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上网本:《八千里路云和月(与正面抗日战场有关的那些事)》71-9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20:27:40
第71节
  这还了得。赶紧往后转,要去帮兄弟们一把。

  可是上海的路面实在太窄了(现在很多街道似乎也是如此),“砰”地一声就和旁边的坦克撞在了一起。
  这下好,大家卡成一堆,都走不了了。
  交通事故出的实在不是时候。因为中国警察不但不会帮着指挥交通,还要痛打落水狗。
  打坦克车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可着劲炸它的轮子。
  七八颗手榴弹一捆,扎成集束状,然后扔到坦克下面去。

  只听轰的一声,成了。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坦克车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虽然炮塔上的机枪还可以扫射,但车身已经不能动了,实际成了一残疾人。
  19路军再也不怵坦克车了。
  手里有什么就都往车上招呼吧。
  遇到枪林弹雨,车子外面的日本兵还可以趴下身子躲避,动弹不得的坦克车就只好站着硬挨了。
  渐渐地,中国兵发现不光轮子可以炸,就连坦克的车身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体。

  如果运气好,位置准的话,用捷克式机枪照样能在车上钻个窟窿。
  按理,坦克车皮要是厚一点,除非专业的穿甲弹,一般子弹是比较难打穿的。
  问题是这种英制坦克的皮不仅不厚,还很薄。
  (186)

日期:2009-11-14 21:40:17

  薄到什么程度?
  铁甲厚度不超过6毫米。
  你还不能怪英国佬偷工减料。人家这种坦克车本来就是用来在城市里搞搞巡逻,防防暴乱的,给警察用正好,要是拿到正规战场上来,不歇菜才怪。
  可能是当初大鼻子洋人做广告时随意扩大了效用范围,这才让小日本花了大钱,遭了大罪,吃了大亏。
  如此说来,违规广告真是要不得啊。
  就算最次的步枪,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坦克车是打不进去,但打在上面的子弹却可以反弹。
  有的日军陆战队员倒是跟上来了,挤在坦克车旁边或后面还以为很安全,压根没想到从车体上反弹出来的子弹也会伤到自己。

  威力比直射过来的子弹还要大,防不胜防啊。
  两个多小时以后,坦克再也撑不住了。
  在车里坐镇指挥的一名少佐中弹负伤,其他队员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哀嚎声一片。
  这次它不光不能掩护别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日军只好弃卒保车,扔下不能动的,能动的就拖着拽着,赶紧后撤。
  双方形成了对峙。
  见正面无法取得突破,日军决定沿铁路进行侧面迂回攻击。
  但是这次他们遭遇到了另一个恶梦。
  中国的铁甲列车上阵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也就是我们自己拥有的魔兽装备。

  铁甲列车事实上在北伐战争时期就有了,只是知道的人不是很多。当年冯玉祥装病逃离编遣会议,坐的就是这种罐头车。
  它的样子跟英制维克斯坦克还有一点像,也是在中间一节车厢上面,放一个圆筒型炮塔,里面既能打枪也能放炮。
  闸北一共停着两列这样的铁甲列车,都在上海北站。战争打响后,这两个铁家伙就从车站开了出来,对铁路进行巡逻。
  负责迂回的日军正好撞上了枪口。那就对不起了,机枪一阵猛扫,把这伙鬼子打了个稀里哗啦。
  铁甲列车不像坦克,不能到处乱跑,以前的任务就是在铁路上巡个逻,或者给老蒋老冯这些要人做做专列,从没指望能创造什么大战绩。
  没有想到一出手就这么露脸。

  铁甲车上的兄弟们来劲了。近的打没了,那我就打远的。
  铁甲列车比普通坦克具有优势的地方,就是面积大。车厢里不仅能放机枪,安置个迫击炮甚至口径小一点的野战炮都没问题。
  于是,躲在阵地后面不动的日军也尝到了炮弹的滋味。
  这下轮到他们东躲西藏了。不仅几个阵地都挨了炸,就连海军陆战队的虹口司令部也未能幸免,几个炮弹过去,一下炸翻了十几个人。
  天亮了。

  盐泽四小时占领上海的动人预言宣告破产,转眼间成了大笑话。
  这位海军少将想不通的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支那人就这么玩命。
  让飞机来助阵吧。
  就在昨晚发动进攻之前,航母上的飞行员们还曾向他请战,那时他觉得非常可笑。
  海军陆战队四小时能解决的事情,还用得着你们空军来帮忙吗?快回去睡觉吧,等你们一觉醒来,只管听好消息就行了。
  现在好消息是听不到了,祈求他们创造奇迹倒更为现实。

  此时,“能登吕号”航空母舰就停泊在黄浦江上,舰上共有水上飞机6架(有说是8架)。
  盐泽一声令下,轰炸机呼啸而出,直飞闸北上空。
  淞沪铁路上的铁甲列车见势不好,赶紧往回开,但仍然迟了一步,被轰炸机当场炸坏一架。
  没办法,19路军没有什么有效的防空武器,而飞机正是机动性不强的铁甲列车的最大克星。
  但日机在轰炸19路军工事时,运气就没这么好了。

  (187)

日期:2009-11-15 11:09:21

  主要是这些壁垒工事目标不大,又大多与日军阵地相隔不远,稍不小心,就可能误炸到自己人。
  飞行员毫无办法,可是又在司令官那里吹了牛,不好再把炸弹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就闭着眼睛往闸北居民区一丢了事。
  虽然军事设施未有损失,但老百姓的房子因此倒了大霉不说,还导致当时中国最大的出版社——商务印书馆被炸,其附属的东方图书馆遭毁,馆内珍藏的宋元版书籍10多万册尽数焚灭,堪称故国文化之一大浩劫。
  经过这轮轰炸,在后方指挥的蔡廷锴等人都认为,日军肯定还要再发起一次攻击,遂告知一线的翁照恒做好迎敌准备。
  翁照恒当年是日本士官学校术科第一名,又在法国学过开飞机,对日军的这种地空配合的典型战法当然并不陌生。他立即做出相应调整,把后备部队前移,以增强防守力量。

  果不其然,在飞机扔完炸弹后,盐泽很快部署了第二轮进攻。
  应该说,盐泽这个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少将也没白当。他在第一轮进攻中发现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原来在城市巷战中,占领制高点也很重要。
  所以这次一上来,日军就没再傻乎乎地往19路军的工事硬闯,而是先找好附近的楼房,爬上去,对着中国守军的工事,从上往下打。
  遭此暗算,19路军损失较大,一些阵地开始失守。
  翁照恒果断命令正面部队退却。

  但这只是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
  暗地里,他组织了敢死队,沿两旁屋顶前行,对进攻日军形成了一个包围的态势。
  迂回包围本来是日军最擅长的一个打法,当他们察觉19路军也来这一手时,一下子慌乱起来,自觉自愿地就从阵地上退了出去。
  29日下午,蔡廷锴下令周边的60师和61师向上海附近靠拢。
  在已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犹如霍大侠灵魂附体的翁照恒旅越战越勇,向对手发动全线反击,将五路日军齐刷刷地赶回了虹口附近。

  一直在19路军后面呐喊助威,端茶送水的上海人激动不已,当即集体捐款,向作战最勇的第6团士兵每人赠送了一套黄呢军服。
  国之卫士,你们辛苦了!
  经过20个小时的巷战,志大才疏的盐泽同学终于交出了一份白卷:不仅没啃得动19路军阵地,连最初得手的天通庵车站也丢了。
  跟着他干的弟兄也没少受累。仅仅一天,伤亡就达800多人,等于参战日军总数的四分之一没了,剩下的也都狼狈不堪,前晚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仗打到这份上,吹过老牛的盐泽脸皮再厚,也觉得非常尴尬,一时间进退两难。幸好这时候,英美站出来居中调停,便赶紧做了个顺水人情,同意从29日晚上开始,双方停战3天。
  中日交火,公共租界区的英美各国的领事馆也好受不了。

  上海不是东三省。后者天高皇帝远,英美老外也没打算在那里开公司搞投资,所以可以弃之不管。但上海不同,坛坛罐罐可都在这里。两边打来打去,子弹又不长眼,一不小心就可能飞到自己身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所以这次他们用不着谁请,心急火燎地就赶过来了。
  当着日本人的面,英美都表了态。
  英国:我不允许你以后再拿公共租界做打仗的基地,万一中国人的枪炮追过来,大家都得跟着遭殃。
  美国:过火了过火了啊,中国政府不是已经答应那些条件了吗,就算他得罪过你,你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好就收吧。

  为了不殃及自己,英国建议中日军队同时从交战地区撤退,然后由中立国军队进驻,阻止双方发生接触。
  盐泽场上吃了亏,场下却还死要面子,硬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对英国人的热情不理不踩。
  你一说退我就退,那我算什么啊?
  第一次调停失败。
  海军在上海滩做冒险家,日本政府这时候又在干些什么呢?
  (188)

第72节

  首先我们得承认,犬养内阁本身是不想在欧美大佬云集的上海滩玩火的。在中日双方情绪对立时,首相犬养毅还特地让驻华公使重光葵赴上海进行调解。
  可惜这回犬老要力不从心了。
  海军正与陆军争风吃醋,巴不得自己也弄出一个“九一八”出来给天皇看看。内阁和首相算老几?根本就不听你的。
  犬养毅没法子,只好去找天皇汇报,希望这位全日本的偶像能对海军施加影响。
  但“九一八”之后,裕仁天皇对他的“皇军”(包括海军)必定能战胜支那军早已不担心了,所以对犬老的意见兴趣不大,没怎么搭理。

  另外据说这位天皇当时的心思也并不在国家大事上,却在为他的偌大家业无人继承而烦恼。
  裕仁做梦都想抱个儿子回来。
  偏偏他的老婆很不争气。一连生了四胎,都是招弟型的。
  作为皇帝的裕仁从来没设想过自己的下一代会是女皇,所以他很着急,整天思考的都是如何生儿子的事。
  上海?就让军队自己折腾去吧。
  这么折腾着,事情就弄大了。
  照例,擦屁股的事,又是内阁来做。
  29日当天,犬养内阁就“上海事件”发表声明。
  在这份声明中,日本政府除把老调拿出来弹了一弹外,为证明自己有理,又把中国媒体对天皇“大不敬”问题重新拎出来抖搂了一下。
  因为这一年年初,裕仁天皇在阅兵时,遭到过朝鲜人的剌杀(即东京樱田门事件)。

  说起来,这朝鲜人搞剌杀真是很有些天赋和水准的,就连大名鼎鼎的伊藤博文都是死在他们手上。
  这次是扔炸弹,虽然没炸到裕仁,但也使他受惊不小(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儿子)。
  由于这消息很抓人眼球,因此中外报纸几乎都予以了转载,上海的《民国日报》也不例外。
  登就登吧,谁也没规定只能登好消息不能登坏消息。问题是这家报纸登完了消息,又在后面添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把日本人给气坏了——
  虽然没打中(裕仁),不过也快了(“虽不中,不远矣!”)。
  这不分明是在诅咒我们天皇陛下吗?!

  站在公正角度,严格地说,这句话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厚道,所以引起了国际纠纷。
  不过这件事其实早就解决了,在答复“四项条件”之前,上海市政府已将《民国日报》社暂时封闭。
  现在再拿它来说事,实在是没话找话说。
  从这份声明上,中国政府也看出来了,日本方面并没有罢兵的意思。
  此时的南京国民政府,又开始进入蒋汪联手时期。
  一个突如其来的“九一八”,不仅坑了张少帅和东北军,还连累了老蒋,使他像蹦极一样,从权力和声望的顶峰一下子直摔谷底。

  那滋味,是个人都不好受。
  仿佛是觉得欠了老蒋的情,所以一定要还,日本人又策动了“一二八”,使后者否极泰来,重新成为朝野关注和推崇的目标。
  很多人都觉得,在被这东瀛小岛国逼得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多难之秋,朝中还是缺少不了一个强悍的军人领袖。
  新任行政院院长汪精卫也持这种见解。
  其实,早在孙科还未辞职下台之前,老汪和老蒋就已经站到一块来了,一起发表见解,一起指指点点,俨然又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革命战友。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汪精卫不得不承认,老蒋离开自己没有问题,自己离开老蒋却万万不能。否则,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孙科第二。
  上海剑拨弩张的形势,使老蒋很快获得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189)

日期:2009-11-15 19:27:38

  “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成立了应对中日局势的军事委员会,由蒋介石担任委员长。
  这本来是一个临时军事机构,后来却因缘际会,逐渐发展成了国民政府的最高权力部门。
  我们经常看到的场景就是:一声“委员长到”,会议室立刻静穆,所有军政要人均齐刷刷挺身站立,做凛然肃然状。
  排场啊。
  不过如果没有日本的昭和军阀们在旁边推波助澜,老蒋能不能完成这次漂亮的王者回归,还真的不太好说。

  范厨师说过,人不能够第二次上当。同样,老蒋这次也不乐意再掉进那个害人不浅的坑了。
  谁要再说我抗日不积极,抽他。
  主军的老蒋从家乡溪口发出通电,声明抗日,算是给自己正了一回名。
  与此相呼应,主政的“绝对抵抗派”汪精卫也发了一通大义凛然的讲话,表示一定要与“暴日”死磕到底(“决非威武所能屈,决不以尺土寸地授人”)。
  同时国民政府决定立刻迁都洛阳,全国划分为四个防区和一个预备区,做出背水一战的姿态。
  当然,国联那边还是要催一催的:上海这边又出事了,怎么办?

  在这方面,急的不光是中国人,还有时刻担心炮火会打到租界门口的英美各国。
  在国联专门为“一二八”事变召开的理事会上,英国代表拍着桌子大叫,说要是任远东形势这么发展下去,国联干脆就别干了,不如一边歇着去,由我们英美来直接处理算了。
  是啊,国联究竟都在捣鼓些什么呢,人中国代表施肇基可都辞职好两月了。
  施肇基的辞职,让南京国民政府一下子陷入了人才恐慌。
  王正廷、施肇基都是南方政府培养出来的外交人才,他们一走,这方面就没人了。
  但活还是要有人干,而且干活的人还不能比上面这二位水平差。这就比较难办了。像王正廷、施肇基这些人,都是外交界一等一的高手,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比他们还强的?
  人,还是有的,只要换一换思路。

  南方没人了,那就到北方去找。
  被逼得恨不能上房揭瓦的南京政府豁然开朗,想起早已倒台的北洋政府还有一些能人没用。
  第一个想起来的,自然是在巴黎和会上出尽风头的顾维钧。
  赶快起用,先是出任外交部长,旋又入驻国联调查团任中国顾问。
  令人意外的是,最重要的国联代表职位却没有留给他。
  因为另一个人也许比他更合适。
  颜惠庆,出生于上海虹口一个传教士家庭,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大学,是该校历史上第一位获得学士学位的外国留学生。

  他以外交起家,最后曾一度做到北洋政府的国务总理兼外交总长,在个人履历上可以说与外交奇才顾维钧并驾齐驱。
  在我看来,施肇基的中途退出算得上是中国在国际外交领域的一个重大损失(包括王正廷也是如此)。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临危受命的北方外交奇才们不仅迅速填补了这一真空,而且随着颜惠庆的到来,还将注定开创中国外交史上的另一段不朽传奇。
  (190)

日期:2009-11-16 09:22:09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不凡的人。
  首先当然是在业务能力上无可挑剔。
  与外语超烂的芳泽相比,颜惠庆的英语和法语都说得极溜,且所有发言稿都是自己构思,并亲自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他的助手有福了)。
  当然,这些顾维钧、施肇基们也能做到。如果仅有这点本事,那就不叫颜惠庆了。
  别忘了,他可在政府里混过,还做过一把手。

  虽然时间很短,可你得知道那时候的北洋政府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可以说一个比一个滑头,一个比一个会混。
  能有这样的成就,可以算修炼得道了。
  得道的前政府总理在当上国联代表后,很快就显示出了他与前任不一样的地方。
  在国联打交道,除了公开场合能言会道外,私下拉关系也很重要。一般人就是弄个包厢,请请老大帝国的代表团成员或者国联要员,这个叫做重点突破。还有财大气粗的,索性把整个饭店都包下来,能请的一家伙都请到,这个叫做全面撒网。
  前者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些中小国家知道了没准就要拆你的台,后者是花了大钱,其效果也可能就是收收名片,大家吃完了一抹嘴,第二天脸跟名字还是对不上号。
  颜惠庆的做法与众不同。

  他做的比全面撒网还要过分。
  请客,而且全部请。
  人家一般只请代表团的首席代表,至多再拉一个副代表。
  他是连秘书助手带工作人员全发请柬,一个不拉。
  当时的国联在规模上虽然比不了现在的联合国,但也有44个会员国(后来增加到63个)。我算了一下,扣除中日两国(日本是对手,自动排除在外),以每个代表团至少6人计,也有250多人。另外国联衙门里还有一帮子。

  把这么多人请去饭店嘬一顿,我估计中国代表团就是把回国的路费都垫上也不够。
  可这只是你的想法,因为颜惠庆根本就没打算请兄弟们上馆子。别说馆子,连街上的大排档他都没舍得。

第73节

  中国代表团有自己从国内带来的厨师,中饭晚饭都要做一桌工作餐。颜惠庆一想,反正桌子大(外国的餐桌比较大),六个人是吃,十几个人也是吃,干脆,别浪费了,把外国朋友都喊上吧。
  其实,咱们也不要把各国代表团的同志们想得太庸俗了,人家也是在五湖四海混的,见过世面,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再好的饭店,对于他们来说,跟赴个婚宴没什么区别,那菜都吃得没味道了。
  嘴里太油腥了,得换换口味啊。

  那就尝尝中国地道的家常菜吧。
  提起故国国粹,别的不敢乱吹,就是这个做菜水平那确实是没人能比的。粤系湘系淮扬系,你见过哪个国家的厨师傅能分出这么多流派的。
  跟咱们比,老外做出来的那也叫菜?
  来宾来了一尝,果然有滋味,有嚼头,这次吃了下次还想吃。
  中国菜,very good。
  对于各国代表团和国联的这些人来说,中国人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吃饭,这还是破天荒第一回,是把他们当朋友对待的表示,既亲切又上档次。
  这一招就叫做拉近距离。
  后来老美也学会了,用得最频繁也最有效的是前任总统小布什,经常把人带到他的那个什么农场去吃饭。虽然吃得也并不咋样,可去的人没一个不引以为豪且沾沾自喜——总统家里我都进去过,倍有面子!
  吃饭的时候,颜惠庆也没闲着。他问这问那,了解代表团和国联的态度,顺势套出了很多正式场合或正常渠道下很难获知的情报。

  又交了朋友,又打听了消息,这顿饭就算没白请。
  到日内瓦一个月,颜惠庆以每天请一个团的速度,把该请的都请到了,该混熟的都混熟了。
  现在,他成了国联和各国代表团(除日本以外)的新“老朋友”。
  对于一般代表团不太重视的记者,颜惠庆也没放过。这次他连工作餐也没请,就是从代表团抽了两个人(写稿念稿他一人就能搞定,工作人员富裕),在驻地成立一个新闻处,通过新闻处给记者们主动爆料。
  颜惠庆做过外交部长,他知道记者最需要什么。

  他们要写稿子,所以要料。给料比请他们吃饭还灵。当然这些料都是有利于中国,帮中国人说话的。
  这一年,颜惠庆55岁。
  对于一个成熟的外交家来说,正是一个可以宏图大展的黄金年龄。
  一听到“一二八”事变的消息,他立即要求国联理事会将中日争端问题提交大会讨论。
  (191)


日期:2009-11-16 14:08:30

  之所以要求国联大会讨论,是因为颜惠庆发现,自己的前任曾经走进过一个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出的死胡同。
  这就是国联的那条雷死人不偿命的“一致通过”原则。
  不管是援引国际盟约哪一条,也不管这一条对中国一方多么有利,只要日本在其中投反对票,决议就无效!
  要是把上海争端再交由国联理事会讨论,结果可能一模一样:其它国都要求日本撤兵,只有日本一国不答应。
  跟没说差不多。

  必须要找到一个新的办法,绕开这个迷宫。
  黑暗中的颜惠庆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希望看到光明。
  经过反复的思考和利弊权衡,终于,他站了起来,拿起笔,在《国际盟约》的一则条款下方轻轻划了一道线。
  他坚信,这则条款将是帮助中国走出死胡同的金钥匙。
  “任何案件移送大会后,除相争之各国外,大会报告书与行政院之报告具有同等效力。”
  ——摘自《国际盟约》第15条
  要害就在于“除相争之各国外”这七个字上面。

  在这场争端中,无论谁是谁非,中日都是“相争国”,都要避嫌。中国将为此失去投票权,但日本也同样。
  后者正是颜惠庆想要的。
  这就意味着,日本再也无法阻止国联大会“报告书”的通过。按照颜惠庆的估计,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报告书”将会延续理事会的态度,要求双方停战。也就是说,日本即使在上海战场上占有明显优势,在国联大会的干涉下,它也不得不住手。
  中国代表颜惠庆的提议,受到国联理事会的重视,并进入正式的讨论和审议过程。
  与此同时,筹备多时的国联调查团也已成立。
  由于这支国联调查团以英国委员维克特.李顿爵士为首,所以历史上又称为李顿调查团。

  李顿调查团本拟直接前往东北,但“一二八”事变的爆发,使他们临时把行程转向了上海。
  在上海,以停战作为烟幕弹的日本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接到失利的报告后,军令部很觉意外,同时也倍受打击。
  其时的军令部长是博恭王。
  必须注释如下:“博恭”是名字,“王”跟“亲王”类似,但是比亲王要差,说明他是裕仁天皇的远亲,不是近亲。

  仗如果打赢了,博恭就有资本在天皇面前显摆一下了——
  就算是远亲,咱也是实在亲戚,同样能像陆军那样,帮陛下您撑起一片天。
  可是这仗偏偏打输了,你说有多晦气。
  都是这个盐泽无能,撤了他,换一个更好的。
  在陆相荒木贞夫召集海陆军头领开会时,博恭表示他将往上海方面派出一个新的中将指挥官,并由这位指挥官率领由三艘巡洋舰组成的第3舰队赴沪增援。
  荒木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看着参谋总长,问他那里可以出多少人。

  这时候的参谋本部的头头已经换了,不再是那个金谷范三大将了。
  因为金谷参谋长被认为在对华作战上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特别是在关东军进攻东北的整个过程中没有“雄图大略”,不仅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所以早已于去年年底被撤换了。
  现在的参谋总长是载仁亲王。与博恭比起来,载仁的身份和地位就要显赫多了,不仅是亲王,还是裕仁天皇的亲弟弟——你没见名字后面也拖着一个“仁”吗。
  不过既然是甜水里泡大的,一般来说都有利有弊,比如这个载仁亲王,就基本上属于没什么上进心的,平时热衷于写个字、描幅画什么的,业务活基本上都扔给了次长等手下人。
  见陆相问起,载仁倒也落落大方,很有点他老哥裕仁天皇的风度,没再翻先前海军在东北不搭理陆军的陈年老帐,一口答应可以派兵,而且派好兵——第9师团(金泽师团)和混成第24旅团(久留米混成旅团)。

  这都是仅次于六大老牌师团的二等部队,应该说很给面子了。
  荒木一一记录下来,随后经内阁会议研究(其实就是过一过程序),上奏裕仁天皇待批。
  事后,军令部长博恭左想右想不对头。
  (192)

日期:2009-11-16 19:08:43

  洪洞县里无好人。陆军那帮粗鲁的家伙会对海军这么好吗?不可能,一定是包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祸心。
  最后他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敢情这帮小子是要到我们海军的地盘上来分一杯羹!
  真是太过分了。让你派兵是给你面子,还想喧宾得主,做你的秋梦去吧。
  他马上去找载仁亲王。

  咱们先得把话说清楚再出兵。
  第9师团就不用派了。上海巴掌块地方,派这么多部队去,还嫌剌激英美“鬼畜”(日本人背地里对西洋老外的叫法,相当于我们称日本人为“鬼子”)不够是不是。
  你把那个混成第24旅团派给我就行。
  还忘了提醒一句:来了以后得由我们海军指挥,怎么用,如何打,要听我们的。
  载仁一听,脸马上仰了起来,只给博恭看下巴。
  调一个旅团给海军指挥?你把陆军都当傻瓜了吧。

  我们陆军作战,从来都是根据战场形势和需要来派兵的,用不着别人来指手划脚,而且增兵方案,天皇都快批下来了,你这时候还要改来改去,究竟是何居心?
  话不投机,博恭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博恭一走,载仁就传下命令:原拟增援的混成第24旅团就地待命。
  你不是想把我的旅团拿去免费用吗,就不给你!
  博恭梗着脖子回到军令部,脸色铁青。
  还不信了,没了你张屠户,我就只能吃带毛猪?非得做点样子让你们看看海军的素质和能力有多高。

  说好是停战3天,实际上到30日,日本海军陆战队还在进攻。
  31日,上海再开停战会议。
  上次英国出面,被日本人驳了面子,心里很不好受。这次它和美国又拉来了法国、意大利,凑成四个国家,人多力量大,想造出一些声势来。
  四国分别照会中日谈判代表,提出调停建议。
  引人注目的是,这次调停增加了两个新的内容。

  中国政府外交部表示可以接受,但代表日本一方的盐泽却心情复杂。
  这两天的遭遇已经让这个原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军少将鼻青脸肿,悔不当初。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还是靠他自己,在上海无论如何是撑不下去了。可是他也不敢贸然接受调解,因为当初祸是他闯的,这么灰头土脸的收场,回国后不光是担责任的问题,那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
  他表示,调停建议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必须请示后方能定夺。

第74节

  球踢到了东京。
  日本外务省立即注意到了调停建议上的那两条新内容。
  一条是设立中立区,由中立国军警驻防。这实际上是对第一次英国调停建议中“中日军队从交战地区撤退”的补充。

  可以同意。
  让他们受不了的是另外一条——
  “根据12月9日国联议决案之精神”,由中立国协助,(对上海事件)进行商议解决。
  国联12月9日议决,是在日军攻下锦州前做出的。其内容跟东北息息相关,又是要日军尽快撤兵,又是要向当地派调查团。
  一提这个东西,日本人就像被针扎到了一样,马上跳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是含沙射影,夹枪带棒地在骂人呢。
  这帮“鬼畜”,还跟我们谈什么东北,东北的事是你们能插得了嘴的吗?想把上海和东北放一起,免谈!
  外务省复电上海,拒绝了英美的调停建议。第二次调停遂告失败。
  (193)

日期:2009-11-17 09:09:31

  2月2日,上海增兵计划上达天皇。
  裕仁忙着传宗接代,没工夫理这些破事,立即批准。
  几天之内,日本航空母舰“加贺号”、“凤翔号”及第2驱逐队先后到达上海。
  在新的指挥官到任之前,败军之将盐泽还得继续站岗。
  除闸北外,他开始把进攻重点集中于吴淞要塞。

  吴淞口是长江和黄浦江交汇的地方。守住这里,就等于扼住了敌方登陆作战的一个重要咽喉。
  所以从鸦片战争开始,这里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水师提督陈化成就是在吴淞口古炮台跟英国舰队死磕的。那一战也是打得惊心动魄,最后连同陈老爷子在内,整座炮台都给牺牲掉了。
  现在的炮台是清末重建的,共分东西北三座炮台。
  相同的历史是否将在这里重新演绎?

  吴淞口要塞司令邓振铨怕了。
  他怕死。
  查一查履历档案,这个邓振铨和军政部长何应钦竟然还是同事,在黄埔军校训练部担任过中校副官。想来那时候这兄弟还算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可惜后来进了大上海,就成了老蒋常说的“黄埔革命意志颓丧”的典型代表,热衷于去城里泡吧,连炮台都很少去光顾一下。
  1月28日当晚,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就向吴淞要塞下达了如遇进攻坚决抵抗的命令。
  邓司令一看脸就白了。作为一个曾经的黄埔教官,他很清楚这份命令的含义。
  完了,以后别说泡吧,连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他赶紧跑到警备司令部,跟戴戟念苦经,言下之意,吴淞口炮台还是上个朝代留辫子的那帮人留下来的小娘货,那质量不是一般的差劲,怎么能挡得住日本人。
  为了让戴戟相信自己不是信口胡说,他还当着面卖弄了一通“技术术语”,说炮台上缺这个那个配件,根本没法用。
  戴戟可没这么好糊弄,告诉他,缺少配件不要紧,不管是现买还是再造,他可以负责联系提供。

  碰上这样的领导,邓振铨也真是没脾气了,只好说自己请求辞职。
  大敌当前说要辞职,在戴戟看来,跟临阵脱逃没什么两样。他心里又鄙夷又气愤,但却不便当场发作,于是表示邓的辞职申请可以考虑,但在没批准之前,在职一日就必须尽到军人的天职。
  那就是说你暂时还得在炮台那里给我呆着。
  第二天,闸北就打了起来。
  邓振铨急疯了,他知道吴淞炮台迟早也会成为战场,再不跑就真的要把小命扔在这里了。
  正常渠道行不通,那就托上层关系。

  他托的是黄埔军校的老同事——何应钦。
  办这种人情,连何部长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我们可都是声名赫赫的黄埔军校的教官,这还要不要脸了?
  幸亏蒋校长不在,否则知道了大发雷霆的肯定是他,拖出去毙了都说不定。
  但人家既然赖皮能赖到这个份上,又托人又说好话的,等于自己承认自己就是烂泥巴一堆,扶不起来。再说这种货色,你就是强逼着他在那里坚持,也打不好仗,只可能贻误战机。
  如果所有文人都不爱财,所有武人都不怕死,那天下早就大定了,还等今天?
  算了,滚吧。
  78师副师长谭启秀继任要塞司令。在他没到任之前,要塞司令部参谋长滕久寿中校暂时负责要塞防务。
  滕久寿是贵州人,云贵一体,和邓振铨也算是老乡,而且邓振铨对他还有一些知遇之恩,当初来到上海并担任要塞要职,就出自于后者的鼎力相助。

  作为参谋长,滕久寿当然知道炮台的家底,但他更明白作为军人的责任和归宿。
  也罢,倘若这里需要牺牲,就让我来吧。
  在闸北战斗打得难分难解时,吴淞要塞却一直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但滕久寿和他那个脚底抹油的上级一样,都知道这只是大战前的暂时宁静。
  在闸北指挥的翁照垣旅长曾打来电话,希望炮台能使用火炮进行支援。滕中校命令炮台向日军阵地方向发炮,但试射了几炮之后,发现射程无法够着,只得作罢。
  邓振铨的怕死还是基于一定物质基础的,那就是:这个老掉牙的炮台确实是小娘货。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时间是2月3日和4日。
  (194)

日期:2009-11-17 14:56:25

  依炮兵的角度来看,吴淞要塞的防守近乎于被屠杀。
  这座可怜的露天老炮台既无法防空,又不能远射,大部分时间只能被动地承受日机和日舰的狂轰滥炸。
  但是,炮台上的人们一直在依靠顽强的意志进行抵抗。
  4日,滕久寿参谋长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仍不肯轻下火线,最后在指挥岗位上以身殉国。
  终于无愧于军人这一特定称谓。
  他的命运和很多年前的那位陈姓老前辈一模一样——与炮台共存亡。
  即使明知大难无法避免,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挽狂澜于既倒,真正的船长也不会下船,他只会选择和自己的航船一同沉没。
  因为这就是他的责任。

  当新任吴淞要塞司令谭启秀登上炮台时,他面对的是这样一番景象:整座炮台一片狼籍,几无法立足。炮台上的火炮大部受损,整体已陷于瘫痪。
  指挥官都战死当场,损失之惨重可想而知。
  谭启秀是个聪明的军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面对这样一座残疾了的炮台,多数人的选择往往是弃守后撤。
  责任既已尽到,死守再无陴益。

  但谭启秀并不这样想。
  有多少钱做多少生意,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谭副师长虽然一直指挥步兵,但在军校里学的却是炮科,所以对炮并不陌生,也不算外行。
  他立即让人清理炮台,发现尚有一些劫后余生的火炮可用。让他感兴趣的是,其中竟然有几门是大口径海岸炮。
  最大口径305毫米。

  德国克虏伯公司产品,1880年制。
  这在当年可是标标准准的高精尖武器,威慑力大得很。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看上去还是威风不减,老而弥坚。
  毕竟是德国货啊,质量那是真没得说。
  力道是有的,就是射程不够远,不过这还得看你怎么用。
  谭启秀把炮台上剩下来的炮兵集中起来,不是号召他们和自己一起拼命,而是让他们就地隐蔽,同时交代一个任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硕果仅存的几门炮伪装好、保护好。

  咱们现在手上就这几个宝贝了,以后还得派大用场。
  确保要塞,我另有计较。
  谭启秀带来的部队清一色步兵,没有一个炮兵。
  步兵守炮兵阵地,会有多少胜算?
  没有人知道。
  跟着谭启秀到要塞的,是翁照垣旅。

  19路军是一个纯粹的步兵部队,连骑兵都没有一个,更别说炮兵了。
  谭启秀命令士兵们在要塞附近埋伏起来,不许暴露目标,不许发出动静。
  没别的事,就给我一门心思盯着河滩,日军从什么地方登陆,你们就朝什么地方狠打。
  日军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投弹放炮,吴淞炮台都已不再反击。
  显然,不反击不是不想反击,而是再无能力反击了。

  他们判断,要塞守军可能早已放弃炮台后撤。
  下午,日舰集中所有火力,朝吴淞炮台猛烈轰击,在东北角炸开了一个缺口。
  炮台仍然不做任何反应。
  盐泽下令,准备强行登陆。
  等天黑,就从这个缺口。
  晚上九点,侦察机自航空母舰甲板升空,在吴淞口进行低空侦察。五分钟之后,确认炮台再无重兵把守。

  登陆的最佳时机已到。
  日舰幽灵一样地停靠在缺口附近,船上的海军陆战队员开始登陆。
  近了,更近了,已进入射程。
  谭启秀一声令下,开火。
  伏兵枪声大作。陆战队员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挺着身子挨子弹倒是个个有份。

  这一下,海军陆战队被打得差点把吃进去的晚饭都给吐了出来。

第75节

  日舰只好抛下河滩上的尸体,撤回江面。
  (195)

日期:2009-11-17 19:05:24

  随后又是老套路:日机投弹,日舰炮轰,反过来复过去,重新再过一遍。
  谭启秀的应对办法非常简单:你不登陆,我死也不出来,你要敢登陆,不管前浪后浪,我让你立马死在沙滩上。
  这就叫以己之长攻敌所短。
  那我干脆不从这里登陆,也不管你这个破炮台,行不行?
  试试看。
  从长江到黄埔江,吴淞口是必经之路。起先,日舰还战战兢兢的,害怕被火炮伤着,行驶时都尽量离炮台远点。后来陆战队几次登陆,都是埋伏的中国步兵在防守,炮台本身一弹未发,似乎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这说明什么?说明炮台的大炮全废了。
  还躲什么,难道自己吓自己?堂堂大日本海军,让人看了笑话。
  只管放心大胆地开我们的船吧。
  日舰能这样想,谭启秀很高兴。
  如果人人都有这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好思想,事情就好办了。

  几门克虏伯重炮悄悄地调整方向,对准目标。
  远了没有把握,近了还是有信心的。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进入吴淞口的日舰一不小心就倒了血霉。
  仅据日本方面其实已经大大缩水的资料记载,在吴淞这座“小百慕大”区域,先后被击沉运输舰1艘,击伤驱逐舰3艘,包括舰长在内的日军船员数十人伤亡。
  都是这种克虏伯重炮立的功。
  日本人后来说,不是我们不小心,只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克虏伯实在难以抗拒。
  你还敢不把吴淞炮台放在眼里不?

  一直以来,天空一直是日机的天下。
  它们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想炸谁就炸谁,想轰谁就轰谁。
  我们的家底本来就薄得可以,好不容易冒出来个铁甲列车撑撑门面,也毁在了它们手上。
  更不用说无数民宅、百姓、价值连城的珍贵图书……
  跟丫拼了。
  兵种配合之一招惊艳——中国空军马上就要上场了。

  地点:上海真如机场。
  这里停靠着南京中央航空队的20多架飞机。
  当时南京政府航空署的草头班子没搭多长时间,所谓中央空军才刚刚从空架子里面走出来。
  飞机有一些,都是从早先的北洋军阀那里接收过来的。种类型号五花八门,德国的、英国的、美国的,一应俱全,称得上是中国式的“八国联军”。不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性能很差,跟日本战斗机没法比。
  人呢,比飞机还难找。
  那会像翁照垣这样的猛男实在是凤毛麟角,一般人看都没看到过飞机,就更别说敢开不敢开了,而且飞行员的要求也高,不是说是个人都能上去凑个数的。
  为了解决人才问题,跟黄埔军校一样,广东革命政府在北伐前后也在苏联人的帮助下开办了航校,但飞行毕竟是个复杂的技术活,不能像黄埔生那样,上了一半课,提了支枪就去打仗。那得慢慢来。
  可飞机总得有人开啊。这任务就落到了归国华侨身上。在航校学生没毕业之前,这些人就暂时挑起了担子。

  按照军政部长何应钦当时的想法,他们都是中国空军仅有的一点种子,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牺牲掉的。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飞行员们报国心切,但却一直未被允许轻易与日机作战。
  不需要你允许,日机们主动来了。
  沪宁线上的真如车站是19路军临时指挥部所在地,又是中方输送兵员和给养的重要枢纽,日军不在这里多炸两把自然很不过瘾。
  2月5日,终于爆发了中日历史上的第一次空战。

  (196)

日期:2009-11-18 09:15:13

  上午,日本轰炸机群到达真如上空,同时有从“凤翔”号航空母舰上飞起的舰载攻击机5架(有说3架)左右护航。
  空防警报长鸣。出击。
  中央航空队9架“八国联军”腾空而起,如鹰之展翼,向日机俯冲杀来。
  双方的战斗机立刻缠斗在了一起。
  华侨飞行员们的空战技术谈不上有多么高超,经验更等同于零(打内战就他们自己在天上飞,只要记得往下面扔个炸弹就可以了),但战斗热情都很高涨。
  比如这位——印度华侨朱达先。
  他原先据说是在印度闹过革命的(不知道与甘地熟不熟),后来英国人要抓他,风声紧,就跑到革命的老根据地广州去了。
  他先在广东航校过渡了一下(资格证总是要的),然后便分到了中央航空队。

  空战开始后,这位兄弟开着自己的英制林柯克单座战斗机就上去了(别的机一般都是双座的),表现还很是兴奋,左砍右劈,浑然忘我。
  打着打着,机身上中了好些弹,腿也被打折了,只好开着战斗机又返回机场。
  英制林柯克战斗机是中央航空队中唯一能跟日式战斗机的性能靠近一些的机型,所以一下来就被另一个飞行员“抢”过去了。
  这个飞行员叫黄毓沛,美国华侨,飞行分队队长。
  飞行队的好飞机不多,大家都想用,是只能用一个“抢”字。
  但也许是战况过于紧急,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那就是:这是一台中了弹的战机。

  按照飞行规定,所有中弹战机在返航后都不能立即升空,必须首先进行检查。
  由于操纵系统骤然失灵,该机未能投入战斗就不幸坠毁。
  这次空战时间很短,双方各有伤亡(日机1架受伤,中方飞行员1死2伤,损失飞机1架),中方看起来还更吃亏一点,所以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勉强合格。
  当时的中国空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技术,都显得过于稚嫩,而航空署的头头脑脑们对打空战也没多少信心,因此真如空战结束后,空军基本上处于防御状态,只求自保,没有多少制空权可言。
  但他们在关键时候亮的这把剑,事后还是得到了国内舆论的高度评价(一如海军被批得抬不起头来一样),这为空军日后真正的一鸣惊人奠定了基础。

  等着吧,英雄终将出世,到那时候,且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东京方面,得知上海前线仍然只能打成这个鸟样,原先互不相让的两个人都沉不住气了。
  军令部长博恭王和参谋总长载仁亲王只好又坐到一起来了。
  经过一番挖空心思的讨价还价,双方总算达成一致:载仁同意先派混成第24旅团(久留米混成旅团),后派第9师团(金泽师团)赴沪支援。
  而在部队的指挥关系上,不知道内情的人也许会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云——
  久留米混成旅团到达上海后,归第3舰队指挥,但它反过来可以指挥海军陆战队。

  金泽师团到达上海后,可以指挥久留米混成旅团和海军陆战队,但与海军上层指挥系统又横竖不搭界。
  没办法,这就是有日本特色的“日本国情”,哪怕你总是看不太懂。
  达成一致后,第3舰队扬帆起航。在旗舰“出云号”巡洋舰中坐镇的,就是负责上海作战的日军最高指挥官——野村吉三郎中将。
  跟一般人印象中日本人总是又矮又锉的印像不一样,当年的日本海军里面,很有些长得帅的。比如跟山本五十六是铁哥们的米内光政中将,就很招那些艺妓们的喜欢,人人以跟他有过一腿为荣。
  野村也算一个,此人身材高大,一表堂堂,而且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笑不说话,不像那些陆军军官一个个满脸横肉,一看就是杀猪的出身。
  这人确实见过点世面,因为他不光会指挥海军,还涉足外交,曾出席巴黎和会,并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美国大使馆副武官。虽然官不大,但却混得有头有脸,认识不少华府要人,连大名鼎鼎的罗斯福(就是那个瘸腿美国总统,时任海军次长)都跟他有交情。

  仅此一点,也可以看出为什么海军看不起陆军。人家层次在那里摆着,就是不当兵,也可以干点别的(野村二战后下岗再就业,曾被松下幸之助聘为企业经理),而你陆军除了打仗还能干些什么?
  (197)

日期:2009-11-18 14:25:55

  海军用野村来换盐泽不是没道理的。
  中将和少将的区别,不光是军衔,连眼界和阅历都不一样。
  换句话说,野村比盐泽更有思想。
  船还在海上,他已经在战略上有了考虑。
  他判断,日军要想真正在上海一战定乾坤,还得依靠后续的第9师团等大部队,因此眼下只能采取守势,待援兵到齐后再全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可久留米混成旅团来了以后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野村就给他们找了一个活:拿下吴淞要塞。
  那里炮台已废,守军也不多,一个旅团上去肯定能解决问题。
  更重要的是,攻克吴淞要塞,不仅可使来往日舰不用再担惊受怕,而且还能为后援部队建立一个良好的登陆点。

第76节

  因为吴淞炮台的南面就是吴淞车站,那是淞沪铁路(吴淞铁路)靠近长江的最后一个火车站点。

  大兵一到,只要沿此打通淞沪铁路,包括第9师团在内的援兵,就可以通过铁路线源源不断地运往上海市区。
  应该说,野村的想法是好的,也顾全大局,很为陆军着想。
  在巡洋舰上,他向久留米混成旅团的旅团长下元熊弥少将(陆大23期)发出了第一个电令:进攻吴淞炮台,然后直接登陆。
  电令是发出去了,但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陆军能听他的吗,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组建的步兵混成旅。
  我看悬。
  如果我是一个日本人,可能会对日本海陆军这种互不卖帐的混乱状况感到焦虑和痛心,但我是中国人,所以绝不会不开心,实话说了吧——还有点兴灾乐祸。

  苦大仇深的陆军弟兄们,既然海军如此不把你们当人,那就别听他们的,跟他们干到低。
  事实证明,我一点没有低估日本陆军的觉悟。
  因为下元少将就是这么想的:凭什么听你的?
  2月7日,下元率领他的久留米混成旅团,坐着巡洋舰,在海军的护卫下,从长江口进入黄埔江,然后在张华浜铁路码头轻松登陆。
  简直太轻松了,谁说登陆难,难登陆的?

  其实是19路军因兵力不足,已经收缩了防线,在张华浜并无相应力量配置。
  按照野村的命令,必须拿下吴淞炮台,但下元却觉得这个临时上级蠢极了,还不是一般的蠢。
  打吴淞炮台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进攻上海市区吗?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登陆,还理那个破炮台做甚。
  会不会打仗啊你。
  于是下元挥笔给野村起草了一份报告。
  你不是让我进攻炮台吗?
  对不起,我攻坚材料不足(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材料,难道是攻城的云梯?),打不了。
  随后又给参谋本部发了一份电报。
  对着他的娘家人,下元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气愤——那个叫野村的瞎指挥,乱弹琴,真是干不下去了。
  市区的情况那么紧张,这厮不让我们去,却派我们打什么吴淞炮台,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吗?
  参谋本部收到电文,觉得下元说得十分有理。

  早就猜到海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果然。
  (198)

日期:2009-11-18 19:06:10

  参谋本部便向军令部提出,部队归你指挥没错,可你得指挥正确才行,象这样连作战方向和重点都搞不清楚的糊涂决策,我们陆军恕不能奉陪。
  军令部听了心里当然不服。可是现实比人强,上海要打开局面,只能靠陆军帮忙。
  博恭只得让次长高桥三吉大将通知第3舰队,要求野村改变原先的命令。
  接到电报,野村愣住了。
  下级竟然能改变上级的决策,究竟谁指挥谁啊?

  我看还是你来指挥我吧——既然不打吴淞炮台,那你说,准备打哪里。
  下元很快就报来了一份作战方案。
  兵分两路,一路监视吴淞炮台(不太明白监视是什么意思,人家的炮也打不到上海市内),一路强渡蕴藻浜,攻取江湾镇,直抵上海市区的苏州河。
  在下元看来,这应该算是一份很“人性化”也很够意思的方案了,既照顾了彼此的面子,也能实现想达到的作战效果。
  没想到野村不同意。

  作为日军在沪的最高指挥官,野村综合了各方面情报,认为江湾地区已成险地,有中国军队重兵驻守,且水网纵横(这个很重要),易守难攻,是块硬骨头,很难突破。
  还有一点,这位海军中将指挥官没好意思说得太破。
  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旅团,一共也就几千人,还要分两拨,够用吗你?
  “有思想”的野村说得没错。
  这时候的战场形势,与刚开战时相比已有了较大变化。

  蔡廷锴看到了,他的对手野村也看到了。
  为什么中日上海之战总是离不开淞沪两个字(“一二八”会战和五年后同地点发生的大会战都被称为淞沪会战)?
  因为双方打来打去,一个重要的目标都是要控制淞沪铁路沿线。
  这条诞生于同治年间的铁路,当年实际要解决的,就是怎样把人货更加快捷高效地运到上海市内的问题。
  不错,进入长江的舰船是可以通过吴淞口,沿着黄浦江直接进入外滩的。但必须限于一定吨位的船只,吃水深一些的就进不去,而且外滩也没有什么良港可供大船停泊,起卸货物十分不便。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吴淞镇开始,修一条直通市中心的铁路。
  淞沪铁路(吴淞铁路)就此应运而生。它从市内的上海北站出发,沿路经过天通庵站(也是市内站)、江湾站、张华浜站、蕴藻浜站、吴淞站,最后一直到长江边上的炮台站。
  宁沪铁路修建后,淞沪铁路又成了它的一条支线。切断淞沪铁路,就等于是扼制住了大上海的主动脉。所以上海只要一有战事,包括各个站点在内的周边地区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当时蔡廷锴已把19路军的三个师都部署到了上海战场,并排出了三个基本作战区域:
  区寿年师(一部)和沈光汉师驻守闸北;

  区寿年师(翁照恒旅)和毛维寿师(一部)协防吴淞、宝山两镇;
  毛维寿师警备江湾镇。
  由于兵力配备捉襟见肘,蔡廷锴采取了顾两头、舍中间的办法,即死死卡住起点站(上海北站和天通庵站)和终点站(吴淞站和炮台站),主动放弃中间站(张华浜站和蕴藻浜站)。
  在下元登陆之前,蔡廷锴已在江湾站和江湾镇的周边部署重兵,并层层修筑防御工事。
  换而言之,如果日军早一点动江湾的脑筋,或许还有空子可钻,但现在,已经晚了。
  除此以外,担任防守任务的19路军还意外地得到了武器补充。
  (199)

日期:2009-11-19 09:28:55

  战争开始后,驻守南市的区寿年师黄固旅发现了一个兵工厂,里面有大量武器弹药和通讯器材。
  一打听,这个工厂是海军部的。
  蔡廷锴下令:直接接收!
  动员所有后方人员去搬,士兵、警察、平民,只要不是在前方打仗的,都去。
  看上去跟抢差不多。

  因为这是海军的工厂。
  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兵种配合中一直缺少一个重要的角色——海军。
  整个“一二八”会战,海军就没现过身。
  19路军多次请求驻沪海军予以援助。你打不过,稍微拦一下,日本人也不至于那么猖狂,说来多少援兵就来多少援兵吧。
  可海军说,他们不准备参战。

  你们打你们的,我什么也不想干。
  这时的海军部部长是陈绍宽,也就是《建国大业》里李连杰扮演的那个帅哥。这个人不仅帅,而且牛,还不是一般的牛,连老蒋都得时时陪着小心,哄着骗着呵护着,惟恐陈帅哥一尥蹶子辞职不干。
  他一个人不干倒不要紧,所谓的中央海军可就成空壳海军了。
  因为中央海军,其实就是陈绍宽带来的闽系海军。他们大多是福建人,留过洋,出过国,对英国皇家海军特别崇拜。回来以后,在国人面前也改不了英国绅士的派头,到哪里都操一口倍有面子的伦敦腔,开口闭口都是:兄弟在国外的时候……嗨,说了你们也不懂。
  这帮人打仗倒不一定有多厉害,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能放卫星。海军部(刚开始为海军署)开张后,陈帅哥就给老蒋提了个要求,那就是要给他的海军造航母。老蒋当时听了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去后找人一算帐,吓了一大跳。

  先别说国内根本没有造航母的技术,就算朝老外买,托了关系,打了折扣,每艘的代价也至少在2000万以上!
  再深究下去,航母所需要的燃料、配件都无法自产,无一不需要进口,每年光维护费用也在千万以上。这不是一座无底洞吗?莫非全国人民都不吃不喝来养它?
  提议确实很好,但暂不能实行,退回。
  陈帅哥一看,怎么着,海军衙门都建起来了,却连艘航母都舍不得给我买?
  那还怎么干法?
  只有跟大家说声sorry了,我要回家。

  老蒋一听就急了,赶紧拉住他,搜肠刮肚说尽了好话,然而帅哥根本就不鸟这一套:不给航母,跪下来求我都白搭。
  真有性格。
  被逼到这一步,一向把言而有信挂在嘴边上的老蒋也只好玩起了忽悠:相信我,5年,只要5年,给你造——
  3艘航母。
  帅哥信了,而且还一本正经地为之忙活开了。
  就在这5年里面,他甚至连停泊航母的基地都准备好了。不是1个,而是4个,完全是一副要赶英超美的架势。

  信誓旦旦的老蒋却根本没把造航母的话当真。
  他倒不是不清楚航母对海军和国防的重要性,而是认为这事根本就办不成。
  既然是穷人,首先要想好的是怎么把肚子填饱,至于买越野吉普,虽然那东西开起来确实很拉风,但也只能躺在床上想想罢了。

第77节

  谁当家谁知道。就这副烂家底,我能把工资都给大家发出来,不打白条就算不错了。
  老蒋想得很清楚,诚如陈绍宽所说,不买航母是等死,可是如果真买了航母,那就等于是我自己找死了。
  老蒋不当真,陈帅哥却很认真。他天天数着日子,眼巴巴地等着老蒋把那三艘航母给送来呢。
  结果连只航母毛都没等到。

  不知道是不是老蒋会未卜先知,他答应陈绍宽造航母是海军署成立那年,也就是民国17年的事(1928年),到民国20年(1931年)底,他就辞职下野了。
  说好5年,也没说哪一年造出来。5年没到,人下去了,不算失约。
  可帅哥岂是那么好忽悠的,这下来脾气了。好啊,骗我,不给航母是不是。
  不给航母不打仗。
  (200)

日期:2009-11-19 14:10:43

  “一二八”会战打响后,连同样很菜的空军都咬着牙上了。只有海军纹丝不动,甚至跟日本海军成了一对哥俩好,基本上是“你不打我,我不打你”,配合默契得很。
  就在日舰往上海开炮运兵,两边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的中国同行却在睡大觉。
  有人弱弱地问一句:海军,你们为什么不去帮点忙?
  不问尚可,一问火气更大:我拿什么打,拿你家擀面杖?!
  没人敢问了。
  这闽系海军说起来虽然已经是中央海军了,却比地方陆军还霸道,基本上是针插不上,水泼不进,连政府都得看其脸色行事,谁也奈何他不得。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野村中将到上海后视察阵地情况,不知道是想尽点地主之谊呢,还是怕他不认路,跟他坐同一辆车,陪同“参观”的竟然是他的中国同行——海军部二把手、次长李世甲!

  这可都是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发生的事。要在陆军,就能以通敌罪枪毙两三回了。
  真是昏了你们的头,泄愤也能泄到抗日将士流血拼命的阵地前面来吗?!
  不抢他,抢谁?
  据说这批兵工厂的武器弹药,车拖人拉的,足足搬了十多天才搬完。
  一支靠船吃饭的兵种,要这么多陆战武器干什么?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海军部长本人能提供了。许是他也想用来组建陆战队吧。
  正是有了这批武器,本来枪弹匮乏的19路军才在淞沪战场上一直撑到了最后。
  事后得知兵工厂被19路军给劫了,海军知道了半天不敢吭声。
  一个缩头乌龟,一个民族英雄,就算真有理也没人肯帮你说话。
  后来国民政府讨论国防经费,大家就摆事实讲道理,拿“一二八”会战中的表现说话。空军勇,多拿钱;海军烂,少拿钱。天经地义,谁也没话可讲,至于什么航母计划,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所以说人必自助方有天助。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有说道的。
  战局变化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这时的19路军已经拥有了一支重量级的预备队。
  几乎在久留米混成旅团来沪的同时,兵权在握的蒋介石已把原驻南京外围的第87师(张治中兼师长)、88师(俞济时师)和中央教导总队,共计3万多人,作为总预备队尽数调往南翔、昆山附近。
  本来按老蒋和何应钦的意思,还要再从江西调兵到沪助战,但是这个命令遭到了一个人的坚决抵制。
  他就是由原淞沪警备司令转调江西省主席的熊式辉。

  2月5日,何应钦以军政部的名义,致电熊式辉,要求把第9师(蒋鼎文师)从江西调到上海附近,以增强中方纵深实力。
  熊式辉予以断然拒绝,第二天即复电何应钦,要他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理由是何部长明显在为难他。
  你们既然让我跟红军作战,那我就得一门一思干好这个活,现在把部队都调走了,让我怎么打?
  谁都知道上海那边缺兵少将,可我的部队也不多呀(“江苏兵力对倭固属不足,江西部队何尝有余?”)。

  因此他说何应钦的这个命令纯属剜肉补疮,最后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何应钦是个有名的好脾气,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在4天后再次电告江西:意见保留,但第9师仍须调出。
  熊式辉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天,何应钦还会不依不饶,拿调兵的事来烦他,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就你们会唱高调,就你们爱国,熊某人不爱。干脆,你们把我也调到上海去,另派他人到江西来干这个窝囊差事吧(“辉亦拟请缨抗日赴沪效力,地方之事将请中央另简贤能”)。
  这样的话,也免得你们以后再说我是落后分子了(“今日而言抗日乃最光荣,不敢后人也”)。

  情绪激烈到这个份上,就差甩乌纱帽了,但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仍然只好剜自己的“肉”,同意蒋鼎文师可从江西抽出(“公既屡电,亦自不容攀辕再留,已令其迅速开拔”)。
  驻杭州的第47师(上官云相师)、河南的第1师(胡宗南师)也都接到了电令,随时准备赴援大上海参战。
  除中央军的三支精锐外,实际上还有一支很少为外人知晓的“隐性”预备队。不过这个我们可以留到后面再讲。
  正是由于形势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名义上的日军最高指挥官野村中将在决策时才不得不慎之又慎。
  (201)

日期:2009-11-19 20:31:04

  他认为,即使加上海军陆战队,久留米混成旅团仍显力量太弱,要想在江湾一线取得突破,非常之难(战役没打响之前玩把突袭还差不多)。而一旦屡攻不下,在缺乏强力后援的情况下,后果会很严重。
  最有胜算的其实还是进攻吴淞要塞,即使暂时难以攻克,也可以等第9师团上来了一起打。
  可是野村越是苦口婆心,这下元就越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陆军和海军那种根深蒂固的矛盾,使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要么又是在瞎指挥,要么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夺了你的功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还等什么?
  既然给脸不要脸,下元就决定抛开领导闹革命,带着自己的混成旅团直奔成功之路而去。
  归根结底,别人可以没有信心,下元不能没有信心,因为他们是从久留米这个地方出来的。

  久留米位于九州岛北部。南部的熊本,就是那个超级杀人狂的大本营——第6师团(熊本师团)的诞生地。
  九州实在是个穷地方,很穷很穷。
  那个老外日本通小泉八云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好日子过腻了,他对九州却情有独钟,甚至提炼出了一个“九州精神”(或曰熊本精神),称“仪节的简单和生活的朴实”,是九州人的美德。
  最后,他还说日本将来的伟大,都要靠这个“九州精神”支撑着,所以大家都要向它学习。
  其实在我看来,这种说法实在不过是小泉先生诗人般的臆想罢了。如果让九州人跟他换着过,人家肯定更愿意放弃“简单仪节”和“朴实生活”

  真正的“九州精神”,说穿了就是不择手段出人头地,或者拿异族的鲜血来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
  它跟简单和朴实能搭什么界?
  当然了,如果让他们做杀人机器,正合适。
  日人有谚:天下日本兵第一,日本九州兵第一。
  上半句绝属吹牛,后半句还是有些影子的。
  怀着不多杀些人难以对江东父老的心情,久留米混成旅团迅速向蕴藻浜迫近。

  浜是南方对江河湖泊的一种称呼,比较典型的就是那个闻名遐迩的沙家浜,而蕴藻浜则是上海除黄埔江、苏州河之外的第三大河,与京沪铁路(沪宁铁路)、淞沪铁路正好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张华浜站距蕴藻浜站仅有1公里,而蕴藻浜站距江湾站8公里,如果能顺利突破江湾,一路南下,到淞沪铁路的起点站只需6.5公里。
  但是等到真正打起来,下元才发现野村确实是个好人。
  至少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因为人家真的一点都没忽悠他。
  久留米混成旅团的对手是防守该区域的19路军第61师(毛维寿师)。

  这个师不强。
  不强的意思是——不是一般的强。
  19路军有三个师,能把它挑出来去拱卫南京都城,当然是有道理的。
  这是19路军的头块牌子,第一主力师,部队里清一色都是广东老兵。有的人跟着部队一路打过来,究竟打了多少仗恐怕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作战经验那是相当丰富。
  前面的78师(区寿年师)算已经见识过了吧,跟61师还差那么一点。

  与此相对应,久留米混成旅团的运气就不是一般的差了。
  一上岸就遇上了这么强悍的对手,也真够它受的。
  再回头跑吴淞去打炮台?或者等第9师团来帮忙?
  还不得让海军的那帮家伙笑掉大牙,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下元终于明白进退维谷、逼上梁山是什么意思了。

  闭着眼睛打吧,打到哪里算哪里。
  蕴藻浜那边,毛维寿师早已修好工事,正等他来呢。

第78节

  和19路军官兵大多数为粤籍不同,该师师长毛维寿是江西人。这个人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否则凭他一个外地人也不能在极重乡情的粤军部队里混得顺风顺水。
  不过他当时正好生病,不得不由所属122旅旅长张炎代替指挥。
  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指挥官,张炎很清楚蕴藻滨的得失对整个战局所起到的份量,因此特地在蕴藻滨北岸放置了一个连(人太多了也挤不下),同时在其后进行了多层设防。

  但在蕴藻滨岸边建工事,与在闸北路口建工事完全是两个概念。
  (202)

日期:2009-11-20 09:09:54

  河边又湿又潮,由于地面无支撑,你就是在上面再多堆几层沙包,也谈不上有多么牢靠。这也成为河岸工事的一个致命伤。
  2月13日,久留米混成旅团偷渡蕴藻浜。
  就在发起偷渡的前一天,下元向正在在海中航行的第9师团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发出一份急电。
  在这份给自己人的电报中,他说了一句实话:“上海方面告急!”
  在发出电报后,这位陆军少将就准备在蕴藻浜实现他最后的机会。
  忘了补充一句,下元系陆大23期毕业,跟那个大名鼎鼎的永田铁山是同学。

  如果你认为他是猪头小队长那样的笨蛋,那你自己的智商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
  在日本陆军大学,进攻是唯一主课,单个师旅团的进攻更是它的拿手好戏。
  三年里面,只教进攻,不教防守,只教单打,不教配合。
  是个人都能成精了。
  事实上,发动偷袭式进攻正是下元这样的陆大毕业生的专业,或者说是专长。
  下元选择偷渡的时机恰到好处。
  渡河,特别是在敌方部队已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强渡,实际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特别是如果对方倾全力半渡而击,河中间的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成功的例子不是没有,只是微乎其微,失败的例子倒不胜枚举。
  但是这天起了大雾,并逐渐弥漫了整个河面。
  中国守军严阵以待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松懈。好天鬼子都没敢渡,何况这么恶劣的天气?
  而这正是下元所想要的。
  除留下少数部队及归其指挥的海军陆战队据守南岸外,久留米混成旅团精锐尽出,立即登舟强渡。
  强渡的过程中还施放了大量烟幕弹。
  等到北岸守卫部队发现时,已经迟了,错过了最有利的阻击时机。岸边的那个连当时就全部阵亡了。
  毕竟是九州这个鬼地方出来的,这帮鬼子好象子弹打在身上不会透眼一样,一个个亢奋得不行,哇啦哇啦地怪叫着,横着就一路冲杀过来,没有肯轻易退却的(“势如摧山排海,呼声动天地,数里之内,血肉横飞”)。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纪家桥、姚家湾、钟家宅等几道阵地先后被日军前锋部队突破。前沿部队伤亡殆尽,形势岌岌可危(“势濒危”)。
  眼看江湾也要不保,张炎以代理师长身份亲自督战,整师压上,拼着老命才夺回了钟家宅。
  下午三点,下元鸣金收兵,命令部队暂时停止进攻,就地驻扎于姚家湾。

  从发起强渡到现在,日军一路狂飙,也已到强弩之末,他们急需休整一下。
  作为指挥官的下元本人还是很笃定的。
  他知道强渡蕴藻浜是一个关键。如果照今天这个样子打下去,拿下江湾将是易如反掌。有什么必要像那些刚上阵的小子们一样,急吼吼地往前赶呢?
  明天,只要到了明天,我们将在闸北彻底歼灭支那军,把太阳旗插遍上海华界。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如果大家都能这么安心睡觉,当然没事,问题是有人睡不着觉。

  (203)

日期:2009-11-20 14:05:27

  张炎睡不着觉,全师官兵也都睡不着。
  颓势之下,苦思而无良策,只有采用19路军的看家绝招了:夜袭。
  这是当时中国军队在战力明显弱于对方的情况下,经常使用的一招——乘你不备,咬也要咬死你。
  扭转战局,只在今晚。
  随后成立敢死队,有60个人自愿加入(“慷慨请决死”)。

  我曾经看到过有的描述上,把敢死队说成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大把撒袁大头起的作用。
  我独不信。
  捧一堆钱在你面前,买你的命,让你立刻去死,你愿意不?
  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儿老小,谁无活着的渴望。蝼蚁尚且贪生,而况人乎?
  但是眼下要想取得胜利,已别无它法。

  只有抵死一拼,才有希望。这是一个无奈的决定,也是一个悲壮的决择。
  敢死队员在出发前全部用炸药枪弹缠满全身,人人视死如归,义无反顾。
  我只能说,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勇士。
  晚上七点半。
  在夜幕的掩护下,敢死队摸掉岗哨后,分批潜入姚家湾日军营房。

  危险袭来,这帮九州鬼子却还毫无察觉。
  白天打累了,睡得很香是吧,正好收拾你们。
  虽然只有区区60个人,但这是60个猛人。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把身上的引线一拉,跟你们这帮龟儿子同归于尽。
  一场暴风雨过后,60勇士无一生还,而且没有一个留下姓名。

  “阿难闻沙罗树林周围十二里之间,虽一毫发之尖,亦无插入之地,然刚强之灵魂,遍及各处”
  ——大般涅槃经
  遭此“飞来横祸”,尚睡眼朦胧的日军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加上此时19路军里应外合,从外围发动了总攻,更使得他们阵脚大乱。
  久留米旅团顿时炸了窝:自己营里都在到处爆炸,这阵势,十面埋伏啊。赶紧跑吧(“以为大军袭至,遂大溃”)。
  当然是往背后的蕴藻浜方向跑。

  好在岸边留了一手,有小股部队在看守着船只。部队一边抵挡19路军的进攻,一边跳上船往南岸划。
  可你倒是跟对岸的弟兄们打个招呼呀:我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一声招呼也没打。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这是吃了败仗跑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打什么招呼。
  当然也可能是根本没来得及。
  北岸的日军白天打了一天,累得半死,到了晚上就想睡觉。南岸的那群人却不用打仗,精神自然好得很。

  他们没轮到上前线,正在后方郁闷着呢,忽然听到对岸喊杀声一遍,赶紧跑到岸边一看,水面上已经影影绰绰来了一大帮人,正划着船向南岸驶来。
  看不清楚。但八成就是支那人。因为日军虽然喜欢搞偷袭,对于夜袭却并不擅长也不热衷。
  那还等什么,枪炮一齐上,给他们来个半渡而击!
  渡河的日军惨了,糊里糊涂地就被南北岸的“中日联军”前后夹击,包了饺子。
  半江瑟瑟半江红,用来形容这帮倒霉蛋的下场再恰当不过。

  同一天,千呼万唤的第9师团(金泽师团)终于登陆上海。
  本来按预定计划没这么快,是师团长植田在接到下元的急电后,命令所乘船舰加快速度才心急火燎赶过来的。
  这边刚瘫倒在地,那边人就到了,接力配合得倒还算默契,但是已经晚了那么一点。
  在蕴藻浜“意外”遭到重创后,久留米混成旅团已经一蹶不振,想硬也硬不起来了。
  不管野村多么冤枉,既然败了,板子就还得打在他屁股上。
  陆军可不会说它的久留米混成旅团是不听招呼才吃败仗的。责任还在海军,这帮人根本就不会打仗,自己打打不赢,给他部队指挥吧,却把我们给的那一份也搭进去了。
  海军的存在,真是帝国军人的耻辱。

  听说上海那边又败了,军令部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这回连他们也没了自信:是不是我们海军真的陆战不行?不会吧……
  打仗可不是请客吃饭,参谋本部一点没客气的,连思想工作也不做,就立即宣布走马换将,任命第9师团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陆大21期)接替指挥,成为日军的第三任主帅。
  (204)

日期:2009-11-20 21:06:31

  在陆大毕业生中,植田谦吉比下元要高上2届,算是他的师兄。此人在军队里向有“陆军长老”之称,劲儿劲儿地,比较会摆谱。他引以为豪的业绩,便是参加过一战,作为随军参谋,到西伯利亚和奥匈联军打过仗。
  这位老兄走马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威风八面地视察了一番阵地。
  当众秀了一把后,他让人分别给19路军和上海市政府送去了“哀的美敦书”(即最后通牒)。
  内容是要求19路军撤出原防线,并且必须离租界边境有40里距离。如果不干,就要乱来了(“不接受该项条件,日军将有自由行动之事实”)。
  植田还“通情达理”地留了两天时间给19路军,以便他们早点“自行撤走”。

  军长蔡廷锴拿着通牒去给总指挥蒋光鼐看,问他怎么答复。
  蒋光鼐都懒得给植田写回信,说就用大炮给这位牛哄哄的陆军中将送个信吧。
  我们19路军可不是吓大的,你尽管放马过来。
  站在植田的角度,能这么鼻孔朝天地讲话,倒也不全是做给对手看的。

第79节

  那是相当有点底气(盲目不盲目先不去说它)。
  第9师团(金泽师团)虽不属于一等老牌师团,战史却也很悠久,早在日俄战争时就参加过旅顺口战役。因此,该师团的到来,算是给已陷入困境的沪上日军打了一针强心剂。

  再加上原有的久留米混成旅团和海军陆战队,日军总兵力已达到1万7千人。
  植田认为,这么多人马投入上海战场应该绰绰有余。再说,我在西伯利亚跟德国人都交过手,难道支那军比奥匈军还要厉害?
  事实上,19路军能做到寸步不让也是因为腰杆很硬。
  2月14日,作为总预备队的两师一总队,合编成第5军,张治中(此前为中央陆大,即黄埔军校教育长)任军长,并正式进入上海战场,统归蒋光鼐一体指挥(实际仍由蔡廷锴负总责)。
  如果说19路军是地方军中的老大(老西北军已瓦解,东北军不提也罢),那么第5军则是当时中央军中的绝对王者。

  里面部队的来头都大得吓人。
  两个师的前身是中央警卫师,曾经作为政府的保镖卫队重点培养,此时已成为国内最早的德械师。
  总队虽然只是团级建制,论战斗力却能抵得上一个师。它实际上应该称之为黄埔军校教导队,官兵素质没得说,所用作战武器也大都为德国进口。
  据说后来的60个德械师编组计划(由于“七七事变”突然爆发,实际并未完成),就是以这三支部队作为种子和样板的。
  按照蔡廷锴的部署,中国军队兵分两翼。
  其中,第5军张治中在左翼,在江湾以北(不含江湾)经庙行至吴淞一线作战。

  19路军在右翼,负责江湾(含江湾)至闸北一带的防守。
  2月20日,在自说自话的“哀的美敦书”到期后,植田下令发动进攻。
  新一轮攻守开始了。
  (205)

日期:2009-11-21 09:47:09

  陆军长老自然来者不善,他是有自己的一套经的,名字就叫“中央突破计划”。
  其实这个作战计划并没什么新意,更谈不上是什么奇招,基本上就是沿着下元跌过大跟斗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所谓“中央”,指的就是右翼19路军据守的江湾。与之相应,包括闸北、吴淞就都成了“非中央”,暂时不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俗话说得好,哪里跌倒的,就要再从哪里爬起来。毕竟师兄弟一场,做大哥的总要帮小弟把失去的面子给捞回来。
  日本人磨刀霍霍,19路军将士也没有闲着,在日本人发通牒的那两天,他们已经起早贪黑地在前线构筑起了坚固防线。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植田当然比谁都想赢,而且想快赢,晚了都觉得没意思,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连两天,他的金泽师团竟然毫无建树,打起仗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撼不动中国军队的防线。
  植田这趟到上海不像是来打仗,倒像是来摆阔的。随身带着的家伙可谓浩浩荡荡。
  除了步兵的2个旅团外,另有1个山炮联队,野战重炮兵联队1个大队,攻城重炮兵联队1个中队(可惜没城墙给他们攻),野战高炮队2个(可惜没飞机给他们打),当然最牛的就数独立战车第2中队(中队长重见伊三雄大尉)了。
  因为这个战车中队拥有硬通货——从法国进口的雷诺FT-17轻型坦克和日本自制的89式中型坦克。
  现在日本人再也不想提那个英制维克斯坦克车了。

  闸北成了这种类型战车的滑铁卢。
  19路军越打越来劲,整个就把英国坦克当玩具车在耍了。78师(区寿年师)甚至想出办法,派人从周围农村背来一捆捆稻草,晚上铺在马路上。坦克车开过来,轮子或者引擎很容易就会被这些稻草缠住,马上就动弹不得。事先埋伏好的敢死队乘势把集束手榴弹塞入车内,好好一辆车眼看着就这样报销了。
  到第5军参战的时候,连这个程序也省了。19路军向宋希濂旅借来了重型装备——淞沪战场上让日军闻风丧胆的150毫米迫击炮,一炮过去,当场就能把坦克给炸飞了。
  你也不能怪维克斯差劲,本来就是给警察街头巡逻时壮胆用的,连设计者本人也没想到这可怜的小家伙还得承受野战部队的重炮打击。
  当年日本一共也就从英国进了10辆坦克,在闸北的马路上瘫的瘫掉,炸的炸掉,最后都被当成破铜烂铁派了别的用途——当工事街垒用。
  与维克斯不一样,法制雷诺坦克和日制89式坦克是标准的陆军野战专用坦克车。

  不过,在实际使用当中,法制雷诺的效果并不好,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它原本就是法国人拿来甩卖的的清仓货。
  世界上第一个造坦克的是英国,接下来就轮到法国了。一战中,除了英国坦克外,战场上最拉风的就是这种法制FT-17雷诺坦克。那会所有坦克里面,只有雷诺首先采用了可以360度旋转的炮塔,坦克手坐在上面,端着挺机枪,突突突地扫上一圈,着实很酷。
  不仅如此,它的重量也很轻,同时代的英国坦克重达28吨,而它只有7顿,轻了足足3倍,这就保证了它的机动性能很好,跑起来飞快,因此受到了当时外界的一致赞誉。
  可是地球是在不停旋转的。隔了十来年后,武器技术已经突发猛进,要再说它有多么了得可就要被人笑话了。
  一战的时候,因为货俏,法国人闭着眼睛一家伙生产了3千多辆,等到战争一结束,他们傻眼了,都不打仗了,谁要买你那么多坦克?又不能帮着耕田织布,跟买回一堆没用的废铁差不太多,而且一战后大家都知道了坦克的厉害,因此会造这玩意儿的越来越多,不止英法这两家,德国、美国、苏联,甚至日本,大家都会。
  怎么办,严重的供大于求啊,家里压着这么多的坦克总不能当饭吃吧,只好用上了生意场上的最后一招——挥泪吐血大甩卖。

  就这样,也只抛掉一半。到二战德国人打进法国时,仓库里还堆着1千5百辆雷诺FT-17呢。
  来淘便宜货的大娘大嫂当中,自然少不了以勤俭著称的日本人的身影。
  但事实证明,再便宜的垃圾也还是垃圾。在淞沪战场上,垃圾雷诺可把日本兵给害苦了。
  (206)

日期:2009-11-21 14:29:05

  火力强不强先不去说它,关键是臭毛病奇多,平时这里那里出点故障简直是家常便饭,就是上了阵还要耍大牌,开着开着一不高兴就撂挑子不干,躺那儿歇着了。
  毕竟是老爷爷级别了,走两步还要喘三口大气呢,不容易啊。照理说,困了打个瞌睡也可以原谅。问题是这个瞌睡打得着实不是时候,因为不远不近,不早不晚,它歇的地儿往往正好是战场中央!
  你这让跟在后面的一群老少爷们怎么办,进退两难啊,难道也像你一样躺下来歇着?
  要知道19路军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重武器,但80毫米迫击炮还是有几门的,手榴弹也不会闲着,炸不了坦克,炸炸坦克后面的“活靶子”还绰绰有余。
  真正对中方阵地起着威胁作用的,实际上是日本人自制的89式坦克。这是他们仿照英国坦克设计制造的第一款主力铁甲战车。
  先看体型和厚度。

  如果把维克斯坦克比做一头牛(铁牛)的话,日制89式坦克就是一只大象。
  我们对照一下数据就知道了:
  维克斯坦克净重为2.5吨,铁甲厚度5.5毫米。
  日制89式坦克净重12.1吨,铁甲厚度17毫米。
  前者是1比6,后者是1比3。
  再看火力配备。
  维克斯坦克的主要武器为圆形炮塔上的两挺机枪。

  日制89式坦克则是真正装备了炮的,它的主要武器是57毫米口径的90式加门火炮,另外仍辅有两挺机枪进行配合。
  对于阵地工事来说,炮的威力往往比枪要大得多,机枪可能打半天没有效果,只要守军把脑袋埋下去,躲着就是了。炮不一样,一个炮弹打过去,就能把整个工事给摧垮。
  显然,闸北的经验已经很难用上了,因为起码你打不穿它的铁甲。
  但是中国军队很快也找到了对付这只大象的办法。
  89式坦克看起来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却不可避免地有它的“阿喀琉斯之踵”。
  你要开坦克或者开炮射击,总要有个了望口吧,这个了望口就是坦克上的观察窗。89式坦克的设计者大概是怕坦克手们看不清目标,在一般的观察窗以外,还特地弄了一个大点的观察窗。
  对于日军坦克手们来说,这个设计还是蛮人性化的,至少看起来比那个小窗子舒服,所以使用率很高。

  但你舒服了,对手也舒服了。事实证明,正是这个大观察窗成了中国神枪手们练枪法的第一标靶!
  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双打一双,只是观察一下情况,却连命都没了,这谁还敢再往前开?
  加上江湾一带水塘较多,并不利于机械化部队施展,如此一来,重见伊三雄大尉只好命令暂时把一部分坦克开回家维护保养。

第80节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命令竟会导致多辆89式坦克再也上不了战场,这个我们后面还要讲到。
  总之,植田乘兴而来,结果却是让他相当失望。不管如何努力,19路军的阵地依旧岿然不动。

  (207)

日期:2009-11-21 20:55:56

  在指挥上,植田也是昏招迭出。
  这位“长老”的指挥部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公大纱厂移到复旦大学),可都是在家里面修行,进行遥控指挥,战场的实际情况根本看不到。
  所谓遥控指挥,实际上就是听听汇报,拍拍脑袋,不误人子弟才怪。
  2月21日,飞行员向他汇报:防守江湾的19路军终于撤退了。
  “长老”如释重负,看来支那军是真顶不住了。他立即下令前线日军放下一切思想包袱,全力追击。
  接到电令的是第6旅团(前原旅团),因为阵地前面没占到什么便宜,这时候正在家里生闷气。一听19路军退了,顿时来了劲。

  二话不说,大摇大摆地就准备来接收工事了。
  还没走到跟前,19路军的阵地上忽然枪炮声大作,日军毫无防备,死的死,伤的伤,那个惨。
  旅团长前原宏行少将气坏了。八格牙鲁,空军传的这是什么情报,飞行员是不是支那奸细的干活。
  植田也纳闷了,一查,飞行员倒不是奸细,19路军部队移动也是实情。只不过,缺少了对实情的分析。
  19路军这是在进行换防,人家连撤退的念头都没有过好吧。
  两天了,战局还没有进展。把面子很当一回事的植田脸上也挂不住了,不得不思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到底是以进攻见长的陆大出来的,这么一捉摸,竟然给他捉摸出味道来了。
  为什么自己进攻会失利?
  因为重蹈了下元师弟的覆辙。

  乍一看, 19路军的火力配备很差,防守的江湾离市区又近,无论从防守力量还是战略位置考虑,把这里作为第一攻击目标似乎都应该是最合适的。
  但其实不然。
  江湾这个地方水塘纵横,地形复杂,对机械化作战而言,是相当不利的。这个地方,管你什么野战炮、攻城炮、平射炮、曲射炮,一炮打过去,很可能就是把水塘的坑炸深一点。退一步说,就算侥幸扔到了守军阵地上,19路军也有的是时间整修工事——日军还得过水塘不是。
  被寄予厚望的坦克车则更是一筹莫展,这里土质疏松,连卡车一不小心都会陷进去,更别说笨重的坦克了。要是遇到前面有水塘挡路,它们更是比步兵还要头大,因为无论雷诺还是89式,都无法做到水陆两用。
  一句话,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从扬长避短的角度来看,也只有利于扬守军之长,避守军之短。

  19路军巧妙地利用这里水塘川流多的地理优势,在河堤、道路、竹林旁边建造了不少工事,其中甚至不少是以钢筋、水泥制成的暗堡,通过它们来控制道路、桥梁和河口,足可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连平原上耀武扬威的大炮坦克到此都束手无策。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说是指挥作战的蔡廷锴有一天忽然突发奇想,都说小鬼子矮东洋矮东洋,为什么不在这上面多做点文章呢。
  于是他下令部队将掩体挖深,同时做了几百只小木凳,上面系着绳子,打仗时一人一个,踩在上面向外打。打了一会,不打了,提着绳子,拖着板凳就往后撤。
  日军冲上来,他们马上又来一个反攻。日本兵得躲子弹啊,往旁边一瞅,呵呵,现成的掩体就在这里,都不用自己挖的。
  还等什么,跳下去。

  结果一跳下去就出不来了。
  因为那个掩体比他们高出几个头,根本看不到外面,一时间也爬不出来。
  19路军省事了,只要记得从腰里摸出手榴弹往掩体里扔就OK。
  如是者三,掩体竟成了日军的坟墓。
  故事非常精彩,而且富有中国人特有的智慧和幽默,但我要很煞风景地说一句,它的真实性其实很值得推敲。

  至少在我所能接触到的史料中,从没有看到过有此记载。即使是在蔡廷锴本人对一二八会战的回忆中,也未对此提到过只言片语。倒是金庸的老乡张乐平先生在《三毛从军记》中给过三毛这样的机会:三毛和他所在的部队就是这么耍弄日本兵的。可那毕竟是戏说。
  当然并不是说类似的事情一定没有。就我所知,后来回民支队的马本斋在平原打游击时,确实用过这一招。不过那可不是挖的掩体,而是为了破坏日军交通挖的坑,你还别说,上他当,倒他霉的鬼子还真不是一个两个。
  话说到这里,咱们就先不要拿他们的生理缺陷(如果个矮也算的话)来开玩笑了,单说江湾战场。
  很遗憾,用不着把掩体挖那么深,日军就已经陷在里面,叫苦不迭了。
  (208)


日期:2009-11-22 12:36:22

  植田的沮丧自不待言。
  枉费我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竟然跟着下元这个笨蛋走夜路,真是失策啊。
  他开始另外想招。
  为什么不从左翼第5军防守的庙行着手呢?
  庙行区域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显然更有利于机械化作战。
  恍然大悟后的植田认为自己的“中央突破理论”没错,错在这个“中央”选错了。

  它不是右边的江湾,而应该是左边的庙行。
  2月22日,具有决战性质的庙行战斗打响了。
  一开始,战局的发展确实是朝着植田的愿望去的。日军充分发挥了其机械化优势,集中炮火攻击,专以摧毁第5军防御工事为乐。天还没亮,就一口气不歇地连续发炮,一两个小时之内炮弹轰出竟有三四千发之多。等到天蒙蒙亮,飞机也能看清目标了,便也来凑份子,进行俯冲轰炸。就这么反复刷过多遍后,等到正式进攻,第5军的前面别说工事,连块泥巴都快被炸熟了。

  炮轰机炸后,步兵开始进攻。同时,炮兵仍然在做配合,但为了不误伤自己的进攻部队,他们调整射距,转而轰击阵地侧后,阻断援军进入。
  这套花活,估计植田在陆大时也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确实十分的熟练。
  上午7时,庙行以南的麦家宅阵地被日军首先突破。
  见此情景,日军随军记者们特激动。
  一连打了两天,战局方面却毫无进展,就算作为指挥官的植田还能强作镇定,这些兄弟可再也受不了了。
  他们跟植田不一样,作为记者,虽然用不着到战场上去送死,可是得赶稿子,采写“振奋民心”“扬我军威”的报道啊!

  植田战无建树,最多就是觉得面子上下不去,他们可得面临被报社老板炒鱿鱼扣奖金的危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报社天天来催要胜利消息,可是战场上却没料,这不是要逼人上吊吗?
  到底是玩笔杆子的,最后总算想通了:眼下维护皇军形象比什么都重要,有料要写,没有料制造点料也得写。
  在实用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像“忠勇三肉弹”这样声情并茂的通讯报道便新鲜出炉了。
  说中国部队在庙行阵地前拉了一道铁丝网,大家过不去,怎么办?于是便有三个上等兵主动要求承担爆破任务。

  爆破就爆破吧,这三个小子还正经八百地演了一段感情戏,而且过程罗嗦得很(当然,这也是通常情节铺垫的需要)。
  先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当众嘱托了后事,然后又把身上剩下的香烟和物品分发给其他人(便宜你们这些孙子了)。
  走到门口,想想不甘心,又喝了几杯断头酒。
  你可能有点想不明白。又不是上刑场,搞这么隆重干什么。中国19路军的那60勇士可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上去了。
  读到下面你就明白了。
  既然是爆破,把炸药包放在铁丝网前面,拉开导火索,再往后爬(有胆的还可以跑两步),进入安全距离后等着爆炸不就行了。
  可是他们不,三个“英勇”的爆破手认为以上程序比较麻烦,不像演感情戏那么过瘾,干脆就抱着炸药包,高喊着“天皇万岁”的口号直接冲了过去。

  结果铁丝网炸开了,而他们自己也飞上了天。
  记者们用“含泪”的笔调说,这三个“英雄”(或者说三个傻子)体现了大和魂的真谛。
  真实情况是,为了那一小段铁丝网,日军在此之前已经折腾了大半天,又是放烟幕弹,又是用重炮轰击,可就这样,还是冲不过去,人倒是在地上躺了一堆。
  后来调来了工兵,要搞爆破。中国守军来得正好,看这帮爆破手爬过来,一枪一个,予以痛快了结。在这三个死鬼前面,已经有4个被毙,4个受伤,而他们也不是跟铁丝网同归于尽的,而是在跑动过程中被打死的。
  “英雄”们只是运气不错,大概是有一个炸药包正好扔在了铁丝网附近,引起了爆炸而已。
  我就纳闷了。不就是段铁丝网吗,至于弄得这么惊天动地吗,把你们的倭刀抽出来,可着劲砍两下不就得了。
  怎么砍铁丝网,连游击队都会,要不要教教你们先?

  (209)

第81节

  负责防守庙行前线的,是第88师(俞济时师)。见日军突破了麦家宅阵地,师长俞济时、副师长李延年(均为黄埔1期)立即把预备队拉上去进行反击,同时亲赴一线督战。
  战况已进入极其惨烈的阶段。
  流传最广的是一名叫万羽的上尉连长,此君很有些侠客风范,大概是拜过师傅的,别人打仗端着枪,他则喜欢操一把剑在阵前横冲直撞。
  据说在部队出征前,他还专门请人给自己画了一幅肖像,然后送给妹妹,并对她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话——
  “好好收藏这幅肖像吧,因为这很可能将是一幅英雄的遗照!”

  兄弟,什么时候不能开玩笑。这要命的当口,你顶得住,别人顶不住哇。
  果然,这句话立刻成了他妹妹的催泪弹,当时听了就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想来谁都难免内心酸楚,然而剑客毕竟是剑客,史书留下的不是英雄的眼泪,而是他的朗朗笑声(“羽一笑,挥鞭而去”)。
  在庙行前沿,万大侠扬眉剑出鞘,手执宝剑,带头发起冲锋,与日军玩起了剑道。
  凭着大侠身份,他对面前的小兵理都不理,专捡军官单挑。在砍死1名少佐,1名曹长,狠赚一把后,自己也战死沙场,从而成就了一幅真正的英雄照像。
  包括万羽在内,俞济时师从旅长以下,重伤的重伤,战死的战死,仅营长就牺牲了9个,连排长一家伙倒下去20多个。在付出巨大代价后,该师终于重新夺回麦家宅阵地,稳住了庙行以南的局面。

  见南面不行,日军又立刻增兵杀向北面,企图对庙行形成合围之势。
  这是一个带有致命杀伤力的狠招。
  收到报告,担任左翼指挥的第5军军长张治中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形势有多么严峻。
  庙行倘若有失,植田的“中央突破计划”就真的奏效了,日军一路裹挟南下,19路军和第5军将双双陷入困境。
  果然是一场生死大战。
  黄埔军校教育长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他迅速做出调整,命令俞济时率部去庙行以北堵住进犯之敌,由第87师259旅(孙元良旅)驰援庙行以南,填补该处力量真空,同时让教导总队在后面做好准备,随时策应。
  中方援军杀到,日军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哪里肯松口,也拼命把部队往这里送。双方都不断加薪添柴,谁也不愿轻易退让半步——道理很简单,这个时候就象拔河一样,任何一方只要再多使一把劲,绳子就可能要被他们倒拽过去。
  压力再次传递到了张治中身上。

  他手上有教导总队,然而直觉告诉他,暂时还不能动这张牌,因为这是他最后的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动。
  如果教导总队不能动,还有谁能动?
  张治中这个师一共有两个主力旅布防在附近,除了孙元良旅外,还有一个第261旅(宋希濂旅)。
  那就从宋希濂那里抽调一个团过来。
  宋希濂可以说是张教育长的学生。因为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黄埔军校。

  日本有陆大,中国有黄埔。
  其实,就纯粹军事院校的办学水平而言,当时的黄埔军校只能算是一般。
  这倒不是我故意危言耸听,只要看看这所军校的最初定位和办学条件就知道了。
  孙文他老人家闹了多年革命,特别是经历陈炯明叛乱之后,终于明白了枪杆子还是自己的好这个道理。招兵买马是绝对必要的,但招来兵后得有人带,也就是说,光有小兵没有连排长还是不行。
  黄埔军校干的就是培养连排长的活。

  (210)

日期:2009-11-22 19:35:32

  在中国,与日本陆军大学校定位差不多且名气很大的,也有一个,那就是保定军校,它才是以培养中高层军官为宗旨的。
  既然培养的是最基层干部,要的人多,自然就不可能百里挑一了。就拿把关还算是比较严的第1期来说吧,1200人报名,最后正式录取350人,备用120人(实际也是录取了),加起来靠近500人,录取比例在40%左右,也就是说,两三个人里面就能取一个。
  兄弟是扩招前参加的高考,那时据说是10比1,现在不知道是多少了,但我敢肯定,单从比例而言,肯定低于当年的黄埔入学考试。
  正因为要求不是很高,入选标准也就随行就市,既不会查你是否根正苗红,也不会把你考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简单点说,只要你是年满18岁的男青年(后来也招过一期女兵,赵一曼就是那一期的),不是文盲,基本貌端,又没误了考期,一般都能OK。
  在黄埔1期生里面有几个人差点没被录取,但问题都不是出在考试成绩本身:

  胡宗南是人家嫌他个矮,杜聿明是报考时间过了,宋希濂是年龄不到(只有17岁)。
  所以我比较难理解《人间正道是沦桑》里面,轮到“孙红雷”参加考试时,怎么搞得那么隆重,看上去就跟选秀一样。要不是孙同志在个人才艺表演中露了一手绘图的绝活,似乎连入选都难了。
  导演啊,英雄出世前来个“晴天霹雳一声响”有时确实也是必要的,可这真的跟黄埔资格考试无关。
  由于学校主要培养的是连排长,教的课自然也是连排长应知应会ABC,都是步兵训练作战中要用到的一些常识性东西。比如如何整队、怎么抬腿(《步兵操典》);如何持枪、怎么瞄准(《兵器学》);如何画图、怎么看天(《地形学》);如何进攻、怎么演练(《战术学》)。
  当然了,你要真把这些东西捉摸深、领会透,倒也不错,问题是一没那么多的时间,二是找不到合适的教员。
  先行者当初建这座军校,就是要准备马上拿去派用场的,所以实际上办的是速成班。

  本来3年的课程,硬被像压缩饼干一样挤成了6个月,中间还得去掉学政治的时间,碰上前线吃紧,临时拉上去顶杠是常事,所以满打满算,能有3个月学军事就不错了。
  3个月是什么概念?
  现在的新兵训练差不多就是3个月。
  第一期学生更好,上场打仗时连毕业证都没来得及拿,打到第二年开春才想起来要补发。
  当然,这样对学生而言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永远不会有“毕业等于失业”的情况发生了。
  大家都知道,学校成绩好不好,师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

  老蒋做校长时就很为此而头疼,因为学生好招,老师难找。
  你找武秀才武举人吧,这些人大多只会纸上谈兵,就连出过国上过军校的那拨人里面,也没几个有真才实料的,回国后从没上过战场的大有人在。
  丘八大老粗里面倒有些会打仗的,但这些人又大多识不了几个字,别说教学生了,囫囵话都说不全。
  早先还有个苏联军事顾问团,可以顾问教老师,老师再教学生,后来国共闹分裂,就只好纯靠本土教官们自己努力了。
  看看黄埔老师的名单:总教官何应钦,教育长张治中,以及下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军事教官,从他们本身的军事造诣和成就来说,也不是很高。但是没办法,矮子里面拔将军,这就算当时能挑出来的最好组合了。
  在黄埔军校举办首期开学典礼时,党内大佬胡汉民曾有八个字的喷饭讲话,叫做:三味煮鸡,萝卜大葱。
  下面的学生都以为胡老是在介绍广东菜谱(粤菜在国内菜谱中算是自成一派),其实是他的广东味普通话把《总理训词》给弄偏了。
  原文为:三民主义,吾党所宗。

  就这么些教官,就这么短的时间,大家就凑合着吃吧,反正“三味煮鸡,萝卜大葱”,能吃得进嘴就行。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如此,黄埔军校后来又凭什么那么牛呢?
  (211)

日期:2009-11-23 09:14:22

  跟它的老校长蒋介石当然脱不开干系。师父发达了,一般来说没有不拉徒弟们一把的。但是反过来也一样,徒弟们不推上一把,师父也没发达得这么快的。
  打铁还须自身硬,老蒋再有势力,他也不会蠢到去用一帮废物。
  对黄埔学生而言,政治教育的影响力恐怕远胜于纯军事教育。
  黄埔军校有一个著名的《革命军人连坐法》,从它的条文上,你就可以看出它培养的军人跟北洋军队有什么不一样:
  排长同全排退,则杀排长;

  连长同全连退,则杀连长;
  ……
  以此类推,军长亦如是。
  军长不退,而全军官兵皆退,以致军长阵亡,则杀军长所属之师长;
  师长不退,而全师官兵皆退,以致师长阵亡,则杀师长所属之团长(刚制定时未含旅长级别);

  ……
  以此类推,排长亦如是。
  这就是老蒋后来老喜欢挂在嘴边的“黄埔精神”。
  我们常在电影上看到的“弟兄们,给我上”,至少早期的黄埔学生是绝不敢如此做的,他只会喊“弟兄们,跟我上”,然后操着枪自己带头冲。

第82节

  当时北伐军与军校生的比例,曾经达到过触目惊心的八比一,也就是说,八个兵里面就有一个是黄埔出来的,而黄埔的这个还得带着头冲锋陷阵。

  黄埔军校,进去不难,出也容易——都死在战场上了。
  没有死的,凭着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一点东西,开始有所领悟,然后继续打仗,接着再悟,死了算逑,没死的终于就悟出了道,成了所谓的名将。
  这正是黄埔军校得以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时势造英雄。
  黄埔学生以前7期出道最早,也最为耀眼,此后无可超越者。
  第5军的俞济时、李延年、宋希濂、孙元良以及时任第1师师长的胡宗南都是第1期的,他们除了运气比较好,子弹在他们身上找眼时总是偏了那么一点以外,战场上的悟性也多多少少都起到了一点作用。其中,胡宗南更是被称为天子门生第一人,貌不惊人的一小个子,却很早就做到了主力师的师长。
  宋希濂是虚报年龄混进黄埔的,这还得多亏那时候技术手段不先进,要是像现在这样查骨龄,有多少也得给退回来。不过,他后来的表现也说明,对于有潜质的人来说,年龄大小实在无关紧要。

  庙行激战犹酣的时候,第261旅(宋希濂旅)已与19路军换防,此时驻扎在蕴藻浜北岸。
  一个多星期前,这里正是19路军给予久留米混成旅团以重创的地方。那场战斗给日军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至今仍未散去,以致他们虽然在南岸屯有重兵,却再也不敢轻易发动渡河攻击。
  正是考虑到宋希濂据河防守的责任也很重,张治中才只要求从他那里抽调一个团。但是宋希濂在表示可以遵令执行的同时,仍然提出了一个疑问:
  这个团真的能解庙行之困吗?
  从路线上来看,该团援兵需要绕道从塘桥渡河,路途很远不说,大白天的,日军轰炸机也不会闲着,肯定要一路跟着凑热闹,所以就算赶到目的地,也得是四、五个钟头以后的事了。
  现在战场形势如此紧急,双方打得你死我活,守军别说四、五个钟头了,恐怕连一个钟头都等不起。
  也许还没等援军走路走到一半,阵地就早已易手,一切都白忙活了。
  张治中沉默了。宋希濂说的一点没错,可是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212)

日期:2009-11-23 14:07:13

  有的。
  围魏救赵,绝地逢生。
  宋希濂提出,他可以倾全旅之力,强渡蕴藻浜,从侧背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庙行之困必解。
  计是好计,连张治中听后也拍案叫绝。
  问题是蕴藻浜就那么好渡吗?

  关于这个问题,曾在这里吃过大亏的久留米混成旅团的旅团长下元熊弥少将应该最有发言权。
  我们让他来说说。
  下元(表情忧伤):这哪里是一条河,你干脆说它是一条害人的坑算了。别看河面不宽,水却又深又急,游过去、淌过去都行不通,就只能渡船过来。我那天乘着下大雾,早上四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就这样,我还放了好多烟幕弹呢,就怕被守军发现坏事,你说容易吗我。结果呢,不仅没捞到便宜,还在回来时被自己人坑了一把,部队都给打残了。

  如果老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说,我一定不会再跳这个坑,如果要在上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
  反正打死我也不去渡那条害死人不偿命的河了。
  你看,连哭哭涕涕的下元都说了,他是天没亮就渡河的,而且还下着大雾,打着烟幕弹。
  以上条件,宋希濂都不具备,他凭什么敢提出强渡蕴藻浜的建议。
  这就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它也暗合了出奇方能致胜的兵家要诀。
  架设浮桥是不可能了,且不说工兵根本来不及做准备,对岸的日军也不可能躺在阵地上看风景,让你们顺顺当当地把桥搭起来。
  只有用船。
  这次宋希濂用于强行渡河的部队计有两团四营,近2千多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10人一艘的小木船,也要2百多艘。

  一时半会,到哪里去弄这么多船?
  出于同样的看法,南岸的日军也很放心,光天化日的,难道你们还能飞过来不成。
  飞是飞不过来,不过接着蕴藻浜河面上出现的一幕场景让所有日军都惊呆了。
  前面漂着的是小船、木筏,后面跟着的是木桶、浴盆,甚至连门板都有,上面坐着的不是来赶庙会的老百姓,而是持枪瞄准的中国士兵。
  有没有搞错?!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宋希濂旅已经杀到眼前——说过了嘛,这河就是深一些急一些罢了,又不宽。

  一顿手榴弹扔完后,南岸河防阵地就被中国军队迅速控制。如此快的速度和效果,连旅长宋希濂本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现在我要插一个片断进来,当然这里面有我个人推测的一些成份。
  我曾经在前面说过,日军拥有一些很牛的89式坦克,但因为不堪中国神枪手们的骚扰,不得不撤到后方进行维护保养。
  据日方史料记载,它们在中方发动的一次神秘袭击(或者说炮击)中,意外地遭到了损失。
  之所以说意外,其因有二。
  一是这次袭击相当突然。照理停车场位于日军后方,并非前线,中国军队的大炮就是知道停车场在哪,也有心也无力,因为射程根本达不到。
  二是就算在战场上,用大炮对着坦克轰,限于中国火炮的威力有限,似乎也不可能像对付维克斯坦克那样,把89式坦克炸翻。
  对此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中国军队发动的这次袭击一定离日军的后方很近,而且一定有别的原因掺在里面,才导致了日军坦克最后的结局。

  没错。在日本人的记录中,非常清楚地解释了这一点:
  “中方大炮突然向停车场轰击,其中一发炮弹打中了一辆摩托车”(大意如此)。
  损失了一辆摩托车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这辆摩托车不是省油的灯——临死前还要拉垫背的。
  它当时就起火燃烧了。
  作为防火单位的停车场里着了火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火苗烧起来它得有出路啊,一低头,嘿,地下跑冒滴漏出来的汽油多的是,于是就来了个顺竿爬,沿着汽油滴出来的线就跑过去了。
  跑到头一看,原来是89式坦克,就你了。呼地一声,把坦克围起来,接着烧。
  坦克看着坚挺,其实跟小汽车一样不经烧。烧到一定程度,哄的一声,爆了。
  这次坦克遭袭事件,对日军剌激很大,乃至后来影响到了他们对坦克发动机的改进。
  地上的汽油从哪里来,答案是从坦克的发动机里来,因为89式坦克采用的就是汽油发动机,所以打那以后,日军坦克就把汽油发动机换成了柴油的。

  那么,究竟是谁打的炮呢?
  (213)

日期:2009-11-23 19:07:11

  当然是中国军队。我们探究的只是哪一支中国军队。
  有人认为可能是19路军张炎旅干的,理由是他们在蕴藻浜重创久留米混成旅团时曾使用了奇袭,
  但我个人认为这个说法有些牵强。
  独立战车第2中队是隶属于第9师团系列的部队。退一步讲,就算它跟着久留米混成旅团先过来了,但19路军在蕴藻浜与日军大战时,由于下元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蕴藻浜周边实际上就成了前线,不算是后方,日军停车场不太可能靠得这么近。
  更何况19路军在武器上是弱项,有是有几门迫击炮,但隔着岸轰,打打南岸的日本守军还可以,再远一些恐怕就不是能力所及了。
  所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出自于宋希濂旅发动的这次蕴藻浜强渡。渡过河后,该旅迅即向日军后方纵深进攻,并一度威胁到了其炮兵阵地——炮兵阵地可都是在后方才有的。

  蕴藻浜强渡成功的时候,正是日军即将全力夺取麦家宅阵地之时。本来气鼓得很足,给对手背后这么一捅,气立马就泄了大半。
  知道炮兵阵地受到威胁,植田只好抽出两个大队,再回过头来对付宋希濂旅。
  迫击炮的一大好处就是携带非常方便。第5军也没有专门的重炮大队,平时炮都是跟着步兵部队走的。在那种情况下,连宋希濂本人都过了河,到了南岸,他们唯一的重武器——迫击炮自然也会一起带过去。
  那么为什么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官兵在回忆录中从未提到过此事,我们在其中甚至很难找到起码的线索呢?要知道,炮击日军停车场,并炸毁日军至少多辆坦克,这在当时应该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歪打正着。
  迫击炮手们只是在配合步兵对日军后方发动进攻,根本没想到他们那一炮会打到日军停车场去,并获得那么意外的收获,而日军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对外也只有闷声不响,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以免影响部队士气。

第83节

  这就好象日军在淞沪会战(后来的中日交战也大抵如是)中经常发布的战报一样,每次不管中方死了多少,他那里的伤亡数字都千篇一律的少得可怜,往往只有死几十个,伤十几个,到实在瞒不过去的大战役,才不情不愿、羞羞答答地报个稍微接近一点真实的数字给外界。
  我手头有一份资料,大概是为了突显其权威性,战后结果也是引用了日方统计。我每次看后都哑然失笑,一般中国士兵的战斗力要差于日军,有6比1、8比1的数字比例之说,这个我都承认,甚至遇到日军强悍的部队,10比1也不是不能认可,但你要说战斗打得那么激烈,中方死了几千人,你就损失了十几个,那也太夸张了吧,莫非你们所谓的皇军真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天兵天将?

  再说无论是19路军还是第5军,都代表了当时中国最强的军队,比例绝对没有那么离谱,说2比1、3比1,已经够给日军面子了。要不然的话,中国军队早就被打得散架,如何能守得住阵地,而盐泽、野村、下元、植田们也用不着大玩接力赛,一个个疲于奔命且颜面丢尽了。
  不过,日军有一个特点,就是它外面不管怎么装,里面还是不敢敷衍的,要不然日军也不会没事找事,去动那个坦克发动机的脑筋。
  毕竟是打仗,如果这个你也敢敷衍的话,可能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这个插曲就讲到这里。让我们再回到庙行战役的主战场。
  (214)


日期:2009-11-24 09:21:30

  一听到宋希濂旅强渡蕴藻浜成功,坐镇指挥部的张治中就知道有戏了。
  这正是发起反攻的最佳时机。
  他立即率领教导总队赶到麦家宅,指挥88师和87师孙元良旅越出阵地,向日军发起正面进攻。
  担负总指挥责任的蔡廷锴所派大将——在蕴藻浜中重创久留米混成旅团的19路军张炎旅也已杀到。
  在中方三面夹攻下,日军战阵大乱,不得不放弃庙行仓皇南撤。

  庙行之战堪称“一二八”会战以来战况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也是公认的中国军队战绩的最高峰。此役,日方的金泽师团,中方的第5军两师一总队几乎全部投入战场,仅仅一天时间,双方伤亡都各达千人以上。以当时左翼军总指挥张治中亲眼所见,“敌尸到处都是”。
  植田长老这回终于彻底没脾气了。
  要怪,就只能怪他那个同门师弟下元少将给他带来的晦气。就那么一条并不怎么宽的河,当初为什么就渡不过去呢,乃至于给今天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看来倒霉这东西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因为这一对活宝师兄弟,追根溯源,全倒霉在一条小小的蕴藻浜上面了。
  不过,对日军来说,好消息也不是一点没有。

  当天,海军第3舰队司令官野村在旗舰“出云号”巡洋舰上发布嘉奖令,受奖人是“攻击机编队与战斗机编队”。
  听起来好象是一个英雄集体,可实际上表彰的是一个人。
  生田乃木次,第一个有击落记录的日本海军航空兵。
  他击落的飞机非常有型,是波音战斗机。飞行员叫罗伯特.肖特。
  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不是一个中国人。

  对,他是一个老美,一个临时客串的志愿军。
  和许多朋友一样,兄弟在上学的时候,对国足也曾有过那么一丝丝、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奢望,老是幻想他们在比赛中突然荷尔蒙大爆发,把球不是往自家门口而是对方门口踢。
  当然,这个梦想很快就宣告破灭了。
  以后,我开始解放思想,为什么代表我们国家队的一定要是纯正国人呢?
  找两个球技不俗的老外(这里推荐物美价廉的非洲兄弟),做点思想工作,让他们改个国籍,然后上场为中华争光,岂不是好。

  我看,至少比咱们那些牛哄哄的豆腐脚强吧。
  你还别说我胡扯,日本队就这么干过,结果把一个好端端的巴西球员整成了日本人,照样帮着他们攻城陷地。
  其实,几十年前,老美也这样帮过我们,而且连思想工作都没要做。
  我们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民族,人家对咱好过,这笔人情一定得记着。
  肖特是个退伍军官。当时的工作是推销员——飞机推销员。

  推销的产品就是他所驾驶的波音218单座双翼战斗机。
  美国货的特点是价格高,但一般都很先进,技术上绝对没得话讲。这种波音218就是典型例子,其性能连日机都不能望其项背。曾经有日本飞行员试飞波音,下来后连声感叹,说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战斗机。
  言下之意,日本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波音好,谁都知道,中国人也不是傻瓜,无奈好东西太贵了,自己又太穷,所以不得不考虑来考虑去。
  肖特是《没有任何借口》里的那种推销员,非常有职业精神。一回打动不了你,就两回,两回不行就三回。反正他退伍了也没有什么事做,就整天在南京上海这一带飞来飞去,找这个谈,找那个聊,一副做不成生意决不回头的劲儿。
  波音还没推销出去,日本人来了,天空成了涂着膏药旗的日机横来竖去的场所。
  (215)


日期:2009-11-24 14:10:14

  在那场中日真如空战中,虽然双方打成了一个平手,但另一艘航母“加贺号”上的一架舰载机却被地面高炮击落,实际上日本方面还是吃了亏。
  这以后日军就消停了两天。
  第三天,他们在上海弄出了一个简易机场——公大机场。
  这个机场就在植田用作临时指挥所的那个公大纺织厂内,据说当时是把一个高尔夫球场推掉后搞出来的。
  有了公大机场,航母上的舰载机可以在这里起停,空袭更方便了。

  日机空袭,往往对军用目标和民用目标不加区分。中国人的地面,他们是想怎么炸就怎么炸,想炸谁就炸谁,路上闲着没事,也会从飞机上随便扔颗炸弹下去玩玩。
  只要是正直的人,都会感到气愤。
  肖特只是个推销员,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干脆溜之大吉,先回到美国老家去呆上两天——这兵荒马乱的,谁还会想起来买他的飞机。
  可他是一个正直的美国人,实在看不下去。
  空战不是这样打嘀,飞行员不是这样当的嘀。别说中国人是我的客户(潜在的),就是普通人,也不能任你们这样欺负。

  教训他们。
  从此,中央航空队的飞机编队里便多了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志愿军”。
  不为主义,不为信仰,更不为利益,只为了两个字:正直。
  此真英雄也。
  肖特的飞机实在太高级了(尽管只是样品),仅马力就比航空队里的其它同伴大上一倍,别的飞机根本赶不上它,在中国飞机普遍缺乏通讯和导航设备的情况下,波音经常会与大部队失去联系。
  美国人的性格,天生就对独来独往、天马行空这一套有特别嗜好。肖特有时找不到队伍,索性单枪匹马闯江湖,做起了大侠(在美国应该叫西部牛仔)。
  我们得承认,如果他不是肖特,座机不是波音,这样做其实相当危险。对战机飞行员来说,脱离大部队单飞,往往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而肖大侠偏偏来了个碧海青天任我行,不仅单飞,还常演出以一敌三的好戏。
  这可不是吹牛。他曾经在南翔上空与所茂八郎大尉率队的3架日机(均为“3式”舰载战斗机)遭遇过。
  当时双方简直就像在进行登高比赛。
  刚刚碰面时,日机还占据着上风,他们在1500米高度居高临下,似乎三个人一围,就可以把波音困在中间给踩死捏碎。
  然而,指挥官所茂很快就傻眼了。因为一眨眼的工夫,肖特的波音218已经爬升到他们上面去了。

  从后面俯冲,扫射。
  日机只有抱着脑袋挨打的份。
  只好继续往上飞。可是等他们拼了老命,好不容易上升到3000米的时候,回头一看,波音仍然在朝他们咪咪直笑。
  不管怎样努力,波音终究高过一头。
  自己升个3000米就吃不消了,人家轻而易举就上升了3500米!
  就象孙悟空总是逃不出如来佛手掌一样。

  然后,继续对你俯冲,扫射。
  在这次遭遇战中,所茂座机的螺旋桨被打中,机翼也被打穿,受伤严重,只得率队仓惶逃离。
  一场小型空战,5分钟内就胜负立判,宣布OK了。
  肖特的飞机显然给日本航空兵们留下了深刻印像,以致他们在驾机出发前都不得不互相提醒:美制的,波音,厉害厉害的。
  弟兄们,谁看到了这号猛人,能躲就尽量躲躲吧。

  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我说的是小谷进大尉。
  (216)

日期:2009-11-24 20:20:13

  2月22日,也就是植田最感垂头丧气的那一天,中日飞行员在天空再次遭遇上了。
  当时,肖特正随航空编队从南京飞往杭州笕桥。没有任何意外,这次他又“掉队”了——速度太快,飞过了。
  肖大侠毫不介意,一个人继续往杭州方向飞。飞到苏州火车站上空时,他发现下面有情况。
  一列满载妇孺老幼的难民列车正要发车出站。

第84节

  而在不远处,有6架日机,分为两组编队,正不怀好意地向这一目标飞去。

  小谷进大尉就是这个6机编队的总指挥。
  包括他的座机在内,3架“13式”舰载攻击机组成了攻击机编队。
  那个生田乃木次大尉驾驶的是“3式”单座舰载战斗机,他和另外两架战斗机组成战斗机编队。
  他们此行接受的正式命令是对苏州进行侦察,但实际上,“顺便”轰炸一下无辜的中国百姓,向来也是日机的老习惯。
  这种事情,肖特见多了,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攻击机编队已降低至900米高度,看样子即将对列车发起攻击。
  此刻,站在肖特面前的对手不是3个,而是6个,比先前多出了一倍,而他只有1个。
  然而没有丝毫犹豫,肖特一推机头,朝攻击机编队杀了过去。
  由于此前已经得到警告,波音的出现,也早就引起了日机编队的注意。
  按照平时的演练阵型,攻击机队迅速向左进行闪避,而战斗机队则在1500米高度右旋,向肖特的波音飞机俯冲下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飞行员,肖特应变极为快捷,同第一次遭遇战时一样,他充分利用波音的良好性能向上攀升,一下子从高度上拉开了与战斗机队的距离。
  绝不能和战斗机过多纠缠,目标是攻击机队,只有遏制住他们,才能防止一场人间惨剧的发生!
  肖特开始向攻击机队俯冲,射击。
  小谷的座机被他紧紧咬住了。

  3架攻击机惊慌失措,赶紧用尾巴上的机枪对着波音进行扫射。
  肖特非常冷静,面对敌方的子弹,他在400米距离内竟始终未予以还击。
  敌众我寡之下,他需要逼近了打,要么不击,一击即中。
  这已不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勇气和意志力的拼搏。
  距离越来越近。

  100米,50米,30米,射击!而且是一口气不歇的连射。
  直到距离20米,眼看要相撞的时候,波音才停止射击,拉飞避开。
  小谷当场死亡,座机射手被打成重伤。
  幸亏这架日机是三座的,还有一个前座飞行员能够驾驶,否则就算天照大神附体都救不了他们了。
  波音也被机枪子弹打中多处,机身受损,但并不影响飞行。
  就在肖特专注于对付攻击机时,一直隐伏在后面的生田乃木次忽然从150米处打出了一个致命的长射,子弹全部倾斜在驾驶舱里。

  我们可敬的肖大侠当场战死,飞机随后坠毁。
  兄弟以前没少看老美拍的史瓦辛格、史泰龙一类的猛片,总以为上面那些肌肉男纯属杜撰。现在我信了,也许肌肉有些夸张,但在大洋彼岸,确实有这样一些超级猛人存在,因为他们代表了美国人身上独具的一种精神——侠义和勇敢。
  肖特的英勇行为,使当时的国人大为感动。国民政府特授他以“英雄”称号和上校军衔,并在战后为其举行了隆重葬礼。
  作为老美版的空军志愿军,肖特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几年之后,我们还将迎来更多的肖特式异国英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飞虎队。
  (217)

日期:2009-11-25 09:08:50

  消息传来,海军如获至宝。
  上海开战以来,从盐泽到野村,从少将到中将,一个比一个点背,似乎都抢着在给陆军制造自己无能的口实。
  现在海军航空兵终于打下了1架中国战斗机,还是一架美制机,真让他们有一种喜从天降的感觉。
  事实胜于雄辩,我们海军(海军航空兵)是好样的。
  野村当即就兴冲冲地准备对空战“英雄”进行嘉奖,可是确定不了人。

  为究竟谁立头功,日军飞行员们自己内部已大吵了起来。
  战斗机说:那是我们打下的。
  攻击机则认为,要不是他们当了诱饵(这个说法很形象),肖特的波音飞机也不会追过来。正是他们尾部机枪的射击,才导致波音飞机受伤并最终坠毁。
  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自己从屁股后面端着机枪一家伙打过去,是亲眼看着波音冒白烟落地的。
  言下之意,根本就没你们战斗机什么事。

  两边争执不下,各不相让,而且越闹越凶,差点就要动手打起来了。这让野村十分为难。他又不可能把当时的录像带找出来,倒个带给大家重放一下。
  最后,考虑到攻击机的人毕竟1死1伤,已经够惨的了,野村便做出了一个两不得罪的决定:除了那个去阎王殿报道的小谷进,凡参加这次空战的,一个不少,全部受奖。
  其实,我就是做给他们陆军看看的,你们这么较真干嘛。
  吵是为了拿奖。奖到手后,众人就不吵了。
  都是干这个的,到底是谁打下了波音,自己还不清楚。
  是生田乃木次。

  这位兄弟真是走了狗屎运,当时日本国内正眼巴巴地等待着英雄的出现,好不容易冒出一个,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到锅里就是菜,马上狂炒起来。
  各种帽子,只要是高的,就闭着眼睛往他头上戴,甚至还有人大言不惭地称其为“日本的冯.里奇特霍芬”。
  真受不了这帮日本人,把肉麻当有趣你也得有个限度。
  里奇特霍芬那是一战德国的王牌飞行员,大名鼎鼎的“红男爵”(因其飞机涂成血红色而得名),空中的绝对王者,3年时间打下了80架飞机,有时一天打个4、5架都是小菜一碟。你跟人家比?
  倘若“男爵”地下有知,要是知道有人这么玩盗版,非得笑醒不可。
  当然,对于生田乃木次本人来说,最实惠的还是回国后成了大众情人,那些无知少女少妇的情书相片收了满满一屋子,看都看不过来。

  日本海军还没有无知到这个份上,事实上他们肚子里是拎得清的:这场空战实际上是败了。
  6个打1个,还打得这么趔趔趄趄,最后连带队的指挥官都被打死了,你说这叫胜仗?骗鬼的吧。
  这导致了日本军方内部对战斗机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产生了普遍怀疑。
  当时,无论是“13式”还是“3式”,都是英国技术,本来就让“国粹派”们看不顺眼。
  既然不好用,那就干脆别用了。于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机就不用战斗机了,由轰炸机一专多能,来个轰炸进攻一肩挑。

  这个很长,不是一般的长,至少5、6年。
  勇于把婴儿和汤一块倒掉的鬼子们,就等着倒霉吧你们。
  海军可以随便找点事情表扬一下自己,放松放松心情,陆军却不可以。
  (218)

日期:2009-11-25 18:02:19

  上海战报天天传往国内的参谋本部,上面披露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让人寒心。
  毕竟战报这东西不是写通讯报道,玩不得花活,更吹不得牛。
  作为参谋总长的载仁亲王照例是不管这些杂话的,操心的事都落在了次长真崎甚三郎中将(陆大19期)身上。
  以前仗打不好,还可以把责任推在海军身上,骂他们是笨蛋,可现在陆军唱主角了,你还能再怪谁?
  眼下日军的处境比较尴尬,进又进不去,退也退不得。

  股票如果不幸被套住,解套的办法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咬牙割肉,另一种是继续买进。
  日本人的脾气,打死也不愿割肉。
  那就只好继续买进。
  真崎次长决定把砝码加上去,无论如何再赌上一把。
  报告打到陆军省,提交内阁进行讨论。

  一般来说,参谋本部肯如此尊重政府内阁,把这个橡皮橡章真当回事,都只出自于一个原因,那就是连他们自己都有点搞不定了,得拉一个人进来陪绑。
  没想到内阁也快被上海这码子事给逼疯了。
  现在的外相换成了我们熟悉的老朋友芳泽谦吉。
  犬养组阁的时候,什么官位都安排了,就是外相空缺,由他一个人兼着。大家开始还以为老头子风格高尚,这么大年纪还要身兼两职,为国家省钱。可没过多长时间,事情就水落石出了,原来这个位置是他专门给自己女婿留着的!
  的确,芳泽的业务水平够烂,在国联的工作表现也只能用差强人意四个字来形容,但这些都架不住他有一个好丈人。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看来,有水平不如有背景,这句话到哪里都适用——日本人把这段时期的日本外交,形象地称之为父子外交。
  不过芳泽的高升倒也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国联代表可以换一个稍为象样点的人物了。

  原驻比利时代表佐藤尚武披挂上阵。
  跟芳泽比起来,佐藤无论是外语还是应对能力都要强上一些。
  自从中国代表颜惠庆提出要援引国联盟约第15条,将上海问题提交大会后,这位新任日本代表就紧张起来。
  他并非蠢人,也发现了这个提议的要害所在。
  可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颜惠庆的要求都很正当,很难辨驳。
  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
  在理事会讨论中国代表提议时,代表日本一方的佐藤表示坚决反对。

  理由竟然是:中国太乱(“无组织国家”)。

第85节

  这也能成为理由?
  回答是能。
  因为下面还有一系列推理——既然乱,所以就无组织无纪律;无组织无纪律,所以不能保护日侨;不能保护日侨,所以我们才打了起来。
  最后引出结论:这事都是中国自己造成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跟国联大会无关。
  为了这个理由,佐藤先生是很费了点劲的,绕完这段口令后,再看与会者的表情,他放心了。
  事实上,佐藤的话确实点中了西方国家的一个要穴。

  那就是害怕中国乱。
  如果佐藤说的是实话,日本遇到的麻烦,他们也可能遇到,毕竟在中国谁都有侨民。
  那么,上海争端还是在理事会里面议论一下算了。
  会议风向突变,中国的提议一下子面临着搁浅的可能。
  现在摆在即将发言的颜惠庆面前的,还有一次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这位前北洋政府国务总理能完成此重任吗?
  除非奇迹发生。
  (219)


日期:2009-11-25 22:09:12

  颜惠庆一直在静静地聆听佐藤的发言。
  佐藤使用的是法语,这对颜惠庆来说没有任何障碍。他完全是用法语的思维在判断和分析着对方的每一字、每一句。
  颜惠庆走上讲台,他用的是英语。
  他承认中国的确还很乱。
  佐藤笑了,这不是在不打自招吗。

  可惜他笑得太早了。因为中国外交官的精彩演说才刚刚开始。
  颜惠庆说:其实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都不希望乱,我们要统一,要和平,要建立一个现代国家。我们一直在为此不断努力。
  但是有一个国家却希望中国越乱越好,以便混水摸鱼。
  这个国家就是日本。
  颜惠庆可以拿来佐证这一观点的例子太多了,几乎信手拈来。
  坐在席位上的佐藤渐渐不安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些例子都是铁的事实。
  各国外交官们已经在交头接耳,窍窍私语。
  佐藤君,后脊背已经在出汗了吧,不要紧张,因为接下来,你还将大开眼界,被对手更厉害的杀手锏所击倒。
  颜惠庆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了“无组织无纪律国家”,这正是此次佐藤拿来攻击中国的一颗大炮弹。
  现在,这颗炮弹被颜惠庆捡起来,塞到炮膛里,又打了回来。
  谁是无组织无纪律国家?
  我告诉大家,日本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典型!
  请问日本代表,你们在国联理事会上究竟表了多少无用的态,做了多少虚假的承诺?
  你们一会说不扩大事态,一会说要撤兵,可什么时候真正实行过?
  在座各位是不是还记得,“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政府代表曾在这里亲口承诺,他们会从东北撤兵,并恢复到事变以前的状态。可结果如何呢?

  结果不仅是没撤兵,就连东北的其它地方也被日军完全占领!
  现在日本又在上海挑起了事端,请问: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颜惠庆打回去的这发重磅炮弹顿时就把佐藤掀翻在地。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会议大厅里回荡着颜惠庆那激越的声音: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正是这句愤怒的诘问引起了在场几乎所有外交官(除日本)的共鸣。

  是啊,这日本人究竟想干什么?
  所有日本代表在国联出尔反尔、耍赖放刁的表现此刻都被翻了出来。
  第一次大家认为你顽皮,第二次大家认为你不小心,第三次大家认为你可能会痛改前非,第四次……
  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吧你!有这么玩人的吗?
  日本“无赖国家”的形象就在这一刻定了格。

  各国代表们这回再不能允许有第四次了。因为这是在上海。
  就捡两个大点的说吧。英国,在华投资的77%,在这里;美国,在华投资的65%,也在这里。
  你自己不想在上海滩好好做生意,就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瞎捣乱,搅了大家的好事。
  2月18日,国联理事会做出决定,中日上海案移送大会,并于3月3日(因时差关系,上海时间应为3月4日)举行特别大会进行讨论。
  奇迹果然发生了。
  理事会决议通过后,一家英国报纸的记者当场说了这样一句话:

  颜惠庆可以胜过我们大英帝国最好的外交官!
  外相芳泽不是没在国联呆过,国联理事会的这条决定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一定要在3月4日前解决问题!
  (220)

日期:2009-11-26 09:08:51

  只要能够在这一天以前彻底打败中国军队,上海的事由我们说了算,国联就是开大会也白搭。
  内阁马上通过了参谋本部的增兵报告。
  真崎次长开始考虑新的指挥官人选。
  比较难。
  要比植田谦吉中将的资格还要老,能力还要高,上阵了还要确保能赢,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神人?
  况且到了这一步,上海战事已真正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一般功成名就的将领就是达到条件,也没几个肯冒着风险去上海。

  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弄到身败名裂的下场,到时候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上穷碧露下黄泉,总算让真崎找着一个符合条件,而且不怕的。
  他就是白川义则大将(陆大12期),曾担任过关东军司令官,又在田中内阁里做过陆相。无论带兵经验还是资历声望都够格。
  此人堪称是老鬼子里的老鬼子。到他这个年龄,还在军队高层里服役的陆大毕业生已经寥寥无几,能做到大将的更是凤毛麟角,同期生中,除了他,就只有一个铃木庄六(先后担任朝鲜军、台湾军司令官,并当过参谋总长)。
  让白川出马也是没办法。老的不愿上,小的不能上,就只有他了。

  这么大年纪还惦记着为国效力,而且不计较名利得失,从真崎次长的角度来看,这人可真够意思。
  当然,那时候的他和白川本人恐怕都没想到,上海确实是块邪地方,白川虽然不致于搞到“名裂”,“身”最后还是“败”在那里了。
  2月23日,日军抽调第11师团(善通寺师团)、第14师团(宇都宫师团)组成“上海派遣军”,任命白川义则为“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前往上海参加作战。
  为了避免把白川的牌子也砸掉,真崎还通情达理地另外拉了一个老家伙菱刈隆大将(陆大16期)出来,由他担任名义上的上海战事总指挥。
  这个菱刈隆在打仗方面虽然看不出来有过人之处,但额头高,运气好,属于“福将”类型的。他是日本历史上唯一一个先后两次担任关东军司令官的人,就是因为“碰上了”。
  早先菱刈隆在台湾做司令官,那地方悠哉是悠哉,但出不了什么成绩。偏巧时任关东军司令的畑英太郎(陆大17期)招呼也不打一下,突然就生病“隔屁”了,没人补,然后就把他喊去了。

  没多长时间,轮到“九一八”事变要爆发了。然而在事变发生的前一个月,他却又被鬼使神差地调回国去当了军事参议官。关东军司令换成了本庄繁(陆大19期)。当时看看好象很遗憾,菱刈隆失去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但实际上是救了他一命。日后东京大审判时,本庄繁就因立的这个“功”而被指定为甲级战犯,最后自杀了才算没被押到法庭上去丢人现眼。

  过了两年,由于东北义勇军闹得实在太厉害,本庄繁压不住,被撤回国内,由武藤信义接任,这才把局面稳定下来。偏偏这个武藤是一劳碌命,江山打下来了,却无福消受,很快就生了黄疸病,也“隔屁”了。
  顶替他的,又是菱刈隆!
  你看看,好事来了都有他的份,坏事来了自动隐身,这种运气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真崎把他抬出来,估计也是前面打得太糟糕,很有点冲冲喜的意思。
  另外,在“上海派遣军”里面,还有一个“名人”。
  这位就是冈村宁次少将(陆大25期),任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不过那时的冈村初出茅庐,实在无足轻重,也就属于一个挂职锻炼的性质,甚至连锻炼都谈不上,因为他是直到3月6日,也就是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后才到上海去的。

  植田马上就要面临着下岗了,可这位陆军长老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使了这么大劲,就是啃不下对方的防线。
  左翼也试过,右翼也试过,全面也打,重点也攻,什么脑筋都动了,什么力气都花了——这里添一句,为了打赢那场庙行之战,植田甚至把指挥所都搬到前线的天乐寺来了,心诚到如此地步,怎么天照大神它就不能开开眼呢?
  白川一行一天不到上海,植田这边就还得继续折腾下去。可他手上兵力已经不足了,中方阵地看上去又那么难以突破,这次弟,怎一个愁字了得。
  (221)

第86节

  越失败的人往往思路越狭窄。据说日本有句谚语:愚蠢的人只只会走一条路。现在被一连串失败搞得昏头昏脑的植田也只会走一条跑,那就是依旧祭起他的“中央突破理论”。不过这会由于兵太少,铺开来打“中央”已经不太现实,只能打“中央”的一个面,或者说“小中央”了。
  植田自我安慰:先打一个面,再打一个面,就跟烙烧饼一样,翻过来翻过去,最后都烙熟了,“中央”还是我的。哦,Yeah。
  重点是庙行以南。
  就是他当初想拿下庙行这个“大中央”时却怎么也过不去的那道坎。
  看来,人有了心结,真是一辈子的事。

  不过总的来说,植田这次采取的打法,还是相当刁钻的,证明这位陆军中将并非浪得虚名。
  他玩了一招声东击西,把金泽师团的主力雪藏,头两天先放着不动,只抽出少数部队进攻19路军镇守的江湾。
  派去打江湾的是金泽师团的两个联队,实际是一个半,因为除第35联队(德野联队)外,第7联队(林大八联队)只出了一个大队,带队军官是空闲升少佐。
  声东击西这东西,玄妙就玄妙在假作真时真亦假,也就是说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你的真实意图。植田让这两支队伍打江湾,可没对他们交待说要假打,而是要让他们玩真格的。
  这就有些难为人了。前些天金泽师团全部扑上都没用,现在要一个半联队来建功立业,听上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空闲升少佐和第35联队联队长德野外次郎大佐却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师团长能委以重任,那是信得过咱兄弟,所以有条件要完成任务,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任务。
  给领导办事,不光要卖力,还得多用心。
  两人一合计,手下的兵太少,如果从正面进攻肯定是无法奏效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江湾镇的西北面偷偷绕过去,然后从19路军阵地后方来发动突然袭击。
  善用迂回战术是日军的一个特长,这两小子就用到这里了。
  主意是真的不错。如果成功,19路军必将阵脚大乱。

  为了不被守军发现,深更半夜的,人家睡觉,他们不睡觉,跟个夜猫子一样地悄悄溜了过去。
  德野往西面去,空闲升就朝北边来。
  都是偷袭,但数这位空闲升点最背。没走多远就被守军发现了。双方你一枪我一枪地打了起来。
  按说,人家都看到你了,你就老实一点夹着尾巴再溜回去算了。可空闲升不这样想,他大概是最近读“忠勇三肉弹”的故事读痴了,竟然要带兵硬闯过去。
  煽情报道真是害人不浅啊。
  守军一看,怎么着,还来真的了。
  想做肉弹是不是,成全你。

  听到这边率先打了起来,分布于江湾各处的机动部队都立刻赶过来增援,人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一道出来捡便宜的德野一看大事不好,同伴陷里面了,赶紧出手相助,但是已经晚了。
  包围圈被封住了。
  圈内喊杀声一片。
  看到黑漆漆的打起来不好玩,19路军还点起篝火,并朝天放出信号弹。

  附近中方的迫击炮阵地离得很近,炮膛里的炮弹也早已装填好了。
  等的就是天空中的信号弹,因为知道那下面就是空闲升部队所在位置。
  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
  空闲升部队被连炸带打,几乎全军覆没。空闲升少佐本人也做了俘虏。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兄弟还很有骨气。战后虽被很快释放,但对于自己被俘一事怎么也想不开(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一气之下,索性跑回原被俘地自杀了。
  一个大队被歼,少佐被擒,你要说作为师团长的植田不肉疼那就是假的了。但人家既然被封长老,那是很能忍的。

  牙一咬,眼一闭。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是做戏,现在损失以后补,有的是让支那军付出代价的时候。
  (222)

日期:2009-11-26 19:11:06

  战机往往既需要捕捉,又需要等待。
  在庙行之役中,正中据守的俞济时师损失较大。指挥部开始考虑把该师拉下去休整。
  2月23日晚,俞济时奉命率部移师后撤。
  指挥淞沪战局的蔡廷锴不是不知道庙行阵地的重要性,但他确实没得选择。因为他手上就那几张牌,要想坚持到底的话,就必须轮换着来。
  从种种迹像上看,这两天日军的攻击重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江湾。如果这时候再不让俞济时师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庙行前线再打得火星直冒的时候,就算想歇都歇不下来了。

  没有谁知道这场战争到底还将持续多久,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是绝对有必要的。
  作为日军主帅,植田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虽然来自各方面的情报都显示,对方第5军的主力师已经换防休整,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当一个猎手看到猎物已经进入自己的狩猎范围之内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一种情况可能是,紧张到手足无措,气喘心跳,满身是汗,仿佛不是自己打猎物,而是猎物要来叼自己。
  相反的情况则是,虽然不紧张,但却狂激动,枪还没提起来,“乌拉”二字已经恨不得要喊出口了。
  显然,这些都是新手,或者说是玩票者的表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业余。
  你可能要说,正常的情况,无非是看到猎物出现后,不惊不乍,不声不响,迅速持枪瞄准,然后击发。

  说得不错。
  可是我仍然只能给你亮出一个勉强及格的举分牌。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杀手范儿呢?还是让我来举个例子说明吧。
  有一次,我跟着一帮“色友”到深山里去玩——我们把周围喜欢搞摄影的哥们都一律称为色友,缘于色“摄”同音也。
  由于本人对色友们背着的那些大炮筒知之甚少,同时对摄影这门子艺术也缺乏兴趣,自然就不好意思跟着他们外出“采风”(拍风景照),只得留下来跟房东吹大牛。

  这房东是个护林员兼猎手。他有一支枪,他家梁上每天都挂着他从山里打来的各种野味。
  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指只剩了一节。据他说,是在抓五步蛇(一种剧毒蛇)的时候,被咬了一口,然后就拿了一把锯刀,把被咬的那部分指关节都给锯掉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锯手指是“有那么一点点疼的,当时半边肩膀都又酸又麻”。
  至此,我不得不称他为猛人了。
  与我原先的想像不一样的是,猛人兄打猎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晚上。
  就在黑古隆冬的山里面,他一个人背一枝枪,拿一支电筒,出去找野兔。看到野兔后,他并不急于开枪——不是怕打不准,而是不到时候。

  野兔胆最小,给电筒光一照扭头就要跑。
  这时候他还是不开枪。
  他告诉我,野兔有个特点,那就是跑之前有一个固定动作,一定要先回过头来看你一眼。
  这个人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了国足的一个痼疾。
  据说,他们每次传球或是射门前,都要习惯性的停顿一下,用职业术语讲,叫做控一控,然后再做下面的动作。
  这个习惯在不同个体身上的危害性是不一样的。对于国足们来说,无非是球传不出去或是门射不进去,对野兔来说,则是致命的。
  那一瞥简直就是投向地狱之门的一瞥。
  因为猎人等待的就是这一瞬间。
  电光火石之间,一抬手,嘭,目标倒地。

  断了一指的这位猛人带我看他打的野兔,子弹无一例外都是从颈项处穿过。这个颈项还不是指颈项的任何地方,它特指脖子上一处特别松软的部位。
  猛人指点着垂头耷脑的死兔子,告诉我,只有用这种打法,猎获的兔子才值钱,因为可以确保它的完整性,同时最松软的部位往往也是最致命的部位,子弹穿过,即便不死,也会使其立刻中枢神经麻痹而晕倒在地。
  旁边有一些别人送来让他代售的野鸡山兔,可以明显地看到身上都留有弹洞。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本来是可以更值钱的,可惜了。”
  我讲这些,只是想说明,要成为一个高明的杀手,决不仅仅是枪法准、动作快那么简单。
  (223)

日期:2009-11-27 09:06:55

  上海不是日本陆军中将植田的福地,因为这里没有给他一个证明自己高明的机会。但至少在这一回合中,他显示出了高手某一方面的潜质。
  那就是在机会面前,有时必须冷静到冷酷的地步。
  23日,白天,空闲升部队在江湾遭到包围后被消灭。
  植田没有在庙行发起攻击。
  晚上,俞济时师撤防。
  他仍然坐视不见。
  24日,从表面上看,金泽师团好象在睡大觉,但其实内部正在做着紧张的战前准备和动员工作。
  25日凌晨,是时候了。
  金泽师团主力倾巢而出。
  目标:庙行以南。

  如果用猎物来形容,这个地方正是那处“最松软的部位”。
  俞济时师撤离后,接防的是该师新换上来的一个团和19路军张炎旅的3个团。

第87节

  首先说张炎旅。这个旅从第一次蕴藻浜大战(与下元的久留米混成旅团遭遇的那一次)开始,就一直在上海周边打到东打到西,属于劳模级别的部队。相信要不是兵力上捉襟见肘,估计这些兄弟也早该下来喘口气了。
  且不论体力如何,仅从武器装备上来看,他们与原驻防的俞济时师就不是一星半点差距,这3个团跟德械师的3个团也不是一个概念。
  他们虽然参与了庙行战役,但主角和配角毕竟不一样。广东造的七九式步枪,能否在一马平川的庙行前线独挑大梁,也是要打上许多个问号的。

  再说俞济时师的那个团。如果查一下户口,你就会明白,他们其实根本算不上俞济时的手下,实际是个“黑户头”。
  淞沪开战后,他们原本是在袖子上套个红箍箍,协助做些类似于街头大妈一样活的地方警备部队。之所以跑到前线,还打上了德械师的旗号,用蔡廷锴后来的话说,完全是因为处于包围之中,“撤退无路”,才加入战团的。
  看上去,一个是疲惫之师,一个是业余选手,无论谁都会为这一对组合感到担心和后怕。要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机械化作战的日军正规师团的全力冲击。
  身经百战如蔡廷锴,恐怕也想不到植田的动作会如此隐蔽和突然。
  转眼间,金泽师团已杀到眼前。

  植田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他可以举杯庆贺他的生日了(日子就不选了,主要是图个高兴)。可是这时候前线出现了两个意外。
  一个意外,他严重低估了19路军将官随机应变的指挥能力和广仔们敢于拼命的狠劲。
  一开始,植田的“钢铁三板斧”依旧有着如今大片中才有的效果,上有飞机炸,下有大炮轰,一阵弹雨飙过后,守军的工事已被砸得七零八落。
  指挥作战的是第一次蕴藻浜大战中崭露头角的张炎。他见势不妙,非常聪明地选择了退避三舍——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反正工事都被炸掉了,再隐蔽在那后面就等于是一群二傻子。

  张炎旅自动退后一里地,给日军炮弹和步兵腾出地方。
  日军高兴了。打完炮,上步兵。
  这套程序我们今后还将经常遇到。在我看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乏味的作战方法了,连我们讲的人都觉得特没劲。
  就算你有飞机大炮助阵,也可以玩点别的招呀。
  日本人之无趣和做事模式化,由此可见一斑。

  步兵上来,大炮当然得收住一些,要不然就要打到自己人了。毕竟炮步兵不是海陆军的关系,不存在谁要故意给谁别扭的事。
  一看阵地上无人,日军目空一切的劲儿又上来了,他们认为刚才那顿炮弹准是把守军的胆都给吓破了。
  事实上19路军都端着枪在工事后面蹲着呢。
  (224)

日期:2009-11-27 12:54:10

  日军的“钢铁攻势”领教多了,原驻防这里的第5军早就留了心眼,在这里布置出大纵深的防御阵地。
  庙行前沿的工事那是一层又一层,没有最多只有更多。日本人反正炮弹多,那你就可着劲炸吧,炸完一层还有一层,到处都是我们的窝。
  在日军步兵进入100米的有效射程范围后,埋伏在工事后面的守军一跃而出,步枪、机枪、手榴弹一齐上,把刚刚有了点感觉的日军打得措手不及。
  植田一看不行,没别的办法,那就加量加价,增加兵力,增加炮弹,增加飞机,无论如何得把这局给扳回来。
  与此同时,俞济时师的那个“黑户团”也正陷入苦战。
  不过这个苦战的意思是双向的,守军苦,日军更苦。

  一般来说,中日作战,死一个鬼子,都要陪上若干中国兵的性命,所不同的只是比例不一样而已。可是在攻击“黑户团”防守阵地时,这个比例却意外地倒了过来,日军伤亡人数竟然超过了守军人数!
  要知道日本兵可一点不傻。他们的攻击方式在当年是很先进的。
  第一,不能出声。长官发令后,就要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村。
  第二,分散行动。电影上常见的一窝蜂往上冲的情景,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标准的欠揍举动。这种战术日军也是绝对不会采用的。
  第三,卧式射击。通常情况下,日军士兵都是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寻找机会鸣枪射击。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是防守的一方,要想扫倒一大排鬼子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对面的大炮和头顶的飞机,都不会让你那么从容不迫地趴在阵地上练瞄准。
  所以这支守军其实是很不简单的。
  街头大妈忽然变成了超级猛男,这一点估计大卫.科波菲尔来了都要感到惊讶,没准还要忍不住跑到幕后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是魔术师,不靠这个混饭吃,所以完全可以告诉你奥妙所在。
  我们在前面介绍中国守军的预备队时,曾提到过有一支“隐性预备队”。

  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这确实称得上是一支非常神秘的部队,可谓来无踪、去无影,会战的时候突然出现,会战完了又突然消失。别说日军弄不清它的真实身份,连有些兄弟部队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人。
  请教民国理财高手宋子文,他会自豪地告诉你:这就是我的部队——税警总团。
  话说老蒋在政治舞台上重见天日后,作为大舅爷的宋子文也再次浓墨登场,不仅坐回了财政部长的老位置,还当上了行政院副院长。
  在老蒋那一帮子亲朋里面,这个小宋是个比较特殊的亲戚。
  从家庭关系上来看,两人是实在亲戚,一个妹夫,一个阿舅,如假包换,应该是亲近得不得了。

  但从工作关系上来看,双方是既合作又敌视,每遇政见不合,动辄就要拍桌子砸板凳,甚至你一拳我一脚,不给对方身上留点mark誓不罢休。
  当然,由于老蒋军人出身,年轻时候估计也练过几招王八拳,所以在这方面,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宋同志还是很吃亏的。
  可是老蒋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到家,自有老婆和岳母等着给他算总帐:妹夫打阿舅,太过分了。
  枕边风的威力估计诸位拖家带口的都是领教过的。老蒋不堪重压,每次都不得不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打人是不对的,并做出相应承诺和补偿。
  总体而言,小宋虽然偶尔会吃点皮肉之苦,但还是赚的。
  (225)


日期:2009-11-27 20:47:29

  在合起来整治孙科和汪精卫方面,两人确实能做到同仇敌忾,同进共退,但在对日态度上,宋子文明显要激烈得多,属于“愤青”一个类别的。
  除了小宋年轻,又不担当主责,在赶潮流方面毫无负担外(用熊式辉的话来说,抗日是当时最时髦的一件事,至少是之一),还和他与东北少帅张学良的关系有关。
  都是少年得志,宋子文和张学良曾经好得能穿一条裤衩。
  张学良被日本人赶出了东北,有家难回,他的哥儿们宋子文帮兄弟一把的心情那是相当急切。
  可小宋是个文官,本质上与孙科、汪精卫他们没什么两样,手上都不掌兵,如何帮忙?

  自然有办法。
  要知道,文官与文官可不一样。诀窍就在于宋子文是个管钱的文官。那年头,只有你手上有钱,什么事不能办?又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宋子文之所以能被封为“财神爷”,并非徒有虚名,攒钱那是很有一套的。
  钱从何来?其实就是收税,重点抓的是盐税。
  盐的利润大啊。早在清代,就有天下盐商最富的说法,可以说,整整一座扬州城的繁华,都是用盐商的钱堆起来的。
  但正因为利润大,漏洞也就大,官商勾结、偷税漏税的现象屡禁不止,以至于一网撒下去,国家收不到几个钱,全被各个食物链上的大小虾米和私盐贩子捞去了。

  针对这种情况,身为财政部长的宋子文不得不下狠心进行制度改革,搞“大部制”,把原有的三个管理机构并成一个,并开始着手建立直属财政部的税警部队。
  这就是税警总团的由来。
  本来只是一个缉查大队的规模,从理论上来说,战斗力也仅限于抓私盐贩子和保护盐场。可是在宋子文的领导下,它后来竟然发展到与黄埔军校教导队一个档次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财政部长,有钱。
  税警总团的军费,是财政部出的,财政部的这笔钱,又是从盐税里拨的。
  盐税收上来,不管多少,当然得由国家统一调拨,不是财政部一家所能做主的。

  问题是这笔钱,却是洋人让给的,连老蒋都管不了。
  当初孙科之所以下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钱,而之所以缺钱,又是因为宋子文不肯帮忙。
  说起来,这宋家当年真是不得了,估计也要三百年才能出此一家。除了涌现出两个第一夫人外,作为长子的宋子文也是一个能靠自己混饭吃的牛人。
  小宋不仅会收税,还善于向洋人借钱。
  人老外不是傻瓜,可不是凭你点个头,哈个腰,就肯把钱借给你用的。

  第一要看身份,第二要看素质,第三要看你跟他们说不说得到一起去。

第88节

  显然,这些条件宋子文完全具备。所以,他能从外国银行借到钱,别人就没这个本事。
  借了钱自然要还。政府收上来的盐税,有一部分是专门用来偿还八国银行团借款的。但是这里面实际上存在着猫腻。
  因为要还的借款不是一点半点,和你交情不好,可以要求限期还清,而如果跟你交情不错,他也可以缓一缓,今年还一点,明年还一点,或者今年少还一点,明年多还一点。
  全在老外一句话。

  还老外的少了,多出来的部分就顺理成章拨给税警总团做军费。
  没多久,税警总团便成了全国最阔的一支部队。
  (226)

日期:2009-11-28 12:02:08

  起初只有2个团,但它的团编制很大,一个团要相当于别人的两个团。按说招的人也不算少,但你很难进得去。
  那会不是现在,想参个军没准还得开后门。那时候如果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是没多少人愿意主动去干这份高风险工作的。
  正所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更有老辈人传下来的一句骂人话,叫做“丘八子”。丘八子者,上丘,下八,即为兵。
  这与我们当时的宿敌日本有较大差距,在日本,当兵可是个热门专业,称得上是理想与现实的最佳结合体,不仅富家子弟要依此光耀门庭,穷人家更把它做为一个理想出路。所以,我们看日本军队里面,不光是军官,甚至很多士兵都有一定文化(至于他们为什么在中国表现得这么残忍,那是另外一个关于战争如何把人变成兽的话题)。等到二战结束,这些人甚至都可以回去当导演或者作家。比如那个著名的《东史郎日记》,如果刨去其中对于残暴和罪行的记述,文笔还是蛮流畅的(原谅我用这个词),而东史郎也只不过是日军部队中的一个上等兵而已。

  文化素质有不小差距,这也是造成中日军队战斗力不同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
  须知,打仗不光是勇敢就行,很多时候也是要靠脑子的。
  那么,为什么在我们这里,大家都不愿意去当兵呢?
  很简单,没好处。
  岂止没好处,坏处多了去了。

  首先一个,当兵的没社会地位,被人看不起。这个大概是有些历史传统的,打宋朝时就开始了。想当初,狄青那么巨猛的一个人,为反击异族入侵立下过汗马功劳,就因为人家是当兵的出身,后来再怎么使劲补文化课都不行,所谓的士大夫阶层就是看他不起,结果郁郁而终。自此以后,三百六十行,不管怎么排,当兵的总是垫底,差不多要跟乞丐坐一块儿了。

  而在民间,一方面是由于大多数中国老百姓都属于有中国特色的良民,说难听点就是在性格上都比较胆小怕事,平时杀只鸡还没问题,说到杀人脸色马上就变了。
  这位要说了,你前面不是说到过东北锦西民风很强悍吗(就是日本兵拿了他一捆草,他就准备把一群日本兵全给宰掉的那个),这种地方有(比如后来的广西湖南),但不算太多,多数还是像江南人这种性格的,有一些懦弱,有一些胆小,说来说去都不是敢闹事的料。
  另一方面,由于历朝军队扰民过甚,有时剿匪的比土匪还土匪,导致在老百姓口中,“当兵的人”名声也越来越差,就成了“丘八子”这样不招人待见的货色。
  当然了,如果待遇足够好,还是有许多不甘寂寞的人乐于去当兵的。问题是当兵的待遇实在不咋的,本来就拿不到几个饷银,还老拖欠工资(这点连中央军都不能幸免),如果碰上个不厚道的长官再从中抽点肥什么的(俗称吃空),你基本上就只能等着去喝西北风了。
  就算饷银很少或基本没有,对一些人来说,当兵这份工作仍然具有一定吸引力,因为至少它可以在需要你为之打仗卖命的时候,让你吃上两口饱饭。
  我们得想想那是什么时候,万恶的旧社会嘛,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但是且慢,如果我告诉你,这可能要以送命为代价,你还干吗?
  无论何时何地,性命二字,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顶顶要紧的,脑袋掉了那是既要不回来,也安不上去,至于什么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砍头只是留个mark之类的话,纯属宣传口号,大家跟着喊喊不要紧,可千万不能相信。

  每个人都会算一笔细帐,一边是自己的小命,一边是恶劣的待遇和名声,究竟孰轻孰重?
  这就是大家都不想当兵的缘故。
  不过,税警总团绝对是一个例外。
  (227)

日期:2009-11-28 16:45:46

  在当时,那绝对是个好单位。想进去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
  要进税警总团,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试,而且卷子还不会比黄埔的那张容易,你得有接受折腾的心理准备。就算进去了,也不等于万事无忧,里面采用的是美式教学法,技术性术语特别多,你要是跟不上趟,别等人来催你,自己就卷铺盖out吧。
  它凭什么这么牛?
  条件好啊。
  你不是嫌当兵的名声不好听吗?那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兄弟可是标准的国家公务员,直属中央财政部。

  谁能说不是?
  至于待遇,听了都让你心痒痒。最高的总团长级别月薪300多元,每月特支费1万元(就是你签了字可以拿来用的公款),团长月薪200多元,每月特支费2千元。团长以上都配有小汽车。
  如果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基本就是CEO的水平。
  最低的是一等兵,每月11元。就这也不错了,放到别处去, 11块钱可以用上一年。另外注意了,这11元你都可以寄回家给老婆孩子用的。宋部长充分体恤到了手下的不容易,另外还每月补助士兵伙食费4元5角。
  列位要问,这都能抵上月薪的一半了,为什么伙食费这么高?
  别忘了,打仗可是个地道的体力活,不吃饱喝足,长好身体,如何能行。

  这么高的工资,还不带拖欠的。每月的第一天准点发放,从不打白条。
  “九一八”后,国家财政困难,连中央军都面临着揭不开锅的窘境,不知哪位聪明人出了个主意,所有薪饷均改为国难薪,即只能发原来的八成。
  这下当兵的更惨。本来就领不到几个钱,还打八折,连饭都吃不饱了。
  宋子文可不管这些,你们要打折是你们的事,税警总团是我的,再穷不能穷他们。
  工资照发不误,一分不少。

  如此一来,连广告都不用做,大家挤破了头想往税警总团里钻。
  归根结底,理想主义是要的,思想工作也很有用,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除了报名当兵,想来当官的也有不少。
  毕竟那待遇也太诱人了,基本上就和大学教授差不多(不是现在的教授,那时的教授大多数货真价实,工资高也很正常)。
  但和在这里当兵要考试一样,宋子文对军官的要求那也是相当高的,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当年的黄埔军校由于东征和北伐的原因,已经是声名雀起,国内部队均以有黄埔子弟加盟为荣,不过他们要是想去税警总团就要吃闭门羹了。
  因为宋子文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黄埔出来的,再好也不要!
  不知他的妹夫蒋校长知道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那他们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西北军和粤军中出来的“实践派”有一些,但很少。

  其实主要就两种,一种是东北讲武堂的毕业生。
  这类人才之所以被看中,倒不是学校的牌子有多响亮,说穿了就是因为张学良的关系,爱屋及乌,而且他们本身也只能担任些基层的连排级职务。
  想当大一些,那就得有几把刷子了——
  第二种人才:美国海归。
  简单点来说,除了第一种人才,税警总团的排以上军官,直至总团长,一般都是由这类海归把持和垄断着的。

  这跟宋子文本身的经历和出身有很大关系。因为这位仁兄就是拿的美国哈佛大学的文凭,接受的也是欧美文化,据说他的外语水平跟顾维钧差不多,都是英语说得比母语还溜。
  此君批公文既不画圈,也不写“已阅”,而是用“OK”!
  他这样的人,自然就认为美利坚的产品独一无二,像他一样,都是顶呱呱的。
  因此之故,税警总团第一任总团长温应星、第二任总团长王赓,均为宋一手挑选出来的海归派。
  他们的名头到现在都非常响亮: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生。

  (228)

日期:2009-11-28 19:38:05

  其中,温应星还是中国最早的西点军校生(1905级),而王赓(1918级)则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同学,他就是后任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
  什么样的军官带什么样的兵。温应星、王赓练兵自然也都是用的美国陆军那一套,平时官兵问答,“yes or no”之类口头禅那是张口就来。
  有趣的是,税警总团虽然采用美式教育,但武器却是完全德国正规军装备。看来,德国货质量过硬从那时候起就深入人心了。

第89节

  名为税警队,但这支部队实际上名不符实,平时对缉私、护场这类专业活既不钻也不研,倒是对野战攻守、先进武器非常热衷,属于典型的不务正业。
  这一点和他们的老板宋子文很相像。

  宋老板本人就对与日本人干仗这件事,比在办公室里划拉算盘要有兴趣得多。早在日军迫近锦州之前,这位兄弟就给张学良发了电报,使劲儿给少帅打气,要他一定在锦州“顶住”——
  如果实在不行,哥儿们愿意两肋插刀,把税警总团的人都拨过来给你用。
  无奈,皇帝不急太监急,张学良根本就没有在锦州抵抗的决心和想法,宋子文再起劲也没用,只好把一腔热血化做一声叹息。
  不要着急,家里藏着这么好的家伙,拿出来用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中日在闸北一开火,新任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宋子文马上激动起来。现在他的身份变了,身为国家副总理,爱国那是当仁不让的。
  他本人属于坚决的主战派(还属于比较激烈的那一种),不仅捐钱捐物,甚至连人都要捐——驻上海的税警总团的两个团被他一个不剩地派上战场,交由19路军指挥。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洋人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
  作为债权方的八国财团愿意把税警总团养肥,那是为了确保中国人能收齐盐税,从而给他们还本付息。这跟让他们掏钱替别人组建军队,完全是两码事。
  在这方面,老外一向丁是丁,卯是卯,分得十分清楚。
  为了防止他们知道后罗里罗嗦,税警总团对外一直以俞济时师独立旅(王赓独立旅)的番号出现。当然他们并不归俞济时管,而是由蔡廷锴直接掌控,算是19路军的临时直属部队。
  起先,税警总团只是分别在闸北和南翔担任警戒工作。等到前线越来越紧张,第5军进入庙行前线后,他们便也顺理成章地从预备队转向了战斗队。这次在庙行和张炎旅一道坚守阵地的,就是税警总团第2团(古鼎华团)。
  一般部队和粤军搭档多少都有些疙瘩。主要是广东话听不太懂(最典型的就是胡汉民胡老的“三味煮鸡,萝卜大葱”),对于两广以外的人来说,听他们讲话有时就如同听老外在讲外语一样,而要求广仔们都改说普通话也有些勉为其难。不过古鼎华团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团的团长古鼎华是广西人,属于税警总团中比较少见的粤军出身的军官。他的队伍里很多官兵也都是两广子弟,彼此说着话都感觉分外亲近,一起配合自然十分融洽。

  公平地说,税警总团参加抗战,完全属于自觉自愿,并没有半点被迫或无奈的迹像。实际上,从当时上海战局的整个态势来看,主战场集中于庙行和江湾一带,城里闸北的双方军队也是互有攻守,很多时候还处于对峙状态,只要想跑,谁都跑得掉,更别说税警总团这种有两把刷子的“特种部队”了。
  税警总团的战斗力如何,作为总指挥的蔡廷锴不可能不清楚,那他后来为什么又要把税警总团说得如此不堪呢(“该团撤退无路,经宋子文要求拨归十九路军指挥”)?
  (229)

日期:2009-11-29 09:15:16

  无它,所谓时移事易是也。税警总团是宋子文的人马,而宋子文的妹夫又是老蒋,虽然小宋和老蒋也拍桌子打板凳,有很多矛盾。但在19路军将帅眼中,那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对外,他们就是一伙子的人。洪洞县里无好人,老蒋是坏人,小宋也概莫能外。就立场而言,坏人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帮它论功摆好呢?当然这是后话。
  税警总团属于典型的“三高”部队:官兵素质高、技术高、士气高,迥异于当时常见的一般国内部队。让他们戴着红袖套在街上巡逻,对他们来说,岂止是人才浪费,简直算得上是一种侮辱。
  现在终于被真刀真枪地派上了阵,几乎每个人都兴奋得哇哇大叫,全不把眼前的鬼子兵放在眼里。
  你有头脑,我也不傻,你有好枪,我手里拿着的也不是烧火棍,双方互不相让,来了个火星撞地球。
  日本兵在武器方面占不到什么便宜,干脆也不装深沉了,端着剌刀就蜂拥着冲了过来。
  要论飙血,税警官兵没有怯场的。
  就是互捅是吧,这技术我们也天天练呢,还会怕你。
  没有亲眼看见过肉搏战的,恐怕是很难想像这一残酷场面的。我也没见过,但我知道这是当时最能动摇对方精神和意志的终极打法。
  是软蛋还是硬汉,是生存还是死亡,就看那锋尖的刀光一闪。据说有的新兵初见双方拼剌刀,当场吓得尿裤子的都有。

  古鼎华团坚守的阵地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并不是因为部队怯弱而退却,而是顶在最前面的第1营已经全部倒下了。战后统计,该团可查证的仅排以上军官战死者就达16名之多。
  义无反顾,杀身成仁,誓死不退,无论如何,他们没有沾污中国美式军团的名声。
  庙行战斗持续6个小时后,到中午12点,送呈蔡廷锴的战报如下:张炎旅拉到前沿的2个团,5团损失了三分之二,4团陷入了残酷的肉搏战,古鼎华团也好不了多少——一半人已经没了,剩下的一半人继续在阵地上和鬼子拼剌刀。
  阵地危在旦夕。
  援兵,只有援兵,才能缓解刻不容缓的危急。

  在其它部队还未到达的情况下,能救急的,除了张炎旅,还是张炎旅。
  可张炎手上也没多少人了。
  他总共就带了3个团过来,2个已经拉上去了,现在还剩1个。
  就这个宝贝,前面倒有三张嘴在等着。
  平均分配肯定不行,考虑到古鼎华团和4团都在拼剌刀,而这种集体性的大规模干仗一向最缺人手,张炎决定把这个团带上去增援他们。

  半小时后,援军赶到目的地。其中,古鼎华团那里来了2个营,4团盼来了1个营。
  双方在阵地上本已杀到强弩之末的阶段,这批人端着剌刀上来猛地一冲,日军再也坚持不住了,顿时就哗啦啦地溃退了下去。
  这边的阵地倒是稳住了。可是那边没有等到援兵的第5团就苦了,干脆,也来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招——拼剌刀。
  至此,第5团的阵地算是悬了,因为张炎已两手空空,无兵可派。
  (230)


日期:2009-11-29 13:16:16

  然而胜利的天平又悄悄地转向了守军一方。因为附近的19路军援兵经过急行军,终于赴援到位。
  6个多小时的坚持,为蔡廷锴赢得了时间,使其可以从容调度。到26日凌晨,被日军突破的几个阵地先后恢复,至此,庙行得以巩固。
  经两日血战,双方伤亡数字再次突破千人纪录,其中金泽师团死伤千人以上,而中国军队方面,仅张炎旅就伤亡达2千余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植田再次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的下场。
  实际上,25日上午久攻不下时,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这一次可能又要失败。因为对庙行的第二次进攻,只有做到迅速、突然、有力,才能取得效果。但在守军出人意料的抵抗和反击下,“迅速”和“突然”或者是有,“有力”就根本谈不上了。

  张炎旅的死打硬拼,独立旅(税警总团)的一鸣惊人,让之前的所有精心设计和妙想都成了笑话。
  战场的意外因素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像植田这样的“军中长老”也只能仰天长叹。他曾经告诉自己要学会忍耐,他曾经告诉自己只需要闪电一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而现实却再次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痛,何如哉。
  但是他也不用太伤心,因为他很快就好象做梦一样地得到了一件礼物。
  这份大礼,叫做江湾。
  送礼的人就是他的对手——蔡廷锴。
  对于蔡廷锴来说,出此下策,也是无可奈何。

  第二次庙行之战后,19路军伤亡较大,兵员不敷使用,蔡廷锴感到江湾已难以固守,遂从该处撤出。
  于蔡廷锴,这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而于淞沪之战的全局,却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败着。
  作为一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江湾一直令植田头疼不已,实在搞不定,最后才跑到庙行来碰运气的。因此,对于19路军退出江湾的消息,他怎么也不肯轻易相信,认为一定是蔡廷锴玩的花招,设的陷阱。直到经过一天的侦察,确信江湾守军已经撤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糊里糊涂地抽到了一次大奖。
  打不赢就得靠运气,如此说来,时常念念经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这一次,神仙大姐还是主动出手,在最倒霉的时候拉了植田一把。
  在这一回合中,所有人都看到了税警总团的能量。古鼎华一个团,表现不比张炎旅的3个团差,实在是很给他们的老板宋子文长脸。

  宋子文高兴了。但是兴奋之余,他应该记住另外一句话。
  这句话叫做: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有人就要给他闯祸了。
  19路军放弃江湾的第三天,税警总团发生了一件大事。
  俞济时师独立旅旅长,也即宋子文最为犄重的总团长王赓,竟然被日本人抓住了。

第90节

  要是在战场上被俘的倒也算了,令人惊讶的是,他却是在租界区内被人家活逮的。
  具体经过据说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双方都不打仗了。这位王兄却不打算上床睡觉,而是骑上一辆摩托车进了租界。
  他要去的地方是美国驻沪总领事馆。
  那年头不是现在,有摩托车的人很少,加上他西装笔挺(当然不能穿军装),打着领带,在大街上也是比较扎人眼球的。
  美国领事馆和日本领事馆紧挨着,王赓的行踪遂引起了日本警察的注意。他从美国领事馆一出来,这些人就冲了上来。

  王赓是个高度近视镜,等看到日本警察时已经迟了。掉转头再往美国领事馆里钻吧,警察又堵往了回头路。
  没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骑上摩托车,想从租界内硬闯出去。
  日本警察立即通知海军陆战队。
  自从野村灰溜溜地从淞沪战场总指挥的位置上滚下去后,上海就变成了陆军的市面,海军只能靠边站,一向郁闷得很。听警察说租界区内来了一个行踪可疑,而且似乎来头也很大的人(能在美国领事馆随意出入,当然不是普通人),立即来了劲,开着汽车就追了过来。
  大片中常见的街头追逐场面开始了。

  (231)

日期:2009-11-29 19:06:01

  日本海军陆战队常在这一带巡逻,对路面相当熟悉,加之上海街道非常狭窄,摩托车开不快,王赓本人又没有成龙、007那样的好身手,所以被追得很苦,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眼看要追到了,他抬头一瞧,发现路边有一家英国人所开的礼查饭店(今浦江饭店),便把摩托车停在门口,然后跑进去避难。
  看着人进去的,车子都还在外面,陆战队士兵哪肯善罢甘休,立即把饭店包围起来,在派人与公共租界巡捕房进行交涉后,由巡捕进入饭店将王赓抓获,并带回审讯。
  王赓被捕事件在民国前后轰动一时,成为一时之悬案。
  关于王赓在战事如此紧张的阶段,何以要一个人进入租界区,当时就存在着很多种版本。
  版本之一,忙里偷闲说。这主要是从19路军内部传出来的说法,他们认为王赓是去租界舞厅跳舞,结果被日本人发现后才被捕的。

  这个版本算是比较客气的,毕竟战时长官搞点吃喝玩乐,又是在大上海,这种现象在旧军队中也并不鲜见,可以勉强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下面这个就厉害了,相当于敌我矛盾。
  版本之二,主动投靠说。按照这种说法,王赓平时挥金如土,是因为实在无钱可花,才带着地图去投奔了日本人……
  这就等于是把王赓押上了汉奸兼间谍的审判台。
  我曾经说过,那是一个比现在还八卦的年代,所以第三个版本也就应运而生了。

  版本之三,外出探妻说。
  这里的妻,指的是王赓的前妻。讲到这里,很有必要先探讨一下王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死后,他的美国母校西点军校对这个中国学生有一句评价——“西点以他为荣!”
  1918年,在西点军校同年级137名学生中,王赓名列第12名。如果套用日本陆军大学的做法,按此比例,那是可以进入军刀组的。在学业上,王同学毫无疑问是很优秀的。
  王赓也并非如很多人想像的那样,只会纸上谈兵。事实上,他回国后,便被孙传芳委任为参谋长,领过兵,打过仗,称得上是个兼具理论与实践经验的军事干才。
  他的专长之一,是指挥炮兵。这也是当时陆军中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兵种,像王赓这样的美国海龟正好能派上用场。在淞沪战役中,他就曾多次指挥19路军的炮兵进行射击。

  难得的是,王赓还能文能武。除了打仗,文采也很好,与当时的许多大文人,例如胡适等人都交情不浅。
  在进税警总团之前,王赓经人介绍,到哈尔滨去谋职。夫妻分居两地,他怕老婆寂寞,便拜托自己的一位兄弟予以关照——同志们千万记住了,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托给兄弟,就是老婆不能托。历史教训啊。
  王赓就是吃了这个亏,托来托去,老婆就真的被托出去了。
  这位受托兄弟是写诗的出身,又是在国外求的学,读的书,对他来说,情感冲破理智那是家常便饭,想挡也挡不住。脑子一发热,根本就不管什么“朋友妻,不可戏”,王赓前脚刚刚“轻轻的走了”,他后脚马上就“轻轻的来了”,一来二去,竟然跟王赓的老婆好上了。
  说到这里,你大概已经明白了。我所说的诗人就是《再别康桥》的作者徐志摩,而王赓的前妻就是同样很出名的陆小曼。
  徐诗人才高八斗,情商甚高,对很多老话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比如这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可能是这样理解的:大街上缺胳膊少腿的到处都是,不穿衣服上街的还很少能够看到。

  黄磊版的《人间四月天》中,王赓在得知自己老婆和徐志摩有了一腿后,反应是气急败坏,对两人又威胁又恐吓,就差拔出枪来崩了这二位了。
  其实这是拿通常中国男人的态度来想像和形容王赓。
  (232)

日期:2009-11-30 09:05:56

  出国留学的人,受什么教育就有什么样的想法。比如在日本士官系毕业的,肯定要求老婆要三从四德,至于自己娶几个妻,纳几个妾,那是另外一码事。而在美国留学的,耳熏目染的就是自由、平等、一夫一妻这些新潮东东,对很多事情比较想得开。
  在这方面,王赓同学就是个典型。在得知徐诗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后,他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用美国人的方式对事情进行了处理。在具体了解徐陆二人的真实意愿和想法后,他选择了与陆小曼离婚,以成全对方。临走时,他还留给徐志摩一句话:“请好好对待小曼,若对不起她,我不会饶过你的。”
  徐陆结婚时,发了喜帖给他。王赓虽未参加婚宴(当然不会去),但仍然很绅士地送了贺礼。
  坊间舆论对此感慨有加:王赓让妻,气度非凡,志摩娶媳,文德安在?
  在下从来都佩服磊落豁达之人。王赓算一个。
  应该说,王赓虽能称得上是半个文人,但并没有徐志摩那样不计后果的疯狂浪漫,同时他又是一个办事认真,不爱花天酒地的人,也就是说花花公子这个称号与他无缘,而他的前妻陆小曼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交际花一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徐志摩,相信其他人也可能会乘虚而入。徐诗人后来就是经不住这女人折腾,为了多赚点银子供其挥霍,蹭了一架不要钱的飞机去北平上课,结果路上出了事,才误了卿卿性命。

  正是:不要迷恋哥,哥也会冲动,不要羡慕姐,姐是非主流。
  依王赓的个性,第一、二种版本可以首先予以排除,所谓“经常去舞厅跳舞”、“花钱如流水”,如果用在他的前妻身上倒是比较合适。
  当年王赓既能看开一切,洒脱地选择走开,自不会与陆小曼再藕断丝连。
  有人或许会说,当时徐志摩刚刚出事,作为前丈夫,去看望一下前妻也是有可能的。
  此话对,也不对。“一二八”会战的时候,离徐志摩身亡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王赓本人也一直随税警总团驻在上海,就是要看早也就看了,干嘛非要等到这个打仗的节骨眼?

  况且,他被捕的地点离陆小曼居所甚远。
  如此看来,第三个版本也多半是民间炒作,属于小报记者臆想出来的花边新闻。
  那么,王赓为什么要去美国驻沪领事馆呢?
  有一种解释,认为王赓是奉宋子文之命,去请求美国帮助调解的。我个人觉得这种说法比较牵强。因为宋子文是个坚决主战派,一直嚷嚷着要跟日本人干到底,立场比老蒋还要激进,他又怎么可能拉下脸来找老美办这种事呢。退一步说,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用不着自己出面,而只要在报告上画个圈圈,让外交部或者上海市政府去一体办理就行了(实际上也一直在进行中)。

  其实,我倒觉得王赓本人的说法更符合实际。
  版本之四,请教专家说。
  按照王赓自己的讲述,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指挥19路军的炮兵发炮,但发现实践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技术问题,导致炮弹老是打不准目标。为此,他相当苦恼。想找人一道研究吧,19路军里面大多是泥腿子,打仗不怕死,但论技术都是一个个白丁,跟他们商量也是白搭。
  正着急,忽然想起来,美国领事馆有一个参赞,是他在西点军校时的同班同学,为什么不去找他探讨一下呢?
  于是就去了。

  他大概认为,自己和同学说两句话,马上就能回来,所以也没及时向身边的领导和同事告个假,导致直到被日本人抓住,大家才知道他的行踪所在。
  从王赓的人品来看,我相信,最后一种版本才是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