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ux mib文件:博尔赫斯(N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22:35:01

◇博尔赫斯诗歌

 

 

◎局限

赵振江 译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再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毗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我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梦

飞白 译 

 

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南方

王三槐 译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镜子

王央乐 译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猫

王央乐 译

  

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白鹿

王央乐 译

 

 

从哪一首青春的英格兰的乡间谣曲,

从哪一幅波斯的镂刻版画,从哪一个

关闭住我们昨天日日夜夜的秘密地区,

来了这只今天早晨我梦见的白鹿?

它显现了一秒钟。我看见它横过平原,

在黄昏明亮的黄金里消失。

这是个用一点记忆,用一点遗忘

做成的轻捷的小东西:只有一个侧面的鹿。

我也是一个瞬间即逝的梦,只比

草原和白颜色的鹿多几天的梦。

 

                     (《外国诗1》,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More:

http://www.lyrist.org/dashi/borges/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二首)

王央乐 译

 

 

威胁

 

 

这就是爱。我不得不躲藏或者逃避。

它那牢狱的墙越长越高,如同在噩梦之中。美丽的面具起着变化,然而始终只有一副。我的护符还有什么用:那种舞文弄墨,那些糊涂学识,刚学会的北地人用来歌唱海和剑的语言,安谧的友谊,图书馆的走廊,普通的事情,常穿的衣裳,我母亲青春的母爱,我祖辈的功勋武荫,没有时间的夜晚,毫无味道的睡梦?

与你在一起或者不与你在一起,是衡量我时间的尺度。

水罐已经在水泉上破碎,人们已经听着鸟啼声起身,从窗户里窥探的人已经幽暗不清,然而阴影却没有带来宁静。

我知道,这就是爱:听你的声音时那种渴念和宽慰,希望和回忆,以后再活下去的恐惧;

这是带着它自身的神话的爱,带着它自身的无用的小小魔法的爱。

有一个街角,我不敢走过。

兵士们已经向我走近,一群狂暴之徒。

( 这间房间不是真的;她没有看见。)

一个女人的名字把我出卖。

一个女人使我浑身痛苦。

 

 

 

看守

 

 

亮光进来,我想起我自己,他是在这里。

他开始告诉我他的名字(如今明白了)也就是我的名字。

我回复到那经历了七个十年还不止的奴役。

他把他的回忆强加于我。

他把每天的苦难,做人的苦难,强加于我。

我是他的老护士;他逼我为他濯足。

他从镜子里红木家具上,橱窗前对我窥视。

这一个或别一个女人把他拒绝,我就得分担他的沮丧。

现在他把这首诗念给我听,而我却不喜欢。

他勉强我去学难学的央格鲁撒克森的话。

他把我变成了死去的军人的偶像崇拜者,也许我未能跟这种人交一语。

在楼梯的最后几级上我觉得他是在我身边。

他是在我的脚步里,在我的声音里。

我想方设法地讨厌他。

发现他眼睛几乎看不见,我暗怀高兴。

我是在一间浑圆的牢房里,无限的墙越来越紧。

两个人谁也不欺骗谁,然而我们都说谎。

我们相知太深,是不可分离的弟兄。

拿起我的杯子喝水吧,吞下我的面包。

自杀的门开着,但是理论家们断言,在随后而来的

另一个王国的阴影里,等待着我的还将是我自己。

 

(载《现代世界诗坛》8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