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内控质量标准模板:许小年:现有体制使转型艰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9:53:33

许小年:现有体制使转型艰难

http://www.ibtimes.com.cn/ 2012年01月10日 15:07 国际财经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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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四个商会的邀请,在座的就是企业家,我不讲企业转型了,我就讲为什么转型。更多是从宏观层面上和经济发展的阶段层面上,强调转型的重要性。新时期的转型,我们已经谈了十几年了,到现在仍然在谈转型,说明我们没有都没有转成,说明我们都在嘴上转型,手中没有做。但是这个不能怪大家,这是在政策层面上出了问题。

我们政策层面上所看到的转型的文件也不少,有人大概查了一下历史的文献,大概正式提出转型已经十七个年头过去了,不仅是政府文件谈转型,企业也在谈转型,但是我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谈,而转不过去,为什么这次狼终于来了,必须要转型了,不转已经不行了?

过去十几年,之所以一直在谈转型,但是没有做成转型,我认为主要是体制上的原因。我们这个政治体制就是一个增长型体制,我们看一下各级政府的考核指标,到现在为止仍然是GDP挂帅,只要政府是GDP挂帅,他追求的一定是经济增长的速度,而不是经济增长的质量,不是资源配置的效率。

其实我和陕西有一定的渊源,我在陕西下过乡,在那里读大学。去年我又回到陕西,一路走一路看,就碰到市长们都在抱怨,说压力非常大。为什么压力大?说GDP年年排名谁垫底都不好看,一垫底以后提拔的机会就渺茫了。从市里走到区里,区长们在抱怨压力太大。同样是因为这样。在省里排了GDP排名,再到市里GDP排名,各层GDP排下去,排得大家都是只注意GDP的增长速度。当然,到了下面以后,也有办法,来应付这种排名。

我又问了一个区长,我说排名垫底怎么办?那个区长说了,没有办法,编吧,所以,我们GDP的数字是不能看的。在这样的一种政治体制下,在GDP挂帅的情况下,不仅政府在追求经济增长的速度,而不是效率。

并且由于政府对于经济活动干预的不断深入和规模的扩大,政府也有能力动用资源推高短期的GDP,用各种各样的政策和方法来追求短期GDP,这是我们十几年来转型不成功的办法。政府可以增加财政收入,政府的财政收入这些年一直在增加,这还是预算内的财政收入,但是预算外的财政收入还很难拿到数据。如果包括了预算外的财政收入,政府的财政增长更高。

从这么多的财政收入中,政府进行大量的投资,来拉动GDP。这是一种方法。另一种方法是政府在政策上鼓励企业追求规模而不是追求效益。这使得我们在企业层面上没有一个转型的环境。具体而言,政府采取哪些措施,就是扭曲要素和资源价格,使得企业感觉到我这些要素的投入和资源的投入都是很便宜的,我有条件进行企业的扩张。

我的各种各样的企业家会议上,大家谈的都是做大做强,但没有人真正关注如何做强,全都是做大。如同官员是在追求GDP的排名,我们企业是在追求总资产的排名,而不是在追求效率的排名。这种宏观和微观上都是一致的,为什么企业追求规模而不是追求效率,原因在于政府人为压低生产要素的价格,人为压低资源价格,鼓励了企业做大而非做强的倾向。

比如说土地,开发商一说就说土地价格高,地价确实高,但是工业用地几乎是白给,各位做制造业、加工业几乎是白给,土地成本接近零非常低,当然最近稍高了一点,但是和国外没法比。中国为什么成为一个制造业大国,和我们要素能源价格的扭曲有直接的关系,这样的土地价格,国外的企业如何和我们竞争,发展中国家也没有办法和我们竞争,引对是民主制,不能强拆迁,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这个。

我们政府非常强大,可以动员国家机器来强拆迁。我们看到了土地成本人为压低,我们没有看到中国劳动力价格的低廉和土地制度有非常大的关系,农民失去土地以后,我们在经济学上讲,农民的机会成本大幅度下降,他只好进入到城市来找一份工作,能够接受每个月一两千块钱的工资。为什么?我到台湾去,台湾的农民不进城,他们为什么不进城?他们守着一小块土地等着政府来征地。政府一征地,他就是千万富翁了,所以他们不进城,这样如果在台湾找农民工成本就高多了,没有相当优厚的工资吸引不了他们进城,他们在乡下做点事,等着政府来征,一征他就发了。

所以,中国的土地制度,使得农民的机会成本大幅度下降。这使得在座各位搞制造业的长时间有廉价劳动力可以使用,所以我们的土地制度不仅扭曲了土地的价格,也扭曲了劳动力的价格,劳动力成本长期低廉。这是第二大生产要素,劳动力。

第三大生产要素是资本。我们资本的价格也被人为压低,利率是管制的,为什么官方和市场利率两回事呢?前段时间市场利率上到百分之一百多,最近回落了,市场利率也有百分之二十多,三十多,而你到正式渠道银行那儿拿到的贷款利率才百分之7点多,所以资本价格也被人为压低,上市的企业市盈率太低,20倍的市盈率资金成本只有5%,50倍的市盈率资金成本有多少,只有2%。

但我们知道股本资金不能这么便宜,它的成本比债务资本要明显高,我们现在倒置,股本资金成本比银行贷款还便宜。资金成本和土地成本的扭曲,劳动力成本的扭曲,再加上资源价格的扭曲和环境成本的扭曲,大家刚刚注意到了环境成本北京最近PM2.5,这是在境外势力的推动下才开始关注的。我们污染环境几乎是没有成本的,我们使用干净的空气和水源是没有成本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它都是有成本的,我们把它放在一边,追求我们经济的高速增长。

所以,要素价格的缺失,政府对土地市场的垄断,政府对资本市场的过多管制,对于环境的忽视等等,就造成了我们现在的经济增长模式。

所以我说我们传统经济增长模式两大支柱,第一是GDP挂帅的干部考核体系,第二大支柱是政府扭曲要素市场价格,人为压低要素价格,和资源及环境成本追求这种高速的成长。这些高速增长在过去十年间也看到了效果,GDP增长率几乎没有下过10%,一下10%领导就感觉好像无法接受,甚至老百姓也形成了这种心理,无法接受低于10%的GDP增长。这样的GDP增长,为什么现在这种增长模式进行不下去了呢?

现在进行不下去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全球金融危机,第二是要素的所有者不能再容忍这种长期的剥夺行为。为什么全球金融危机使我们的经济增长模式要开始解体,过去我们追求GDP的高速增长,主要是靠投资拉动,因为消费拉不动,消费受到收入制约,老百姓收入不可能那么高速增长,所以消费受到收入制约,我们只能靠拉投资,企业的投资,政府的投资,在短时间内,能够把需求推上去,能够驱动GDP。

但是长时间的高投资给我们留下的后果是,经济中、各行各业都是产能过剩。尤其我们搞传统制造业的到处都是产能过剩。这种产能过剩,从2004年到2005年开始,我就在写文章谈产能过剩的问题,但是当时我没有看到一个新的市场的开发,从海外看,中国国内的需求已经明显失衡了,所以当时提要警惕过剩产能,但是过剩产能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原因是什么?原因是2001年我们加入WTO,海外市场吸收了国内的过剩产能,造成了中国从2004-2005年开始一直到金融危机前,是以外需推动的经济增长的高速。

我们出口占GDP的比重从2000年的大概20%左右,迅速上升到了金融危机前的37%,从2005年以来,中国经济的警惕相当大程度是靠外需带动的,中国国内经济的问题,相当大程度上是外需给掩盖了,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外部需求大幅度下降。于是国内过剩产能的问题就水落石出,必须面对这个问题了。

外部的订单没有了,我刚刚有朋友是在义乌,他过去在义乌是商铺满街,今天看是冷冷清清,外部的定单减少不是10-20%,是50-60%,外部定单的减少不仅仅对企业的经营直接产生冲击,而是对国内经济发展中长期带来深远影响,由于外部定单的影响消失不能说是明显消失,需求疲软的情况下,企业不投资了,企业在这个时候投资找死,已经到处都是过剩产能,你再去投资你是找死,企业不投资了,就剩下政府。

过去我们一直是投资驱动的经济,现在企业不投资了,政府投,政府投两个问题出来了,一个问题是往哪儿投,一个问题是钱从哪儿来?非常现实的两个问题。我认为第一个问题比第二个问题还严重。钱从哪儿来?我们给政府算算帐。我们有很多企业都在希望,都在一厢情愿幻想今年政府再放水,重新启动经济,大家日子又好过,我希望大家不要再做这样的幻想。因为给政府算帐,就知道不会再有4万亿了,因为政府没有钱了。

第二,比钱的制约更为紧张的是,政府没有项目了。往哪儿投,在座各位搞制造业的,你们可以告诉我们,你往哪儿投资?如果你们找不到投资机会,政府往哪儿投,4万亿主要投在基础设施了,而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基础设施已经过剩了。能够表明基础设施过剩的,看看铁路就知道了,铁路连年亏损,为什么铁路不提价呢?铁路是垄断经营,他敢提价吗?铁路提价是什么结果?火车票提价是什么结果?

他提价的话,飞机就比它有利了,虽然在铁路行业他是垄断者,但是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和他竞争,当然现在是买票难,我不坐铁路可以坐汽车,再不行坐飞机,所以,这说明你不敢提价,这样铁路自己没有办法提能,于是就发铁路债,但是铁路债发不出去,他自己的财政状况非常糟糕,财政部出面给铁路债的发行减资本利得税,减了资本利得税还是发不出去,最后怎么发出去的?

由财政担保,才把铁路债发出去,这说明大家根本不看好你的财务状况,你的收入已经超过了老百姓能够支撑的范围,一直是亏损,离开了外部融资就没有办法持续下去,基础设施过剩,很多公路也是亏损的,政府投资往哪儿投?大家恐怕还有一点幻想,政府花钱,经济又好转了。

我想跟大家讲的,没有4万亿了。第二个想头是货币放点水,也别想了,货币也不敢放水。为什么?卷土重来,通货膨胀已经见顶了,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信。实际通胀的情况比官方数字表明的要严重得多。货币一松,通胀卷土重来。所以,到金融危机以后,我们这个传统的增长模式确实遇到了大麻烦,现在在市场力量的压力下,我们不得不转型,过去那种粗放的依靠投入来经济增长,靠大量消耗资源,消耗资本、劳动力和土地来维持企业扩张的模式现在都要转了。

我并不是说中国经济一二年不转就出问题,企业一二年不转就要倒闭,只是希望各位能够提高对于转型迫切性的认识。危机的出现是或迟或早,我并不认为中国会出现欧债那样的危机,我也不认为中国会像美国一样出现经济大幅度滑坡,但是我认为,在今后一两年中,经济增长速度的不断下滑是大概率事件。

企业怎么办?企业如果意识到传统模式走不下去了,大家有的办法比我想得多。我毕竟不是搞企业的,企业的转型最重要的是什么?总重要的是反思过去我们企业发展的模式,要往前看。过去我们是靠低成本扩张,低成本扩张之所以有可能,是因为政府在人为地压低企业的成本,现在从成本这一方来说,也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每年上升20-30%,大家都感觉到了。

土地成本都在上升,这样的土地制度,这种依靠剥夺农民来促进城市经济发展的方式,不可能永远进行下去。随着对农民地权保护的越来越有效,土地的价格将逐渐靠近它的市场价格,当土地的价格靠近它的市场价格时,农民的机会成本跟着上升,它所要求的工资会越来越高。

资本的成本,会随着利率的市场化逐步提高。因此,低成本扩张,环境成本,各位想想北京人对PM2.5的愤怒,想想国民队环境污染意识的提高,大家都可以预期一下将来的环境成本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资源的成本和能源成本都在上涨,煤的价格,能源价格,油的价格只涨不降,所以整个经济和企业低成本扩张的模式,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觉得已经到了一个非转不可的时候了。企业转型怎么转,不能靠低成本的扩张,企业为了在成本的不断上升中,保持住自己的利润率,要从利润公式的另外一端想办法,也就是从价格上想办法。

过去我们只会降低成本来进行扩张,现在我们要思考一下如何通过提高价格,如何提高价格来避免成本对利润率的挤压,在这一端上我们的企业刚刚开始探索。我们的企业在成本控制上,已经非常好了。我说的是民营企业,我们企业对成本控制的水平相当高,我们企业差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企业差在提价,不会用提高价格来提高利润,这个思路要转换过去,从成本到价格。你要提价,就必须要有一定的垄断能力,哪怕局部和暂时的,定价能力和垄断能力是连在一起的,局部暂时有垄断能力从哪里来?从企业核心竞争力来的。

什么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你的竞争对手难以复制的优势,这就是你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你能做的,别人不能做的,或者是别人很难做到的。过去我们企业在市场上竞争,习惯性思维是他能做的我也能做,现在这种思维已经不行了,现在的思维必须换成,他不能做什么我也能做,要有差异化竞争,要有你独特的产品和独特的服务,一定要有一个绝招,比如说冯仑的绝招就是走到哪儿一讲黄段子别人都撤了,这就是冯仑,这就是绝招,这就是怒波邀请他的原因,这就是核心竞争力。我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我的核心竞争力是宏观,我一定要在宏观的分析上做得最好,我可以讲出别人讲不出来的东西。

我并不是讲别人能讲的东西,我讲别人能讲的东西,我没有定价能力,我必须要讲别人不能讲的东西,企业也是这样,你在市场上有你独特的绝活,才能形成局部暂时的垄断,在局部暂时垄断的保护下,你获得一定的定价能力,来把成本的上升传导到下游去,而要获得这样的绝活企业要不断的创新,不是规模的扩张,而是要把心思和资源投入到创新上来。

在这里,我想做一个说明,我对于垄断的鼓吹很容易被报社媒体误解,今天因为有报社媒体的人在这儿,所以我要多说一句,我不多说一句,他们多说一句,我就惨了。我在这里讲的垄断,是由企业自己核心竞争力所形成的暂时的和局部的垄断,而不是行政垄断。这种垄断的意义是给企业带来超额利润,这个超额利润是企业进行研发所必须的,是企业进行创新所必须的,所以,我们这个市场经济实际是一个创新的竞争,是创新竞争的市场经济,但是你要让我竞争,你要让我研发和创新,我要有手段和资源,资源从哪里来,就是暂时局部垄断所带来的超额利润,我可以投入到研发上,我可以投入到创新上。

那么,这个超额利润,暂时局部的垄断所带来的超额利润,是创新的必要条件,所以我们不能闭上眼睛指责垄断,我们所能指责的垄断只有一个就是行政垄断,因为行政垄断不必依靠创新来进行竞争,它是吃皇粮的,民营企业没有这个奢侈品,它必须自己通过创新在市场上进行竞争。我创新要有额外的投资,额外的投资需要有超额利润,暂时局部的垄断就带来了这样的超额利润。但是另外一方面,正是因为暂时局部的垄断有超额利润,它吸引着更多的竞争者来进入到这个市场上。

所以我们说市场垄断不可怕,从市场垄断中获得的超额利润不可怕,它不光是支持了创新,而且超额利润本身就是垄断的摧毁者,只要你赚超额利润,我也想去赚,我就要进去和你竞争。我就要分你的超额利润,使得逐渐趋向行业平均利润,直到新的创新来到市场上,又有超额利润的出现。所以,我们不应该一般性的看到垄断就打,而是要看到垄断和竞争不可分割的关系。

以上为许小年教授在2012年1月9日出席“商会的力量:中国经济转型与商会传承和作用论坛”时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