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由器无线网络模式:边地母亲 第4章—第6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1:49:49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四章:最终没能成为完整意义上女人的漂亮女兵田妹

第四章:在三千湘女中,有个最漂亮的姑娘叫田妹。“田妹,甜妹,漂亮的甜妹”。西行的路上,她给大家带来了不少乐的滋味。但是,快到新疆东大门时,部队遇到了土匪。甘新边界上就出现了第一座女兵坟。难道真的就是红颜薄命?可怜的田妹呀,你到底也没能成为完整意义上的女人…

她是一位漂亮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姑娘

“我可算不上是最漂亮的。在1951年进疆的那批湘妹子中,最漂亮的要数永洲冷水滩来的田妹子了。”

上个世纪最后的那后一个秋天,在奎屯河畔,一座刚刚落成不久的住宅小区里,已经退休的李翠花阿姨,正在为我讲述着当年她们三千湘女进疆途中的故事。

在这次采访中,我认识了一个叫田妹的女兵,一个漂亮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田妹。

“田妹是永洲冷水滩的人。她参军的时候好像还不到18岁。我们俩个人是一个中队的。人家那才叫漂亮来。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细高个,鸭蛋脸,一笑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再配上一对不大的凤眼和一条大麻花辫子。她的眼,是会说话的那种。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哟。”

在李阿姨的描述中,我在努力地想象着女兵田妹的美丽。

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出。

就问她田妹长的像现在电视上的谁?

“有点像宋祖英,不过比宋祖英还要漂亮。咳,我这么跟你说吧,她漂亮的那样,别说是男人了,就连我们见了都吃惊,是让人半天喘不上气来的那种漂亮。在长沙集中时,我在先到的女兵中也算是美人了。你别看我现在发福成了这样,那时我可不是这样,就是算不上清水出芙蓉,也是山野里一朵带着露水的杜鹃花,可和她一比,没戏了。”

“当时,我们入伍后,先在长沙集训了一个月。就是军事化的训练和政治学习。田妹她们永洲的,比我们常德的来的晚几天。那天我刚一见到她,就吃了一惊。心想,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人。田妹和我一见面就很要好,因为在当时,我俩的文化水平是最高的,用现在的话说,是都有点小资情调。田妹性格很开朗,见人先笑后说话,所以大家就都叫她甜妹子。”

“还在集训期间,新疆军区招聘团的几个干部就都看上了她,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关心她。后来有两个接兵干部,还为她争风吃醋,结果让熊(晃)老头子一顿臭骂,说谁胆敢在自己接的女兵中找对象,他老熊就代表王(震)胡子,把他拉出去毙了。”

“熊老头子的命令管用吗?”我问李阿姨。

“当然管用。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战争刚结束,命令就是法律。一个师政委手下千军万马,毙个把不听话的个人,还不是张飞吃豆芽。从那以后,招聘团里果真就再也没人,敢打我们女兵的主义了。”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熊老头子的那道命令,甜妹子也许还能够当个真正的女人,成为人妻,成为人母。可惜……”

李阿姨停了半天才说:“难道真的就是红颜薄命?在我们进疆的路上,就让甜妹子遇上了……”

田妹,田妹,漂亮的甜妹

军训结束后,招聘团给新兵发放了新式夏季军装。每人一套军绿色的连衣裙和一顶军帽。这着实让女兵们高兴了一阵子。

因为这种新式女兵服,在全军都还没有配发。

据说,湖南女兵,是全军第一批穿上新式连新式衣裙的。但是,高兴之余,一大批留长辫子的女兵,却因剪头发的事和队干部闹起了别扭。

田妹就是“死活不剪辫子“的女兵之一。

那天,发放新军裙后,招聘团的领导同时也传达了上级规定,要求所有女兵一律剪成短发。田妹抱着军装回到宿舍就哭,说什么也不剪。班长、区队长做工作没用。队长、指导员就找她们几个“说啥也不剪的”谈话,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几次三番下来,田妹就是不剪。

事情反映到团里,领导就说,要多做说服教育工作,暂时想不通的不要强行剪,等到部队之后通过学习条令、条例,提高觉悟后再剪。

田妹和李翠花等人的大辫子就暂时留了下来。

田妹听到这消息,脸上还挂着泪就笑了起来,她把辫子塞进军帽,拉起李翠花就进了城。

但是,“就是这条辫子,给田妹留下的无法挽回的祸患。”事过半个多世纪之后,李翠花老人愧疚地说:“要是当时我们都听了领导的话,执行了部队的纪律,兴许田妹就不会有事了。”

这是女兵团离开长沙的前一天。

田妹和李翠花为了庆祝“护发运动”的胜利,俩人还在一个小吃店里要了一份炒田螺和二两米酒,相互祝贺了一番。

随后,俩人又去了田妹的姥姥家。

原来,田妹从小就是在长沙的姥姥家长大的。姥姥是杨开慧烈士的师姐,当年都曾在一个学校读书,到大革命中,才和杨开慧烈士失去了联系。田妹的父母也是在长沙读书时认识的,本来一家人都生活在长沙。直到解放前夕,田妹的爷爷去世,父母才带着她回到了永洲老家。

从姥姥家出来,俩人又去了岳鹿书院。一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后,俩人才想起要买些书带上。在书店里,俩人一下子买了几十本,花了三个半大洋。李翠花说:“记得我当时就买了几套名著,好像还有一本苏联的《青年近卫军》。田妹买得多,她喜欢诗,什么《少年维特之烦恼》、《勃朗宁夫人十四行抒情诗》,还有田汉的、郭沐若的,一大堆,拿都拿不动了。

回到招聘团驻地,她俩又让指导员批了一通。说你们带这么多书,开图书馆呀,新疆有的是书。可到最后还是让她们全带上了。这些书在火车上,派上了大用场。从长沙到西安车上好多人都在哭,指导员就让田妹和我给大家读诗、念书、讲故事,慢慢地大家就不哭了,也有说有笑了。

到西安后,田妹还要去买书,指导员不让去,说再往西走就没有火车了,要坐汽车才能到新疆,买那么多书往哪儿放,田妹这才没再买书。”

走下火车后,一个专列的女兵,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新疆离西安还有多远。尽管在这个专列上,有不少象田妹这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人。

虽说她们大都读过书,有一定的地理概念,可那都是书本上的东西。

据熊晃将军回忆:“那一火车女兵,大都是第一次走出湖南,只有少数几个有过出省的经历。新疆在什么地方,路有多远,她们都不知道。对这样一群十八、九岁的妹子来说,能走到新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女兵们从西安出发之前,根据乘车情况重又新进行了编组,分为若干个支队、中队和区队。名单公布后,李翠花和田妹又分在了同一个区队,坐的还是同一台车,俩人都很高兴。

至今,李翠花还记得从西安出发的那天早晨,她问田妹汽车要走几天,才能到新疆。

田妹告诉她说:“出了湖南是河南,河南过了是陕西,陕西再过了就是甘肃,只要出了甘肃就是新疆了。现在我们走了还不到一半,估计还得十几天吧。”

“其实,等我们坐上老牛车一样的大卡车,晃荡了十多天才到兰州时,大家才知道新疆远呀。”

李翠花说:“等过了兰州,进了河西走廊,越走越荒凉。三十几个人挤在一个车上,癫上一整天,人却都散了架,还走不二百里。天气也是越走越热,水也越来越少。太阳像是从各个角度都能射进车里来,又闷又热,就跟在蒸笼里一样。那时还没有柏油路,土在大的,看不见前边的车,人捂在篷布下,让土呛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个个土头灰脸,一出汗,身上就开始和泥巴,又臭又痒。”

李翠花接着说:“人家剪了短发的还好一点,我们几个没剪辫子的就惨了,头发都粘在一起,梳都梳不开了。我们就怪田妹,罚她给大伙唱歌。她嗓子好,人缘也好,怎么说她也不生气,让唱就唱。”

“那时候没现在的歌多,什么歌都唱,家乡的山歌、小调,苏联的《喀秋莎》、《红莓花儿开》、《共青团之歌》,会什么唱什么。有一天好像是到了高台吧,唱的都没歌了,田妹就给我们唱了一个湘西小调,叫什么也忘了。反正那意思就是公公和儿媳妇,有不正当的关系。公公上山去吹柴,儿媳去送饭,两人眉来眼去,就有事了。后来让婆婆知道了,儿媳妇就挨打,公公就在一边看。结果全车的人都笑翻了天。”

“后来,这事不知让谁给指导员报告了,说田妹子唱黄歌。我们就挨了指导员的一顿批。”

“站在城楼上田妹就像将军”

四月,一个的黄昏,几十台满载着湖南女兵的军车,浩浩荡荡开进了河西重镇酒泉。

按计划,湘女们到达这里后,分别要在酒泉和嘉峪关等地,进行休整和补充。

李翠花和田妹所在支队的休整地就设在嘉峪关。车队在最后一抹晚霞里,开进了一座古老的兵营。

据说,这座兵营建于清代。解放前夕,这里还驻扎着国民党一个营的兵力。也许几百年来,这座兵营里,还是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女兵。

姑娘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让欢迎她们的人们着实吃了一惊。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泥土,就连身上的绿军裙,也早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

试想,如果不是还有会动的眼睛,跟庙里几十年都没打扫过尘土的泥塑,没什么两样。只有当她们说话的时候,你才能确定这是一群女人,一群带着浓重湘音的女兵,一群后来成为新疆母亲的女人。

补给处的人们,早在很多天前,就接到通知,说有一群来自湖南的女兵,要来这里休整,所以早早就给她们准备了洗澡水和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面条。

湘妹子们似乎对面条并不感兴趣,放下背包,急切切地扑向了久违了的澡池……

澡塘里,传出了姑娘们的笑声。

一路的鞍马劳顿,顷刻之间就溶化在了那池碧水之中。

由于人太多,池子又小,姑娘们被分成几波轮流着洗。

尽管池子里的水越来越浑,她们还是洗的津津有味。因为许多人自从过了兰州之后,甚至连脸都没有好好洗过。所以,直到月上祁连时,澡塘里还有女人的歌声传出来……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月亮也从祁连山里升了起来。

补给处的营区里,开始有了三三两两晃动的人影,还有小河般流淌的笑声……

于是,若干年后,原西北军区酒泉补给处一位当年烧锅炉的战士,在垂暮之年,也没有忘记那个夜晚:“我在那个营盘上干了大半辈子,给马家军、胡宗南的部队都烧过水,做过饭,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女兵。这伙湖南女兵刚来的时候,一个个的就像土人,和我们当地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可是等她们从澡塘子出来时,全都变美女,细白细白的。我们河西的山水,是生不出这么俊的女子的。后来听说,她们是给在新疆的王震部队的老兵找的媳妇,当时我心里就想,还是在王震手下当兵有福气,连媳妇都有人给你找。”

是夜,月光下的酒泉补给处的营区里,盛开了一地的芙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个早起的女兵,就看见了离营区不远的嘉峪关城楼。这时,她们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长城的尽头。

早饭后,支队组织女兵参观城楼,还从补给处请了一位老伙夫(当地人)给大家当导游。伙夫浓重的河西方言,姑娘们都听不懂,偶尔听明白一两句,也是民间传说。最后还是田妹和一位姓朱的女兵(据李翠花等人回忆,朱参军前是一位中学教师),给大家讲了嘉峪关的历史。

“那天田妹子站在城楼上,给我们讲了大半天明长城和嘉峪关。”李翠花说:“田妹出生在书香世家,比我多上两年学,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

她告诉女兵,嘉峪关位于河西走廊西段,南靠祁连山,北倚马鬃山,东接酒泉盆地,西为平坦的戈壁,地处走廊西段最窄处。

田妹说,这里地势险要,南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北是连绵起伏的黑山,两山之间,只有十几公里,是河西走廊西部最狭窄的地方,被称作"河西第一隘口"。关西的大草滩,黄草平沙,地域开阔,素为古战场。关东是丝路重镇酒泉,紧靠关东南坡下,有著名的峪泉活水,"九眼泉"冬夏澄清,终年不竭,可供人马饮用,并可灌溉良田。这些优越的自然条件和险要的地理位置,是这里建关的主要原因。早在汉代,就在距关城北七里的石关峡口设有玉石障,依山凭险防守防。

“田妹她站在城楼上,微风吹着她的长发,指点江山,评说历史,就像是位守关的女将,让人好不羡慕。”李翠花回忆时,还说:“关于长城的事就是从那天我才有了这样的印象。”

据史料记载,明代以前,这里一直是“有关无城”。明王朝建立后,为了加强河西的军事防御,征虏大将军冯胜收复河西后,在此选址建关,以控制西去的交通要道。嘉峪关从建关,到成为坚固的防御工程。前后经历了160多年的时间。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首筑土城,周长220丈,高2丈许,就是现在的内城夯筑部分,当时只是有关无楼。明弘冶八年(公元148年),肃州兵各道李端澄主持在西罗城嘉峪关正门项修建嘉峪关关楼,也就是说,嘉峪关关楼是关城建成一百多年之后方修建的。

史书记载:“李端澄构大楼以壮观,望之四达”。又过了11年,也就是明正德元年(公元 1506年)八月至次年二月,李端澄又按照先年所建关的样式、规格修建了内城光化楼和怀远楼,同时,还修建了官厅、仓库等附属建筑物。嘉靖十八年(公元 1539年),尚书翟銮视察河西防务,认为这里必须加强防务,于是大兴土木加固关城,在关城上增修敌楼、角楼等,并在关南关北修筑两翼长城和烽火台等。至此,一座规模浩大,建筑宏伟的古雄关挺立在戈壁岩岗之上,它像一队威武雄壮的战士,屹立在两山之间、伸出双臂,牢牢地守卫着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

公元1873年,陕西直隶总督左宗堂在收复新疆伊犁时速经嘉峪关,面对雄伟壮观、气势磅礴的关城,提笔写下“天下第一雄关”的巨匾悬挂于嘉峪关楼上,为雄关又添了几分威严、几分雄壮。雄关关城布局十分合理,建筑也很得法,适合战争防御的需要,关城有三重城廊,多道防线,城内有城,城外有壕,形成重城并守之势,如果敌兵来犯,可确保万无一失。嘉峪关建关六百多年以来,由于风雨侵蚀,曾进行过大规模的修缮,直到今天嘉峪关楼还屹立于雄伟的关城之上。

今天,当我再次站嘉峪关城楼上时,我也想起了50多年前那位站在这里指点江山的田妹,一位漂亮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湖南女兵。

但是,田妹的人生轨迹,军旅生涯,就在嘉峪关城楼以西不到200公里的甘(肃)新(疆)边界,划上了句号。

田妹没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嘉峪关休整之后,又开始了漫长的行军。

这天出发时,田妹所在的女兵支队,由于一台车子刚出发不久抛了锚,被编在整个车队的后边。按行军计划,她们今天的目的地,是甘新交界处的星星峡。

至到中午,那台抛锚的车子也没修好。带队的干部决定将那辆车上的20多个女兵,分散到其他车上,继续前进。

“车队重新上路不久,就遇到了大风。顿时,戈壁滩上天昏地暗,几十米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卡车的篷布四面透风,车里人又多,带着盐碱味的尘土,呛得人喘不上气来。”

李翠花说:“当时我们遇上的风沙,可能就是现在人们说的沙尘暴,只是那时候还没这么叫。车厢里我们谁也看不见谁,大家就抱在一起,嘴里、眼里、鼻子里和身上全是沙子,一出汗全身痒的难受,就相互挖痒痒,一把下来,手上就有泥蛋蛋。”

天近黄昏,风停下来了,沙土也渐渐落了下去。

车队停在一处凹地里让大家解手。姑娘们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抖着身上的沙子。正在这时,远处的山冈上,有一队骑马的人向她们走来。姑娘们好奇地看着马队由远而近地走来,李翠花还心想,从酒泉出来都两三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就想和他们打个招呼。

马队停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向这边望着。

姑娘们也在向马队走去,她们想到跟前,去问问新疆还有多远。

突然,马队里一个大个子朝周围的人喊了一句什么,所有的人就都拔出了枪,向她们冲了过来。

姑娘们身后,带队的干部此时也象是发现了什么,向姑娘们大声地喊着:“土匪来了。快回来上车。”

姑娘们听到喊声,转身就往回跑。但是已经晚了。

土匪的马队,很快冲进了人群。押运的干部和司机们,尽管抢占了有利地形,进入战斗状态。但是,由于土匪和女兵绞在了一起,没法开枪了。加上马蹄带起的尘土,谁也看不清谁了。

李翠花和田妹手拉着手拼命地向回跑着……

正在这时,田妹身后的一个女兵摔倒了,眼看就要落到土匪手里了,田妹丢开李翠花回头去拉那个女兵时,一个土匪从马上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辫子……

“田妹个子高,土匪没下马就抓住了她的头发,一下就把她拽了起来。田妹也反手抓着自己的辫子挣扎着,可是马跑的太快,土匪一下子就把田妹的辫子连头皮拽了下来。”

李翠花说:“就听田妹一声惨叫,我回过头来时,看见她满头满脸都是血,就哭叫着向那个款项土匪追去。土匪提着田妹的头发跑出好远后,又回身给了田妹一枪,田妹一下就扑在了地上,我到跟前时,她还睁着眼……”

李翠花泪水浸湿了几片纸币。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半天才回到客厅。

她说:“等我们的战斗员冲过来时,土匪也跑远了。可惜田妹子没能救过来,那枪正好打在她的胸口上。带队的干部怕女兵害怕,影响大家的情绪,谁都不让到跟前来,可我不管,抱着田妹就是不松手。指导员说了半天,我什么也没听见。后来,支队的几个干部决定就地安葬田妹。男兵们在路边挖好了坑,我还在抱着她,不让人动。谁动我就打谁骂谁。”

“……再后来,招聘团一位人高马大女干事,就过来劝我。三劝两不劝,她劈头盖脸给了我两巴掌。一下让她打醒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怀里抱着的是田妹子的尸体,我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李翠花接着说:“实际上当时是吓傻了。开始不会哭,也不知道哭了,让人家两巴掌才打清醒。我这一哭不要紧,全都跟着哭开了,就连那个打我的女干事,也抱着我哭了起来……”

田妹,是牺牲在进疆路上的第一个湖南女兵。

她本来是可以成为人妻、成为人母,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女人的,但是是她却倒在了土匪的枪口下,倒在了进军新疆的路上。

李翠花是那批女兵中,唯一参加了田妹葬礼的人。

李翠花从野地里,找回了田妹那两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又用了擦干净了田妹的脸。

后来,兵们就用两条绿色的军毯,裹好田妹熟睡的尸体,掩埋在了路边的一片高地上……

一朵盛开的生命之花,就这样凋零了。

来年,这片戈壁上不知开没开出花来?

葬礼结束后,队伍又被重新集合起来。谁知刚上车,姑娘们又在车厢里发现了另一位女兵的尸体。

女兵是被流弹打中的。牺牲后还保持着坐立的姿势,身下是一滩已径凝固了的血液……

她也安葬在了田妹的身边……

葬礼结束后,李翠花就在田妹的坟前,当众剪掉了自己的辫子。

从此,她一生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1992年,李翠花的大儿子,从乌鲁木齐带着对象第一次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见。李翠花只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她对儿子说,我没看上这姑娘。

儿子问她为啥?

她说,她不喜欢姑娘的头发。一个大姑娘留那么长的头发干啥。

她说,她这辈子只要一看见长发就会想起田妹。

最后儿子拗不过,硬是动员未婚妻,剪掉了那一头秀发。

李翠花看着姑娘含着泪,拿着自己长长的秀发从理发店回来,当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十几克的钻戒,戴在了姑娘手上。

后来,这姑娘就成了和婆婆一样不留长发的媳妇。

几年之后,李翠花二儿子也从广州带着一位长头发的女朋友回来征求意见。刚到乌鲁木齐,嫂子就动员她先剪掉长头发,再去见婆婆。

等二儿子和女友回到奎屯,李翠花二话没说,冲着姑娘的短发,又给了一枚大钻戒……

在这个滴血的故事发生50多年后,我先后向十多位当年和田妹她们一起进疆女兵们,打听过牺牲在车上的那位湖南女兵的姓名,可惜知道这件事的人们,没有一个能说上她的姓名来。

后来,还是新疆军区档案馆的董建辉大姐,帮我从浩瀚的史料中,找到了那个和田妹一起牺牲的女兵,她叫何汉菊。

在我写下这节文字时,董建辉大姐给我发来了一封电子邮件,告诉了我田妹和何汉菊生平。

田妹,湖南永洲人,成分资本家。1933 年生于长沙,毕业长沙女子中学。1951年3月入伍。后牺牲在进疆途中。1952年3月湖南省追认为革命烈士。

何汉菊,湖南益阳人,1934年2 月出生。富农出身,高小文化。1951年3月入伍。后因公牺牲在进疆途中。1952年3月湖南省追认为革命烈士。

董建辉大姐还告诉我,在田妹她们遭遇土匪袭击的战斗中,还牺牲了一名叫马占东的司机。

另据一份档案文件记载,新疆军区湖南女兵招聘团,有三名干部,因两名女兵的牺牲,受到纪律处分。

安息吧,牺牲长在甘(肃)新(疆)边界上的女兵田妹,何汉菊。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五章:张仲瀚将军说嫁人也是革命的需要

第五章:刘云琴不愿意嫁给红军老尤。尽管“组织上”多次做工作,依然是收效甚微。张仲瀚就亲自出面做媒。他对刘云琴说:“嫁人也是革命的需要。”不难看出,当时的将军们在真心维护婚姻自由的同时,个人感情的法码则更多地倾斜到了国家、政权、阶级和民族的利益上。

王恩茂将军的“幽默”

当熊晃还带着湘妹子,在西安集中进行参军教育时,王震将军的政治机关,就根据晃报回来的花名册,将三千湘江女,一个不漏地分配到了各个部队。

分配,是认真的。干部部门也是依据各单位上报的30岁以上的干部名单,在逐一核实后,才将这些湘妹子,按比例平均分配的。

当时,一个团队,30岁以上的老兵,少说也有上千人,望着花名册,各级领导的心里都在犯嘀估,一句话:“狼多肉少。”

一座几千人的军营,出现十几、二十个的女兵,只是一种点缀。

于是,她们人人都像仙女一般金贵。

可以说,三千湘女全是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欢呼声中,走进她们盼望已久的军营的。

起初,几天的参观座谈,她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嫁人”已经迫在眉捷。

当组织正式出面开始“介绍”时,许多人感到了困惑,在西安教育中打的“预防针”也早已过了预防期。

有的公开向代表组织来“介绍”的人,表明了态度:“我们是来参军的,干革命的,不是为了嫁人。”

有的说的则更难听:“我到新疆是响应党的号召,来干革命的,不是来找叔叔、找爸爸的。如果嫁人,也得自由平等。”

几乎是一夜间,王震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单位上报的情况:

……她们普遍不愿意过早成家,不愿听从组织介绍,都在挑选资历老,年纪轻,文化高的连以下干部,普遍怕与年龄大的干部结婚,片面讲婚姻自由,不听组织劝说,表现出了许多无组织无纪律的言行(摘自1951年五师十五团《妇女工作总结》)

……

说实话,当这些娇小的女兵,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青一色男性的军营里时,将军们望着这些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又天真烂漫的湘女,也曾设身处地的替她们想过,也曾动过让她们“自己找婆家”的心思。但是,每当看到军营里那成千上万、成群结队,跟着自己几十年南征北战,为共和国打下半壁江山的老兵时,将军们的侧隐之心消失了。

于是,理性的时代,理智的将军们,不得不挥动起手中的双刃之剑。一方面真心实意地高举起新生政权“男女平等,婚姻自主”的大旗;另一方面更是基于政权、民族和国家的利益,解决屯戍边塞的官兵的婚配问题,不得不把她们一一介绍给了连长、营长、团长和比团长资历更老、年龄更大的老兵们。

于是,政治机关里的决策者们,就根据湘女们的对新生活的浪漫追求,以及部队的现实情况和可能引发的各种矛盾,采取了十分严厉的措施,来确保“个人愿望与组织要求的统一”。规定原则上,靠强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实现湘女们“革命婚恋观”的转变,在“服从组织介绍、个人自愿同意”的基础上“先结婚,后恋爱”。

同时,各级政治机关再三申明:“严禁逼婚”。如果“组织介绍不通”的,一定要把工作做到“组织介绍”到“个人完全同意”,并“写出申请,方可结婚”。

在这种模式下,绝大多数湘女,是在“服从组织介绍,个人完全同意”的情况下结婚的,也有少数的幸运者,是经过自由恋爱,达到两情相悦的。

驻守在南疆的郭鹏、王恩茂将军率领的二军六师,是一支诞生井冈山区的红军部队。这支部队30岁以上的老兵,大都是经历过抗日战争中“南下北返”的359旅的骨干力量。进疆之后,他们为了减轻新疆各族人民的负担,拿枪的手又轮起了砍土曼,就连面粉厂也是自己开办的。

在三千湘女中,有几个姐妹被分配到了这里。夹杂在了未婚男性世界里,她们成了花儿,成了仙女。男人们心甘情愿地成了奴隶,竭尽全力地讨好她们、接近她们。但是,女兵到达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面粉厂的墙壁上出现这样一首打油诗:

在那遥远的面粉厂

有一群老和尚

要问和尚为何悲伤

因为找不到大姑娘

……

事情,反映到了王恩茂将军那里。

将军听后,连称好诗。并批评反映情况的人:“不懂革命的浪漫主义,不会抓住时机做工作,怎么能让这么好的姑娘,陪伴着你们这群老和尚当尼姑呢?”

张仲瀚对刘云琴说“嫁人也是革命的需要”

满头银发的刘云琴说起当年,嫁给红军老尤的事儿,一下子显得十分年青了。

朗朗的笑声中,她一副无怨无悔的坦荡胸怀。这和她当年“大闹老红军老尤”时,截然相反,判若两人。

19岁的刘云琴,是1951年3月,从岳阳入伍的第二批湖南女兵。她和尤伯伯的婚事,也是经历了一个从“抗挣”到“认命”的过程。

不过,她当年的“抗挣”却十分出名,就连今天,塔里木河畔兵团农场的老人们,都还记得是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副政委张仲翰将军“出面做媒”,刘云琴才“服从命令”,走进了洞房的。

“那时候年青,听说去新疆当兵。高兴极了。”尽管老人在新疆生活了半个世纪,话语中依稀操带着淡淡的湘音:“我当时在岳阳上师范,去听熊晃做报告。他把新疆吹得比天堂还好,说参军去新疆可以上俄语学校,可以去工厂纺纱,去农庄开拖拉机。我脑子一热就报了名。等到了新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火车拉到西安,又坐了49天的大卡车,就把我们拉进了一片原始胡杨林。下车一看,这是什么地方?一眼望不到边的胡杨林,林子的尽头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树林子里用苇席搭着一排排的营房,一大群穿着破旧军衣的男人就涌出来欢迎我们。”

刘云琴让孙女关了电视,又继续说:“进了胡杨林就到了部队,全都傻了。大家就站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人哭,全都跟着哭。晚上睡在席棚子里,冻得发抖,几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蒙着头再哭。哭够了,就商量着跑,出来一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往哪跑?第二天,我们就跟着男人们去开荒,砍胡杨,挖水渠……”

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女人的命运,就这样和一支英雄的部队连在了一起,拴在了一起。

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就象一加一等于二。

其实,人生远远不是这么简单。尤其是女人的一生,一加一也等于三,大于四……甚至是等于更大的数值。只是岁月的网眼太大,当她们费尽终生的气力拽上来时,网住的也许连一半都没有,而漏掉的往往都是如歌岁月中的酸甜苦辣。

艰苦的拓荒间隙,各级党组织为刘云琴她们这批湘女们,召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男人们的资格审查是十分严格的。只有30岁以上营职干部和35岁以上的连职干部才被批准参加“欢迎会”、“座谈会”、“联欢会”和“谈心活动”。

姑娘们在聆听老红军、老八路出身的老兵讲述战斗故事。在不知不觉她们思乡哭泣中;在她们甜美的歌声中;在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中,早已被参加各种接触活动的老兵们,严格按着“先老的后小的,年青的让年老”的原则相中了。

于是“组织”就出面“介绍”,引导她们“为了革命的事业,为了建设的需要。”去和看上她们的老兵“谈心”,“结对子”,“一帮一”……

看上刘云琴的,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红军干部老尤。

老尤是湖北人,是红小鬼出身,个头不高,却敦敦实实。茂密的胡子、浓黑的眉发,满脸密布的青春豆里,奔涌着37年生命年轮中积攒下的全部阳刚。

“组织上”来了,向刘云琴介绍了老尤的情况。

19岁的刘云琴根本没往心里去,这只耳朵听,那只耳朵冒了。因为他压根也不认识老尤这个人,老尤的名字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直到有一天下午,“组织上”领着老尤来找刘云琴“谈心”、“结对子”时,刘云琴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但是,出于对“革命老前辈”的敬重,她还是违心地留下了老尢,坐了一会儿……

有了第一次的单独会面,“组织上”确信刘云琴“基本同意”了“介绍”。

于是,又安排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六次“谈心”。

但是,俩人一句话也没谈过,每次刘云琴就是哭,从小哭到大哭,从轻声到放声,直到哭得天昏地暗。每当这时,老尤就远远地站在那里,先是悄无声息地望着,继尔又手足无措的走着,再后来就在刘云琴的哭声中消失了。

老尤的眼里,充满了同情,也充满了忧郁,却没有丝毫的指责,更没有将刘云琴的“哭”反映给“组织”,而是豁出命的开荒。一个月,他就磨秃了二把砍土镘。

“组织上”看到老尤,在“爱情力量的驱使下,从战斗英雄变成了“开荒模范”,十分高兴。就找来老尤和刘云琴说:“你们俩人要抓紧时间写出结婚申请。

老尤笑笑憨憨地说:“不忙,等开完了这片林子再说吧。”

刘云琴鳖不住了:“谁跟他结婚?我不同意!”

顿时,“组织上”,坠入云雾之中。

于是,“组织上”又加强了力量,轮番“做工作”。

刘云琴却誓死不从,开始了“公开对抗组织”,“一连三天不吃不喝、不起床……”

当老尤第7次走进刘云琴住的席棚时。他给刘云琴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下面条,站了半天,才说了他们认识以来的(除了第一次谈心介绍情况之外)第一句话:“你起来吃面条吧,趁着现在热呼吃吧,你要是真不同意就算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刘云琴听到这里,几乎是从床上蹦了起来,哭着问了一句:“真的格?”

老尤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说:“真的!你吃吧,我走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助你解决。”

泪水,终于从老尤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从13岁参军的无私无畏的男儿的泪。

这泪中有老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伤。

姑娘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哟!

刘云琴的心,在老尤真真切切流下泪水时,动了一下。

她觉得老尤怪可怜的:“出生入死几十年,快40岁的人了还讨不上媳妇。他应该有人心疼,有人爱,应该有个家。可是,这能怪我吗?这责任难道应该由我来承担么?”

就在老尤出门的时候,刘云琴突然喊住了他:“你等等,我这就吃,我吃给你看。”

说着刘云琴端起碗来,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那碗面条。

老尤依旧流着泪说:“好、好、好,吃了就好……”

刘云琴也流着泪放下碗,望着老尤说:“我、我、我吃完了。”

老尤还是说:“好、好,吃完了就好。那我就走了,我走了。”

老尤一连说了好几遍,可双脚却象被什么牢牢地粘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了。

两双泪眼就这么一直对望着、对望着……

突然,刘云琴“哇”地一声就哭着扑向了老尤。

老尤呆呆地立在那里,任凭刘云琴拥抱着、擂打着……

许久,许久……

刘云琴一把推开老尤,又爬到床上哭了起来。

老尤依旧呆呆的立在那里,就象个做了坏的孩子。

刘云琴嚎啕大哭起来:“滚!你快滚,滚回去打报告吧,我愿意,我—愿—意……”

“不,不!我不趁人之危。”老尤赶紧说:“我不怪你,我这就去跟组织上讲,是我自己不愿意的,不怪你的事。”

老尤就真的去找了“组织”,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只要老尤不再坚持,刘云琴的话谁也不会当真。可恰好就在这时,张仲瀚视察垦区来了。

他听了“组织上”的报告,就决定亲自找刘云琴做做工作。

将军好言相劝,让刘云琴给他一个面子。可刘云琴就是不说话。将军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说:“你和老尤的媒,我是做定了。同意你就点个头,不同意你就摇摇头。”

张仲瀚等了半天,刘云琴是既没点头又没摇头。

张仲瀚不愿这么对峙下去。他就坡下驴地说:“不愿说,是不好意思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同意了是不是?”

刘云琴还是不说话。

张仲瀚见她没反对,就武断地说:“这就对了吗,听组织的话,才是好同志。再说,这嫁人也是革命的需要嘛。”

说着,将军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政治处主任说:“楞什么?还不赶快通知老尤打结婚报告,我还等着吃喜酒呢。”

……

当天晚上,老尤和刘云琴的背包,就被战友们搬到了一起。

婚礼十分简朴,却又不失热闹喜庆。只是新郎老尤自始至终胆怯怯的。新娘刘云琴也是一脸的冷若冰霜之容……

一连三天,老尤没敢走近他和刘云琴共有的那张用胡杨木搭起来的床。更没敢去碰一下刘云琴身边自己的那床被子……

刘云琴自从走进洞房,又是蒙头睡了三天。不吃不喝,不说话。

老尤就一连三个夜晚,裹着大衣靠在门口的墙上。

刘云琴越睡他就越怕,生怕她会出什么事。

第三天夜里,他一夜敢没合眼。他决心天亮就去找组织上“退婚”,给刘云琴一条生路。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害了这姑娘……

谁知,这天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老尤却睡着了……

刘云琴却伴着号声一翻身下了床。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冲着老尤吼了一声:“我要吃饭。”

老尤就又说:“好、好。”

老尤正要出门,刘云琴就喊住他说:“等等。今天晚上你上床睡吧。我想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今天开始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儿子。”

“直到第四天,我们才算真的结了婚。”

70多岁的刘阿姨,说到50多年前的事,笑成了一朵花儿,灿烂的就象她家乡的芙蓉:“一口气我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姑娘。”

婚后如歌的岁月

从此,刘阿姨一辈子和老尤过得十分美满幸福,老夫少妻相敬如宾,一辈子都未红过脸。

1985年,老俩口一个离休,一个退休,全家一起搬进了乌鲁木齐一个条件不错的干休所里。

几年之后,老尤就去逝了。

临终前,老尤把五个孩子全部招到身边,留下遗言说:“你们的母亲是我们尤家的功臣。我死后你们谁也不能给她一丁点儿气生。否则,我就到马克思、毛主席那儿告你们。”

五个子女在他的病榻前,当着刘云琴的面起了誓后,老尤这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六章:三个女兵不同的的婚姻变奏曲

第六章:誓死不从“组织”介绍的唐茹,自己“找”的却还是大她18岁的营长。营长牺牲后,她替营长守了三年寡。第二次婚姻还是自己做主嫁了个“老右”。被分到帕米尔的吕阿姨,婚后一直守身如玉。后来一次边境意外事故,她和老王才真正结成了夫妻。还有天津来的吴小玉和测绘队长老金,倒是情投意合,胡杨林里的悲剧,却使的老金一生未娶。

唐茹誓死都要“自己找婆家”

面对“嫁人也是革命的需要”口号,她们哭过、闹过。但是,之后,绝大多数又服从了组织、认了命,成了贤妻良母。

唐茹却不然,她誓死也不服从“组织”的介绍,非要自己找婆家。

弱小的唐茹,居然“闹”成功了。

那时她才18岁,瘦小的象根豆芽菜。性情却刚烈地象匹野马,最终“组织上”也没说服她,只好由她“自己找婆家”。

唐茹,是最后一批来到准噶尔盆地北部垦区部队的湘女之一。

“组织上”最初给她介绍的是一位比她18岁的营长,她誓死不从。她说,营长是好人,可我只能做他的女儿,不能当他的媳妇。“组织上”又给她“介绍”了一位比营长小几岁的副教导员,她还是不愿意。第三次介绍的是位35岁的连长,结果她用“上吊”又对付了过去。

最后,“组织上”只好把全营30岁以上的老光棍兵集合起来,让她隔着窗子自己挑一个。

60多个人,排着队从窗前走了过去……

第一次,她说她没看清。“组织上”只好再给她重来一次。一个向后转,60多人双走了回来。眼看队伍又要走完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组织上”就催她说:“人都快过完了,你选好了没有?”

她就说:“好了。”

“是哪一位?” “组织上”又问。

唐茹气乎乎地说:“53。”

“这才刚过了40多个,53还没过来呢。”“组织上”又说。

“反正就是他了。53。我选定了。”唐茹不愿再看下去了。

于是,“组织上”就喊了声“立定。”队伍停下之后,开始报数。

“一、二、三……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当唐茹抬起头来时,她面前站的53号,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她称为“好人”和“父亲”的营长。

唐茹,这回没哭也没闹。心里却在反复问着自己:“难道这就是命吗?

“组织上”怕“烈女”唐茹,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试着问:“算不算,要不要再重来一次。”

唐茹却闭着眼睛暂钉截铁地说:“不用啦。这回是我自己挑的,我认啦。”

当天晚上,唐茹自己抱着被子,走进了老营长的地窝子。

一年后,她给老营长生下了一个女儿。

1955年冬天,老营长却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牺牲了。唐茹哭得死去活来。送葬的路上,她怀抱着幼小的女儿,叫着老营长的名字,一声一个“对不起”,一句一个“是我断了你的后,是我没能给你生出儿子来。”

唐茹的哭声,让在场的人全都落下了泪……

唐茹带着女儿,给老营长守了整整三年寡。

她说:“这是规矩。嫁给了他,就是她的女人,守寡是天经地义的事。”

三年之后,许多好心的人上门来给唐茹提亲。

她说:“谢绝了大家的好意,不过这回,我还是自己找。”

1959年,唐茹自己找了一位比她大三岁的“老右”。

“老右”是天津下放到石河子垦区接受教育的“右派”。他是知识分子,中学老师。

唐茹用她的全部的爱留住了“老右”的人,也拴住了“右派”的心。摘帽后,“老右”本来是可以带她一起回天津的。可唐茹说她不能走,老营长还这里,她和女儿就都得留下来。

于是,“老右”就成了兵团农场的老师。

但是,后来老营长的女儿远走高飞,去了澳大利亚。

如今,68岁的唐茹和“右派”都退休了,但仍在石河子垦区安度晚年。

每年清明节,“老右”都挽着唐茹去给老营长扫墓。样子十分虔诚。仿佛是一对老人在祭拜自己的长者,超度逝去的灵魂……

吕阿姨的守身和献身故事

住在太原师范街上的人们,经常会看到一对银发老人每天早晨推着轮椅散步的情景。这对相濡以沫的老人,是新疆军区太原干休所的一对老年夫妻。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姓王,离休前,是新疆军区一个边防军分区的副司令员。

他的老伴就是推轮椅的吕阿姨。

吕阿姨,是1952年入伍湖南女兵。比当时在南疆边防部队当营教导员的老王小整整12岁。

说起他们当年的结合,还有一段让人羡慕的故事。当时,王教导员有位表弟在汽车部队当副连长,他们连的兵车每年都往返西安和新疆各地几十个来回,运进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兵。

9月16日,表弟带领7台兵车,给南疆军区(二军兼)送来了200多名女兵,其中就有吕阿姨。

车队到达疏勒后,表弟看到前几趟送来的湘妹子全都成了家,就想起了自己的表哥王教导员。托人一打听,31岁的表哥还是光棍一条,正在帕米尔高原守防。表弟就找到了南疆军区政治部黎副主任,反映了表哥的情况。

黎副主任听后连说:“怎么能把他们给忘了呢,光顾大部队了,忘了守边防的可不行。”

将军,马上叫来了组织科长粟挺英,指示这次一定要给在浦犁(今塔什库尔干)守防的边防部队的老兵分几个女兵去,而且指名道姓要票挺英亲自给王教导员介绍一个。

票挺英很快落实了首长的指示,并派专人陪着吕阿姨她们几个女兵,去了帕米尔。见面后,吕阿姨服从了“组织介绍”,留在那里当了护士。

不久,“组织上”再次出面,建议王教导员和吕阿姨结婚。但是,吕阿姨迟迟不表态。“组织上”就讲:“你参军到了部队就是军队的女儿,党的女儿,就应该听党的话。”

吕阿姨心想:“我怎么不听党的话了。我一个女学生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了中国的最西边。难道我来当兵就是为了嫁给一个比自己大12岁的男人,给他生儿育女,给他延续香火吗?”

想归想,可吕阿姨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在“组织上”一再催促下,流着泪点了点头,又流着泪在结婚申请书上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于是,两床洗的发白的军被,就被搬在了一张床上。

洞房之夜,连月亮都闹累了,悄悄躲进了云层,战友们这才散火。

吕阿姨对正在给她端洗脚水的丈夫说:“王教导员,俺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王教导员说:“那你就说吧。”

吕阿姨吱唔了半天才说:“咱们今天虽然结婚了,也是夫妻了,可俺不能跟你圆房。”

王教导员怕是自己听错了,就问:“你说甚?”

吕阿姨又重复了一遍。说:“如果你同意,咱们就在一起过。不同意,俺就回卫生队。”

王教导员猜不透妻子的心思,许久才点了点头。

婚后,他们依旧各上各的班,各干各的事,各住各的集体宿舍,每个周末才回一次那个叫家的地方。两人又都合衣躺在床上。相互间偶尔也问问对方的工作和身体情况。行同路人一般。只有当战友和同事们到来的时候,夫妻俩才会共同演出一对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就这样,夫妻二人过了一年多,谁也没有动过谁一下。

第二年春天,王教导员带领一支小分队去水布浪沟执行潜伏任务中,遇到一场暴风雪。巡逻队让雪埋在了海拔4700多米的山谷里。

几天后,骆驼从山里驮回了三具尸体,还有冻得奄奄一息的王教导员。

吕阿姨闻讯,哭喊着冲进了急救室。医生和护士们正用剪刀和手术刀,从王教导员的身上取下一片片和肉体冻在一起的衣服。

吕阿姨进来时,卫生队副队长正在对边防团长说:“手脚都完全失去知觉,很可能要截肢。现在只有……”

听到这里,吕阿姨母狮般地吼道:“出去,你们都出去。”说着,她就把所有的人推出了病房。

人们隔着急救室门上的玻璃,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吕阿姨一瞬间就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赤条条地立了片刻。又发疯般地呼唤着王教导员的名字,扑在了他的身上……

半天。团长才从惊呆中缓过神来。一边赶着身后的人,一边对副队长说:“愣什么?妈的,还不快拿被子来。”

吕阿姨用一个19岁姑娘完美的青春,用一个妻子全部的爱,一个母亲全部的热,拥着、捂着同样赤裸的王教导员……

王教导员被“捂活”了。吕阿姨用圣女般的爱,保住了他的四肢,也保住了他的性命,更赋予了他丈夫的责任。

一天一夜之后,当吕阿姨穿上衣服,从急诊室里走出来时,她脸上,灿烂着醉人的青春光彩。

她没和任何人说话,就一口气跑到营房后边的山坡上,望着当年老姑奶奶繁衍生息了一个塔吉克民族的公主堡遗址,流下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泪……

一个月后,吕阿姨怀孕了。

从那天起,这对老夫少妻,手挽着手,心贴着心,相敬如宾,走过了半个世纪。

据新疆军区老干处统计:在新疆军区所属全国几十个干休所中,家庭最稳固的全是1951年至1955年间经组织介绍结婚大龄干部。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岁月中,除个别配偶早年病故或牺牲的再娶(嫁)之外,几乎没有离异现象,又几乎都是相伴原配走到了今天。

胡杨林中永远的女兵吴小玉

瀚海无春色,沾衣总是沙;

驼铃沉旷漠,随梦到天涯。

据说,这是清代四川才子李调元,写给塔克拉玛干大漠的诗。

在环行塔克拉玛干的日子里,我倒没有生出李才子的梦境,而是大漠中那幽灵般的诱惑,时时都在将我纳入它广大的胸臆中。

在“死亡之海”上,遥望700万年前的古地中海蔚蓝色的波涛,听原本丰腴的鱼歌,日渐枯萎成为悠扬的牧歌,漂摇于风沙漠野之际。

然而,时光早已踏歌而至,胡杨成了大漠中一种生命的风景。牧人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塔里木河消失的地方,只有两座女兵的坟茔还在守着她们安身的家园。

我是在塔里木河畔,鲜花遍野的五月,从阿拉尔走进塔克拉玛干大漠深处这片胡杨林的。

弃车之后,沿着沙丘向沙漠深处走去。金黄的漠野里突然飘起“雪”来。越往里走,“雪”越大,飞飞扬扬,铺天盖地。仿佛进入了北国的隆冬,让人顿生谜团。直到进到林子的深处,你才会发现那漫天飞舞大“雪”的竟是杨絮。

站在树下,不一会儿,满身都是温温的“白雪”。

林子越来越深,“雪”也越下越大。伸出手来接一把洁白的“雪”花,轻轻一吹,杨絮儿就飞了起来。而那树上还在不停的下着。塔里木农大的金教授说:“她们俩就是在50年前的五月走进这片林子的。”

林子很大,足足有几百公顷吧。在林子的西北角上,我们才找到了你俩的“家”——一座很不显眼的沙包。

金教授说:“如果不是当年人们在你们的墓后,栽下这36棵胡杨,今天谁也找不到你们了。”

如果没人指点,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两位年青女兵的坟茔。

坟茔和附近的沙丘没有任何区别,没有墓碑,也没有鲜花。和附近沙丘唯一不同的,就是墓后那36株胡杨。

教授说:“她们俩个那年都是18岁,36棵胡杨是她俩永远的生命年轮之和。”

而今,你们身后的胡杨早已长出了50圈的年轮,而你们的生命却依旧年青。

实际上,在这座坟墓中,埋藏的只是你俩留下的一条红纱巾和一支测量用的标杆。而你们的生命却消失在了林子边上,先前那片并不太大的沼泽,已经成了一片被黄沙盖着的盐碱地。盐碱地上长着几簇茂密的红柳,降紫色的花冠似火如霞,张扬着生命的蓬勃。

“吴小玉的纱巾就是这个颜色,和这红柳花一样,像火又像霞”……

金教授说:“她掉进沼泽后,纱巾就飘在水面上。”

听起来,吴小玉和周玲莲的故事似乎和婚姻无关。

她们是从天津来的大学生,搞测绘的技术员。生前虽都有恋人(准确地讲是被他人恋着),却又都没结婚。吴小玉的恋人就是陪同我前来的金教授。

金教授当时25岁,是从国民党军中解放过来的地质工程师。

进疆后,在塔里木垦区部队担任测绘队长,吴小玉和周玲莲是他手下的兵。工程师在当时是高级知识分子,享受正团职待遇。在婚姻问题上可优先于比他大十多岁的老八路干部。第一批分来的十几名湘妹子,他说他一个也没看上,第二批来的是四川姑娘,他说自己是东北人,怕生活习惯不一样,也没找。第四批山东姑娘分来的最多,师政治部的黄副主任专门找小金谈了一次,让他在这批山东姑娘中选一位。他说,行。可老黄走后他却一直没有行动。

实际上,小金(那时应该是小金)不是不想找,而是思想上还有顾虑。用他的话说:“一是自己年龄比那些老八路、老红军小得多,不好意思和老同志争;二是担心自己过去在旧军队中,替国民党军干了不少事,现在没脸和这些老牌的共产党争媳妇;三是自己真心想趁年青多干点事,立志不到30不结婚;第四最重要是前几批分来的姑娘中,我一个也没看上,长相和文化水平都比我想象的差。再说有几个好一点的,还没等到你了解到真实情况,早就被别人抢走了。所以,前四批我们部队分来上百名,我一个也没找上。”

吴小玉她们,是第五批进疆的女兵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不再完全是为了解决老兵的婚姻招来的女兵,而是新疆军区的领导有目的地,招收的急需人才。当然,这也得附合进疆女兵“必须是未婚女青年”这一必备条件。

用当时王震将军的话说:“这叫一举两得,一专多能,一物多用。”当时,部队中30岁以上的干部都基本上解决了,也就不用怎么抢了,男女双方都有了一定的挑选余地,有想法的人大都可以从容不迫地解决自己的个人大事了。

吴小玉她们这批女兵是新疆军区根据各方面建设需要,从上海、天津、南京等地招来的326名专业知识分子,分到塔里木垦区部队的只有八人。而分到金队长测绘队的只有六人。当时的塔里木垦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准备,从国防部队精简下来的几个农业师,全部云集塔里木河沿岸,等待围垦塔里木盆地。按计划,这支部队要在除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南边部外,沿沙漠边缘开垦出几十个大型国营农场。金队长就是从塔里木河上游垦区,抽调来专门负责中下游地区,大片待垦荒漠急测任务的。

他们是去年八月份来的,当时,只有他一个光杆队长和一架测量仪。无耐,他拉着  师长任晨到国防部队的炮兵营,硬是要来了5个测绘兵,就开进了大漠腹地。

吴小玉她们6个女兵,则是四月份才分来的专业人员。

老金现在还记的那天的情景。师政治部的一位干事,赶着马马车把6位姑娘送到了金队长的驻地。

干事把老金拉到门外,指了指背手风琴的吴小玉说:“黄副主任让我告诉你,这个姑娘不错,让你抓紧了。千万别在让别人抢去了。听说这姑娘不仅文化高,而且还会拉琴唱歌。”

老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谢谢首长关心。还是顺其自然吧。”

干事就说:“别,到时候可再也没有姑娘给你了。听说这是最后一批。今后不招女兵了。”

实际上,就在吴小玉她们进门的时候,金队长的眼睛就发亮了。

胡杨林里,老金将一束火红的红柳花,轻轻地插在吴小玉和周玲莲的墓前,又深深厚感情地鞠了一躬,才说:“她(指吴小玉)生得小巧灵龙。来的时候穿的棉衣又肥又大,背上还背个大手风琴,见人就是一笑,甜甜的,让人总也忘不了。后来,大熟悉了后,我发现她还挺皮儿,是个特别惹人喜爱的小姑娘。”

老金说着话又用胡杨树枝,编了一个很大的花环,放在她们的墓前。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长久无语。

陪同我们一起前来的农一师宣传部的老朱说:“金教授,咱们把这墓修修吧?”

“不,千万别动。就让她们和大自然溶为一体吧。”老金说:“干啥非要分出来,黄沙与坟茔一色,胡杨和红柳齐放,这是难得的风水之地,将来我死了也埋在这里,跟她俩作个伴。但千万不能立碑,更不要堆的太大,最好是一夜过后风吹平,沙丘连绵万里郭。真正的回归大自然。”

我说:“那可不行。到时候想来看看你都找不见了。”

“心有灵犀兮一点通,心里有就行,心里有就全有了。”老金说:“文化大革命中,我被关了12年。整整12年没来,等到了1980年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走到这里了,根本就没用找。”

金教授在吴小玉牺牲后,一生没有成家。

“文革”结束后,老人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塔里木的农垦事业上,在塔里木农业大学一直干到退休,现在还担任着课题研究任务。

说起吴小玉和周玲莲的牺牲,老金说:“那天一出门,我就觉着不太对劲,本来我带第一组去沼泽地的,而她们第二组任务,是去大沙丘南边,测量基准条田。可到了作业点,她们几个提出来要调换任务。说是要到沼泽地去拔点沙葱,晚上回去改善伙食。我就同意了。她们几个就在副队长许亮的带领下去了沼泽。可是到了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测量班的小王就跑来叫我,说吴小玉和周玲莲出事了。我跑去一看,沼泽地里只有一汪清水,水面上还飘着吴小玉的红纱巾”……

据许亮说,那天他们第二组到沼泽地后,就展天了测量作业,吴小玉和周玲莲俩人,担负插杆任务。快到沼泽地深处时,许亮还提醒她们两个要注意安全,先试后进,千万不要硬往里闯。为防止发生意外,许亮还让一个战士砍了一根胡杨枝子,让她们边走边用树枝子,挪垫着前进。

再说,许亮他们的测量点离这边也只有几百米,有什么事也好接应。开始,他们的测量还搞挺顺利。等测量到第8杆时,她们也进到了沼泽的深处,吴小玉跑得是第二杆,和跑第一杆的周玲莲交替前进着。由于地形比较复杂,杆距只有二百米。沼泽地里许多地方都有水,人得踩着一个个的草包子往里走。有些地方草包子之间的距离太大,她们就得跳着前进。到第八杆时,吴小玉就又走到了周玲莲的前面。中间有几个包子相距太大,吴小玉就用标杆撑着跳了过去,但是,这次她前面的另一个草包子太远,她用力一跳,还是落在了水里,标杆也深深地插进了泥中。她用力拔杆时,自己却陷进了沼泽中。她越挣扎就越往下陷,只几秒钟就陷到了胸部。在她后边的周玲莲急了,甩下自己手里的杆子就往里边跑,等她抓住吴小玉的手时,吴小玉已径陷到了脖子。周玲莲一边用劲拉着,一边哭喊着救人……

许亮和另外两个测绘兵,亲眼目睹了这一瞬间的真实。

他们几个人甩下手中的活,拼命地向沼泽地跑来……

吴小玉不见了……

周玲莲也不见了……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说,他看见吴小玉沉下去时,还让周玲莲快放手,可周玲莲死活拉着她就是不放,自己也陷了下去……

周玲莲是头朝下陷进去的。看来她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吴小玉拉上来。

战士说:“我冲到沼泽边时,看见周玲莲只乘两条腿来在上边乱蹬着。好像下边有什么东西往下拉她们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最后水面上只留下一串的泡……”

“当时我们对沼泽太不了解了。谁也没想到沼泽会一口把一个大活人吞进去,防都没法防。”老金说:“我们几个人,望着那滩越来越清的水和水面上吴小玉的红纱巾,谁也没想出办法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就不可能想念这是真的。一个大活人就几秒钟不见了”……

她们两个就这么走了。走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痛苦都没经历就从人们的面前消失了。然而对活着的人来说,痛苦却是巨大的。因为就在她们出事的前三天中午,金队长才给吴小玉写了一封求爱信。信是在午休的时候,金队长亲手交给她的。姑娘接过信后,什么也没说,像早就知道信里的内容,红着脸转身跑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收工时,她才对落在后边的金队长说:“我早就知道你会给我写信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老金问她同不同意。

她说:“你自己知道。”

老金就有了把握。

吴小玉又说:“我们来的时候,师里的黄副主任就给我介绍了你的情况。现在你得答应我,等这片条田测完了,咱们再”……

没等到吴小玉说完,金队长就说:“我答应。我答应。

可这才过了一天的时间,老金望着水面上的红纱巾说不出一句话来。

和金队长一样痛苦的,还有副指导员杨明生。他和周玲莲的婚期都定下来了……

两位女兵的葬礼,是在她们牺牲20天后举行的。

那天,垦荒部队1300多人,全部参加了他们的葬礼。随后,又根据老金的提议,  在离沼泽不远的地方安葬了吴小玉留下的那条红纱巾,以及她和周玲莲生前的一些衣物。

当天,垦荒部队又在她俩的衣墓前,举行了宣誓仪式,并从附近移来了解情况36株胡杨栽种在了她俩的墓旁。

吴小玉和周玲莲走了。

不久,师政治部下发了一道命令:给金队长行政记大过处分一次。原因是没有照顾好两名女兵。

组织上问老金有什么意见。老金说:“太轻了。太轻了。那是两条人命,两条人命……”

从此,老金再没离开过塔里木,也没成家。一直伴着吴小玉走到了今天。

胡杨林里还在下着雪,那是胡杨的种子。如果第二年有雨水的话,沙漠里还会长出新的胡杨来……

老金立在夕阳里,背后是绵延的沙丘和无边的金黄。一轮剪影式的画面十分清澈,甚至有点透明。

老金一生苦苦已经永远18岁的女兵……

老金的心是年青的。吴小玉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