭私奉公。不忘却所由生,不忘却大公天静,不忘却避鬼去私。凡属宗庙,大气、端正、正位,肃穆皆为神。小气、低下、手缚足踏、被制服者皆是鬼。就是这个道理呀!”

宰予听完夫子的教导,心惊胆战,定了定神又问道:“晋人问我,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是不是神农?三百年是怎么样解释的?请夫子破我孤陋。”

孔子答道:“黄帝是熊国君少典的儿子,姓公孙。他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敏捷,成而登天。他习用干戈,以征不享,平定天下,殄(殄tian灭绝)灭蚩尤。以土德王,都轩辕之丘,故号曰轩辕黄帝。后铸鼎于鼎湖山,鼎成而白日飞升,群臣葬衣冠于桥山,墓至今犹在。他一生制衣裳,作黼黻(黼黻,fufu古代礼服上做的黑白相间的花纹),播种五谷,遍尝百草,仁德普及天下。以日、月、星、辰运转规律,制历法,用水火,作指南,造福生民。民赖其利,度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云:‘黄帝三百年’。”

宰予又问道:“请问帝颛顼?”

孔子说道:“你要一日遍问三皇五帝么?从前已同二三子讲过的,难道你没有听吗?”

宰予回答道:“予实未闻,敢请夫子不吝指教。”

孔子道:“颛顼乃是黄帝之孙,昌意的儿子,名叫高阳,渊博有谋。他能生财以拓地,察时以应天,托鬼神以顺义,分气性以教众,巡四海以安民。北至幽陵,南达交趾,西抵流沙,东及蟠木,四远皆平,都来朝贡。

帝喾乃玄枵之孙,乔极的儿子,名叫高辛。他生而神异,能自言己名。及长聪明绝伦,博施爱民,聪能知远,明能察微。德政仁化,万民信赖,修道经世,抱德终年。凡属日月照临之地,莫不悦服从化。

帝尧乃高辛之子,名叫陶唐,世称唐尧。他才智犹如天神,风度犹如日月,富而不骄,贵能谦虚。且有伯夷典礼,龙吟乐章。四时出巡,劝民勤劳农事,使得天下莫不平服。

帝舜,乃乔牛之孙,瞽瞍的儿子,名叫虞舜。孝友出自天性少时耕田、捕鱼、陶器以养亲。既贵,敬天爱民,恤远亲近,承受天命,不敢自专,亲率二十二臣,以臣礼朝尧,在位三十年,五十岁死于苍梧之野。

禹王,乃高阳之孙,鲧的儿子,名叫夏后。生来敏慧过人,仁厚可亲,出言有信。以身为法度,平治洪水,天下载德。任皋繇、伯益佐治国政,兴六师讨平乱事,天下莫不臣服。因有治水大功,遂为家天下,传之于子孙。”

宰予听完孔子对三皇五帝的讲解后,认真用蒲编记明,并告以子贡。子贡转告孔子,孔子说:“不能以貌取人,我原来欲以貌相取人,遇到詹台灭明,貌不景仰而实为君子,就此再不敢以貌取人了。我欲以言语取人,遇到宰予,有口才而无实学,就此再也不敢以言取人了。”子我在隔室听到了孔子的批评,恐惧不敢见孔子,白天躲在卧室中昼寝。孔子见宰予白天垂头倒睡,对弟子们说:“宰予不分昼夜,吃罢就困,志气昏惰,好比朽坏了的木头,不可雕琢了。粪泥的墙头,不可粉饰了。吾何必再去责备他呢!”孔子管教弟子,从来不出恶声,这几句话已是极重之语。子我听了,极为害怕,急急趋向孔子面前,长跪不起。孔子含着笑容说道:“你且起来坐下说话。”子我改跪为坐,孔子说道:“过失人人都有,但求有过能改。昼寝乃是小疵,贪利附势,才是大过。你昔年应田常之召,仕齐为临淄大夫,向我辞行时,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田常久后必为乱齐之祸首,你切不可附和,跟的太紧。要慎势,及时勇退,方称明哲,谨记勿忘。’不料你仕齐以后,甘为田常作爪牙,等到乱事发作,你虽然逃避的快,保住了性命,可怜你在齐的三族,尽遭夷灭。这不是你贪利附势酿成的惨祸吗!”宰予听到这里,惟有附首向孔子说道:“予真该死!”

正在此时,冉求来见夫子并说道:“季氏将伐颛臾”(颛臾,今山东省蒙阴县境内)。孔子听说季氏要征伐颛臾,即向冉求说道:“求,这就是你的过失啊!颛臾在东蒙山下,当初是封给先王颛臾的食邑。而且就在鲁国的七百里疆域之内,乃是社稷之臣,怎么好去征伐呢?不觉得太过分吗!”冉求说:“季孙肥的主张,求无能为谋,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孔子很感到惋惜,说道:“鲁国的邦域,已经三家瓜分,季孙氏取两份,孟孙氏取一份,叔孙氏取一份。只剩下颛臾那一点点附属小国,还算是挂在公室的名下,现在季氏又要去征伐,贪得!贪得无厌啊!求,你是他家的两代家臣,肥且依靠你作心腹,你有大功于季氏,你有条件来劝阻他。人臣在位,尽力陈辞进谏,谏而不听,应当去位。譬如瞎子用人领路,跌倒不去扶,蹈险不引避,还要你领路干什么?”冉求说:“颛臾西近季氏费邑,北临齐国的沂山,强齐虎视眈眈,现在不取,将来必为子孙担忧!”孔子说:“丘闻有国有家的,不愁民少,只愁不均;不愁贫乏,只愁不安。因为均则不会贫乏,和则不会民少,安则不会灭亡。遇到远方之民不服,宜修德政仁爱,远人自来。现在你和季氏,远人不服,不能招来;疆域不安,不能保守,不用德泽而用干戈,丘恐鲁国不安啊!”

春秋末,诸侯争天下,弄得到处千疮百孔,争夺没有正义可言,四处战火不断。

 

一百三十一、哀公问贤

孔子退养回家,带领弟子删修诗书,不愿意多问国政。

一日,哀公宣召孔子入宫。孔子问道:“主公宣召,不知有什么下问?”哀公说:“寡人欲得鲁国的士人,佐治国政,请问如何择取?”孔子答道:“生在今世,力行古道,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不染时俗,不迷古制,能够灵活运用周礼,驾驳当世德化,行于民众之中,便是贤士。若然不明古道,不知古服,死搬硬套古礼,便非正士。”哀公又问道:“那么头戴章甫冠,足登绚头履,腰束绅带,手捧象笏的,尽是贤人吗?”孔子答道:“不是!古道分阴阳二十五人,今时审察五种人就可以了。”哀公说:“寡人愿听高论。”

孔子说:“古道阴阳二十五人:是德人、上德、中德、下德、和物五种。德人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圣人五种人。上德有:德人、贤人、智人、善人、辨人五种。中德之人有:公人、忠人、信人、义人、礼人五种。下德之人有:士人、工人、虞人、农人、商人五种。物有:众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五种。人与物分,物就是说上天白给披了一张人皮的人。现在用人,识人不那么繁琐,只分辨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五种就可以了。能够审察这五种人,使用这五种人,治道必隆。”

哀公说道:“请详作教导。”

孔子答道:“庸人,心中不存慎终之念,口中不出训格之言,不择贤以托身,不力行以自立。见小暗大,五窍为物所迷,见利即入,不知根本,这个便是庸俗之人。士人,有自定的心思,有相守的砥柱,有奋进的目标,有慎行的设计。虽则不能尽道术之本,但必有品行;虽则不能备百善之美,但必有专长。知不贪多,只求精明;言不多说,只求实践;行不苟且,必求笃实。立志犹如形不离神,神不离性,形神俱妙而永无变换,富贵不能增其益,贫穷不能减其量。这个便是士人。君子,出言本忠信,存心无怨望,仁义在身不敢自满,思虑通明不敢自专,修身信道,始终如一。遇事不敢激进,甘居人后,一举一动有益于公众。这个就是君子。贤人,比君子更进一个层面。修德不限内外,做事以终为始,必依规绳;立言,足为天下法,却无口过;行道,足以化百姓,却不伤身;富则天下无贫民,贵则世人蒙其福。这个就是贤人。圣人,比贤人有进了一层。能够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行如神明而无所不及,下民而不知其德,这个就是圣人。”

可见孔子所说的圣人,是指那种已经认识了整个世界万事万物的发生、发展、变化的全部历史的必然性。认识了自我和超越了自我,并把自我提升到了一个无限高度的真我层面,真我与整个世界容为一体,按着客观规律去生活,去行动。在新生的真我的生活、行动中,真我不以个人的意志为意志,而是以天下人的意志为意志。真我不以个人的利益为利益,而是以天下人的利益为利益。真我不以个人的目的为目的,而是以天下人的目的为目的。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他是道德与智慧的顶峰,他是实施变革,以应天命的楷模,他是通达世界一切事理的领袖。他的标准就是:一大、二公、三天、四静。

哀公感叹道:“妙啊!不遇贤人,寡人安得闻此一番高论呢?不过,寡人生在这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自小至今:没有知道哀,没有知道忧,没有知道劳,没有知道惧,没有知道危。只恐不能辨别这五种仪表之人,这便如何?”孔子答道:“主公这一席话,已经知道了,丘也不必再说了。”哀公答道:“夫子不言,寡人不能自悟,敢请详言见教。”孔子回答说:“主公欲知哀,遇祭祀入庙中从右登阶,仰观榱桷,附察几筵,器物皆存,不见祖先,以此思哀,哀可知道了。主公欲知忧,黎明起身,整齐衣冠,视朝听政,不忘危难,一物失礼,足启乱亡,以此思忧,忧可知道了。主公欲知劳,日出听政,日暮始歇,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不失威仪,依此思劳,劳可知道了。主公欲知惧,反复长思,巡游四门,张目远望,可见亡国故址,不仅一处,以此思惧,惧可知道了。主公欲知危,当知国君犹如一只船,百姓犹如江河湖海中的水,水能行船,也可覆船,以此思危,危可知道了。主公既明此五者,请稍留意于五种仪表,那么政治自然就会日渐修明了。”

哀公又问道:“常言说,得人而治,武王有贤臣十人而天下治,敢问夫子,贤臣如何才能取得?”

孔子回答说:“古语云:‘因材器使’,就是说任事于官,各委以能办之事。无取敏疾,敏疾之人贪鄙;无取浮薄,浮薄之人易乱;无取多言,多言之人欺诈。所以,弓调方可求劲,马服方可奔驰,士必诚信而后求智能。不诚信而多智能,犹如豺狼,不可以取用和接近。”

哀公又问道:“请问人道那一样为最大?”

孔子正容回答道:“主公闻及人道,那是百姓之福,臣焉敢无言以对。人道‘政’为大。‘政’就是‘正’。国君正,那么百姓皆正,这就是上行下效。若然国君不为正,百姓何从效法呢?”

哀公又问道:“敢问为政之道,是如何行止呢?”

孔子答道:“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义,孝悌忠信礼仪廉耻,八纲正,万事皆正。”哀公道:“寡人自知无能,但愿闻行政的道理。”孔子说:“古帝王为政,爱人为大,安土敦乎仁故曰爱。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礼以敬为至,敬以婚为至,所以治大婚。婚礼,冕而亲迎,天子诸侯一律奉行,合二性之好,立人伦之本。文王化行南国之诗,首列《关雎》之篇,足见婚礼关系之大。宫闱赖以正肃,风俗赖以纯良,可称治道的基础。从前先君也曾向臣闻及为政之道,臣也以大婚为对,惜乎未曾实行。臣现拟把《周礼》中的婚制,略加修正,进呈阅定如何?”哀公说:“好啊,寡人当即颁行全国,与民共守。”

孔子在宫中奏对了半日,放行告辞出宫,由冉求御车送归阙里。次日,孔子与公西赤阅看《周礼》,商量如何删改《婚礼》一书。

 

一百三十二、子胥忠谏丧身

一日,冉求奉季氏命来请教夫子,修订田赋,颁行鲁国。孔子对冉求说:“君子施行政事,必先测度合于礼法,然后颁行。苟有施与必求厚,行事无偏倚,取赋但求薄。这样说来,鲁国旧有一匹马,牛三头的上赋之法,足够应用得了!若然不合礼法而妄行,贪得财力而无厌,那么虽分田赋各为一赋,百姓不能负担,取者还嫌不足,这便如何!季氏若行合法的政令,周公的典法尚存,何必要改。如欲逞私意妄行加赋,何必来问丘呢?公室田地,半数已归季氏,难道还嫌少吗?”冉求回答说:“这次欲行田赋,一则是上年荒歉,收赋不满半数;一则是吴使来聘,要季氏出兵会同吴师伐齐。军粮不足,不得已而欲行田赋,以济急用。孔子说:“吴王要求会师伐齐,当求根本解决,不该加赋以扰民,出兵以废时。丘恐胜负未分,民心离散,后患不堪设想啊!”冉求说道:“关系重大,夫子既为国老,还是速去与季氏商议为宜。”孔子称善,即同冉求来访季康子。

康子殷勤接孔子入客室坐定,孔子说道:“据冉求说,相国为应吴国要求出兵伐齐,欲行田赋新制。丘以为这是舍本求末的下策,不但重苦鲁民,而且结怨齐国。敢请慎思而行!”康子答道:“肥也知与鲁有害无益,不过,不允吴王要求,只怕他先来问罪。不知夫子有无两全上策?”孔子沉吟了一会说:“夫差刚愎自用,不可理喻。待丘使子贡往吴,求见伍子胥,请他谏阻吴王伐齐。如果夫差不纳忠谏,势必与鲁会师伐齐,相国可趁此机会,一举扫除盘踞在费邑陪尾山上的盗贼。”原来天下巨贼盗拓长期盘踞在鲁国境内,沂蒙山区。经常抢劫费邑粮仓,伤害百姓。吴师伐齐,费邑陪尾山是必经之路。

正在谈论之时,樊子迟突然来报:“吴国太宰伯嚭死了。”孔子不信,说道:“伯嚭不会死,你从哪里听来得谣言?”子迟回答说:“是从吴国商人口中听来的,并且说是生落头疽丧命的。”康子问道:“夫子怎见得他不会死,难道他修德行善,该享上寿吗?”孔子说:“伯嚭乃是祸国殃民,覆亡吴国的祸根,这是上天制定的劫运。吴国不亡,伯嚭不死,若然伯嚭死了,又有谁能够覆亡吴国呢!”康子惊问道:“或许吴国不该覆亡,所以伯嚭先死了,也未可知?”孔子说:“吴国灭亡之祸,早已经根深蒂固,只是迟早罢了!”康子问道:“夫子怎么能够看的这样真切,说的这样决裂?”孔子说:“吴王内嬖西施,外宠伯嚭,奸佞满朝,倚为心腹。忠勇名将,视若仇敌。如此昏聩,而能保守社稷,这是自古没有过的。好在子贡使吴快要归来了,伯嚭死不死一问便知。”

正在此时,吴使又来催促出兵,约定到艾陵会师攻齐。康子向夫子问道:“吴使又来,可见夫差没有听子胥的忠谏。他决意伐齐,我们如何回答呢?”孔子说:“弱不抗强,只好如约会师。”康子问道:“冉求可使将兵伐齐吗?”孔子说道:“不可!求信用未孚,恐难以胜任!不如叔孙州仇,久战沙场,号称上将,必能胜任。”康子一面答复吴使准时会师,一面请叔孙州仇,委以大将军,率兵三千,即日出发赶至艾陵与吴师回合。州仇应命,孔子向州仇说道:“大夫此去,当见机而行。齐、鲁已经修好,犯不着再结深仇。吴兵胜,始助以佯攻;齐兵胜,宜退缩不前,切末打头阵。”州仇唯唯答应,立即下较场,点齐三千精兵,兵车五百乘,准备发兵。

子贡使吴归来,先见孔子汇报说:“伍将军看过夫子的书信,即入宫阻谏吴王收回伐齐之命。并详细说明,越是痈疽大毒,齐是癣疥小疾。今舍大毒不治,反治小疾,越王乘隙而侵犯,国亡即在目前。夫差大怒,恨不得将他赐死!伯嚭谗言道:‘大王息怒,可派子胥到齐国约战,假手齐君杀他,大王可免害贤之名。’夫差准奏,使子胥到齐国约战。子胥携子伍封同往,安顿于齐国鲍氏家,以存伍氏之后,改姓名叫王孙封。等到子胥归国复命,伯嚭密报吴王,奏称子胥私通齐鲍氏,故得齐君优待。夫差怒极,立即撤去子胥兵权。改任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夫差自将中军。以伯嚭为副,兴师十万伐齐。吴军伐齐之日,赐动身赶回来,向夫子报告。”孔子问道:“有吴商人来此说,伯嚭已患落头疽死了,丘固不信。这种谣言,从何而来?”子贡说道:“可能是一些中正大夫,见伯嚭奸佞用事,子胥被贬,有心制造的谣言,以泄私愤罢了。实在是没有死,疮疾也没有生过。”

孔子听了,长叹道:“丘故知伯嚭为亡吴的祸首,吴没有亡,伯嚭不会先死。果不出我之所料!不过,子胥已经将儿子付托于鲍氏,身后事已经了了,不久要行尸谏啦。一代名将,只落得如此下场!”子贡说道:“为人臣真不容易,不忠,要受后人唾弃;忠君,自己牺牲性命。仲由忠勇冠时,结果被砍作肉泥,真是何苦呢!”

吴王约会鲁越合兵伐齐,命胥门巢率上军先行,直抵艾陵扎营。齐军早已屯兵汶上,得知吴军先锋已到,扎营未稳,即传令公孙挥统大军接战,胥门巢被公孙挥杀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逃。侧面国书挥军杀出,乘胜追杀,吴军死伤无数,前锋几乎全军覆灭。

次日,夫差亲率大军赶到艾陵,州仇也率军赶到。胥门巢上帐请罪,夫差喝令推出去斩首。幸得伯嚭出来讨情,方许胥门巢戴罪立功。吴王令他打头阵,王子姑曹打二阵,大将展如同鲁、越两军接应,吴王与伯嚭屯兵高阜观战。齐军国书亲率公孙挥、公孙夏、宗楼等奋勇应敌。战场上,战鼓声声震天响,两军混战多时,不分胜负。夫差便命伯嚭分兵两路,从斜刺里杀出,吴王亲率中军,从正面潮涌般杀出。吴国兵将见大王亲自上阵督战,各个奋勇,士气大鼓,一时间杀得齐军拼命逃散。齐军大败,只好派遣信使求和,并以重金贿赂伯嚭,进言吴王。

和议告终,吴王厚赏鲁军,州仇凯旋回国,越并亦然回去。吴王班师归国,大犒三军,并设宴与百官庆功。诸大夫殷勤向吴王称贺,惟有子胥一言不发。吴王问道:“相国何故一言不发?”子胥奏道:“佞臣进谀,忠臣塞口,伐齐联越,养痈成溃,吴将灭亡,何贺之有?”吴王大怒道:“老贼有意辱吾。姑念前功,不加诛戳,速退自谋,不容再见。”接着以配剑赐伍子胥,子胥接剑在手,仰天高叹:“天那!员破楚败越,保你嗣位,现在不听吾言,反赐吾死。吾今日死,越兵明日至,灭你的宗社,就在明日!”说罢,挥剑自杀。

吴王命斩其首,悬于盘门,把尸身沉入吴江之中。

 

一百三十三、孔子讲九经

州仇班师回国,进呈齐国土特产金桃于哀公。哀公念孔子忠心报国,特召入宫,赐金桃两枚,盛盘杂黍置案上。孔子先食黍,后食桃,左右都掩口耻笑。哀公说道:“黍不是吃的,是用来擦拭桃毛的。”孔子答道:“丘知道。只为黍居五谷之长,郊天祭地,奉祀宗庙,皆以黍为贵品,上供为首位。至于果类有六,桃属最下,不登郊社之坛,不列祭祀之筵。丘闻君子只有用贱物擦拭贵物,没有用贵物擦拭贱物的。今用五谷之长,擦拭最下的果子,分明是上下倒置,以贵奉贱。臣以为背于教,害于义,违于礼,故不敢用黍拭桃。先食黍所以尊贵敬上之意。”

哀公微笑道:“夫子不愧称为圣人,食桃也不忘上下贵贱之别,足见圣人的举动,迥于常人。”孔子答道:“君赐食,虽属微物,也是恩宠,安敢不敬呢?”说罢,把桃子食尽。

哀公问道:“吴王夫差可算是一时雄主,子胥可称为一代名将,吴国如果君臣一心,同舟共济,夫差的功业,将与晋文公、秦穆公并称了。如今却把子胥赐死,只怕难成霸业吧。”孔子微叹道:“吴国全赖子胥一人而强,胜楚败越,功高柱石,并且力保夫差嗣位,那是顾命重臣。不料以怨报德,竟将子胥赐死。就此天下的英雄贤士,闻而寒心,裹足不入吴境。非但难称霸业,而且,亡国不远了。”哀公说道:“怎见得死一个子胥,吴国就会亡国呢?”孔子说道:“吴与越为不共戴天之仇。勾践卧薪尝胆,誓欲报吴,只是惧怕伍子胥,不敢急进。现在子胥一死,勾践无有害怕之人。所以他将举倾国之师伐吴,以报破稽之仇,以雪三年囚禁之辱。请看一看,吴国有谁能够抵挡越兵?不亡何待!”哀公长叹道:“子胥一人,投吴则成霸业,身死则国社灭亡,关系竟这样重大。当国安可不谨慎么?敢问为政之道,应该如何设施呢?”孔子答道:“文王、武王的政绩,载在方策上。总而言之,重要人生存,百政齐举,国治民安。重要人死亡,百政具废,国乱民叛。以人行政,好比以地种树,需要人来栽培,修植。不象栽种蒲苇,极容易生长。行政在乎得人而治,得人在乎修身,修身在乎亲仁。仁者,爱人,为生身之根本。论仁,惟亲近亲族为最大。故而,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欲修身,不可以不敬亲;欲敬亲,不可以不知人;欲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周公治礼天下普及的达道有五,就是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是五伦,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情、兄弟有序、朋友有信。天下普及的达德有三,就是智、仁、勇。达德虽有分别,奉行却是一样的。”哀公说道:“夫子所论,高深美好,寡人愚陋,只恐难以成功!”

孔子答道:“容丘再审说明白,好学不倦近乎智,智从识来,识从学问中来。苟能学好必多智,遇事力行近乎仁。成仁取义,皆从实践力行中得来。苟能力行必近仁,知耻近乎勇。知辱才能够激发勇气,苟能够知辱必近勇。知道这三项,那么就知道怎样修身,怎样治人了。知道了修身治人,就可以成功治天下,成为国家的明主了。”哀公又问道:“为政只道尽此而止吗?”孔子答道:“治理天下国家有九经。九经就是:修身、尊贤、亲亲、敬大臣、体群臣、重庶民、和百工、柔远人、怀诸侯九项。尊贤,则公生明,廉生威;亲亲,则伯叔兄弟不怨;敬大臣,则朝刚整饬;体群臣,则贤士皆来;重庶民,则百姓听命;和百工,则财用充足;柔远人,则四方归附;怀诸侯,则万国畏服来朝。自天子直到庶民都是以修身为本啊。”

哀公又问道:“如何知道这九经的效果呢?”

孔子答道:“敬畏鬼神,非礼不动,这是修身;去佞远色,不贵难得之货,重德为上,这是尊贤;爵能重禄,敬纵睦族,这是亲亲;官高役多,乘轩入朝,这是敬大臣;举忠信,给重禄,这是劝群臣;农忙莫使民,赋税莫加重,这是重百姓;按月考工择优加资,这是劝百工;送往迎来,嘉善惩恶,这是劝远人;扶弱存亡,厚往薄来,这是怀诸侯。丘所说的达道、达德,尽在这九经之中。欲行此九经,必须预先立定志愿,否则难行。出言有前定,不至于后悔;办事有前定,不生困难;立身有前定,可免疲病;行道有前定,不会穷追。以上九经,要紧一个‘诚’字。只要诚心诚意真力实践,‘诚’则‘成’也。”

哀公说道:“夫子教言,详尽之极。敢问施行此九经,应该先从哪里开始?”

孔子回答道:“立爱自亲亲起始,可以教民睦,社会和谐;立敬自尊长起始,可以教民顺,和顺则纷争消;百姓皆能孝于亲,都能恭顺听命,那么行诸天下,天下就能和谐,民心反扑归真了。”哀公感叹不已,收获良多。正在此时,吴使求见,召请哀公于本月十五日,赴黄池,与吴、晋、齐、鲁、卫五国结盟,修好邦交。

 

一百三十四、子贡任相礼

哀公应吴王之约,想起昔年夫子相先君夹谷会盟,威镇坛坫,收回汶阳失地,这次欲邀请孔子同赴黄池相礼会盟。孔子辞以告老闲人,不能登坛相礼。康子说道:“敢请夫子在诸大夫中,推举一能够胜任相礼之人吧。”孔子答道:“叔孙州仇刚刚与吴师伐齐大胜,用他相礼,吴王必然同意,最为适当。”哀公说:“举人善任,除州仇以外,没有他人吗?”康子说:“诸侯会盟,相礼大臣实在是国君的喉舌,得人则争辩坛坫,失人则有辱国体,关系至重。比之统帅三军的大元帅,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为得失、荣辱,判定在片刻之间,非同儿戏!主公何不召州仇入宫,当面加委,以示器重!”哀公一面立即派内侍往召州仇,一面向孔子问道:“吴王为什么召集四国会盟,不召越国呢?莫不是欲合四国之兵灭越么?”孔子答道:“晋与吴敌对,怎么肯帮助吴伐越。这次会盟,无非想执牛耳称盟主。以前,向来是由晋主盟,此次主要是与晋争执。主公乃是陪盟而已,无关得失。越国除外,是因为勾践早已臣服于吴,夫差视越为附属小国,所以不召他列盟。”

说道这里,州仇应召入宫,朝见哀公,并向孔子打招呼。哀公告以委任他为相礼,同赴黄池与吴王等五国会盟。州仇一听,便立即回答说:“臣只知军事,上阵交锋,尚能胜任,至于相礼会盟,全凭口舌争雄。臣拙于口才,怎么能够胜任呢?主公何不借重孔门弟子端木赐,他口才出众,列国闻名,他才是最好的人选。”哀公向孔子问道:“夫子以为如何?”孔子回答说:“子贡虽然擅长言语,不过人微言轻,怎么能够胜任相礼之大任。”哀公说道:“委他为右相,全面负责会盟相礼,州仇为大司马,遇有疑难,商酌进行。”孔子许可,当下议定各退。临期子贡奉孔子命,入宫朝见哀公,护驾起程。州仇率勇士三千人护驾,密令五千精兵远远随行,离黄池三里扎营,以防意外,当日赶到黄池。

吴王与齐、卫两君已经先到,子贡、州仇引哀公进见吴王,略叙寒暄,州仇问吴王道:“晋侯来不来?”吴王道:“只在目前,马上就到。”接着命大夫送鲁侯至馆舍休息。原来春秋时期会盟定例,盟坛与馆舍,都是由发起人先建筑好,这次由吴王发起。所以,建筑也是由吴王负责,建筑的非常豪华。

晋侯接到吴王会盟之约,不敢不来,因为吴王国势强盛,夫差桀骜不可理喻,已经几次欲伐晋。所以即任赵鞅为相,借五国会盟之机,缓解一下矛盾,消减一下火气。故此,最后赶到。吴王派太宰嚭恭迎会见,并邀请齐、鲁、卫三君同登坛坫观看,建筑的如何?四国君臣都齐声赞好,吴王就在坛上命太宰嚭与赵鞅商议,这次会盟载于史书上的名次先后。赵鞅说道:“晋自文公以来,世世为中原盟主,当然载书之首,用不着商议。”太宰嚭说:“晋始封祖为叔虞,是成王之弟;吴始封祖为太伯,乃武王的伯祖,尊卑隔绝数辈。若说晋主中原盟会,从前会宋、会虢已经居于楚下,现在偏欲踞吴之上那是不可以的。”当下争论不休,鲁侯命子贡调解。子贡上前向伯嚭劝道:“现在且慢争论,等到歃血定盟,谁执牛耳,把谁载书于首名如何?”太宰嚭不再争论,赵鞅即扶晋定公先行下坛。临行,赵鞅暗视卫君出公辄。

卫君出公辄,前回曾经被父蒯聩逐出卫国。原来蒯聩在位不到两年,晋赵鞅恼恨他不去朝贡,举兵伐卫。蒯聩为乱兵所杀,遂有卫大夫出鲁迎接出公辄归国复位。出公辄感激晋国的情谊,年年亲去晋国纳贡,素来归附晋国。当下见赵鞅使眼色,便向吴王劝道:“大王行将威振东南,称霸天下,万国皆甘居吴后。今日与晋争执这虚名的先后,殊不值得。来朝歃血,也不必与晋侯争执前后。好得此次会盟由大王召集,与会诸侯,皆认大王为盟主,不必再形式上的争论,以伤和气!”吴王听了这一席话,勃然大怒,向出公辄训斥道:“名正言顺,自古所云。你是篡夺父位的贼子,人人可以讨伐你,怎么敢在盟坛之上,出此偏祖不公的狂言!这还了得,孤家为卫君蒯聩讨贼,以伸大义于天下。”立即喝令卫士拿住出公辄,带回吴国拘禁。卫君吓得面如土色,急得相礼公明贾在坛上转圈。便向鲁侯求救,哀公向吴王劝道:“大王暂息雷霆,卫君虽然出言不公,姑念他服从王命,首先赶来会盟。大王若拘禁卫君,晋君必然连夜遁去。盟会败于垂成,与大王书不值得。还是隐忍小忿,了结会盟为重。”吴王说道:“贤侯讨情,孤王怎敢不依。”接着挥退卫士,大家不欢而散。不料吴王下坛之后,传令五百精兵包围了卫国馆舍,且等会盟结束,拘执卫侯,带归囚禁。吴军奉命守围卫君馆舍,使得水泄不通。出公辄即派公明贾往见鲁侯求救,哀公说道:“方才讨情得允,已属侥幸,这事可一不可再。”公明贾即向州仇乞怜,州仇答道:“夫差性如烈火,我去说情,不生效力。还是请求子贡去,倒有把握。”公明贾即请子贡出见,说明一切。子贡想起随侍夫子居卫时,颇蒙出公辄优礼相待,情不可却,允许一行。公明贾守在这里等待回音,子贡来到吴王馆舍,首先请见伯嚭。伯嚭素爱子贡多才,接入室中坐定,伯嚭说道:“别来无恙,嚭闻人言,孔子反鲁闲居,及门诸弟子也没有出仕。吾主很重视你的口才,嚭将推荐你为上大夫,不知你愿不愿意去鲁反吴呢?”子贡答道:“太宰既欲为国进贤,赐理当用仁义辅佐吴王,促成霸业,称雄东南。我应该自来求仕,可现在太宰相吴王,召集四国诸侯会盟。只因卫君为息事宁人,出言相劝,吴王竟派守卒团团围住馆舍,并欲执他归国拘囚。这种失信用、灭仁义的举动,太宰应当力谏阻止才是。”伯嚭答道:“嚭早已经劝阻我王勿拘卫君,无如我王暴怒未息,不听劝言。还是你面见吴王,进言规劝,力量更大些。”子贡允诺,伯嚭立即引子贡拜见吴王。

夫差本来喜欢子贡,见子贡来访,立即以上宾之礼接待。说道:“孤家很器重你的口才,朝中无人及你。公肯随孤归去为上大夫吗?”子贡答道:“赐属孔门弟子,夫子不仕,赐也只好不仕。”夫差问道:“既不愿仕吴,来此有何指教?”子贡答道:“素仰大王破楚败越,霸业将成,现在将全功尽弃了!心实为可惜,故特来请见。”夫差问道:“怎见得孤家的霸业,全功尽弃了呢?”子贡答道:“卫君出公辄,向附晋国。此次大王遣使至卫,约期会盟。卫君即召集诸大夫商议行止,中正的说:‘吴王召集会盟,想以仁义召集天下,以成齐桓之业。君当应召前往,以全吴王信用,并谋附吴,较胜于附晋。因为晋君无能,政归权臣,不易奉承。’奸佞之臣却说:‘吴王贪暴无厌,怎么能够以仁义昭示天下。若然冒昧前往,临时吴王有什么要求,应则疲于奔命,拒则触怒吴王,必被拘回囚禁,不如不去,免蹈越王覆辙。当时卫君顾全大王信誉,采纳忠正大夫之言,如期来会。今闻大王守其馆舍,将拿他回国囚禁,适中卫国奸佞之人的测度。这是大王的错误啊!况且卫君出言相劝大王,也是息事宁人的好言,不是挑拨离间的恶语。大王何故一怒而出此失信用、灭仁义的举措。将来再想召集盟会,只恐天下诸侯,惧蹈卫君覆辙,大家裹足不来,岂不是霸业将全功尽弃吗?”

吴王恍然觉悟,说道:“子言甚是。孤家几乎不忍小忿,贻误大事。当听子言,不罪卫君。”接着传令,撤去卫君馆舍得守卒。子贡称谢告退,回转鲁国的馆舍。向公明贾说道:“幸不辱命,吴王已经允许,不罪卫君,你可以回去复命,以安出公辄之心了。”

公明贾拱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子贡道谢,并向哀公、叔孙州仇告别,回转馆舍,果见守卒一个也没有了,入告出公,君臣方得安然休息。

一百三十五、吴国覆亡

子贡刚刚离开吴王的馆舍,吴王忽然接到警报,晴天如闻霹雳,惊了一身冷汗。越王勾践乘虚而入,率领倾国兵,水陆并进,已经攻入吴国境内。吴王夫差得此情报,大惊失色,急向太宰伯嚭问道:“太宰,此事便如何处理?寡人与四国会盟,正在大展宏图,作中原盟主。不料勾践小儿,竟敢乘此机会,兴兵作乱,使我双方不能兼顾。这便如何是好?”伯嚭回答道:“为今之计,自然不能再顾及盟会之事,急宜回国坐镇,与敌人决一死战,以定乾坤。一战而胜,将越国灭了,那时雄视诸邦,再召列国君主,会盟于此。晋虽夙号强国,自然也不敢争这盟主一席了。”吴王听他说的有理,便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尔等传令,秘密起程。”于是趁夜晚拔营,回姑苏而去。

等到次日,吴室静悄悄,渺无人迹,晋、齐、鲁、卫四国君,不见了吴王,大家惊异非常!起初认为与晋侯争夺盟主不得,故而赌气走了,后来派人打探,方知内情。因越国伐吴,夫差才急急忙忙不别而行。到此,四国君主在黄池无事可做,便收拾人马各自回归本国去了。

且说越王勾践,自从受了吴国奇耻大辱,放归故国之后。卧薪尝胆,时刻不忘报仇雪恨,生聚训练,不遗余力。文有文种、范蠡一般忠直老臣。武有诸稽郢、仲甲等一班名将,上下一心,声威大震,早有吞并吴国之势。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顾忌得就是老将军伍子胥。子胥年纪虽老,谋略精通,手下又有精锐、名将。坐镇吴国,越人听说就怕,见他更是胆怯,所以不敢发动战争。后来,听说子胥直言进谏,触怒夫差,竟然以身殉国。勾践得此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举国庆贺,举手向天道:“苍天啊!子胥之死,是天亡三吴也。去此一老,我没有任何顾虑了。二十年的深仇宿怨,总算可以报了!”勾践加紧准备,正在紧锣密鼓预备遣将调兵,入吴报仇。恰好夫差在一战胜齐之后,傲视一切,欲雄霸东南,执中原之牛耳,约五国会盟黄池。虽说是修好,实则是炫耀威武,大有臣视诸侯之意。勾践得此极好机会,哪里还肯轻易放过,所以亟亟召集文武大臣,共商伐吴大计。

经紧急议会决定,兴兵伐吴。勾践令文种将左军,范蠡将右军,自己将中军,诸稽郢为副。倾国之兵,一声令下,三军校场集合。临行之迹,勾践向三军战前动员说道:“父子同在军中的,准父免向前线;兄弟同在军中的,准兄免向前线;家中没有父兄者,准予归养。有疾不能参战者,国家给予医药费退役休养。其余凡能胜战者,一律听我号令,恨恨地打!”全军感激越王恩德,斗志昂扬,人人抱着必死之心,个个视死如归。三军进发,夹道父兄、妻子、扶老携幼,致送到郊外数十里。突然,众口同声,震天动地,喊道:“不灭吴国,勿复相见!”军士感奋,越王勾践,一马当先,挥军向吴进发。大军行至中途,勾践忽见一巨蟾,当在路中,睁目胀腹,作十分盛怒的神情。勾践急令大军停止前进,亲自下马向蟾作揖致敬。大家都很惊异!诸稽郢向大王问道:“大王为何向蟾致敬?”勾践答道:“我因见蟾,很象斗士,所以起敬!”众军都道:“大王见怒蟾而起敬,我等受了国家的俸禄,难道反不及怒蟾吗?愿以死报效大王。”越军上下一心,群情激奋,没有一个不是敢死之士。

吴王夫差,在黄池得信赶回,越军已经进入吴境。于是急忙组织骄奢军队,自将中军,命胥门巢将左军,王子姑曹将右军,迎战越军于江上。越王在黄昏时已令文种率左军溯水而上五里,到夜半鸣鼓进攻;又命范蠡率右军渡江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即上前夹攻;须用大鼓,使声音远闻。吴军在昏夜之时,忽闻鼓声震天,猝步及备,都惊慌失措!夫差即传令右军,镇静迎敌,一面调左军接应。不料越王已带敢死士六千人,奋勇冲入吴王的中军,见人就杀,锐不可当。夫差两头不能照应,大败而逃,死伤不计其数。逃跑一阵之后,刚刚收拾败残,屯下整理。越兵随后赶到,又战于笠泽,吴军又败。一连三战三败,吴将王子姑曹、胥门巢都沙场毙命。夫差连夜逃回姑苏,闭城坚守。勾践统帅三军从横山而入,包围了苏城。

此时的吴王夫差,已经成了落败的公鸡,弄得手足无措。不得已命王孙骆,肉袒膝行到越军帐中求和。王孙骆见过勾践,呈上夫差的盟书。勾践打开看阅,上面写道:“孤臣夫差,异日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于君王结成以归。今君王举兵而诛孤臣,孤臣意者,亦望如会稽之赦罪!”勾践看了他措辞哀婉,好生不忍,将许行成。文种、范蠡二人力争道:“大王以十年生聚,十年训练,卧薪尝胆,才得有此一日。如今大功将成,忽然舍弃,非但无以对祖宗,也无以对上天。许和是万万不可以的。”勾践因二人说的有理,便不准和。王孙骆往返七次,任是卑辞哀恳,终不得越王允许。攻城愈急,此时吴王已经没有名将御敌,夫差想起子胥,后悔莫及,长叹道:“若是子胥不死,越人安敢犯境?倘然当年听了孔子的话,不中他美人计,也决不会有今日之厄,如今真是悔之极也。”

伯嚭见越军三军围城,早已经把城门打开投降了。夫差带了王孙骆、和三子出奔阳山,继因越军追近,又被围住。越王勾践见吴王夫差不肯自戳,向文种、范蠡二人说道:“大夫何不捉来杀却?”二人对道:“人臣不加诛于君,此事当由大王亲自动手才行!”勾践乃仗剑步行于夫差面前,大声说道:“世界上没有万世的君王,总有一死的,难道还要待我亲自动手,加刃于吴王吗?”

吴王闻言,回顾左右,说道:“我杀忠臣伍子胥,贤臣公孙圣,如今自杀,更有何面目见二人于地下呢?”说罢,挥剑自刎。王孙骆等随行也各自自刎而死。

越王勾践便入居吴宫,受群臣朝贺。伯嚭也在其中,他自以为有献城之功,面显得色。勾践向他说:“你是吴国的太宰,如何却来附我。吴王在阳山,你何不去从他呢?”说时,把脸一沉,喝令左右:“拉出去,杀!”一代佞臣,随着吴国的覆亡,人头落地。也报了伍子胥的忠贞。

 

一百三十六、范蠡急流勇退

范蠡,字,少伯。楚国人,(今河南省南阳县),越国大夫,生于春秋末,(公元前527年),比孔子小二十四岁。是当时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谋略家、和罕见的智者能臣。是老子的学生,也是第一个实践老子思想的人。

吴越之战,越国被吴国战败之后,越王勾践和他的臣民都成了吴国的奴仆,勾践夫妇和范蠡曾赴吴为人质,石室囚禁三年。回越后,养精蓄锐,苏城打败吴国,以使越复国灭吴,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帮助勾践卧薪尝胆,刻苦图强。功成名遂之后,他高瞻远瞩,不为高官厚禄所诱,而且认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他还预见到,与勾践交,共患难易,共享乐难,便激流勇退,弃官经商。他选择齐东鄙邑之地,莱山之北(原叫做金口,后改龙口),自称鸱(chi)夷子皮(用牛肚皮做的装水的器皿),带领家人,在海边一方面辛勤垦荒,养殖五畜,围海晒盐,艰难创业,一方面看准机会作买卖赚钱。由于他深谋远虑,经商有方,时隔不久,便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积累了巨额资产,创下了一世英名,一代商神。

后来,他又到陶山(山东省定陶县以北),改名陶朱公。

当代华裔商人李嘉诚说:“范蠡,堪称三绝圣手,出手就有,他先谋权,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将军;再经商,成为‘言富者皆称陶朱公’的超级大商贾;再谋情,夺得美人西施的芳心。智谋之高,古今罕有与之匹配。故世人奉为商人之祖师。”

现在再说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范蠡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揣摩透了越王勾践的心理,知道恋栈下去,必有功高见嫉的一日,不免招来杀身之祸,还是急流勇退为妙。打定了主意,便暗中差遣心腹,到苏城馆娃宫中,把西施接来,买了一叶扁舟,不辞而行。连夜驶出齐女门,逃遁不知去向。至今苏州齐门外的蠡口镇,就是他逃遁的古址。他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带着西施同行呢?

原来,当初奉越王之命,送西施到吴国,便是范蠡的主意。当时范蠡寻找了两个美女,一个是西施,一个是郑旦。寻找美女,训练美女,向吴王敬献美女,全是秘密进行,皆由范蠡一人负责。训练完毕,从越国送到吴国,交通本来非常便利,几十天工夫已经足够。可是,范蠡进西施一个来回,却足足费了三年之久。这不免使人生疑,为什么?原来血气方刚的范蠡与休花落燕的西施,在天长日久的训练中,已经发生了暧昧的事,朝欢暮乐,不忍分手,不料西施很快就有了身孕。因此,时间就耽搁了,因为决不能敬献一个有身孕的妇女给吴王。于是,便在嘉兴安顿了下来,直等到西施分娩以后。还是不愿把自己亲自调教的美人送给吴王,也不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抛弃,一拖再拖,不愿动身。时间拖延二年之后,西施生的孩子已经呀呀学语。范蠡觉得不能再行拖延,于是把孩子寄顿在民间,然后同西施入吴。所以,至今嘉兴的那条河,还称为“语儿溪”,溪上有停,名为“语儿停”。很可能就是西施生儿的出典。

越王献西施给吴王,本来就是美人计。用西施迷惑吴王,离间忠臣,任用佞臣,颠倒是非,混谣黑白,弄得天怨人怨。然后才能达到国势日弱的目的,越国也就可以乘机谋事了。这本来就是范蠡的主意,所以他胸有成竹。将种种迷惑吴王的伎俩,亲自教授西施,命她以计而行。将来越国消灭吴国之后,可以重温旧梦,共享温柔。西施自然一一应允,所以自她到了吴国之后,就使出了百般的狐媚手段,弄得夫差神魂颠倒,六神无主,惟西施不再有别的女人靠近身边。

西施身虽在吴,心却牵挂范蠡,恨不得使吴国立刻灭亡。因为吴国早覆亡一天,她就可以和范蠡早一天赓续旧好,也就可以多聚首一天。范蠡也是同样的心思,越军入居吴境之后,他身再三军,心却早已飞在西施身边。所以一入吴地,就实行他预定的计划,先是秘密打听到西施住在馆娃宫中,便命心腹立即取到,连夜弃官而逃。后人还认为他是恐怕西施被越王所爱,重蹈吴王的覆辙。带着同走,正是他忠君爱国的高尚思想呢!所以有人题咏:“载去西施岂无意,恐留倾国误越王。”其实,哪里知道,西施范蠡早有山誓海盟!再说了,范蠡临走,还不是给他的老朋友文种留下一信吗?那信中已经明明白白,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文种默然,但终究未能放弃高官厚禄,最后落得身败名裂。

次日,越王勾践知道范蠡逃亡,心中甚为纳闷,便于使人往追。文种进谏道:“范大夫神机不测,追也没有用,不如让他功成名遂身退,逍遥世外吧!”勾践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由他自去。当下勾践既收拾吴国姑苏,定位越国属都。大仇已报,料理完毕,喜气洋洋,得意忘形,回会稽老窝,搬迁旧都,定姑苏为新都。一路上,鞭敲金镫响,口唱凯旋歌。趾高又气扬,一派好景象。

 

一百三十七、孔子评吴亡有六过

鲁哀公、子贡、叔孙州仇自黄池归国,即召孔子入宫来见。哀公略叙会盟之事以后,接着向孔子问道:“以越伐吴,于礼云何?”孔子道:“吴、越本属兄弟之邦,唇齿相依,宜敦睦以共存,吴王夫差不应凭兵力以凌越,成会稽之盟。今越王勾践提兵以报吴,亦是人情之常。不能说他不和礼仪!”哀公问道:“吴越之战,依夫子看来,胜败之数,究竟如何?”孔子微叹道:“越国必胜,吴国必亡,这是无可非议的定数。”哀公感到惊异,又问道:“这又从哪里说起呢,敢问越国必胜之理。”孔子说:“勾践从会稽受辱之后,卧薪尝胆,刻苦立志,不遗余力的训练,几乎是全民皆兵。而文种、范蠡诸臣,又都是老臣谋国。军民上下,一德一心。即此,已经足以胜吴,何待再战呢?”

哀公又问道:“夫子所以说吴国必亡,是因吴王杀害伍子胥而论定的吗?敢请夫子详细给予评说。”

孔子说道:“这固然也是取亡的一道。倘若子胥不死,越国一定不敢轻易加兵伐吴。但吴国覆亡,原因还很多,不只是这一道。吴王内宠西施,被西施弄得颠颠倒倒;外用伯嚭,使举国贤臣不敢忠谏。有贤明而不能用,有良谋而不能听,有政法而不能循。一味荒淫逸乐,妄自尊大,桀骜不逊,措施颠倒,人心离散,奸佞满朝,不知黜斥,这不是自取灭亡,又是什么!吴王身犯六过:第一大过,杀戳功臣伍子胥;第二大过,杀害直言忠谏的贤臣公孙圣;第三大过,太宰嚭奸谗、贪婪、利欲熏心,反委以重任;第四大过,齐、晋两国,并无过失,他却屡次出兵,加以侵伐,使国内劳民伤财;第五大过,吴、越兄弟之邦,不能提携,反而侵凌怒视,玩弄于掌中;第六大过,越国亲戕吴之先王,不知为父报仇,又纵敌远逝,反受美女之计,以贻今日之厄。吴王夫差身犯六大罪过,纵欲自保其国,又安可得!”

哀公道:“孤夙闻夫子讲仁义道德之事,故对于吴王的第六大过,却有些疑心?当初,吴师伐越而破之于会稽,灭越易如反掌,夫差准越保留国家,只惩罚勾践夫妇赴吴为人质,不加诛杀。是不失为仁人之用心,霸主之风度啊!如何又说这是大过呢?”

孔子答道:“不孝之人,而能行仁义于世的,我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勾践是夫差的杀父仇人啊!君父之仇,臣子与之不共戴天。夫差力能灭敌国,却不知报杀父之仇,这就是不孝。不孝的人,怎么能够和他讲仁义呢?行一时的小恩小仁小惠而妨害于礼,与不仁不义是一样的,又怎么能说不是过失呢?”

哀公肃然起敬说道:“孤家今天得闻夫子教言,方知万善以孝为先,孝为立身之本啊。大舜的行仁义于天下,万民感化,四夷宾服,还是孝之一念所致也。请问夫子,大舜戴何冠?”

孔子默然不答。哀公道:“孤家拿舜冠问夫子,夫子为什么不答呢?是不是不应该问啊?”孔子才回答说:“对于尧、舜之事,怎么说是不该问,不问又怎么能够知道尧舜之道呢?我君拿舜冠为问,我因为君舍弃大而问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哀公道:“如此,请问夫子尧舜之大道吧?”孔子说:“大舜做君主,其政好生恶杀,其任是贤良,其恶是不肖。德如天地而虚静,化如四时而变物,是以四海之内皆兄弟,凤翔麟至,鸟兽训德,这就是好生的结果。我君舍却不问,所以,我一时没有回答啊!”

哀公听完大喜,拱手说道:“孤今日得闻帝舜为政之道了!然而象孤家这般庸儒,如何敢望帝舜于万一。为政之道,也当退而求其次,这样才适合我吧?”

孔子说道:“我君的为政,第一件就是‘喻臣’。”

哀公问:“敢问‘喻臣’如何解释?”

孔子说:“大舜治理天下时,也重在‘喻臣’这二个字上面。他有十个治乱的贤臣,帮助他治理天下大事,故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这十位贤臣,与舜帝上下一心,君臣一德,那就是大舜‘喻臣’所带来得效果。殷纣有臣三千,每人一个心眼只知私欲,终至于灭亡,这就是纣不知‘喻臣’的缘故。总而言之,善‘喻臣’者,只在一个‘公’字,如能天下为公,权臣、佞臣、奸臣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若君主存有私心,人臣自然上行下效,各行其‘私’,又如何还会一德一心呢!所以说,为政首在‘喻臣’两个字上面。”哀公听了这一席教导,心中十分高兴。退朝后详作记录,以备温习。

退朝后子贡御车送夫子归家,路上,问夫子道:“赐随侍夫子多年,从前齐君向夫子问为政之道,夫子却说政在节财。叶公向夫子问为政之道,夫子却说政在悦近而来远。现在鲁君问为政之道,夫子却又说为政之道是喻臣。为政本是一事,三人问政,三样答复,这是怎么说?为政之道,不能齐一吗?是不是政治就是诡辩、异端啊?

孔子含笑说道:“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治就是以正治不正,为政之道,就是各因其事,灵活运用,治理不正的方略。齐君当国时,奢乎台榭,建有高百尺,廓千丈的博寝台;淫欲苑囿,养马、养狗、养鹿、养鹤;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日赐人以千乘之家者,就有三家,这些都是可以节省的。他却不知撙节,劳民伤财,毫无实际用途,没有任何实益。所以,对于他的为政,不从节俭入手,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至于叶公,因湖北荆州地广都狭,民有离心,不安其居。这若不设法使近地百姓悦服,决不能够使远方的百姓来附。远方的百姓不来还不是很重要,就怕围近的百姓不悦服而远走,那还了得?所以说,叶公的为政之道,就在于悦近而来远了。而现在的鲁君呢,只有三臣,州仇、康子、和你,其余诸臣皆是坐视观望,成何体统。他内比周以愚其君,外拒诸侯而蔽其明,所以法当先喻其臣,使三家都有尊公室之心,然后才能够谈到为政!有这三点,为政就不容不变换了。《诗经》上不是这样说过吗:‘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这就是感伤奢侈不节的为乱啊!又说:‘乱离瘼矣,奚其适归?’这是感伤离散为乱啊!又说:‘匪其止共,惟王之卬’(卬ang我意)。这是感伤奸臣、佞臣蔽主为乱啊!观察这三点,就可以知道百姓对于政治的需要,是显然有不同的了。为政要合乎民心,民之所须者施之,民之所病者革之,实施变革,以应天命。天命就是百姓的需要啊!这样,才能有上下一心,君臣一德的效果。”

子贡肃然起敬,送夫子回家后,入署处理日常工作。夫子在家,与二三子论《礼》、《乐》,修《诗》、《书》,正先王之道,使得传于后世。对于《周易》尤感到不易贯通,故加以《序、彖、系、象、说卦、文言》,使后人有所遵循,不至于茫然。常常感叹对弟子们说:“倘若老天再假我几岁年纪,我对于《周易》就彬彬了!”夫子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叹,是因为精神有所不继,恐怕不能完成预定的著作。

有一天子贡来见,夫子正在忙着整理著作,非常敬畏的劝阻道:“夫子以年高之身,当善自调养珍摄,如何这般殷勤于著作,岂不使精神消乏吗?”孔子听了这番话,不觉喟然长叹道:“赐,你又怎么能够知道我的苦衷呢?我在少壮的时候,凡遇到疑难之事,一时不能解决,每到夜里,必然会梦见周公,指迷解惑。可现在总觉得不对劲,从前不想梦见他,无意间就梦见了。如今有心想梦见他,却终究不得如愿,真是衰颓。这些未了的事情,若不趁此刻整理的时候,加以修改,还等待什么时候呢?”言罢,又微微叹息!子贡见夫子这种神情,恐怕引起夫子的伤心,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岔开了正事。闲谈,以宽夫子之心。

 

一百三十八、越王舒州做盟主

子贡正在与夫子共作闲谈,哀公忽然遣使来召,说有要事待商。

孔子即命子贡驾车入朝,来见哀公,当时季康子、州仇已经先到。见礼毕,孔子向哀公问道:“今天我君召丘相见,不只有何事故,还望我君明示!”哀公正言说道:“夫子可谓鲁之国宝,凡事前知,都如指掌,说时未必全能见信,过后却丝毫不差,真是神明之极也。”孔子说道:“丘只是凭理论事,理之所然,事即可知,这是人人都能够办到的,算不得什么神明不神明!我君今天一席话,莫不是吴越之战,已见胜败。吴国是不是被越国灭亡了吗?”

哀公抚掌笑道:“正是啊!越国已经收复吴国了。原来自黄池一会之后,夫差匆匆回国,统兵御敌。他是上将不多,军士骄惰,一败于江上,再败于笠泽,三败欲横山,三战三北。结果被那太宰嚭卖国求荣,献城投降。夫差被迫,自刎于阳山。吴国竟然灭亡,各事都不出夫子所料,所以孤家说夫子神明,乃鲁之国宝也。”

孔子抚然道:“丘早知亡吴第一人就是伯嚭,嚭不死,吴不亡。现在吴亡了,伯嚭恐怕也不能久存了?越王勾践对于这种身为太宰,食吴禄养,不顾忠义,厚颜无耻的人物。照丘想来,一定是容留不得的。”

哀公道:“此事只要一问越使便可知道。”孔子说:“原来有越使来朝,但不知来此何干,还望我君明白告知。”哀公道:“今天召见夫子,就为此事。勾践灭吴之后,威震东南,隐然以盟主自居,今特遣使往约诸侯,会盟于舒州。被邀请的国家有:鲁、齐、晋、宋、卫诸侯,我们应该如何对付,还得请教夫子定夺。”

孔子分析道:“越王勾践是新兴之霸,灭吴之后,急与各国会盟,是让各国认可,结好诸邦,自固基业。与黄池之会,夫差专欲争霸自尊不同。他既然重视鲁国,派使臣前来相约,没有歹意,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况且弱不抗强,也是定理,又岂可以不往呢?不过,论势我国不如强越,如去会盟,也不会有很大的利益。只是相礼的人善于应付,周旋坛坫,不失礼貌,却也没有什么害处。要是拒绝约会,不去赴盟,勾践必然怀恨。万一用兵于鲁,现在鲁越是牙齿相接,便利非常。越加兵于鲁,鲁又如何敌得过他呢?所以还是答应他赴约为妙。”

哀公听了夫子一席话,分析厉害,大为悦服。便又问道:“楚国不也是诸侯之邦吗,越王为什么舍却不约,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孔子说道:“两强不并立,这也是古今的常例。楚国本来就是强国,况且最近又灭了陈国,威望日重,若去相招,万一楚不就范,越国不是自找没趣吗?这样,就不如不去惹他为妙。如此一则可保威信自全,二来也可使楚生顾忌之心,不敢小看越国。”哀公豁然明白,便答应越国舒州会盟,打发越使回国复命。预备应约舒州而去。此次相礼,自然又是子贡为正,叔孙州仇与冉求二人,挑选精兵三千,兵车五百乘,向舒州进发。

哀公与子贡、叔孙州仇、冉求来到舒州,齐、晋、宋、卫诸君,已经先后赶到。越王勾践也带领文武百官,水陆军马,浩浩荡荡,来到舒州地界。五国君主出郊十里相迎,巡礼见过,一同到行馆之中,分位坐定,寒暄一番。当晚勾践设宴招待诸侯,各自尽欢而散。

次日清晨,越王带领五国诸侯,前往视察祭台。坫台布置得十分威严整肃,越王看了,甚为满意。立即择日预备举行会盟大典,一面仍与诸侯行馆欢宴。席间,越王向大家问道:“众位可曾知道孤王此次会盟的意图吗?”大家都说不知,愿其明示!越王道:“孤王自秉政以来,历观中原各国。各自为政,但知自尊自霸,竟不复知有周室,不复知有天子,自专杀伐,以致于弄得天下干戈不息,人民困苦,孤王向说不忍。惟因越国僻处海滨,又受强吴的牵制,虽有‘尊周攘夷’的心思,苦于能力不及。未能与列国诸贤侯,共谋其成,殊深引为一大憾事!今天,天假勾践之手,破灭无道吴国,去了一大障碍,得与诸贤侯相会于舒州。愿本初衷,与列国共尊周室,以安天下,庶使中原黎民,都能共享升平!须知今日之会,非比黄池。孤王绝不存丝毫自私之心,为恐列国贤侯,有所顾虑,故今日先行将我意揭明,以免隔阂。以后愿与会盟诸国,共本此旨,共策进行。凡有渝盟或不尊此旨者,共同讨伐,决不宽容。”

齐、晋、鲁、宋、卫诸侯,听了勾践这一番话,不由得一个个欠身起敬。齐声高呼,愿守盟约,当下签订盟书。大家都畏惧越国的兵威,不敢有所争持,自然一致推越王勾践为盟主。

 

一百三十九、端木赐片言归地

越王勾践打出“尊周攘夷”的大旗,四字冠冕堂皇,铿锵响亮,一时间把各国诸侯打得晕头转向,还没有返过味道来,已把勾践推到了盟主的位上。

鲁哀公退回馆舍以后,便向子贡问道:“孤家愿以为越王勾践,也如吴王一般,存着吞并中原的野心,不料他倒是个明达之人。以‘尊周攘夷’为职志,毕竟是雄霸之主,见识高人一等。”

子贡正色说道:“以赐愚见,却是不然!越王之所以如此慷慨陈辞,其一,是堵各国诸君之口,其二,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其用心比之吴王更恶毒啊!他表面上既说是尊周,到将来万一有人违逆他的意旨,他就可以假着天子之命,任意讨伐,岂不是名正言顺,无人能够加以干涉?但是,他这‘尊周攘夷’的四个字,还真是不好破解,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反对。如此一来,盟主之寄,就舍他莫属了!可是他既说不存私心,倒可要他割地以取信,不怕他不允啊!”

哀公道:“如何要他割地取信呢?”

子贡说:“此时且不必说,到了会盟之时,赐自有言语,说得越王勾践应允为止。”当下君臣二人,又谈了几句,子贡方才退去。

转眼之间,已是大典举行之期,先期将祭坛打扫的干干净净。各国所贡珍品,罗列坛上。又斩了黑牛、白马、公鸡供设案上。那一日天方黎明,越王率领齐、晋、鲁、宋、卫诸侯,及相礼之臣,出了行馆,同赴祭坛。各国司马,率领甲士,分列祭坛之下,以资保护。各国君主,上了祭坛,分次序站定,为首自不消说是越王勾践,其次是晋侯,第三是齐侯,第四是鲁侯,第五是宋侯,第六是卫侯。越王勾践即执牛耳于坛坫,率众家诸侯行礼已毕,然后正容致会盟辞。说道:“孤君勾践敬于某年月日,与晋、齐、鲁、宋、卫五国之君,会盟于舒州之野,敢以至诚,昭告于皇天厚土之灵。陈词道:‘窃自诸侯割据,讨伐自专,周纲不振,天子无权。循至兵革相乘,干戈不息,天怒人怨,窃柄之罪,实应共诛。’孤君德薄,未能勘乱于既往,图有尊周之心,亦无表白于世。今乃至天假其手,诛灭无道,始得成全初志,约晋、齐、鲁、宋、卫诸君,会盟于舒州,以成‘尊周攘夷’之誓言。自今以后,愿与晋、齐、鲁、宋、卫诸君,同守此盟,如有渝盟或目无天子者,愿拼力讨之。孤君如敢自私以炫人,甘受天诛。区区至诚,神人共鉴!谨此誓盟。”

越王致词既毕,焚化盟书,又行歃血之礼。礼毕,鲁国相礼端木赐上前致贺道:“周道的衰微已经久远,难得大王之善举,创尊周之议盟。这是大王万世之业,功不可没!忆往昔吴、越世仇,天下诸侯皆知。当大王统帅雄师,讨伐吴国之时,世人也不过视为私战,不以大王的胜败、荣辱,系天下之望。现在,经大王表白于天下。始知大王讨伐无道,实乃大公无私,足以使天下人归心。但是吴国的土地,甚为辽阔,其中多半不是吴所旧有,而是侵夺而来。大王既以不私为言,故赐敢陈述。赐替大王着想,当吴国强盛的时候,凭着兵力,持强掠夺他人的土地据为己有,疆域越来越大。时至今日,不能自保,国破君亡,究其原因,无非是只知自私。国君自私,国不可守,现在大王加兵于吴而收为外府,如果也象吴国一样,只知自私,拥为己有,那么吴国覆亡之祸,行将重现于大王也。这是赐替大王深虑和最为关心之事。”

本来越王勾践所拿“尊周攘夷”四字为借口,号召别人就是一付假面具。不过借助这样一顶大帽子,好使诸侯任受自己摆布。不料子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见解,一针见血,揭了勾践的老底,大家都为端木赐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都震惊觉悟,回过了味来。方知购践岂是真在为公,不过是打了一面为公的旗子而已。勾践本人听了子贡的陈辞,也觉得井井有条,句句合理。但是又针锋相对,颇觉不好对付。沉静了一会,反向子贡问道:“大夫之言,甚合孤意。但以大夫的高见,应当如何措置,才算完善呢?”

子贡正容答道:“此事赐已经替大王图谋审熟,吴国边境各地,侵于宋,削于楚,掠于齐,夺于鲁的地方,何之千里,故吴地日广,而各国之地日减。现在大王若然一秉大公,不惜此区区千里之地,各以古有的疆界,一一还给各国。使被侵之国,都因为大王灭吴之功,不费兵戈之力,安然收回已失的疆土。那么各国诸侯对于大王的感激,又当如何?他们既感大王归还失地之德,还有不望风归附,永隶阁下的吗?大王诚欲行仁义于天下,使各国归附,只在此一举。冒昧陈词,还望大王明察!”越王勾践听了这一番大道理,暗暗盘算,不觉欢然喜色。笑道:“大夫贤良,谋国而兼孤君,面面周到,正可算得天下的贤才了。如此忠言,孤虽愚昧,怎敢不听,愿以明教行事,照此办理。”

当下经子贡的一番说辞,越王勾践允许归还各国的失地。把同在坛坫的齐、晋、宋、卫诸侯,直欢喜的心花怒放,几乎没有跳跃起来。各个都对于子贡万分的感激!归还各国失地,大家固然没有想到。就是有人想到了,也恐怕越王以兵力相凌,不会答应,而自讨没趣。要不是子贡出头,各国的失地,哪有归还的希望?究其利害,又有谁不感谢子贡呢!对于子贡来说,身为鲁国相礼大臣,为什么又会替别的国家说话呢?原来鲁国泗水以东,本属鲁国,后被吴国强力夺取,占为己有。他若不趁此设法索回,那么,鲁国往后永远没有收回此等失地的希望!所以,他早已算计妥当,又靠着天生的口才和论辩的能力,所以折服越王。这于鲁国大有好处,又落得个结好别国。鲁与其他诸国,都大大地有利。那么对越来说,岂不是一个损失吗?越王为什么要慨然允诺归还各国的失地,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勾践不是个傻瓜,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原来勾践在想,吴国的地方,本应属越国所有,徒一战而得,虽然受为外府。但吴民绝不会甘心情愿地归附越国,况且这些疆土本来就不属于吴国,越国管理他们,更是鞭长莫及。倘若一齐据为己有,将来这些人叛乱,患在心腹,倒不如将边境归还各国。一则可以示好于列君,二来万一吴民有变,可借列国力量来加以挟持。各国有变,也可以使吴民暂为前驱。那么越国倒可以高枕无忧了,何况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各国所固有的呢。所以,勾践一诺千金,落得个大公无私,昭信义于诸侯。总之,诸侯各有各的心思,但终不出一个“自私”的范围。

当下,越王既答应子贡的要求,向晋、齐、鲁、宋、卫诸侯说道:“鲁大夫端木赐之言,谅已共闻。孤决不据他国之地为私有,泗水以东之地归鲁。以前吴国所侵齐国的地方,还给齐国。所掠宋国的地方,还给宋国。以后希望大家能各保疆土,共图富强,不要再有侵略的事情发生。这是孤王所深望的,若背此盟,神明共讨。”与盟各君自然向越王同声致谢,礼成而退。

会盟毕,越王将各国贡献的祭品,择其最珍贵的若干。修了本章,详述舒州会盟情况,遣使前往朝贡于周,以尽君臣之分。可怜那时周虽系天子之国,只因诸侯争霸,目无君主,已经成了木偶,号令无人听从,何况诸侯的朝贡,自是更不必说。久不被人重视的天子,现在忽然有强国诸侯,遣使进贡,自然大出意料之外。对于越王的重视,可想而知。故赐勾践衮冕、圭璧、彤弓、弧矢,封为东方之伯,以示殊荣。

各国诸侯,都收回了各国的失地,欣然辞归本国。

哀公回鲁之后,深感子贡之功,使鲁国平白增添数百里之地,欲拜为上卿。子贡坚辞不授,退朝之后,就往阙里去见夫子。师徒小别,各自不免有一番寒暄。之后,孔子便问起舒州会盟之事。子贡将前前后后情况,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孔子欣然含笑道:“赐,你抓了越王假行仁义的空子,才会成你的功劳啊。”子贡见夫子忙于编修《春秋》,便告辞分手,不在话下。

 

一百四十、哀公问性命之理

次日清晨,孔子因在这一次会盟,鲁国竟能扩地数百里,入朝往贺哀公。行过君臣之礼,孔子致贺道:“丘闻此次会盟,赖我君之德望,及祖上之福泽,得失地数百多里,实乃非常之事。丘谨为道贺!愿我君宽惠泽民,永保疆土,传之百祀。”哀公谦虚道:“这都是贤高徒子贡一人之功劳。可见夫子育英才,备为国用,才真是国之柱石。子贡能言舌辩,争荣坛坫,正是夫子的大功,寡人当向夫子道贺才对。寡人从今以后,当拜夫子为师,执师徒礼,望夫子指迷解惑,以益智慧。”孔子答道:“我君有如所问,丘只要知道,又岂敢不教。”

哀公道:“《易》‘有穷理尽性至命’之说,又说‘圣人作易,顺性命之理’,寡人闻人言性命之理,窃所不解,敢请夫子明白告示?毕竟这性与命是如何解释呢?”

孔子说:“善乎哉我君问也。天下之大,莫过于性命。天下之理,莫过于性命之理。性命之理不明于世,已经很久了。昔年我与南宫敬叔适周,得见老聃,他曾描述性命之理。说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为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为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是说‘性命’是一种无色、无声、无味、无形、无象,上边也不明,下边也不暗,迎在它的前面,看不见它的头,随在它的后面,也看不见它的尾。由于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用肉眼无法对它追究观察。因而,把它们混合在一起,就叫做看不到形体的状态,察不出物质的现象。可是古人认为它却有着既能把握亘古以来的物质运动变化规律,又能使现实的存在,都按照它的意志去行动的功能。由此看来,这个混合一体的性命之道,是世界上任何物质无法与之相比拟的。”

孔子接着说:“性命之理,难以描述。但又必须有一个能够最透彻,说服力最强的说服途径,和阐述它的机制作用的手段。古代圣人为了说明‘性命之道’的机制理论,描述它的性质形象,研究它的变化规律,利用它的重要作用,就用了《周易》的卦爻变化规律的有形有象,来形容‘性命’的机理、作用的无形。”

孔子又说:“《周易》不是算命卜卦的工具书。关于《周易》这部书,在《周易 说卦传》第一章就说:‘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第二章说:‘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都说明当初那些圣人著作《周易》,是通过“仰以观于天文,附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的方法。仰起头来,观察天空的日月星辰、春夏秋冬、气候昼夜、风雨雪霜;附下身去,观察山谷河流、东南西北、上下高低、生长收藏,等等的事物现象。根据了解到的自然界阴阳变化的前因后果,确立了各自不同的卦象。依照上述天文地理事物现象变化规律的不同刚柔程度,又分别出不同的爻象。依顺着这一阴阳消长的变化规律去处理客观事物,事实证明,它们都能够各得其所宜,这又分析出它的道理和说明了它的意义。以这些无可辩驳的道理和意义,便能够十分透彻地说明:人类只有思想行为(性)都符合了自己的自然本性,才能够使自己生命(命)发挥出应有的全部作用的道理。

反言之,用人类依顺自己的自然本性去思想行动,使得自己的生命发挥了应有全部作用的道理,又能够为客观事物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而立说。这些都是对《周易》的卦爻辞产生根据和作用的说明。《周易系辞》说:‘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其意思是说,既然用天地的自然规律作标准,能够十分透彻的说明道理,自然界是一个大天地,人体是一个小天地,二者之间在道理上是没有不同的地方。所以人类只要是依照能够将客观事物的道理说明的十分透彻的自然规律,使之时时刻刻永远也不忘记以周全接济天下万物为己任的人生观,即公心,因而就不会有过失。使之永远保持自己的思想行动,不离中道、乐于自然、而不忘使命的世界观,即守正,因而就不会有忧。从而达到永远保持人体的自然本性,即是尽性。同时依照这一自然规律,将自己的精神安定在适中的状态,以敦促生命生机的机制作用,即执中、中庸之道。依照这一自然规律,制约自己的行动不超越人体容许程度,遵守正常生理,即是规矩。从而达到能够经常保持人体应有的生理功能,使之发挥出全部作用,就是至命。

至于穷理,在《周易 序中》讲的比较明确具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顺性命之理,尽变化之道也。散之在理,则有万珠。统之在道,则无二致。所以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者,道也。两仪者,阴阳也。阴阳一道也,太极无极也。万物之生,负阴而抱阳,莫不有太极,莫不有两仪,氤氲交感,变化不穷’。性命不可分言啊!”

哀公欣然大悦!孔子退朝回到家中。感觉精神不及,弟子照顾休息不提。

 

一百四十一、读《诗经》惕然如惧

哀公在位十多年,鲁国虽然仍是三家专权,只因哀公能够任用贤能,如子贡、叔孙州仇等。由于他们忠心任事,三家又互相顾忌,不敢过于跋扈,季氏又亲近孔子,因此倒有几年的承平景象。哀公在闲暇之时,或召孔子入宫朝见,或亲自造访拜见孔子。请教一些治国之事,谈论一些尧、舜、三皇治平之道。每于请教夫子,都与诸弟子同样至诚。孔子本来是诲人不倦,有问必答,答必详尽。现在见哀公以国君之尊严,竟如此不耻下问,自然更觉兴奋!

一天哀公退朝无事,想起夫子已有几天不见。欲召他入宫讲学,又因他年纪已老,来往诸多劳顿,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便命驾车,带了两个侍卫,坐辇出宫,直奔阙里孔宅而来。即近孔宅,孔宅司阍亟亟入内报知孔子。孔子闻听哀公驾到,急忙扶仗出迎。行过君臣之礼,然后速在堂上居中设特座,请哀公坐下,自己便在下位相陪,众弟子侍立在孔子背后。君臣二人各致慰问,孔子说道:“丘不知我君驾临寒舍,有何事见谕,愿闻其说。”

哀公说道:“前天我听内侍们说了一个笑话,说从前有一个人,因为急于搬家,一心一意收拾东西,结果却把妻子留下,忘记带走了。这种事情,这种人,不知道天下什么时候才能断绝?”

孔子听了此话,欠身说道:“这种事情,这种人,世上的确不少。但照丘看来,这个人所忘记的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连自己的身体,也忘记在那里了!”哀公道:“这又是什么讲究纳?”孔子说:“我君难道不知道夏桀吗?夏桀在当年,身为天子,贵之极也。四海之内,土地都归他所有,富之极也。但他的富贵,是祖上遗留下来的,照理说他应该行仁义之道于天下,依照祖上的典法,保住这些富贵使之永保久远。不料他却忘却了自己的身体,失却了祖上的典法,破坏了他的世祀,迷失了他的本源。因此上他所讲究的便是:声色、美酒、广选美女,供他淫乐,搜罗珍味,湖填海塞,不顾利害,肆无忌惮。在当初朝廷上也未必没有忠直之臣加以阻谏。如龙逄忠谏,惨遭杀戳。以至于弄得一班忠臣,都缄口不敢言。于是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就有一些佞臣,非但不劝阻,而且阿谀奉承,想出种种办法去博他的欢心。行土木、增赋敛,劳民伤财,在所不顾。夏桀只管取乐,对于民间疾苦、人民的死活,全不放在心上。他权威集中,至高无上,无人奈何得了他,群臣敢怒不敢言,朝廷内外怨声大积。终而至于一发不可遏止,天下民众共同起来,诛戳无道之桀,而夺取天下。这才是连本身都忘却的啊!倘若不是忘了本身,又何至于亡国呢?搬家忘了带妻子,和治国忘记正直的身体,比较起来,不足以深责。”

当下哀公听了夫子一席答语,便敛容说道:“由此看来,可见为君能够守住中道,实不易也。夏桀的为人终遭诛杀,是咎由自取。担当时的忠直爱国之臣,在事先不能导致为善,等到君恶成了习惯,才加谏阻,这也未必能够逃于罪责吧!寡人以为也不容辞其咎。”

孔子正容说道:“我君之言固属责备贤者之道。但人臣非不欲忠视其君,君既不能用,而奸佞又满朝。所以君子本明哲保身之旨,就不得不逃谗而去了。丘从前读《诗经》到正月六章,为尚不惕然如惧,不寒而栗,背冒冷汗。那些不达的君子,出世是十分危险的!他的行止,如从了君上之意,依了世俗之见,那么大道就因此而废。如其违反了君上,离绝了世俗,那么大道虽然不至于泯灭,可是己身的危险,又是十分胆战心惊的。时不兴善,己独由之,那就叫做非妖既妄了。所以说贤能的人,若不遇明君,恐怕是不能终命的啊!龙蓬、比干可算贤达之士了,但遇上了夏桀、殷纣。桀纣之世,非兴善之时,他们二人却偏要从善上做去,这就是不遇天时。故龙蓬终被桀杀,比干终被纣杀,均不得终命。《诗经》说:‘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这就是上下畏罪,无所自容的意思。我君能够对于此事深加体察,就可知为人臣的不容易了。”

哀公欠身说道:“谨闻夫子教言,寡人知道自勉了!”

 

一百四十二、孔子畅谈五不祥

紧接着哀公继续请教夫子道:“贤君治国之道,究竟以何为先?”

孔子微笑说道:“这件事,在昔仲由也如此问过,丘当时回答说:‘贤君的治国,虽则其道多端,但最要紧的是尊贤而贱不肖。”当时仲由以晋国为例进行过探讨,他问我:“晋国中行氏,可以算是尊贤而贱不肖的典范,为什么他很快就灭亡了呢?又有什么蹊跷在里面?”我说:“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哀公说:“仲由所问夫子的话,正是寡人所疑惑的,敢请夫子详细剖明吧。”

孔子答道:“中行氏的尊贤、贱不肖,诸侯国皆知。在他也不是沽名钓誉,也不是虚伪假冒,问题就出在名实脱节上了。名与实,必须相符相成,方能成事。把重点放在名上,而不切合实际,那不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吗!中行氏非但没有得到‘尊贤,而贱不肖’的效益,反而招来了加速败亡。须知他虽有尊贤贱不肖的心思,而实际上不引见和重用贤人;有贱不肖的决心,却又不果断地远离佞臣,驱除奸邪之人,做事优柔寡断。这就是他最大的缺点,缺点不除,漫漫养成了罪过,最后导致了覆亡。国内一些贤人君子,见他表面上尊贤,爱亲,敬老,实际上终没有重用贤人,心中不免发生怨恨,觉得可惜,结果还是远他而去。那些小人佞臣,见他厌恶而贱视自己,自然内心生有仇视,敌视之意。所以,越发弄权渎职胡作非为。如此以来,怨仇并存。中行氏有了尊贤贱不肖的名声,反弄得君子和小人,都变得敌视起来了。怨恨、再加仇视不就等于灭亡了吗!何况临国又虎视眈眈,总盼望你乱,你一乱,临国侵吞起来就更容易了。几种原因凑在一起,国不灭亡那才是怪事?所以我说仲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故贤君治国虽以尊贤,贱不肖为先,但尊贤要引用贤人,重用君子;贱不肖要能够扫除不肖小人,果断处理贪官、佞臣。这就是所谓的进贤必众,除恶务尽,那才有治平之望。否则只徒用‘尊贤贱不肖’五个字,仍然是重蹈晋国中行氏之覆辙。我君诚心治鲁,就当留心及此,那么鲁国现在虽然政权三家,不能专一,将来一定有极大的希望啊!”

哀公听了这一番教导,避席拱手,从内心里佩服。说道:“寡人谨闻夫子教言,敢不以此自勉!寡人还有一事需要向夫子请教。”孔子回答说:“我君还有何事下问,请明白见告。”哀公说:“前几天听得季氏说,东益的房子,很不祥,有害于公室!夫子是博物君子,熟知一切,故敢请教。东益的房子有何不祥?请夫子一言以释寡人之疑。”孔子闻言,含笑说道:“东益的房子祥与不祥,我却不知道!不祥之事,天下有五,东益却是不在其内。”哀公问道:“天下究竟有哪五种事是不祥的呢?”孔子答道:“任职不思上进,私家重于公家,行为不正,专司小气之事,这是立身的一不祥;弃置老人,昵爱子女,违背人伦,不知敬孝,这是不知齐家之二不祥;治理国家,放弃贤人而不用,反将重任委佞臣,倒行逆施,这是国家的三不祥;乡里之间,年老者不知教导子弟,年幼者不知从父兄求学,上废下荒,这是风俗的四不祥;四境之内,有了圣人,不去访求,不知重用,使他蛰伏无闻,反使愚鲁之人,擅说谎话之人,秉国政,掌大权,颠倒是非。混肴黑白,这是天下的五不祥。丘所知的不祥,只有此五事,东益却是不在其内呀!”

哀公道:“然则季氏之言,是不足为信了!”孔子说:“东益之宅,祥与不祥,关键在人。并且不只是东益之宅,就是天下之事,也莫不如此。有道德的人,高尚的人居之,原来不祥,也会变祥。无道德人,低级趣味的人居之,原来是福地祥宅,也会变得不祥。天下有道,就是不祥的事物,也会祥瑞。天下无道,就是祥瑞之事物,也照样会出现不祥的结果。丘但愿我君问有道与无道,不必问祥与不祥。”哀公抚掌称善,深感夫子的教导至深至善。他恐怕夫子劳累太甚,谢过夫子,辞别回宫去了。

公宾,字子仲扶孔子送走哀公后,入中堂坐下。向夫子问道:“夫子年逾七十,国君时来顾问,这是合乎古礼的吗?”孔子答道:“从前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是古代的明王,都从不同的角度,尊敬老年,尊敬知识,尊敬古礼。使用的是老年人的眼睛,老年人的经验,老年人的智慧。使国家少走弯路,减少过失。那时,年过七十的老臣,可以扶仗入朝,国君有问,须先设下次席,使他们坐而答问。年过八十,就不仕于朝了,国君有事相问,而直接到家中下问。今丘已经年过七十,却又是不仕的闲人,国君来家相问,虽是愈格,但因丘已是不仕的缘故吧,也不能说不合古礼。”

子仲又问道:“哀公以东益之祥瑞相问,夫子却以五不祥为哀公解疑,夫子诚为有功于鲁国了,这又是何缘故呢?”

孔子说道:“祯祥与否,原无一定之规,但它与人事相互感应。《周易》上说,‘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就是这个道理。人与人,人与居所,人与事物,须知冲和之气,常存感激之心,就足以致祥。长有乖痞之气,就足以导致不祥,这是由人的心态所招的。同一宅地,善人居住就祥瑞,恶人居住就不祥,也是这个缘故。所以说,国家将兴,必有祯祥的事情出现,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将亡,也必然有妖孽之端出现,以地震、洪涝、山体滑坡、阴霾、瘟疫等警告,若人不知变,天将毁灭之。这些现象,只要观察例朝列代的兴亡,就可以了然了。”

子仲欣然而退,将夫子的教言,一一记录下来,以便后传。

 

一百四十三、见麟死圣贤道穷

自越国灭吴以后,春秋末期,诸侯出现过几年休战阶段。各诸侯国皆得休整,一时四邻和睦,相安无事,百姓乐业。这年,即哀公十四年孟冬月,哀公选定了吉日,西狩于野。

狩猎,在春秋时期是件极为郑重之事,与君王郊天大祭的隆重程度差不多。其出猎的范围上自国君、太子、以及君王的亲属、文武百官,下至在京兆的微官末吏,一律参加。其声势浩大不亚于君王亲自挂帅出征。这一天,黎明时候,众官已经集于校场,等待盛典。哀公升坐、受朝、宣布出发。便带领众文武登车出宫,文官乘车,武官骑马,前拥后呼,弓上弦,刀出鞘,明光耀日,剑戟森严,战鼓雷鸣,杀声震天,鱼贯相似涌出曲阜西关,直奔郊外而去。

到了山野(今大野,巨野之地)之处,哀公便命停下车骑,亲率文武到森林茂草之中觅取野兽围猎。游骑四出,各纵弓矢,欢声雷动,自辰至未,热闹非常。哀公命令三军停猎,大小官员,都将猎得之野兽,献于哀公马前。獐、麋、鹿、羚之属,豕、羊、雉、兔之类,无所不有,而且数量极多,哀公大喜。正待点齐军马,下令班师回宫。忽有上将军叔孙州仇奔至马前,向哀公行礼报告:“臣猎于山林麓,忽见一只异兽,出于林中,奔走极疾,非鹿非麂,毛斓而角晶。发矢再三,都不能命中,幸而我的车夫之士子钮商,他力强而善跑,将异兽砍断一足,方被他追获,敬献于君前,已是死了。”哀公与群臣仔细看过,只见那只异兽,形状大小似鹿,尾巴象牛,蹄子又象马,头上长着一个肉角,似鹿茸,光亮滑润,不同凡兽。背上有毛,长似旋轮,五彩缤纷,色泽鲜明。腹部毛短绒厚,淡黄色,没有旋轮,分披左右,也极为光滑。整体观看,又象是一头小狮子。哀公看了,也不能举其名,询问群臣,大家都不知所对。哀公道:“此兽若能活着捉来,养在园囿中,倒很好玩!可惜如今已折足而死。”季孙氏说:“这种不常见的东西,突然出现,大概有不祥之兆,我主切不可带回宫去。不如就此埋弃在西郊,免之祸灾。”子贡在旁插言说道:“现在此物既不能举其名,是否不祥,也无从断定,不如暂放于此,回朝往告夫子,问个明白。如果真是不祥,就弃而不取,若是祥瑞,再行取回也不迟!”哀公称善道:“子贡的话有理,孔子是博物君子,无所不知,若去问他,定有分晓。”

于是,便将异兽托置西郊,安排专人看管,率众回朝,大宴群臣。宴毕,又将所获野兽,按照官职大小分别赏赐。然后命叔孙州仇以全鹿赐予孔子,并请教异兽的名称与祯祥否。叔孙州仇请子贡同行,哀公应允。

叔孙氏与子贡见过孔子,代君送了整鹿,方才开口问道:“今日哀公狩猎于西郊之野,我猎得一头异兽,似鹿又有角,毛色灿斓,不知究系何物?季氏恐其不祥,故言于哀公,暂时放置西郊,命我来请问夫子,此兽何名,是否不祥?”

孔子闻言,面现惊疑之色,良久没有回答!州仇、子贡侍立两侧,不敢再问。良久,只听孔子说道:“待丘亲自去西郊看过,再行判定。”于是,便立即吩咐驾车与叔孙氏、子贡同出西关,往观异兽。不消片刻,来到放置异兽之地,孔子见到异兽,大惊失色!惜然垂泪,对着异兽说道:“你是麒麟啊!为何却在此地出现呢?你为什么在此时出现呢?我道难道就此穷了吗!”叔孙州仇站在孔子身后一听是麒麟,明知是祥瑞之物,不觉暗然色喜!急命从人将死麒麟抬上自己的车中,与孔子简单拱手告别,回朝见哀公复命。

孔子见了麒麟,心中十分感伤,不觉把衣袖掩面涕泣。子贡即将夫子扶起,慢慢上车,一同回到家中。子贡见到夫子这样悲伤,心中仍是不大明白。因为自己侍奉夫子多年,从来不曾见到夫子涕泣,就是当年颜回去逝,也只是说天丧子;子路死了,也只是说天祝予;伯鱼去世,也没有涕泣。现在见了一只死麒麟,反说我道穷矣,这真令人费解了!麒麟不是祥瑞之物吗?它既然出现,定是祯兆啊,为何夫子反而感伤泣下呢?子贡看到这种情形,又是在路上,不敢多问,也不知从何劝说。直到家中坐定,孔子却又长叹道:“吾道穷矣!”子贡乘机向夫子问道:“赐闻麟是仁兽,正是祥瑞之兆,夫子今日见了,竟至于泣下,这是什么缘故呢?”孔子说道:“赐啊!你如何不想,麒麟固然是仁兽,然而它的出现,一定是明王在位,以示祥瑞于世。所以帝尧在位的时代,麒麟游于郊外,百姓知其为祥,不忍伤其生命。周朝将兴的时候,凤鸣于歧山,万民以为祥瑞,争着图画她的形状,麒麟也一度见于野。所以说此等珍奇动物,必须遇到圣明之主,太平之世,方才出现。不遇明王在位,就隐匿不见。因此自尧、舜以至于今日,麒麟的出现只有两次。这一次的出现,却是反常之事,因为现在并没有明王在位!出现不以其时,而且折足而死于奴隶人之手!叫我如何不感伤啊!”子贡道:“夫子因见麒麟死而自怨道将穷矣,又是何故呢?”孔子说道:“丘犹麒麟啊!麟的出现,因不遇明王而糟害;丘的生世,也没有遇到明王,所以我道不能行于世,而终至于穷啊!”言下,不胜哀伤!子贡说道:“夫子之道,宏大之极,故世莫能行。但目前虽然如此,久后必有行夫子之道的,传之千秋万祀。大道不泯,夫子又何苦如此感伤呢!”孔子终觉不愉,子贡告辞而出。

过了数日,孔子召集在鲁的门人,向他们说道:“麒麟以非时出现而遭到奴隶之人的伤害,丘因此知道,我道终穷。我的著作,也可以从此止笔了!好在所修订的几部书,早已经完成。只有《春秋》一书,自平王东迁记起,直到现在二百余年的大事,可算列举无遗。虽然往后去的事情,多如牛毛,那记述的责任,只好付与诸子了。我以祸麟为绝笔之期,就算将此书结束。我的道终不能行于当世,惟有希望后世有明王出现,以行我的道,拿来传于久远了!我自从二十岁以后,为了欲行我的道,不辞跋涉,周游列国,奔走布道,苦口婆心。无奈也正如这被害的麒麟一般无二,不遇圣明之世。强欲出现,不但不遇知遇的人,反被人所诋毁!故此,初见厄于匡人,几乎因貌似阳虎而遇害;次则在宋遇桓魋,嫉妒于我,又险遭追杀之害;后适卫过蒲邑,又被公叔氏所困,亦系无妄之灾;后又遭厄于陈蔡之间,绝粮七日,弟子馁病,几乎成为饿殍。凡此种种,都是诸子所共知,共遇,共受。丘所以不避危难,正欲得事明君以行吾道,以醒世人,以畅和谐,以复周公之礼,建立和谐社会。无如举世滔滔,人不我知。正如麒麟不见知于鲁人一般,幸而退隐的早,为危及身。与死麒麟比较,已经侥幸的多了。诸子对于出处之事,最须谨慎,还望你们大家能够继我之志,光大我道,使能永传于世,丘就可以无有遗恨了!继道之光,寄予诸子了!”

一班弟子,同声应诺,孔子将所有的著作,交给众弟子,命他们各自传抄,庶可各藏一部,以免将来年久散失。因为当时没有印刷技术,欲成一书,很不容易,一旦遗失,无法弥补。诸弟子都受命而退,各自抄录夫子著作,方得传于今天。

 

一百四十四、圣人辞世

孔子作《春秋》,因见麒麟死而绝笔。所以《春秋》一书,起于鲁隐公元年,终于鲁哀公十四年,中间所记之事,共二百四十二年。在当时的漆简时代,成此洋洋巨著,实属不易。孔子还把自己修订过的《诗经》、《书经》、《周易》、《礼记》,以及《春秋》、《孝经》等书,分别交给众弟子,命他们各自去传抄,加意保存,留传后世,以免亡失,将来原本交给子思收藏。这也是孔子虑事周密,预见久远,超人一等之处。所以直到今天,我们还能读到至圣先师的圣经。倘若当时传抄不多,又没有印刷技术,到了秦始皇时期,经李斯一把无情的孽火,尽焚天下儒书,岂不烧得一干二净,如何还能够留到现在呢?今人如何还能够读到圣经?

当时,孔子安排好了这一桩大事,心里也觉得轻松清闲了不少,好象放下了肩上的重担一样,释然而无挂碍。门徒们见到他老人家这种情形,明知不久夫子将要谢世,心里都觉得非常难过。似乎感觉到师父与弟子们,相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于是,除了远居他国的,无法聚首外,就近的如子贡、商瞿、子夏、子仲、子思、公西赤、言偃等一班弟子,每日必到夫子跟前,盘桓不去。孔子也深知他们得用意,心中也感激他们的至诚,因为来来往往不断人,夫子倒也不觉得寂寞。

有一天,子贡退早朝后直接来看望夫子,时候尚早,其他弟子还没有来。子贡一跨进大门,忽听得夫子歌声,便停下脚步,侧耳静听,细辩歌辞道:“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子贡循声望去,只见夫子扶手仗,一边歌,一边走入内堂,当户而坐。子贡明知不祥,心想:“泰山如其崩颓了,教弟子敬仰什么?梁木如其毁坏了,教弟子何所靠托?哲人如其萎化了,弟子们又何所取法呢?今日夫子作如此歌辞,莫不是夫子生病了吧!”于是,便急趋步入内,见过夫子,行过礼,侍立一旁。孔子一见子贡,愀然叹息道:“赐,你如何来得这样迟呀?我因为有事要告诉你,故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子贡回答说:“赐因朝罢而来,不觉稍迟。有劳夫子久候,罪过啊!但不知夫子有何见教,敢请明示!”孔子说:“我夜间梦到坐于两楹之间。夏后殡于东阶之上,却还在阼(阼,主人迎接宾客的地方)。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我呢!是殷人啊!现在明王不兴,天下又谁能宗我呢?梦境如此,我大概是将要死了!”子贡说:“夫子之道,乃圣人之大道,今世不行,后世必有宗法的。梦寐之事,如何能够作真。夫子年虽老,精神未衰,何至于弃赐而去呢?”孔子默然不语。

那时,公西赤、言偃、商瞿、子夏、子仲、子思等一班弟子也都陆续赶到,向夫子行过礼,有说有笑,给斧子譬慰!可是孔子从这一天起,果然生了病,卧床不起。众弟子甚感忧虑,请医服药,忙着调理,轮流看护,衣不解带,如同侍侯严父一般。但是,夫子一则年老,经不起病的折磨;二则早年周游列国,受尽了风霜劳累,体力透支严重;三则晚年从事著作,精力损耗太甚。所以,不病则已,一病就是重病,回生希望渺茫。不管弟子们用什么灵丹妙药,夫子的病,始终没有起色。弄得众弟子各个束手无策,惟有相对流涕。直到第七日上,病势突然加重,连药也灌不进去了。大家知道无望,便准备身后之事。孔子果然就在那一天的傍晚与世长辞了。时在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公元前479年,孔子享年七十有三岁。

鲁哀公闻知孔子去世,便为诔(诔lei,为死者祭文吊唁)祭文吊道:“昊天不吊!不憗(憗yin,伤害)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茕茕qiong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子贡说:“公大约不没于鲁国罢!夫子曾经说过:‘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夫子生的时候,国君不能大用,以行他的圣明之道。如今死了,却来诔他,这已经是非礼了。诔中自称‘余一人’,也是不合名分的,因为‘余一人’是天子自称之语,鲁系诸侯之邦,不应有此称谓,这是国君的两处失误啊!”

孔子殁后,众弟子商议,由公西赤主殡葬之事。因为子华在孔门弟子中,迎来送往之礼最为娴熟,推他主办此事,定能胜任。公西赤乃含以疏米三具,袭衣十一称,加朝服,冠章甫之冠,佩象环径五寸,而祺组缓,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饬棺墙置楔,设披,从周;设崇,从殷;绸练设旐(旐zhao古代丧礼设的一种旗子),从夏;兼用三王之礼,这所以尊师道,守古制。众门人对于子华的此番措置,都很满意,认为非如此不足以表彰夫子的令德,而尽弟子的敬意。殓事规则一定,弟子们分头备办。但弟子门对制服一事,又发生了疑问,究竟如何替夫子成服,就是弟子们穿什么样的孝服,大家又进行了讨论。子贡说:“赐记得当年夫子因葬颜回,如同葬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无服,后来葬子路,也是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夫子葬弟子,既然如葬己子而无服,现在我们葬夫子,也就应该如葬严父而无服。不知众位的意下如何?”孔门弟子都认为子贡说的有理,自然无有异议。于是所有弟子全部披麻戴孝。各事议定之后,便依时成殓,一切都按古礼。即殓之后,弟子们全部系絰(絰die古时候丧服上系上麻布带子)。子夏说:“入宜絰是可以的,若出而絰,未免不经。”子游说:“这却不然,从前我听得夫子说:‘葬朋友,居则絰,出则否,葬所尊,虽絰而出可也’。”于是大家都从子游的说教。

孔子葬于鲁国城北泗水之阳,入地不及泉,封为偃斧之形,高四尺,树松柏为志。一众门弟子,都宿守墓上,行心丧之礼,守三年,期满之后,方才诀别。又举行哭奠,尽哀而散。只有子贡宿于墓上,六年后方才离去。自此以后,弟子及鲁人移居在孔子墓旁的,约有一百多家,此地改称孔里。

太史公曾经说过,天下的君王以及贤人,当世固然荣华,死后就一了百了。孔子布衣,传了十余世,学者宗法他,自天子王侯以至于庶民百姓,都折服于夫子,可以算是至圣了。孔子的子孙后裔,历代都有皇帝加封,时人都尊为孔圣人,不敢直呼其名讳。

唐朝开元二十七年,追封孔子为文宣王,其弟子追赠为公、侯、伯、等名号。

宋朝大中祥符元年,加谥为至圣文宣王。

元朝大德十年,加谥为大成至圣文宣王。

明朝嘉靖九年,改称至圣先师,从祀诸贤,旧时所封的爵号都罢去。

清朝顺治二年,定文庙谥号,称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

顺治十四年,改称至圣先师孔子。

今天世界各国,建有孔子庙130余个。孔子学院30余所。

附录1:参考资料

与孔子同行

走近孔子,演义孔子,认识自己,感悟生活,

同孔子周游列国

《孔子集语》十七卷、

《孔子世家》、 《孔子传》钱穆著  《商神范蠡》于若木著

《孔子家语》、      《论语疏证》 扬树达

《孔子蚤作章》经部60页、

《中国通史》、

《论语》、

《东周列国志》、

《纲鉴》、

《教育学》、

《中国历史纪年表》《辞海》中2562

孔子的智慧  林语堂

孔子轶事    王伯福

二十二子  史记  管仲  齐史

附录2:

孔子年谱

据中国孔子研究会资料载:

1岁、鲁襄公22年,公元前551年。孔子诞生于鲁国陬邑昌平乡,今山东曲阜市尼山。取名孔丘,字仲尼。孔子的诞辰是公元前551年9月22日,夏历8月27日

2岁、鲁襄公23年,孔子随70岁的父亲叔梁纥,20岁的母亲颜征在生活在鲁国陬邑家中。

3岁、鲁襄公24年,叔梁纥病死,葬于防。(今曲阜防山,现称梁公林)颜征在在父亲颜襄的帮助下,携儿子孔丘,和孟皮(9岁)母子迁至鲁国阙里定居。

4岁、鲁襄公25年,孔子居鲁都阙里。

5岁、鲁襄公26年,孔子居鲁都阙里。

6岁、鲁襄公27年,孔子居鲁都阙里。随母学习,识字过千,聪明超长。并开始习礼,游戏常设俎豆、设礼容。

7岁、鲁襄公28年,居鲁都随外祖父颜襄学习。

8岁、鲁襄公29年,随外祖父学习。

9岁、鲁襄公30年,随外祖父学习。

10岁、鲁襄公31年,随外祖父学习六艺。鲁襄公卒,其子裯继位,称为鲁昭公。

11岁、鲁昭公元年,随外祖父学习六艺。公元前541年。

12岁、鲁昭公二年,随外祖父学习六艺。

13岁、鲁昭公三年,增加《诗经》。这一年颜襄病故。

14岁、鲁昭公四年,孔子回阙里,在家自学。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开始从事多种体力劳动。这一年,他曾飞身救童,使之免遭车祸。孟皮伯尼成亲,其妻为卫国人。

15岁、鲁昭公五年,居鲁。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正式立下了一生学习的志向。这一年,鲁国三分天下,季孙氏(季武子)率二军,分田、民两份;叔孙氏(叔孙成子)统一军,分田、民一份;孟孙氏(孟僖子)统一军,分田、民一份。从此,国君鲁昭公被完全架空。

16岁、鲁昭公六年,孔子居鲁,谋生求学相结合。

17岁、鲁昭公七年,孔子居鲁。这一年,在鲁国执政的季武子宴请“士”一级的贵族。孔子参加,被季氏家臣阳虎羞辱,拒之大门外,孔子斥责阳虎是“得意忘形的脏鸡。”11月,相国季武子死,其子季孙平仲(季平子)继任相国。

18岁、鲁昭公八年,孔子身高九尺六寸,鲁人称为“长人”。为维持生计,孔子除帮人料理礼仪事物外,还帮人干杂活。

19岁、鲁昭公九年,这年春季,孔子在鲁国春季乡射比赛中夺魁,还参加了鲁都祭天求雨仪式。孔子娶曲阜亓官女为妻。鲁昭公召见孔子,称他为“夫子”,自此,鲁人皆尊称为“孔子”。

20岁、鲁昭公十年,孔子就任委吏,做管理仓库收赋的官,政绩卓著。亓官氏生子,鲁昭公赐鲤鱼祝贺,为纪念国君恩赐,孔子给儿子取名孔鲤,子伯鱼。

21岁、鲁昭公十一年,孔子改做田乘,管理畜牧业。

22岁、鲁昭公十二年,这年秋,反对季平子不顾礼仪,祭祀泰山神。因官场舞弊,中饱私囊,辞职。

23岁、鲁昭公十三年,仲春女儿出生,取名无违。仲秋,和南宫敬叔去石门山拜访隐士。季秋,十七岁的颜由,字季路(颜回之父),拜师求教,被收为门徒。

24岁、鲁昭公十四年,在鲁昭公的支持下,孔子与南宫敬叔赴东周京都洛邑(今洛阳市),考察周礼,学习文物,问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

25岁、鲁昭公十五年,居鲁。研究为政之道。

26岁、鲁昭公十六年,居鲁,研究为政之道。

27岁、鲁昭公十七年,居鲁。秋,郯国(今山东郯城)国君郯子朝拜鲁昭公,孟孙何忌请教孔子礼仪之事。孔子趁机向郯子请教郯国“以鸟名官”制度的根由。

28岁、鲁昭公十八年,孔子居鲁,研究为政之道。

29岁、鲁昭公十九年,居鲁。这一年,孔子拜师于师襄子学琴,学艺勘精,令师赞叹:“夫子圣人也……”。同年,鲁昭公批准办私塾学校。

30岁、鲁昭公二十年,居鲁,设教授徒。孔子说:“吾十有五岁而志于学,三十而立……”,指出“已所不欲,勿使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认为自己的政治、文化、思想基础以及行为能力已经具备了自立与立人的条件。这一年,他兴办私塾授徒,使教育下移,开创了平民学校的先河。颜路、曾点、仲由、冉有、闵损、漆雕开等为孔子最早的弟子。齐国国君齐景公,和相国晏婴来鲁访问,并向孔子求教政事。

31岁、鲁昭公二十一年,孔子根据学生不同的情况,分门别类进行教授。

32岁、鲁昭公二十二年,居鲁授徒。这一年四月,周景王死,其子猛继位,是为周悼王。王子朝弑君自立,晋国用武力干预,灭王子朝,另立周景王的其他儿子匄,为周敬王。

33岁、鲁昭公二十三年,居鲁授教。季平子无视国君,干僭礼之事,使用“八佾”,孔子惊叹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34岁、鲁昭公二十四年,居鲁授徒。这一年孟僖子卒,临死嘱咐长子孟懿子何忌、次子南宫敬叔拜孔子为师,学礼,学六艺。

35岁、鲁昭公二十五年,上半年居鲁,后去齐国。

鲁国发生了季平子、郈昭伯二位大夫斗鸡之乱。

三桓(即季孙、叔孙、孟孙)联合发难鲁昭公,昭公危难之时,孔子用计率学生救驾,昭公去齐国避难。

因鲁乱孔子率领部分弟子去齐国,路过泰山时,见一女哭诉公爹、丈夫、儿子被猛虎咬死,仍不离原地的原因是此地无苛政。孔子感叹道:“苛政猛于虎也!”

孔子到齐国后,客居于贤卿、贵族高昭子家中。

36岁、鲁昭公二十六年,孔子居齐。齐景公问政,孔子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称善,改称夫子。

37岁、鲁昭公二十七年,孔子居齐。孔子在齐听到《韶乐》,三个月陶醉于习练韶乐而不知肉味,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孔子的哥哥伯尼(孟皮)在卫国岳父家里病故,孔子欲将兄长灵柩运回安葬,齐景公恐怕孔子去后不回齐国了,故而再三挽留。孔子只好派弟子子贡前去办理,并接回侄儿孔忠、侄女孔无迦。

38岁、鲁昭公二十八年,孔子居齐。齐景公欲委任孔子为大司寇,晏婴反对,委任子贡为信阳宰。孔子回鲁授徒。

39岁、鲁昭公二十九年,孔子居鲁授徒。

子贡辞去齐国信阳宰之职,同孔子回鲁,信阳民众自愿为子贡捐款建生祠,至今犹在。

40岁、鲁昭公三十年,居鲁。孔子自称:“四十而不惑”,思想道德观念已经牢固确立,不至于被迷惑。

41岁、鲁昭工三十一年,居鲁授徒。子路任蒲邑宰。

42岁、鲁昭公三十二年,居鲁授徒。冬,鲁昭公死于齐国乾侯。季平子立鲁昭公的弟弟公子宋为鲁君,是为鲁定公。

43岁、鲁定公元年,公元前509年,周敬王十一年,孔子居鲁。这年夏,鲁定公派人去乾侯运回鲁昭公灵柩,安葬在鲁国。孔子力劝鲁定公“戒除活人陪葬的残忍遗习,”鲁定公采纳。秋,鲁国发生严重的霜灾。

44岁、鲁定公二年,居鲁。鲁都发生了两起火灾。

这一年,孔子将女儿无违嫁给平民出身的公冶长。将侄女无迦嫁给了贵族出身,且有君子之德的南宫敬叔。

45岁、鲁定公三年,孔子居鲁授徒。

孔子闻邾庄公卒,刚继位的邾隐公用几个活人为之陪葬。孔子批评邾国国君邾隐公不仁,造孽百姓。诅咒用活人陪葬者,无后。(邾国,现山东邹县)

46岁、鲁定公四年,居鲁授徒。

率弟子们参观鲁桓公庙,观青铜器“宥坐”,其中孔鲤、孔忠也在众弟子中,孔子说:“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恶有满而不覆者哉!”

这一年,孔子免费收颜回、宓不齐等一批贫穷者入学。

宓不齐任单父宰、孔子蔑任邹县宰。

47岁、鲁定公五年,居鲁授徒。

这一年六月,相国季平子卒,其子季孙斯(季桓子)继承相位。

阳货(阳虎)欲见孔子,孔子拒绝。阳虎便以整个猪后肘送给孔子,以此想让孔子登门拜谢,借机拉拢孔子,当面聘任孔子入仕,打着抑制私家拥护公室的旗号,准备谋乱。孔子派弟子打听到阳虎不在家时,前去答谢,恰在途中劈面相遇,阳虎说明自己的想法,孔子借故,速速离开,并没有答应入仕,坚持自己“无道则隐”的原则。只是在家修订《诗》、《书》、《礼》、《乐》、《易》等书,以便于授徒。

48岁、鲁定公六年,居鲁授徒。闵子骞任费邑宰。秋,发现阳虎阴谋乱政,辞职。子骞辞职后,阳虎推荐自己的心腹公山不狃任费邑宰。

49岁、鲁定公七年,居鲁授徒。

50岁、鲁定公八年,居鲁授徒。孔子自己认为:“五十而知天命”。天命自然赋予人类的使命,天下万事万物发生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已经基本能够掌握了。

51岁、鲁定公九年,孔子在鲁国从政。

鲁定公任命孔子中都宰,(即现在的山东省汶上县)他充分展现了从政的才能,治理中都一年,政绩卓著,四方诸侯都来参观学习他的经验。

这一年冬季,阳虎与其弟阳越以及费邑宰公山不狃,叔孙辄密谋,于蒲圃设宴,先谋杀季孙斯,再消灭孟孙、叔孙二氏。阴谋败露,孔子用计把季斯救到孟孙南院,然后三家合兵抵抗叛军,阳虎落荒而逃。

52岁、鲁定公十年,在鲁国从政。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孔子由中都宰升为司空,主管国家的建筑、规划、设计、土地等。

当年由司空升为司寇,摄相事。

夏,鲁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会盟,(今山东莱芜市南),孔子担任定公相礼,协助定公与齐景公,齐相晏婴谈判。行前孔子认为“虽有文事,必有武备”,以武备促使会盟成功。会上,齐方欲劫持定公,定公吓得面如土色。孔子镇定自若,以礼痛斥,加之武备充分,齐君不敢轻举妄动。由于孔子充分施展了智慧,使齐鲁会盟成功,鲁国大胜,顺利签定盟约。从而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和主权,迫使齐国将以前侵占的郓、讙、龟阴三地归还鲁国,取得了外交上的伟大胜利。

53岁、鲁定公十一年,在鲁国从政。

孔子任大司寇,兼摄相事。

奏请定公批准。诛杀乱政大夫、闻人少正卯。

调子路入都,任司马,兼任季氏家臣总管,冉求为季氏家臣。孔子从政之初,人们怀疑他的能力。至此,见其仁政德化盛行,鲁国大治,国人赞扬孔子是贤德大才之人。

原宪任孔子家臣。

54岁、鲁定公十二年,孔子在鲁国从政。

孔子在鲁国已经占有非常重要的政治地位,他任大司寇,摄相事。其弟子子路任季氏宰,冉求任大夫,季氏家臣,南宫敬叔既是弟子,又是侄女婿。外有单父宰宓子贱,蒲邑宰孔子蔑(孔子蔑接替子路,由邹县宰接任蒲邑宰),还有其他弟子做官从政。孔子依照周制,施行自己的政治主张,真实地:“抑私家,强公室”。他向定公提出了“堕三都”的建议。就是“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今三家(三桓)过制,请皆损之。”因当时叔孙氏家臣郈邑(今山东东平县南)宰公若貌被马宰官侯犯所杀,自己当了邑宰,据城反叛。季孙氏家臣费邑(今山东费县)宰南蒯(公山不狃化装成商人已经潜入曲阜)据城反叛。叔孙州仇、季孙斯、孟孙何忌,都支持堕其城邑。在定公的支持下,孔子命令大将军申句须、乐颀率领鲁军堕掉郈邑。堕费邑时,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因为公山不狃乘机攻打曲阜,孔子指挥鲁军在姑蔑(今山东泗水县东)战胜公山不狃。公山不狃逃亡齐国,费邑被堕。孟孙何忌的家臣公敛阳忠于主人,而且以护鲁国北大门抵抗齐国入侵为理由,结果没有堕城。

堕三都没有完全成功,三桓从既得利益出发,对孔子的施政产生了不满情绪,为此,在孔子身边埋下了政治危机。

55岁、鲁定公十三年,上半年在鲁从政,年末离开了鲁国去卫国,开始了周游列国。

鲁定公任孔子为大司寇仅仅三年,鲁国已经稳定繁荣昌盛。齐景公后悔当时听了相国晏婴的话,没有重用孔子。又恐怕他治理好了鲁国,对齐国是最大的威胁。为破坏鲁国的政事,向鲁君、鲁相使美人计行贿,馈赠80名美女,160匹文马。

定公和相国拒绝孔子谏阻,接受齐君的馈赠,终日贪色,朝政荒废。春季的郊祭大典,依礼应分给大夫祭肉,并且是国君亲自分割。结果是80名美女弄的国君、相国神魂颠倒,孔子施行辞职降谏,期盼国君和相国醒悟。

孔子带着部分弟子辞职慢慢离开岗位,慢慢离开鲁国,等待、期盼鲁君觉悟派飞骑追赶自己。结果是美女的力量远远地大于正义,无人追来。孔子无路可走,慢慢地来到了卫都帝丘(今河南省滑县)。住进了子路妻兄颜浊陬大夫家里。

卫灵公按客卿接待孔子,令孔子给淫声四扬的南子作陪乘游览古迹,孔子以此为耻。

十月,孔子离卫去陈。路过匡地(今河南省垣县境内),因孔子面貌像阳虎,阳虎危害过匡人,故匡人围攻孔子。后匡人得知真相,方为孔子师徒解围。

孔子返卫,师徒住进遽伯玉大夫家里。

56岁、鲁定公十四年,孔子居卫大夫遽伯玉家中授徒。

经常进宫为卫灵公讲授治国之道。

57岁、鲁定公十五年,居卫,住在大夫遽伯玉家中授徒。

鲁定公病死,其子将被立为国君,是为鲁哀公。

58岁、鲁哀公元年,公元前494年,周敬王27年。居卫。

59岁、鲁哀公二年,孔子居卫,没有得到启用。

春,孔子决定由卫去晋,投奔执政大夫赵简子。来到一条河边,闻听赵简子杀了两名贤明的大夫,便取消了奔晋的计划,又回到了卫国。

四月,卫灵公去世,太子蒯聩之子辄继位,是为卫出公。逃亡在晋的卫国太子蒯聩欲夺回君位,卫国乱,孔子被迫离卫。去宋,被宋国权臣大司马桓魋派人围困孔子,并砍倒了大树。孔子带部分弟子逃往郑国,在逃亡中,一些弟子失散。师徒聚齐后,遂去陈国。

60岁,鲁哀公三年,孔子客居陈国司城贞子家里。陈缗公召见孔子,请教肃慎氏之矢的缘故。孔子于陈庭辩矢讲箭的历史。

这年秋,鲁相国季孙斯(季桓子)病故。临终后悔没有始终如一重用孔子,使他负气出走,周游列国,影响了路国的振兴。临终前,嘱咐儿子季孙肥(季康子)召回重用孔子。季康子只召回冉求。孔子对冉求说:“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

孔子说:“六十而耳顺。”

61岁、鲁哀公四年,孔子客居陈国。

62岁、鲁哀公五年,往来于陈蔡之间。

63岁、鲁哀公六年,客居陈国,后离陈过蔡,去楚国负函。在陈蔡间被围困,断粮七日,颜回认为夫子之道伟大,不被乱世所容。在脱难去楚途中,遇到隐士接舆、长诅、桀溺、荷蓧等。他们都和孔子唱反调,孔子想和他们沟通,未成。

楚昭王想重用孔子,封地700亩,令尹子疾贤妒能进谏阻止,此事作罢。

孔子欲游吴越之地,至叶城,顺访叶公(就是楚国有名的贤大夫沈诸梁)。叶公请教孔子治国之政事。

64岁、鲁哀公七年,取消游吴越计划,自叶城返卫。

返卫后,孔子荐子路为司马,兼相国孔俚家臣宰,高柴任卫国刑狱官。

子路问孔子:“卫君若重用老师,老师打算做什么?”孔子以“正名”作答:“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孔子认为“正名”是解决卫国君位之争的原则,是维护周礼的纲纪。

这一年鲁哀公与吴国国君夫差在鄫(今山东枣庄市境内)会盟,吴国向鲁国索要百牢(牛、羊、猪、马、鸡各一百头)作祭品。孔子派子贡说服太宰嚭,终止了吴国的索求。

65岁、鲁哀公八年,孔子居卫。三月,冉求带兵打败了入侵鲁国的齐军。

66岁、鲁哀公九年,孔子在卫。齐军伐鲁,子贡游说吴越出兵伐齐而救鲁。

67岁、鲁哀公十年,孔子居卫。孔子夫人亓官氏病故。

68岁、鲁哀公十一年,孔子由卫返鲁。

这一年的春天,齐师伐鲁,冉求、有若、樊子迟以师训战胜齐军。季康子问:“夫子是文人,你是夫子的弟子,向谁学的会打仗?”冉求答:“学之于孔子。”

季康子奏请哀公批准,派公子华、公宾、公林迎接孔子回鲁国。从此孔子结束了十四年颠沛流离的历史。回鲁后孔子被尊为“国老”,常为鲁国君臣顾问政治。

哀公问政,孔子答曰:“政在选臣”。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孔子答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季康子问政,孔子答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季康子要施行“田赋”政策,(将国家的军费改成按田亩征税),孔子反对。从此,鲁君相决定不用孔子。孔子也不再求仕,专心整理文献资料,为教学之用。

69岁、鲁哀公十二年,居鲁授徒、著述。

春,在阙里学堂亲手种植桧树一棵。至今犹在。

孔子的孙子孔伋出生,字子思。后来就学于曾参。

70岁、鲁哀公十三年,孔子居鲁授徒,著述。

伯鱼卒。

孔子自己认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孔子晚年喜欢读《易》,“读《易》韦编三绝”。

这一年冬季,卫国发生政变,住在戚邑的蒯聩(卫灵公外逃的儿子)在其姐和姐的情夫、家臣浑良夫的帮助下,暗暗潜回卫都,劫持自己的外甥,卫国的相国孔俚,强迫与自己结盟反辄。卫出公辄(即蒯聩的儿子)被迫逃亡到鲁国,子路为救孔俚,被蒯聩手下人杀死,并剁成肉酱。孔子得闻噩耗,立即令人将食用的肉酱倒掉,并曰:“天祝(断)予!”

71岁、鲁哀公十四年,在鲁授徒、著述。

孔子最得力的弟子颜回41岁病故,孔子极度悲伤,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六月齐国大夫陈桓政变,杀死齐简公,另立新君,自己专政,孔子建议哀公,及三桓伐齐,不被采纳。孔子的齐国弟子宰我在这次政变中丧命。

仲秋,鲁君臣在大野(山东巨野县)打猎,叔孙州仇的车倌捕获一头怪兽,君臣都不识。请夫子辨认,孔子看后惊讶地说:“这是麒麟啊!是仁兽。”仁兽出现预示着太平盛世,但仁兽一出现就被杀害又预示着前景不妙。所以孔子感叹道:“吾道穷矣!”于是,停止了《春秋》一书的编写工作。

72岁、鲁哀公十五年,孔子居鲁授徒,安排弟子转抄《诗》、《书》、《礼》、《乐》、《春秋》、《周易》、《孝经》。

73岁、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周敬王41年,孔子病逝于鲁。

夏历二月四日,孔子逝世的前七天,手扶拐杖挪步门前,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夏历二月十一日,一带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说的鼻祖孔子与世长辞。中年七十有三岁。鲁哀公为其作祭文说:“昊天不吊!不憗(憗yin,伤害)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茕茕qiong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并决定为孔子建庙宇祭祀之。

孔子的棺木葬于鲁都城北泗河以南(根据孔子生前指定的墓地而葬)。孔子的学生曾参、子贡、闵损、颜路、漆雕开、公良儒、颛孙师等许多弟子各自在孔子墓旁搭起草棚,为老师守墓三年,期间,边种树,边读书,边管理林木。子贡为老师守墓六年。

孔子的学生和鲁人来孔子墓旁居住者一百多家,遂成孔里。

孔子去世的第二年,孔门弟子把孔子在阙里的旧居改为庙,将孔子生前所用过的衣、冠、琴、书等都作为文物,陈列其中,并年年奉祀。后来的孔庙、孔林、孔府三孔文物自此始创。

 

部分弟子简表

孔子弟子三千,精通六艺者七十二名。

1、颜回(颜渊)字子渊,前521年生,前481年卒,鲁国人,平民,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后被逢为复圣。

2、闵损,字子骞,前536年生,费邑宰,平民,以孝著称,德高同颜回。

3、秦商,字子丕(丕慈),前547年生,楚国人,平民。

4、曾点(曾晰),字子晰,前545年生,鲁人,平民,与儿曾参同师,笃信孔学。

5、颜无由(颜路),字季路,前545年生,鲁人,平民,与儿颜回同师,笃信孔学。

6、冉耕,(冉伯牛)字伯牛,前544年生,鲁人,贱人,以德著称。

7、仲由,字子路(季路)前542年生,前480年卒,曾任蒲邑宰、季氏宰、武城宰、右司马,弁、鲁人,贫寒,擅长政事,多勇。

8、漆雕开,字子开(子若)前540年生,鲁、蔡人,平民,虚心好学,不入仕,设坛讲学,影响大。

9、孔忠,字子蔑,约前535年生,邹县宰(后调蒲邑宰),鲁人,平民,孟皮之子,孔子侄子。

10、南宫适(南宫括,南宫敬叔,南容)字子容,约前534年生,鲁,贵族,有君子之德,孔子的侄女女婿。

11、孔鲤,字伯鱼,前531年生,鲁,士阶层,孔子的独生子。

12、孟孙何忌,(孟懿子),前531年生,前481年卒,鲁国大夫,鲁人,贵族,三桓之一,懿是谥号。

13、公冶长,字子长,约前530年生,齐安丘人,平民,为人能忍,懂鸟语,孔子的女婿。

14、司马耕(司马牛)字子牛,约前530年生,约前481卒,宋国人,贵族,反对其兄叛乱。

15、冉雍,字仲弓,前522年生,季氏宰,鲁,贱人,品学兼优。

16、宰我(宰予),字子我,前522年生,临淄大夫,齐国人,贵族,擅长辞令。

17、冉求(冉有),字子有,前522年生,季氏宰,左司马,鲁,贱人,擅长政事。

18、谵台灭明,字子羽,前522年生,鲁。士阶层,勤学品端,在南方讲学,影响吴越。

19、商瞿,字子木,前522年生,鲁,擅《易》。

20、梁鱣,字叔鱼,前522年生,齐国人。

21、宓不齐,字子贱,前521年生,单父宰,鲁宋,善于从政,有君子之德。

22、巫马施,子子旗(子期),前521年生,单父宰,鲁陈人,勤奋,擅长政事。

23、高柴,字子皋(子羔),前521年生,费邑宰,郈邑宰,武城宰,卫国的刑狱官,卫人,善于为政。

24、端木赐,字子贡,前520年生,信阳令,信阳宰,鲁右相,卫人,商人富裕,擅长外交,有口才。

25、有若,(有子),字子有,前518年生,鲁,孔子接班人,孔子死后,率孔门弟子活动。

26、原宪,字子思(原思、思仲),前515年生,鲁宋,贫寒,孔子家宰,为人清正。

27、樊须(樊迟),字子迟,前515年生,季氏家臣,齐人,勤学,有勇力,善战,有谋略,会打仗。

28、陈亢,字子禽,前515年生,陈国人。

29、公西赤(公西华),字子华,前509年生,鲁,富裕,(孔子周游列国,他出私家车五乘),善于交际。

30、卜商,字子夏,前507年生,莒父宰,晋国人,贫寒,高才,以文学著称。

31、言偃,字子游,前506年生,武城宰,吴国人,富裕,以文学著称。

32、曾参(曾子),字子舆,前505年生,前432年卒,得粟三秉,鲁人,平民,德才兼备,后被封为宗圣。

33、颛孙师,字子张,前503年生,陈,出身鄙家,勇武,重品德修养。

34、颜幸,字子柳,前505年生,前432年卒,鲁人。

35、冉儒,子子鲁,前501年生,鲁人。

36、曹卹,字子循,前501年生,鲁人。

37、颜高,子子骄,前501年生,燕人。

38、颜刻,前501年生。

39、公孙龙,字路,前498年生,楚人。

40、叔仲会,字子期,前497年生。

41、公晰哀,季次,齐人,贫寒,认真读书,隐居不仕。

 

孔子百句名言

一、学习

1、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2、温故而知新。3、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4、敏而好学,不耻下问。5、学而不厌,诲人不倦。6、三人行,必有我师。7、有教无类。8、性相近也,习相远也。9、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10、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二、修养

1君子怀德。12、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13、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14、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15、君子不忧不惧。16、君子和而不同。17、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18、君子上达,小人下达。19、君子谋道不谋食。20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21、以德报德。22、巧言令色鲜矣仁。23、不患无位,患所以立。24、见贤思齐,几不贤而内自省。25、不迁怒,不贰过。26、知者乐,仁者寿。27、则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28、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29、过犹不及。30、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于人,己欲达而达于人。31、内省不疚。32、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33、言必信,行必果。34、贫而无怨。35、富而无骄。36、敏于事而慎于言。37、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38、以直报怨。39、不怨天,不尤人。40、无求生已害仁,有杀身以成仁。41、过而不过,是谓过矣。42、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43、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44、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45、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三、人际

46、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47、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48、君子义以为质。49、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50、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51、观过斯知仁矣。52、德不孤,必有邻。53、听其言而观其行。54、不念旧恶,怨是用希。55、当仁,不让于师。56、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57、巧言乱德。58、不知礼,无以立。59、不知言,无以知人。60、入则孝,出则弟。61、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62、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四、为政

63、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64、其身正,不令而行。65、其身不正,虽令不从。66、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67、敬事而信。68、节用而爱人。69、使民以时。70苟志于仁矣,无恶也。71、临事而惧,好谋而成。72、才难,不其然乎?73、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74、居之无倦,行之以忠。75、近者悦,远者来。76、无欲速,无见小利。77、欲速则不达。78、见小利则大事不成。79、不在其位,不谋其政。80、人无远虑,必有近忧。81、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82、不可小知而可大受。83、恭则不侮。84宽则得众。85、信则人任。86、敏则有功。87、惠则足以使人。88、小不忍则乱大谋。89、众好之,必察焉。90、众恶之,必察焉。91、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92、道之以德,其之以礼,有耻且有格。93、君子不器。94、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95、攻其异端,斯害也已。96、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97、见义不为,无勇也。98、知者动,仁者静。99、吾道以一贯之。100、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踰矩。

附录3:

孔子周游列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