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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叔父张宗奇

2011年12月30日 22:20

标签: 沉痛悼念叔父 张宗奇

 

                        我和我的叔父张宗奇

叔父走了已经是有一段时间了,但在我偶然的的脑海里总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出他清瘦和蔼的面容,在思绪的不断搜寻记忆的进程中,我不愿意任何人打断这种交织着心痛的温存的遐想和思念,总想把我和叔父一起的所有记忆用文字的东西留住,让我的儿子、女儿、以及儿子的儿子和女儿的女儿,以至于很多的后辈们来仰慕他,把叔父留给我们的巨大的精神财富,作为维系家庭的和睦、子辈们奋发学习而自强和善待他人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我无法描述叔父读书时的艰辛和勤奋,因为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出生或者即使出生也无法记忆,只能从相关的杂志上了解小时候的他,叔父长我14岁,按理说在他上大学就应该有所记忆,然而却没有,我对叔父最早的记忆往往只定格在他读硕士研究生时,每年回家后,叔父偶尔会抱着我睡觉,而且还嫌我身上有虱子,总会让我脱得精光,然后睡在我父亲用木头做的床上,木床是叫匠人用红漆漆了,床板是用木棍排起来也钉子钉在一起的,很结实,夏天时,我们会先是睡在院子的树下,等下半夜天凉了以后再到炕上,一来一去,叔父好像不麻烦,搬来搬去的。那些年总让我高兴的事情是叔父让我们背诵《唐诗三百首》,并非我喜欢背书,而是这样我不用每天饮牲口,给牲口添草,还有父亲总让我给村里串门的人端茶倒水,可只要叔父让我们背唐诗三百首时,包括我的父亲在内的其他叔父们都不敢给我们几个侄子兄弟安顿活儿,我们兄弟们在叔父休息的房子门前大声背着“唐诗”嬉皮笑脸的鼓捣,直到我们相互往对方脸上摸锅底煤被他发现后,把我们训斥了一通,我看到他真正的气的发抖,还把不知道是谁的还是我的帽子甩到房顶上,那时我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很幸灾乐祸能把叔父气的冒烟,并且没有为此而挨揍。每天下午他会逐个的考我们背了多少首,快过年时总结并奖励,反正我一直认为我是最聪明的的,我背的唐诗最多,叔父奖励了我一支很洋气的不锈钢圆珠笔和一套书法挂历,那时几乎我把挂历每天都会挪个地方,总会穿能别不锈钢圆珠笔的衣服,在村里的同伴面前夸耀它,叔父回家时,我们兄妹们都会很忙很忙,晚上他教我们唱歌,唱日语《北国风光》,听《二泉映月》《高山流水》还有《梁祝》等曲子,我现在脑海里还记得叔父会微微闭上眼提示我们“你们听这是在静悄悄在晚上,月亮呀!很圆很圆,”“你们听,水呀!在轻轻的流淌着”,而且一边轻轻的在膝盖上拍,嘴了啧啧的赞叹,直到现在我只要是听这些曲子的时候,就会马上浮现叔父那微微闭着眼睛,引导我们畅想的情景。

回家时,叔父最喜欢的运动是踢足球,往往他会带头分组,在我们村里碾场的大场子里,找四块石头或较大的土疙瘩,两大步为一个足球门,分别放两块小石头或者土疙瘩,足球只能从石头中间擦地滚过去,不擦地就不算进,后来才知道足球有足球网门,如果踢的很高的话,很容易把球踢到别的伙伴的脸上。但是只要叔父不在,我们就比谁能把足球踢得最高,谁就最厉害。当时,我们很奇怪叔父买的足球很结实,怎么也踢不破。踢足球的活动是课余时我们最喜欢的运动。

   除了踢足球,叔父会教我们打太极,尤其是在早上太阳刚出来时,还有晚上月亮底下,他先会领我们跑步,蹲蹲马步,接着就教我们抱柱,金刚捣碓,懒扎衣,我们其实都不喜欢那样很慢的动作,直到我们提出让他教打人的拳法时,叔父彻底的和我们长谈了半夜,说武术是强身健体,培养进取精神和持之以恒的韧性,以及道义的内心修养。

   我记得最早时,叔父给我买的书是儿歌三百首,我还记得有一段叫做“问问小猪杀不杀,小猪说,放上油放上盐,吃的喷喷香”那时,我们一家人谁都能念上几段。

我三年级时读过臧克家收编的叔父《蛙声》的散文,我那时的数学老师叫雷同,是一位很老的老师,很严肃很认真,当时应该有65岁了,记得有一天,叔父把我叫他身边,当时他腿受伤了,很难下地,下地需要拐杖,他给说自己不能亲手把书送到雷同老师的手上,要我双手递给雷老师,而后下炕左手拄着拐杖,艰难的站到地下,在那本散文选集的扉页上工整的写下“恭请老师批评指正学生:张宗奇敬上”几个字,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数学老师也是叔父的老师,当我把双手书递到雷老师的手上时,我敏感的看到这位很老的老师眼角的泛红。

叔父在奶奶的身边总是嘘寒问暖,给奶奶铺铺床垫,掖掖毡。每次回家时,我们总是会得到叔父给奶奶和我们的果脯,我第一次吃西红柿是在二叔家,叔父只给我们说这是柿子,说一定要吃完,吃了长身体,我们小兄弟四五个,每人一个很大很红的柿子,可高兴了,纷纷坐在二叔家的场埂子上吃,但最后的结果是五六个西红柿每人只吃了一口后,全扔到沟里。我们觉得那味道跟洋芋铃铃(土豆的花上结的)差不了多少,不扔才怪呢?最后,大伙儿商议绝不透露给叔父。后来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叔父几乎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写信,由父亲或者大哥念给奶奶听,除了问家里的情况和奶奶的身体,每份信都着重强调我们姊妹们的学习和教育,细化到我们姊妹中哪一个人上,父亲弟兄六人,叔父老小,我们习惯称叔父“六爸”,到我们堂兄妹辈共21人,叔父会在信中点到我们姊妹中谁在学习中存在的问题和如何改进。到后来村子里的人鼓励自己孩子学习时总会说你看谁谁的六爸怎么学习的,怎么吃苦的,方圆的老师们也会拿叔父为例子,给学生们打比方、举例子!打从那时起,我就感受到榜样的力量。

1997年我应征入伍,部队的日子里,很热闹也很孤独,我每一两周打第一次电话,老家没有安装电话,所以电话的去向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我与叔父的通话时,他的聚焦点总是在学习教育上,其实,部队的我最大的期望是希望叔父找点关系能帮我考军校或者转士官。但这些的请求都会被叔父严辞拒绝,而后我只是拿着话筒静静听着叔父的教导和训斥,但叔父也会夸我在部队的表现,尤其说我是能为国家效力,而后总劝我好好服役,回家后多种一些树。但凡让我种树和老实务农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时,我真是听不下去。为此,我对叔父没有照顾我而耿耿于怀,以致后来发生许些不愉快的事儿。为了能留在部队我着实努力了一番,并超期服役了1年,缘于2000年部队指标的短缺,终究没有如愿。我只好回到农村老家。

2001年夏,叔父带病返回故里,起先在大哥家里住,我是去县城看自己工作安置的事,刚好在大哥家碰到叔父,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面色有点苍白,但很精神,此时我们已经5年没有见面。当时,我忘记了自己心里揣的那点小九九,和叔父坐下来谈话。但不经意间谈到部队的事儿,的确,这些事儿触到了我的痛处,我在叔父面前表现很不高兴的样子,估计嘴撅了很高,但叔父很平静的说,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儿,首先对国家不利,再则会惯坏我,我更是无法释怀,便借故离开,直到叔父到老家时,我故意不出来迎接他,以至他打招呼时我没有理他,母亲为此而哭着乞求我对叔父好点,并不断的开导我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淡忘了那些事儿,到后来我在叔父面前承认自己错误时,叔父开心的很。

叔父在家里的日子使我渐渐地开心起来,每天早上,他就叫我起床,然后在院子外边碾粮食的场里锻炼身体,本来,我懒的要命,也不怕叔父,但却碍于父亲的威严,我不得不起床,跟在叔父身后上山下沟。村子里的人对叔父很敬重,我的感觉自己很有面子,有点儿狐假虎威,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理我还可以少干点农活,真是不亦乐乎。叔父总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西装,只要在天冷时穿上绿色的棉袄,这两件衣服永远是我心中的痛,这是后来给我的也是我无法抹平的心疼。晚上一般叔父在家拉家常也会和邻居家姓樊的老头或者是二姑夫拉家常,我常常给他们炖茶,一杯接一杯,然后很晚才回家,叔父对灌灌茶情有独钟,灌灌茶是西北很多农村人的喜好,很久之前的罐罐茶是在自家的炕前盘一个土炉子,用驴粪蛋生火熬煮,有时风向不利,浓烟不断,喝茶人总是乐呵呵的一边用火钳捅,一边擦眼泪,尤其是四五个人一起拉家常时,可以喝上一整天,由此而发,村里会嬉称什么“张八灌”“李九灌”王十灌能喝一整天,喝罐罐茶时没有三五个人的氛围是不行的,罐罐茶似乎是维系村民感情的纽带,叔父喝罐罐茶时往往会叮嘱别人,晚上少喝或者最好不要喝茶,对身体不好,即使不认识的的人也会劝说,我有时都觉得叔父很啰嗦。叔父除了喝罐罐茶就是喝黄酒,他曾经鼓励我用传统工艺自造黄酒,还自己在山上泡了一坛子酒,说每天少喝一盅黄酒对身体好。叔父有黄酒,总是会和大家一起分享。叔父对吃饭一点也不讲究,最好是粗茶淡饭,什么玉米面、桥面、谷面馒头,还有豌豆面粉掺的莜麦饼子。他吃的东西往往是我最不想吃的,但在他讲说好处后我只会应付的少吃一点儿。2001年到2006年叔父几乎没有自己买过衣服,我记得赵叔父送给叔父一件军大衣和一件棉袄,棉袄后来叔父又给了家境贫困的大姑姑,叔父出远门也估计不过四五次,每次出门很少花钱,只会买很多的书,记得又一次我和叔父一起去银川时,住在李叔父家中,叔父自己身体有病却和李叔父对我关怀备至。他俩聊了大半夜,我那时我真不明白有多少话是讲不完的。直到后来,在叔父的灵堂里的旁边,高叔和宋叔他们陪一整夜,有哭有笑,时不时的给叔父上上香,就像叔父没有离他们而去,我才深知他们深重的情谊。给我的触动很大:他们才是至交,真正的朋友。

叔父鼓励我学习针灸和种植中草药,给了我一包针灸针和一本穴位书,之前我挺有信心的,但后来我觉得我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尤其是种植中草药,记得2002年春季我种的3亩半柴胡一苗也没有长出来,因为当时叔父外出不在,我稀里马虎的撒播到地里,坐待家中收获。后来叔父回来叫我到地里,现场说法,分析了原因:种的太深,没有把握时机,土壤太干,还有就是没有用草敷上。叔父看我是那种早上种树,下午就要避阴凉的人,就再也没有提及,直到叔父离世的前几个小时,他叫我给他扎针,他颤抖的手指着穴位,乏力的讲着各个穴位的作用,并鼓励我扎下去,拿自己的身体作为实习的器具,要求心平气和的用针,我此生此世再也无法填补我在他身上扎的6个小洞。虽然只是暂时减轻了叔父的痛苦。

2003年下半年,在家养病的叔父又开始鼓励我养牛,还在姓陈的叔父帮他看病的途中带我考察养牛场,总之我还是没有把牛养起来。2004年我准备结婚了,叔父提出他要单独在庄园的旁边修建房子,有益于身体和他的写作。父辈们都建议叔父建造砖木结构的房子,而且听说他要好的朋友给许些建材,但叔父坚持不要,他坚持造土坯房,他说房子只是用来遮风挡雨的,父辈们都是黄土里长大的,自己一生也离不开黄土,而且不会麻烦朋友。于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造成了土坯房,建房子时叔父总是不停的劝我们几个多休息,不要疲劳,自己却拖着病身子,不停的忙活,帮忙捡这拾那,还会帮我们端茶倒水。但土坯房的取暖设计失败,致使无法地下取暖,房子里很冷,但很多时候叔父总是会说“没事儿”,后来索性生起了炉子,才有点暖和,但仍然不能应付严寒的冬天,而且,生炉子时煤气味很浓。我想了一个法子,用电取暖,我把电炉丝放到地暖的空洞里,效果非常好。但是飞速旋转的电表无法匹配我洋芋的收入,我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又想绝不能让叔父发现,于是在进炕的地上挖了一道小渠,把电线一直引到一棵树下,又沿着叔的裂缝把电线卷到里面,我觉得天衣无缝,且自恃孝道,洋洋得意,叔父回来以后,房子里非常暖和,我有出去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叔父离家出走,母亲说叔父住了两天后终于发现了秘密,大发雷霆,他给父亲说自己有负于国家,也怀疑父亲怂恿我干这事,但其实,父亲也阻拦我,但更多基于对叔父的爱护的确没有坚持,以至于后来叔父对父亲耿耿于怀。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和叔父提及此事时,我向叔父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可叔父坚持原则,坚决要求我补偿电费给国家,直到2009年和2010年向灾区合计捐款500元时,叔父才表示原谅我。

记得2008年底,叔父病情加重,我在超市给叔父买了两件衣服后,拿了一些钱,到叔父的家里看望他,开门的叔父让我吃了一惊,他完全变了样,脸色无一丝血丝,黄白黄白,半躬着身子,吃力的扶着门上的扶手,大冷的天穿着秋裤,我不能相信叔父会变样,很急切的让叔父注意身体,但叔父却用批评口吻教导我,让我以后和别人见面时要先约一下,看人家忙不忙,也是出于对别人的尊重和礼貌,要不打扰别人就不好了,我点点头。叔父执意要我把衣物和钱拿走,当时我不明白叔父这样为何,在后来的日子里才明白他这样拒绝我的意思。

2008底到2009年,叔父的病恢复非常好,我也一直忙着工作,在巴迪基金会和陕西省妇女研究会及爱心人士的资助下运作致力于农村社区发展的项目,成立并注册了公益单位,也的确淡忘了叔父的病情,就像现在,仍然觉得叔父不可能会离开我们,只是觉得叔父又出差了。

现在的我仍然像小孩子一样,如果单位得到政府或那个基金会或者爱心人士的资助和支持,我都会报告专门回老家报告给是叔父,我最喜欢听叔父的鼓励,我喜欢叔父说我“堆喜(攒劲)”堆喜是我的小名,叔父对我的叫法是从“堆喜”到“世盾”,再到临去世时的“堆”,称呼叫我“堆”的是我的母亲大姐和二姐和三姐,到后来的叔父,这样的叫法叔父真实开了先河。就冲这样的叫法,我会敬仰他一辈子。

叔父离世前我觉得他像个小孩子,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最后的日子里叔父批准我可以在他的房子里和他跟前抽烟了,还说五叔的旱烟闻起来很香。

叔父喜欢花椒的味道,总是在别人装过雪茄的小铁盒里盛一些花椒,装在那件浅绿色上衣口袋里,时不时的拿出来闻一下,但就只是一下,记得在海原宾馆,我给他闻花椒时,他乏力的微笑着给我说:闻一下就好了堆喜!直至叔父在灵堂停放时和下葬时,我最记得的是给他枕头边放一包花椒。

包括父亲在内的几个叔父,说句实在话,他们出于自己不能也不敢问的一些问题,都会交给我来传达给叔父,包括去医院看病。叔父得的病是肝硬化,一直以来,他对西医的治疗很不信任,可能是西医治标不治本、损此利彼、不能兼顾的原因吧!这是我的猜测,究其原因,我不得而知,只是平常的只言片语中总结,所以,父亲和叔父们商议为叔父出钱看病的想法最终落空,那是11月21日晚上,父亲他们弟兄们背着叔父商议如何为叔父换肝,具体是我们家出15万,考虑到二叔去世早,他们家出8万,三叔家出15万,四叔比较困难,出8万,五叔出10万,总计56万,并就与希望叔父能和小婶婶和以及他的儿女们通电话的事宜,以恳请的语气写了一封信,考虑到我的大胆,让我在叔父高兴时交给叔父,五叔战战兢兢的把纸条叠了又叠,交给我,嘱咐我一定在叔父高兴时让他看。其实,我知道叔父根本不会同意。之前,我们也深谈过此事,那是在今年5月份,我和叔父睡在炕上,聊了一整夜,他觉得用别人的肝是对他人的伤害,自己对不起他人,同时不能保证自己身体的完整,我以为叔父没有钱,但叔父说钱不是问题,他的很多同学和好友也曾有这样强烈的意愿,他都拒绝了。所以,我觉得叔父不会同意,但是看到父亲和几个叔父期望和无奈的眼神,我只能这样做了,深夜我给叔父换秋裤,当我给他束提里边的衣物时,我玩笑般的问他,你喜欢不喜欢我,叔父说喜欢,我又问他,那你讨厌我不?叔父说不讨厌,很疼!我说那好!我给你一样东西看,你绝不生气,叔父说说我绝不生气!而后,我拿出了托出了这封信,叔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似乎又端详了一下,我此时趁机怂恿叔父般说叔父是大家的的精神支柱,不敢倒!所以你要上医院去治疗,但叔父的眼圈稍微红了一下,但叔父是很坚强的,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无奈的口吻说:这个事我们再也不要提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我开始哀求,但整个过程叔父三次用暂停的手势答复了我。我也用同样的方法掐灭了父辈们的期望。最后叔父表示他对兄弟的理解,因为叔父是奶奶最小的,也是父亲和其他弟兄们从小最惯的,也是我们兄弟辈、以致我们儿侄们最敬重的。是他的求知精神和善待他人的品质、心怀国家,着眼世界人类发展远景影响了我们,影响我们世世代代。叔父在去海原的路上郑重的告诉我说我是他的主心骨,我不知叔父此时对我为何这样说,我只是觉得我比较理解叔父的,叔父是我们大家庭的精神支柱,在叔父去世后,我真的很彷徨,很无助,我的兴趣、我的爱好、我的追求随着叔父的离去而淡化了许多,在我眼里,叔父不是叔父,是伙伴,我可以在叔父面前吹牛、撒娇、责备他、将烦恼全抛给他,叔父从不计较,也不生气,他很会哄我开心,也会帮助我分析和寻求解决问题之道。在叔父的眼里我可能是个傻蛋,也可能是个好孩子,反正天知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叔父面前撒过谎,后来叔父给种喜说我是唯一一个在他面前敢说他的不是而他却很开心的人

   我知道叔父吐血是16日,父亲打电话让我从哥哥处把药带上来,我似乎无所谓病情的严重,坦然的问叔父,叔父责备的口气说自己差一点走了,我都不紧张。然后很吃力的告诉我吐血的前后。

   其实就是在三天前,村里有户姓樊的人家办祠事,叔父从银川回家,我也在,叔父和我还有德良弟聊天,我呢!真实的想法是去玩,但碍于叔父总和我聊个不停,所以我顺便问叔父去不去姓樊的人家家里,其实我是顺便问问,如果叔父说不去,借此机会我就可以去玩,让叔父好好休息,但叔父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我和弟弟还有叔父三人去了樊家,叔父和大家聊了很晚才回家,我第二天一早就回城了,听方鼎弟说叔父第二天感觉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第三天早上二叔家的瑞哥和嫂嫂很忙,一早就磨面去了,方鼎他们两口子在家,多亏他们及时知道叔父吐血。叔父身体很弱,方鼎弟希望扶着叔父上厕所,但叔父执意不要人扶,在厕所门上晕了过去,方鼎弟扶住叔父并叫他媳妇(马莉)帮忙后,一起将叔父扶起,后来叔父说自己那时感觉浑身轻松,非常舒服,真想在那个时侯走了,他听得方鼎喊叫马莉的声音好远好远的。叔父说扶到房子里后接着又连续吐了好几次血,方鼎弟赶紧给父亲和五叔打电话,并给大哥打电话,大哥是一名医生,叔父的病情他最了解,并在2009年叔父病重时陪他在宁夏附属医院治疗,大哥给叔父在县医院取药后在老家治疗,方鼎弟给大哥打电话的这些情况叔父起先并不知道,但此时他接受了大哥的药物治疗,并承认自己骂大哥和姐姐的错误,叔父的药第二天即将吊完,父亲打电话让我再带药上来,那时我才知道叔父的病又反复了,我给叔父随便在超市里买了一些水果,打车到了家里,叔父不让我们麻烦别人扎针,让我大胆的他扎针输液,扎针时叔父微微的笑,并用鼓励的眼神示意我,拖着又瘦又显得干瘪的手,我伤感万分,我不知病魔为何总是缠住叔父不放,难道叔父的善良,才华,聪慧、忠诚、正直一点儿也感动不了上苍,即便让他在人世多留些时日都不行。叔父还很年轻,在这花花绿绿的人世间,他没有享受到高速经济发展带给他安逸舒适的日子,一生在清贫、忙碌、简单中度过,就这样一个去世后让许多人愿意拿自己替换叔父去死的、这样的好人,总是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到最后的片刻都承受着疼痛的折磨。

叔父很虚弱,吐血后的三四天里,叔父的大小便在我和瑞哥还有方鼎弟三人一起起帮助才能完成,我在后边抱起叔父,瑞哥帮助叔父褪掉的衣物,这个时候叔父即使虚脱的很乏力,也忘不了让我头转过去,这样避免直接闻到气味,前两天便的颜色很黑,并夹杂鲜血,随着病情得到控制,逐渐转为正常的颜色,四天以后,叔父也偶尔也让我们扶他起来聊天,总是很馋也很渴,他开始少量喝罐罐茶了,他说喜欢看瑞哥和我喝茶的样子,说很开心,他喝时,他会让我们放一丁点他非常喜欢的砖茶,这些砖茶到叔父走还有一大半,用黄绸布包着,但现在我总不会忘记在供奉叔父的灵位前献上淡淡的砖茶,每次这个时候我会想着叔父可能会稍稍低下头,半闭着眼睛,先少少唱一点,待会会大口大口的喝。在叔父吐血开始到离世的13天里,我除有两个晚上不在他身边,其余时间一直陪着他,最让我抱憾的是28日晚上,叔父离世的前四天,他安顿我晚上和他一起吃羊肉,可我送姐姐后有事没有回老家,晚上10点二姐打电话,后来才知道叔父从下午一直等我,还时不时的念叨给我留的羊肉我没有吃上,这件事到后来我一直很歉疚,叔父知道我最爱吃的是羊肉,而且我每次都能吃上两碗多,叔父去世后,准备那天合适,我会在叔父的坟前和叔父分享一下。也会烧个锅锅灶,锅锅灶是在野外用土疙瘩垒起来成草垛状,然后用麦秆把土疙瘩烧的红红的,再把土豆放在烧红的土疙瘩里,最后用土掩埋,等个把小时后抛开,烧成的土豆不会焦,黄黄的,味道美极了,叔父烧锅锅灶时会亲自爬到锅锅灶下吹火,尽管烟的淌眼泪,他都会不厌其烦。我曾经建议我们一起烧叫花鸡吃,但叔父更赞成我过两天和他一起烧锅锅灶。

叔父平时和病重期间禁忌牛肉,可他却吃了我做的牛肉烩菜,烩菜时我考虑叔父病重时严谨的口味要求,没有给他放盐和调料,让世霞姐姐端给他,但随后世霞姐姐从端了回来,说叔父开玩笑的嫌我的的手艺不行,不放盐和调料,没有味道,简直看不起他,本来重病期间他总要求不放或少放盐和调料,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执意要和平常的烩菜一样,我估计叔父失血后很馋,到第二次二姐反馈我的信息是叔父夸奖了我的手艺非常棒。

11月26日以后,叔父的病情逐渐的好转起来,他可以自己慢慢下地了,我们一大家人都大家高兴起来,晚上我一个人都可以照看他了,也可以睡觉了,我睡得很死,叔父自己能做时,叔父绝不叫醒我,一般在半夜一两点钟和天快亮叫一下我,到第二天早上他会告诉我他自己下地了几次,而且精确的计算我休息的时间,并保证我休息7个小时,在满足我睡眠后,就和我聊天。我一直照顾叔父是因为几个的兄长和弟弟很忙,他们给叔父造房子,早出晚归的,还要忙自家的农活,另外父亲年迈,五叔心脏不好,三叔和四叔远在中卫,相对我的时间比较充裕,因为我做的项目所针对的目标人群是农村社区,刚好在赶在碾场的时节。还要一个原因就是我说话没遮拦,和叔父说话时几乎把叔父看做是伙伴,很亲密的伙伴,有时候会和叔父争执,甚至还批评过叔父。叔父毕竟是人而非圣贤,他有时候也会误解他们兄弟,因为叔父老小,是爷爷奶奶最疼的,几个弟兄最惯的,小辈们最尊重的,而且一直游刃于学术界,加之肝病的病态反应,他的脾气很大,有时并非完整的看待问题,甚至絮絮叨叨的,有点极端,所以我们往往会争执起来,甚至吵吵起来,最终结果是叔父占了上风,我败了下来,但出奇的是叔父非常高兴,甚至得意洋洋,不过在后来在几个哥哥那里,我知道叔父对我的肯定。重病期间叔父也给讲述了他独身11年的他的缘由,并强调这些话在他死后可以告诉父辈们,我才知道叔父这些年生活的艰辛、苦涩和他的期望。也知道叔父和远在异国他乡的婶婶的事情。叔父在和我谈这些事情时,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叔父落泪,但他没有哭出来,坚强的压抑着、哽咽着说的。我也许无法完全理解叔父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能肯定的是此时叔父的心很痛、很疼、很彷徨、很无助。这是在他离世的前四天告诉我的。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叔父,为了安慰叔父,我曾很大胆的说,就是你走了,最多不超高60年,我们叔侄还会见面,叔父没有批评我的胡话,我自己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想再过100年,所有在世的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叔父对死很坦然、很淡定,当然他很希望自己能在在这世上活着,那样可以见到他深爱的妻子、女儿、以及未曾见面的儿子。

叔父其实在几年前就留下也遗嘱,我听说叔父吐血的当晚当着父亲和五叔的面曾电话给在银川的缠哥说他了遗嘱的放置地点及公证人,叔父的遗嘱是叔父离世后村里人最为关注的,也因此议论纷纷,其实人去了,物质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但毕竟尘世中世俗的眼睛是不可阻挡的,我也就叔父的遗产问题直面建议过,因为我也理解肝病病态反应的决定,所以我建议叔父把所有的遗产全部留给自己的儿女,按目前的传统的继承就是子女,无可厚非,虽然叔父与子女10多年未曾谋面,但我知道婶婶带弟弟和妹妹也生活的艰辛,虽然叔父的遗嘱一直没有打开,但叔父对我建议给予我肯定的回答,在继承权的问题上,所有的人都倾向于混血中国籍的弟妹们。其实,叔父走了,留给我们享不尽的财富,那就是忠诚、孝悌、勤奋、节俭、超脱、诚实等等。叔父走了,像一座大山倒了,却山的魂无处不在,依然牵绕着我们,教我们做一个好人。

   一盒烟伴随着记忆和泪水已经只剩下三只支,我用浓茶和咖啡来增强记忆,用文字记住生活的叔父、性情中的叔父、真实的张宗奇。我想完成记忆叔父的文字后,我将努力地工作,冲淡对他的记忆,因为我很孤独、很无助、很想他,我甚至都很生气他的身影占据了我的思想的一半,因为很长时间,我总是浮现他肝疼的翻滚样子,他看我喝茶的样子,前天我给叔父烧三七纸(北方民俗的一种,就是在人死后每七天烧纸钱称一七纸)路过新营集镇时,我准备给叔父打电话,问他现在想吃什么水果,当我拿出手机,念叨7844的尾数时,我蓦然回过神来,原来人已经是这样了,叔父走了。随之眼泪夺眶而出,扶着方向盘好久好久,最后我买了香蕉、桔子和葡萄苹果,在叔父的灵位前,念叨着献了上去。

  11月28日叔父把种喜哥叫到自己跟前,嘱咐10天后他会回到山里住,让种喜哥加快进度,山上的房子可谓倾注了叔父很大的心血,可能叔父生前就有着把自己埋在山上的房子里的意愿。这个房子是叔父精心设计的,靠近庙宇,一间丹方,旁边几间瓦房,按照叔父的想法,建成仿古建筑,可因为没有青砖的建材,叔父煞费心思,极力要求我带头和兄弟们办个手工砖厂,用传统手工木坯制砖和手工捏瓦,并明确会资助我4万元办成砖厂,只要求给他和道场提供4万块青砖,我没有答应叔父,因为我在40公里外的县城上班,而且机构刚刚成立不久,工作很繁重,再则家里三个孩子,大的两个需要每天接送,后来叔父也表示理解,但一直强调我搬回老家,并极力要求我在他建造的房子旁边再造一间住,给他搭把力,我一直推脱,直到海原临行叔父又一次提出让我作为副手辅助方鼎弟和种喜哥负责他的道场,我看叔父期望的眼神和消瘦的脸庞,我答应了他,但我承认当时的我还是有点敷衍,我没有给叔父建的道场出多少力,都是是瑞哥、方鼎弟、种喜哥为主要劳力力,在自家内的兄弟姐妹还有亲戚帮助下建造的,我答应叔父是因为叔父那时虽然身体好了许些。但还是很虚弱,即使我不负责我想我也有机会当面解释,叔父的道场的建造,其意在于弘扬本土宗教(道教)文化,可即作为学者研究并结合佛教、伊斯兰教、巴哈伊教的教义,来倡导宗教同源、人类一家的宗教观,以此来教化人类。他是以全球化的视野来看待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精神文化需求,置身于宗教同源的框架下,他可算作是虔诚的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天主教、巴哈伊教的信徒。也算作一个唯物主义者,因为叔父是个学者,他在研究多元宗教文化时,游刃于不同教义的宗教之间,不偏不离,也不离不弃,没有层次之分,没有好优之别,何尝不是一个有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信念支撑的学者,但在我现在看来,我倒希望叔父是这些宗教的虔诚的信徒,那样可以得到神仙、主、佛,甚至是最高全权者他们所有的喜欢和庇护。我也坚信。

曲高并非和寡,村里人喜欢和叔父聊天,一有机会大家会凑到一起,把叔父围起来,如果叔父刚进房子,大家都会不言而喻的站起来,热情的和叔父打招呼,叔父能叫出每个人的大名和小名,小到八九岁的孩子,大家给叔父让座,然后都你一言我一句的谈,回味以前的童趣,也谈挣钱,但叔父和大家谈挣钱的方法不同,叔父讲求譬如恢复传统工艺的的擀毛毡,农家乐、仿古建筑、养殖牛羊等、种核桃树等经济类劳作,开始大家不以为然,这时叔父就会慢慢分析,从生态、环保可持续发展的角度上分析,最后总结大家都高兴的点头,叔父很关心村里人的生活,和大家拉家常时,每每从他的言谈就会听到叔父为东家缺油西家少米的事儿担忧。

思念总是让我把抛得很远,当我回过头来时想到写东西时,我不得不顺着写下让我经历了人生的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海原之行。

去海原的计划是叔父最后的出行计划,目的是养病和洗澡,叔父卧床后,可能预计自己时日不多,想净身而走,他希望我能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把手机关机,静心陪着他,开心度过这每一天,计划在海原休息10天,回来时直接进山,我们在29日中午动身,之前父亲和五叔曾试图阻拦我和叔父的海原出行,瑞哥的媳妇—我的嫂子也问如果叔父不能回来,在路上离世,我该何去何从,我给他们的回答是,我不怕叔父在什么时候离世,叔父说过自己是修行之人,必经所有的苦难和磨难才能成正果,后来他离世前后所承受的疼痛,下葬时嘴角流血水我觉得都是他必须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才得以修成正果。就在出行的前一天下了一场雪,到第二天早上还零星的飘着,中午一下子晴朗了,雪融了,路面干爽了许多,我把自己刚买的车擦了又擦,擦得锃亮,叔父改变了出行路线,最终决定一站到海原,起先计划是先到宋庄的姑姑家,然后到二姐家,再到海原、中卫,最后到银川休息几天后返回山里,总共10天,可能叔父考虑到身体的原因,最后决定直达海原,一路上叔父有说有笑,还提醒我开车注意事项,到南华山时,路上的血很厚,车有时打滑,叔父让我低档小油门行进,下山时,路边两旁是茂密的沙棘,沙棘果压的枝头弯弯的,很诱人,叔父说他早就想吃沙棘果了,吩咐我停下车,让二姐帮他摘一些。叔父挑选了小点的沙棘吃了几颗,然后把一大把放到车里,这些沙棘果后来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影响,因为按当地的民俗需要在灵堂里用面团捏成颗粒状,按卒去的岁数代表的面团疙瘩数安在沙棘枝上,叔父安排我们在雪地里摘的沙棘刚好上。我和叔父还有二姐到海原宾馆已是下午6点多了,登记宾馆费了很大的周折,因为叔父的身份证汉鼎哥拿着,叔父只带了护照和800元钱,宾馆工作人员对护照登记的业务似乎不是很熟练,叔父做了几番解释,他显得非常疲劳,以致后来有点生气,在宾馆工作台前周旋了大约20多分钟 ,我看他很吃力的等待服务员的回应,并祈求般的口吻对宾馆服务员说自己以前常来这里,而且刚刚大病一场,希望能尽快办理,我拿了旁边的凳子让叔父坐,他没有坐,一直等着,交了5天的押金,总计1000元,叔父让我垫了200,房间是205号,到房间后叔父显得很高兴,他说他浑身是炕烟味,得好好洗个澡,他不让我帮他收拾洗澡的衣物,洗了大约20分钟,我在洗手间面前问要不要给他搓澡,叔父说不需要,从洗手间出来后叔父异常高兴,说要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接着让二姐洗澡,二姐一直呆在农村,似乎从来没有洗个澡,叔父极力要二姐洗个澡,并教他怎么开洗澡水,衣服应该放在哪里,然后他躺在床上,我用两个从家里拿的沙发垫子垫在他身后,叔父重病期间总是把自己垫的很高,说这样比较舒服,二姐洗完澡后,叔父让她去联络她的朋友,是一个很好的回族朋友,二姐与这个朋友的交往比较深,二姐曾自己借3万高利息的钱借给这位朋友,为此还吃了官司,被关了半个月,后来二姐这位朋友如数奉还了二姐的钱,在法律的角度上讲她不还二姐的钱没有任何的麻烦。所以叔父对她的评价很好,叔父打算在二姐的这位朋友开的饭馆里边吃,在海原宾馆休息,我洗完澡后,提醒了叔父我们该出发了,我此时已是饥肠骨碌,连日来的熬夜加之早上吃了一点儿饼子,一整天没有进食了,我估计叔父也很饿了,叫醒叔父,给他拿来衣服,此时叔父要穿西服,扎领带,叮嘱我一定要洁净,去见伊斯兰朋友要干干净净,这是对对方的尊重,叔父就像百科全书,从他那里,我可以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洗完澡后,西服革履的叔父精神焕发,光彩照人。出门时叔父还叮嘱我穿暖和些,到二姐朋友的饭馆已是8点20分,二姐的朋友解释了饭馆出让给他亲戚的事,叔父叮咛厨师把从老家带来的羊肝切成薄片,希望能放点蘑菇、油菜烩成菜,厨房师傅欢声答应了,叔父拣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饭馆里没有暖气,用很大的炉子取暖,服务员给我们端上了茶水,饭馆的老板也许仰慕叔父,过来攀谈,老板姓李,是回族兄弟,很健谈,谈了一会儿,并劝说叔父进医院治疗,此时,我看叔父有点儿生气了,我打算打断他们的谈话,刚好给厨师的的烩菜上来了,叔父要了多半碗米饭,还为我和二姐要了1斤半爆炒羊羔肉,一盘醋溜白菜,二姐的朋友给叔父特意端了一盘泡菜,叔父嘱咐我多吃点粗纤维的东西。叔父把一碗烩菜吃完,米饭也剩了碗底点,我感觉叔父的食量很惊人,叔父吃完饭后,我们建议先送他回宾馆,刚好厨师为我和二姐做的爆炒羊羔肉端上来了,我饥肠咕噜,拿起筷子,准备大吃,因为从早上吃了一碗面,再没有吃其他的东西,本来计划在红阳买点零食,可我知道叔父是不会让我吃的,因为他从99年生病以来,非常忌讳吃含防腐剂类的食物。

叔父我和相对而坐,我在吃肉他用牙签剔牙,叔父平时是用右手剔,左手遮挡,可我忽然发现叔父今天却只是用右手剔牙,闭着眼睛,没有往心里去,我看叔父很累的样子,我只是担心,在我刚拿起第二块肉时,叔父忽然把牙签扔到桌子上,此刻间,我第一反应是叔父没有理由做出这样没有礼貌的行为,当我我看他时,他双眼紧闭,脸上抽搐着,我此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急速起身抱住叔父,问他怎么了,叔父此时只是脸上抽搐和小幅度的摇头,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哭号着斥责二姐把叔父扶着,二姐双手颤抖扶着叔父,问叔父怎么样,大约2分钟时间叔父缓过神来,但他还是闭着眼睛,手缓缓摆了摆,轻声说没关系,你吃你们的,然后让我们把他的双腿放到凳子上,这一刻,我首先想到该赶紧去医院了,可叔父不同意去医院,我建议叔父回宾馆,本意在我可以悄悄拉他上医院急救,叔父终于同意去宾馆休息,我们把叔父抬上车后面的座椅上,此时候,叔父开始吐血,是鲜血一口接一口,我觉得似乎天塌了,一路上在大声祷告老天,叔父总计在路上吐了3次血,他搭拉着头斜靠在饭馆老板的胳膊上,二姐用塑料袋在叔父的下巴盛着,叔父大声的给二姐的朋友和李老板安顿,如果一会儿自己走,让她们俩为自己念伊斯兰的真言,这样他会很高兴,快到海原县医院时,又开始吐血,叔父说取点云南白药,一直处于极度紧张和担心的我反应过来,可装钱包的外套在后座被叔父压着,找不出来,便拿了二姐朋友塞给我的一卷钱,跑到药店里扔了一张100元钱,抓了几瓶云南白药,奔到商店卖了一瓶矿泉水。叔父服了1颗红小丸,我们到了医院,车停到急救的走廊里,叔父以为到了宾馆,可当看到穿白大褂的大夫后,他责问我怎么不听他的话,执意回宾馆,我和二姐骗叔父来医院只是量血压,量完血压就返回宾馆,叔父点点头,抬叔父到急救的床上后,我办理急救手续,浑身发抖的祈求大夫救救叔父,说叔父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一定保住叔父的命,主治大夫询问叔父肝硬化病情并快速做了检查,很沉重的告诉我,人已经不行了,抢救是必然,让我做好叔父的后事准备,我此时天旋地转,我问大夫能否返回西吉县新营乡的老家,主治大夫说叔父最多三四个小时,如果再吐血就说不上了,不过回老家估计还可以。此时我才觉得有通话的时间,电话告知了父亲,因为是凌晨1点,我简化了叔父病危消息,父亲听了消息稍稍停顿片刻,告知我他和五叔、张瑞很快就上来,然后我把自己手机中贮存的亲人的电话都打遍了,告知家里人后,叔父血压已经量完,他强烈要求回宾馆,让拨掉氧气和准备心电监护,我建议大夫给叔父注射安定之类后打吊针抢救或者输血。大夫没有同意我的请求,说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决不能注射安定,可叔父又一次质问我为什么不听他的话,瞪大眼睛,气的发抖,我真的很怕他一生气就吐血,此时的我真的很凄凉,只好把叔父送到宾馆,到宾馆后,叔父还在吐血,他的脚很凉很凉,我听说即将死去的人先从手脚开始发凉,最后直到整个身体,我怕极了,虽然自己有时觉得自己超脱,然而真实面对死亡的人时,我还是很害怕,很担心叔父离我们而去,我持续的搓热手,暖叔父的脚,用脸热着叔父的脚,当叔父吃力的劝我别害怕时我泪水夺眶而出,压抑很久的我一下子不可收拾,不想我男儿的泪水让叔父发现,我跪在地上,让叔父的脚堵住懦弱的我,许久许久,我真的嚎啕大哭,其实,在叔父在病重的10几天期间我哭过2次,第一次是我们俩一起睡时,我睡在叔父旁边,和叔父回忆以往的事儿,他怎么嫌我身上虱子多,搂着我睡觉等,我像个泪人,我埋着头,牙咬着叔父的被子,叔父可能发现我哭,用干瘪的手抚摸着我的头,然后,我们一夜无话。在宾馆的这段时间我也去医院取药,但在取药的时候碰到叔父掉在地上的黑皮帽子,这顶帽子是准备叔父离世时戴的,最后由于掉在外边,叔父明确自己不戴这顶帽子,离世后的第二天我在县城,找不到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帽子后,买了两顶帽子,分别是人造革料和棉布料的八角形帽子,在父辈的建议下,最后戴了棉布料的八角帽。

父亲和五叔还有瑞哥到宾馆时是凌晨3点钟,他们的眼睛红红的,二姐忙乎于给叔父倒水喝药,叔父身体非常重,我们三个人给他翻身都觉得很吃力,叔父说宾馆的床太软了,不舒服,刚好车上有一条新毛毯,铺上后,叔父还是翻来覆去的,我估计叔父身体重是因为他的腹水很多,而且肝疼,所以不舒服。叔父上厕所是最累的事儿,他的身体就像一滩泥,他的头不能自如,五叔满身大汗、小心翼翼双手掺着叔父的两腋窝,用胸脯和自己的头来稳定着叔父的头,当他俩的头挤到一起时我感受到至真至纯的同袍之情,叔父对世海底郑重的嘱咐你们兄弟要绝对团结,绝对,叔父此时的话很多,世海弟从中卫市带来了医学专家,后来听说这位专家看了叔父的病情后,觉得叔父这样用中药物加之食疗的方法能延续这么多年,简直是一种奇迹,我也觉得是他的这种坚强的意志和刚毅的精神持续到现在,叔父重病期间,听力好的出奇,即使不用眼睛看他能从脚步声判断是谁,并准确的叫出名字。

在大家综合意见和叔父的意愿后,决定把叔父用救护车送回老家,因为叔父一生都围绕着老家转,虽然很多年孤身一人,但叔父并不孤独,他得到的是所有兄弟侄孙尊重和爱,叔父也把爱奉献给所有的人。当我轻声问叔父关于回老家的问题,其实说白了,就是在他自己造的希望能归故里。因为在本地传统的说法就是如果人在外地亡故,就不可以进到村子,叔父的故土情结很重也很浓,叔父明白我说的话,此时叔父也预感自己时日不常,说:“堆喜!我们怕(可能)回不去了,”我此时在安慰他的同时也无所谓般说,能走到哪里就到那里,月亮山、南华山的风景都很美,你在哪儿离世都挺好的,叔父轻轻的点点头,就算回答了我,非常的淡定。出于考虑半路吐血,世海弟请了护士给叔父挂上止血药的吊针,

我们把叔父抬到了担架上了救护车,在快到树台乡时叔父开始叫唤腰疼,疼的在担架上翻滚,这样一直到树台乡医院,到树台乡医院是我建议给叔父插上氧气并请大夫挂上止血药,树台乡医院里,叔父要我取他的针灸,说自己的救命针在哪儿,可当时针灸盒子在瑞哥的车上,他是先回家安排山里的丹方事宜,那段时间叔父疼的翻来覆去,嘴上只是叫唤我把他的救命针放在哪儿了,等不到瑞哥返回,我只好找小号的注射针作为应急,在他的腿弯里扎了两针后叔父好段时间没有叫唤腰疼,叔父腰疼和后来尿憋我认为是他肾功能衰竭的临床表现,当树台乡医院的护士给叔父挂吊针时叔父对护·士表示了谢意并坚决拒绝打吊针,这样叔父处在昏睡状态一直到山上他设计和建造的丹房里。回到了家。

叔父的丹房是今年3月份动土建造的,总体设计是仿古建筑,主要是方鼎弟和种喜哥还有瑞哥帮助,另外是所有自家儿女帮忙,到叔父去世时完成不到一半,但在叔父重病期间所有的工程都加紧了速度。晚上到山上的房子里已是晚上8点,我们把叔父从担架上抬到了丹房里,叔父显得非常高兴,说自己记住了今天来看他的人,而后让大家早点休息,这时候叔父只是喝水,水是从天都山山上取得,据说是圣水,是叔父在海原宾馆打电话给姓刘的一位道人,据说这位道人经常会出门,但叔父打电话时他刚好在,叔父整个晚上都在喝水,一杯接一杯的。按原计划大家轮流陪叔父,但我送五叔回家后心里感觉很不踏实,在五叔家吃完饭我就直接回到叔父的山上,叔父的腰又一次疼起来,辗转反侧,叔父又开始让我给他针灸,我满身大汗、战战兢兢的给他针灸,此时叔父很无力的,但他却又清楚告诉我针灸的准确地方位和治疗作用,针灸后叔父就很安详的睡了一小会儿,但是到晚上12点钟时,他开始摇头,摇个不停,他不让我们给他头的左右衬东西防止摇头,要我顺着这个规律,又是摇头又是大声的“嗯”着,我此时的脑海一片空白,和汉雄哥帮叔父翻身,叔父说除了我和瑞哥,其他人全部离开,他要封山,而且在回来的路上还叮嘱回去以后除我还有世海弟弟在山上不准其他人进山,但当时,我很为难让二姑夫和我小舅还有其他人离开,并且叔父在深夜时很不安分,有时会睁大眼睛的吼,又要翻身,我们无法照顾好他,所以大家一直是在躲藏着直到叔父离世,在凌晨2点钟叔父眼睛完全变了样了,他的眼睛有点散光,父亲和五叔过来给抚摸着叔父的手许久许久,叔父这时说话已经听不清楚了,我无法分清叔父说的话,因为他的舌头已经显得有点僵硬,我此时觉得叔父真的会死去,会永远离开我们,我不得不承认,我要给叔父擦他的身上,叔父微笑着点点头,我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帮叔父擦了下半身,因为我知道叔父很爱干净,也很体面的,到晚上3点钟,我觉得应该给叔父念一段祷文了,读完两段祷文叔父已完全昏迷,只是平躺着大口的出气呼吸,持续了几分钟,到3点20左右时叔父出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静静地没有了呼吸,父亲用白纸给叔父淤合眼睛,并在下巴用纸垫着,他们都不让我哭,不让我的眼泪流到叔父衣服上,五叔和我还有小舅给叔父穿衣服,二姑夫也帮忙,我们就给叔父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帮叔父拉展了里边的衣服后,我只是在旁边抽泣,这时给叔父去医院取导尿管的汉雄哥和世海弟弟也来了,大家把叔父抬到客厅里,地下铺了一些纸后,将叔父的身体躺倒纸上,我此时未曾忘记给他的头边放上我才四川带来的青花椒。出了房子,望着天上飘零的雪,我咬着自己的衣角许久,我需要面对叔父真的能死去的现实!

叔父走了,也没有走,他始终围绕在我们的周围,举手投足间就会浮现他的笑容,想起他说的的话,现在我们弟兄总会说“六爸说过、、、、、、”

针对叔父的葬礼,小婶建议用巴哈伊葬礼的仪式进行,但缘于小婶在国外由于各种原因不能亲临叔父现场,也趋于叔父对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天主教的研究和尊崇大家不敢轻易下结论,叔父生前曾说用薄薄的木板将自己埋了就可以了,就这点意愿,大家最后决定土葬的方法,叔父葬在自己的造的房子里,方位是西南方向。

敛棺是我和五叔还有大路沟的二哥下去的,敛棺是指给去世的人最后整理着装,我自小很胆小,但在叔父身边我感觉不到害怕,就感觉叔父像平时的睡觉一样,我们用纸搽了叔父嘴角流出的血水,剪掉了衣服的扣子,(因为扣子是铁的,去世的人身上不能有铁的东西)给他拉里边的衣服时感觉整个身体硬邦邦的,我一直没有忘记在他的枕边放一些花椒,叔父很安详,还是那样和蔼,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丝,有点儿黄,也有点儿白,带着棉帽子,眼窝比以前深了许多,颧骨更高了,一派风清仙骨的样子,洒脱、飘逸,我和五叔最后慢慢的盖上了叔父的棺盖。让清苦一生、辛劳一生、操劳一生的叔父躺在这皇天后土中恬静地好好睡觉。从此不理尘世的喧嚣,不再被病魔缠绕。

叔父去世后,一家人都为叔父留下的一摊子事情而发愁,也不可避免的让村里人还有外边的人的猜测,当然这是事实,办完叔父丧事后的第一天,二姐给我打电话说,她昨晚上做了个梦,第二天醒来以后记得叔父临行海原前拿着一个黄色的小本子垫在自己的膝盖上写字,让她在外边等着,让我在瑞哥的家里找,我驱车到瑞哥家,听说是方鼎弟弟拿着,我没有问具体的内容。和方鼎把叔父的电脑用封条贴上。叔父没有安排他的后事,此间的的确确大家都为叔父事操心。叔父去世后的第24天,就是12月24日,大哥把父辈们和自家的弟兄们召集一起就处理叔父后事一起磋商,父亲问方鼎弟说现在不知如何处理叔父的后事,听说有写的东西,看叔父有没有在上面安排,方鼎弟说有一张纸上叔父写的东西,主要是银行卡密码还有安排自己干的事情,12月26日晚,大家就商议怎么办理叔父后事时,方鼎弟拿出了叔父的最终遗嘱,11月17日,叔父吐血的第二天由叔父说,方鼎弟写的,最后由叔父签字,由于最近忙,他没有展示给大家。

叔父的安排很合理,但我没有想到叔父会给他们弟兄姐妹共9人除自己外每家1万块钱,他很公道,父亲和我还有大哥共同决定把叔父给我们家1万块钱捐给三清殿(叔父计划修成的庙宇),写到这里,我想好好休息一下,近几天的奔走我很累,而且叔父重病期间还嘱咐我想什么办法把村里留守的孤寡老人聚集到一起照顾,所以我计划在我中心之下成立一个老年照顾中心,让他们聚集到一起聊聊天、喝喝茶、下下棋、锻炼一下身体,老有所乐。

叔父去世的第二天,按当地的风俗要烧掉衣物,晚上大家把叔父的衣物聚集起来,我在叔父曾经住过的小房子里找到几件破了很大洞的内衣,说句心里话,这两年我没有见过破洞的衣服,难道叔父就把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以前在文章中形容一个人节俭朴素时,我总觉得有点儿渲染和夸张,即使照顾叔父时也没有发现这些破洞的衣物,现在经济高速发展的社会,还真的有这样人,是节俭还是贫困或者是修身养性,忙了两天,当我觉得应该把叔父平常穿的两件衣服灰色西服和绿色的棉袄留下来时,才知道这两件我最影响深得衣服已经被烧掉了,我懊悔自己没有及时保存下了,只提醒大家把暂时留下的东西譬如罐罐茶,他的帽子等,把叔父的房子收拾的像他去银川出差刚走的样子,即使点滴。

叔父走了,我回家时,再也看不到叔父半躬者腰的样子,当然再也不能听他絮絮叨叨,还有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们好好做人,再则就是他吐唾沫的样子,还有我无法忘记和叔父在一起聊天、争吵、和他聊到半夜的记忆,很亲切,我想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叔父,而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一个包揽我苦衷的好伙伴,可能我这一生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伙伴,我会孤独,我很恓惶,我认为叔父有时很让人生气,因为他很固执,真正的固执,但他很善良,我也认为叔父很抠门,但他对别人却很大方,善待他人,他有点儿傲气,也有傲骨。记忆是客观的,我没有用文笔渲染叔父的伟大,只是客观的叙述真实生活中的我和他,藉此以安抚这种失去叔父的伤痛,很多和叔父一起的记忆写下来也许很罗嗦,我想就此罢笔,此刻我在想叔父孤零零的躺在山里,此刻他冷吗?他饿吗?他想他的儿女和我们吗?我想问问他,可我一点儿办法没有的。叔父灵位前的香火一直不断,每次回老家我会先上山,给他上三炷香,按老家的习俗,烧烧纸钱,我烧的很少,因为叔父一生节俭,给他滴点酒,给他在炉子上炖点灌灌砖茶,在旁边坐一会儿。

叔父不会责怪我客观写这篇文章,因为叔父会看到我的文章,他会很欣慰,还是那样微微一笑:写吧、继续!

                         2011年12月29日         张世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