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盐铁论（36）水旱第三十六

水旱第三十六

第三十六：水旱灾害

大夫曰：“禹、汤圣主，后稷、伊尹贤相也，而有水旱之灾。水旱，天之所为，饥穰，阴阳之运也，非人力。故太岁之数，在阳为旱，在阴为水。六岁一饥，十二岁一荒。天道然，殆非独有司之罪也。”

政府官员：夏禹、商汤是圣主，后稷、伊尹是贤相，但那时还是有水旱灾害。水涝干旱属于自然现象，歉收丰收在于阴阳变换，不是人为力量能够改变的。太岁之数在阳时就干旱，在阴时就水涝。六年一次歉收，十二年一次灾荒，这是自然规律，不是政府的罪过吧。

贤良曰：“古者，政有德，则阴阳调，星辰理，风雨时。故行修于内，声闻于外，为善于下，福应于天。周公载纪而天下太平，国无夭伤，岁无荒年。当此之时，而不破块，风不鸣条，旬而一雨，而必以夜。无丘陵高下皆熟。诗曰：‘有渰（yǎn）萋萋，兴雨祁祁。’今不省其所以然，而曰‘阴阳之运也’，非所闻也。孟子曰：‘野有饿殍，不知收也；狗豕食人食，不知检也；为民父母，民饥而死，则曰，非我也，岁也，何异乎以刃杀之，则曰，非我也，兵也？’方今之务，在除饥寒之患，罢盐、铁，退权利，分土地，趣本业，养桑麻，尽地力也。寡功节用，则民自富。如是，则水旱不能忧，凶年不能累也。”

人大代表：古时，实行德政，阴阳协调，星辰有序，风调雨顺。所以，内修身就会在外扬名，人间做好事就会上天赐福。周公修身，天下太平，国无祸难，年无灾荒。那时，细雨冲不走泥土，微风吹不响树枝，十天下一次雨，每次都在夜里。无论丘陵、高原还是洼地，庄稼都能成熟。正如《诗经》所说：“云翻雾卷，时雨绵绵。”你们不去反省为什么那样，反而推说是什么自然现象，阴阳变换，这是从没听说过的。《孟子》说：“田野有饿死的人而不收殓，猪、狗吃百姓的粮食而不制止，作为父母官，在百姓饿死时却说不是我的过错，而是年景不好的缘故，这就如同用刀杀人却说不是我杀的，而是兵器杀的。”当务之急，是消除饥寒，取消盐铁官营，解除山海垄断，推行井田制，致力发展农业，养蚕种麻，充分开发土地。少搞基建，节省费用，百姓就会富足。这样，水旱灾害也没有忧愁，饥荒灾年也没有痛苦了。

大夫曰：“议者贵其辞约而指明，可于众人之听，不至繁文稠辞，多言害有司化俗之计，而家人语。陶朱为生，本末异径，一家数事，而治生之道乃备。今县官铸农器，使民务本，不营于末，则无饥寒之累。盐、铁何害而罢？”

政府官员：讨论问题，贵在言简意赅、通俗易懂，不要咬文嚼字、长篇大论，话太多妨碍政府移风易俗的计划。陶朱公做生意，农、工、商分工明确，一家人干很多事，这样，致富的办法就有了。现在朝廷统一铸铁制造农具，使百姓务农，不去经营工商业，这样就没有受饥挨冻的痛苦了。盐铁官营有什么害处而非罢不可呢？

贤良曰：“农，天下之大业也，铁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则用力少而得作多，农夫乐事劝功。用不具，则田畴荒，谷不殖，用力鲜，功自半。器便与不便，其功相什而倍也。县官鼓铸铁器，大抵多为大器，务应员程，不给民用。民用钝弊，割草不痛，是以农夫作剧，得获者少，百姓苦之矣。”

人大代表：农业乃天下之本，铁器是农业的主要工具。工具便利，则费力小而收获大，农夫乐于耕种。工具不便利，则田地荒芜，谷物不长，事倍功半。工具便利与不便利，效果相差十倍。朝廷铸造的铁器，大都体积大、赶工期、凑数量，不适合需要。百姓使用的尽是些鲁钝的破工具，割草都割不动。因此劳动繁重，收获很少，很苦恼。

大夫曰：“卒徒工匠，以县官日作公事，财用饶，器用备。家人合会，褊（biǎn）于日而勤于用，铁力不销炼，坚柔不和。故有司请总盐、铁，一其用，平其贾，以便百姓公私。虽虞、夏之为治，不易于此。吏明其教，工致其事，则刚柔和，器用便。此则百姓何苦？而农夫何疾？”

政府官员：役夫、囚徒和工匠，按官府要求每天炼铁，资金充足，工具齐全。若是几家人聚在一起炼铁，不仅时间紧张，而且资金缺乏，熔炼不好，刚柔不均。所以政府才提出盐铁官营，统一制作，统一价格，以便利百姓和国家。即使虞舜、夏禹治国，也不会改变它。官吏讲明方法，工匠努力干活，使熔炼的铁刚柔适度，制造的铁器使用方便。百姓有什么痛苦，农夫有什么怨言？

贤良曰：“卒徒工匠！故民得占租鼓铸、煮盐之时，盐与五谷同贾，器和利而中用。今县官作铁器，多苦恶，用费不省，卒徒烦而力作不尽。家人相一，父子戮力，各务为善器，器不善者不集。农事急，挽运衍之阡陌之间。民相与市买，得以财货五谷新币易货；或时贳（shì）民，不弃作业。置田器，各得所欲。更繇省约，县官以徒复作缮治道桥诸发，民便之。今总其原，壹其贾，器多坚，善恶无所择。吏数不在，器难得。家人不能多储，多储则镇生。弃膏腴之日，远市田器，则后良时。盐、铁贾贵，百姓不便。贫民或木耕手耨（nòu），土耰（yōu）淡食。铁官卖器不售或颇赋与民。卒徒作不中呈，时命助之。发征无限，更繇以均剧，故百姓疾苦之。古者，千室之邑，百乘之家，陶冶工商，四民之求，足以相更。故农民不离畦亩，而足乎田器，工人不斩伐而足乎材木，陶冶不耕田而足乎粟米，百姓各得其便，而上无事焉。是以王者务本不作末，去炫耀，除雕琢，湛民以礼，示民以朴，是以百姓务本而不营于末。”

人大代表：靠役夫、囚徒和工匠？过去百姓可以卖酒、冶铁、煮盐的时候，盐和五谷同样买卖，铁器便宜又好用。现在官府制造的铁器，多数质量低劣，成本又高，役夫、囚徒情绪不好，应付差事。几家人聚在一起，父子同心，都想制做优良的铁器，质量不好就不拿到集市上出售。农忙季节，用车子运输到田间小路销售。人们跑来购买，可用钱财、粮食，也可以旧换新，有时还可赊欠，不耽误生产。选购农具时各取所需，徭役也可以节省时间。官府可以让囚徒做其他的事情，例如筑路、修桥等，百姓也方便。现在盐铁官营，统一价格，铁器多是次品，质量没有选择。主管专卖的官吏经常不在柜台上，农具不易买到。家里又不能多储备，多储备就要生锈。百姓不得不在农忙时节，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购买农具，结果耽误了农时。官营的盐铁价格很贵，对百姓不利。有的穷苦百姓只好用木制农具耕地，以手除草，用的是简陋的农具，吃的是无盐的淡食。卖铁的官吏在农具积压时，就用不公平的配售办法强行搭卖。役夫、囚徒完不成预定的铁器生产指标，官吏就命令征派百姓去帮助完成。被征派的百姓从事无偿劳动没有节制，徭役更加繁重，百姓十分痛苦。古时，千户的封地，百乘的诸侯，烧制陶器、冶炼铁器的，从事手工业、从事商业的，四种人可以互相交换，足以满足需求。所以农民不离开农田，农具也充足；工匠不去伐木，木材也够用；烧制陶器、冶炼铁器的不耕田，粮食也够吃。百姓各得其所，君主无须操心。君主要抓农业而不是工商业，抛弃炫耀的珍禽异兽，取消奢侈的雕镂刻画，用礼义浸润百姓，以朴实引导百姓，这样，百姓就会努力从事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