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alert aws:从地缘政治视角看中国的崛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3:43:40

 中国和平发展的地缘政治环境分析研讨会(2005年4月22日)

  一 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革命

  欧亚大陆过去一直就是世界史的中心舞台,今天仍然如此。目前国际政治领域最重要的戏剧,几乎都发生在这里。 我们将欧亚大陆上最重大的地缘政治事件用四个革命来概括。

  1、苏联解体。虽然俄罗斯继承了苏联大部分领土和人口,武装力量也大部分归属俄罗斯,但是,原苏联加盟共和国成为十几个独立的主权国家,彻底刷新了亚洲的地缘形势。苏联的解体在中亚造成了权力真空,中东地区丧失了与美国平衡的力量,对欧亚大陆两端的影响也大大削弱,欧洲和中国得以扩展各自的势力范围。当代几乎所有重要的政治变迁,都与苏联解体直接或间接相关。可以说,苏联解体,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地缘政治过程。

  2、欧洲统一。欧盟的扩大和欧盟一体化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其最终的目标是形成一个统一的欧洲国家,也就是建立一个“欧洲合众国”。欧盟扩大以及欧洲向着欧洲合众国的演变,是一个主权转移的过程。历史上第一次,主权转移采取了和平的方式。用欧洲统一之父让.莫内的话说,这是一场“用和平方式进行的革命”。

  欧洲统一进程始于冷战时期,而加速于冷战结束后。欧洲位于两极对抗的中心地带,这一地缘现实,促进了欧洲的联合,以美国为核心的的军事存在(北约),对欧洲统一也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在冷战的背景下,统一似乎是欧洲唯一的出路。然而,在冷战终结,外部威胁消失之后,欧洲统一的进程不仅没有衰竭反而得以加速,北约开始迅速东扩,欧盟也一再扩大。欧洲走向统一的进程经受了1990年两德统一的考验,经受住了1999年科索沃战争的考验。欧洲统一之所以能够一路走来,历时60年而未曾中断,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欧洲完成了观念上的突破,近代发轫于欧洲的主权国家观念遭到了摒弃。

  欧洲统一革命,不只是指统一的方式和统一进程所蕴含的思想革命、民族国家体系的革命,而且,欧洲统一将创造一个新的大国,这就是欧洲合众国。统一的欧洲拥有超过美国、俄罗斯的人口,国民生产总值达11万亿欧元,仅次于美国,占世界出口的20%,超过美国。欧元占世界货币储备的20%,居世界第二位。因此欧洲的统一,势将形成世界经济贸易体系的重大变革。世界经济地图必将重新绘制。

  同时,欧洲走向统一还将带来世界政治地图的重新绘制。数百年中,欧洲作为世界的中心,同时也是世界不稳定的根源。欧亚大陆西部与该大陆中部地区、俄罗斯地区、中东地区的关系,十分复杂。俄罗斯,东欧国家、巴尔干国家、西亚国家、美国甚至东亚国家都卷入进西欧的冲突之中。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形势,基本的原因源于西欧的国际均势体系。随着其他地区国家不同程度地进入该均势体系,世界就面临着重组的任务。对那些崛起为世界大国的国家来说,欧洲就如茂密的森林,总是有缝可钻,有机可乘。

  这种局面随着欧洲的统一将得到彻底改变。在亚洲的西部,第一次出现一个单一的政治实体,而不再有几个强有力的政治实体相互制衡和竞争。欧洲的统一,使俄罗斯的地缘地位大大下降。如果巴尔干地区诸国将来都加入统一的欧洲,历史上西欧大国与俄罗斯争夺势力范围所引起的不稳定将得到克服。在这种情况下,巴尔干火药桶就丧失了旧有的意义,换句话说,这只火药桶,是谁的,就是谁的,而不再是欧洲的,它如果爆炸,那受损害的只是拥有这只桶的那户人家,而不再是大家。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就是一个例证。当时,尽管俄罗斯强烈不满,南斯拉夫议会甚至通过决议加入俄罗斯联邦,但是,俄罗斯还是无所作为,原因正是由于北约的存在。只要欧洲传统大国之间用一个声音说话,不发生根本利益的冲突,就不会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样的战争。

  3、中国崛起。近20年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是欧亚大陆出现的另一重大的地缘现实。中国历来就是一个地缘大国。其特征类似于放大了的、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相互竞争的欧洲体系。在其周围分布着若干全球大国,这些全球大国分别作为全球地缘板块组成了“世界力”,他们推挤着形成全球地缘格局。中国处在世界力场的中心位置。“中央之国”的概念,从地缘上讲,是名副其实的。它构成了地缘枢轴。

  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在描述世界地缘形势时说过,“欧洲-俄罗斯-亚洲整个这一大片大陆,位于世界的中心,谁控制了这一大片大陆,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早在本世纪初,著名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就说过这样的话。麦金德还说,在数世纪里,来自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力量象大锤一样敲击着该大陆的边缘地带,即欧洲、中东、中国和印度,麦金德和著名历史学家斯塔夫里亚诺斯描述过1500年前欧洲人对这副大锤的恐惧和忧虑。甚至直到近代,欧洲的思想家、政治家还为所谓的“东方问题”伤脑筋,而由于苏联的崛起,欧洲对心脏地带的恐惧一直持续到1991年,对于那些相信地缘政冶学说的人士说,这种恐惧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4、中东中亚“颜色革命”。苏联解体、欧洲统一和中国崛起是发生在欧亚大陆上的三大地缘政治过程。但是,这三大地缘政治过程,都与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即美国有关。进入新世纪之后,尤其在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的欧亚战略出现了显著的变化。美国将传统的地缘战略、输出民主价值观和反恐战争政策成功地结合起来,深刻地影响了欧亚大陆的地缘过程。最突出的事件是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美国发动的“中东民主化革命”与欧洲统一进程联合起来,构成了中东和中亚地缘政治进程中的革命力量。在这一革命力量的推动下,前苏联政治空间中接连出现了“颜色革命”。 与上个世纪发生在“社会主义家族”的第一波民主化革命浪潮相连,格鲁吉亚的“玫瑰革命”、乌克兰的“橙色革命”、伊拉克的“紫色革命”(伊拉克选民的拇指被墨水染成了紫色)、黎巴嫩的“雪松革命”(被称为雪松之国)则可以说是“第二波民主化”。

  这些革命形成了一种新的世界性趋势。就地理范围来看,这一新的趋势发生在两个区域:一个是中东伊斯兰国家范围内,一个是前苏联政治空间范围内。就时间来看,2002年的阿富汗战争和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可以说是新趋势的起点,但是,战争结束后,中东形势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相反,甚至出现了完全失控的可能,围绕伊拉克战争合法性的争吵、一再发生的绑架人质事件,加上恐怖主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频繁和激烈,使人们对形势失望至极,中东乱象纷呈,有可能陷于永难平静的深渊。可是,随着阿拉法特的去世、伊拉克政权移交以及布什竞选连任的成功,一种新的趋势出现了。美国著名的时事评论员、《新闻周刊》国际版主编扎卡利亚写道:“最近几周,还有一位著名政治学家的观点也得到证实,他就是乔治.布什。纽约、洛杉矶和墨西哥——很可能还有欧洲和亚洲——的人们都在忐忑不安地琢磨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有可能他的观点是对的?’答案直接了当:是的。无论中东正在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布什的功劳,他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的观点还是基本正确的。”舆论开始对布什对中东的“新分析”赞赏有加。根据布什(政治学家是扎卡利亚送给他的新头衔)及其团队的分析,中东地区之所以滋生恐怖主义,是因为数十年来该地区一直实行压制政策,政治、经济和社会几乎丝毫没有迈出现代化的脚步,这导致社会制度极不健全。三十年来,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们日益开放,阿拉伯世界的自由程度却每况愈下。

  在布什主义的推动下,阿拉伯世界出现了政治改革的势头。2005年1月份,伊拉克成功地举行了大选;2月份,沙特举行了第一次市政选举;紧接着,黎巴嫩出现了要求民主、独立和主权的示威;2月末,在埃及总统位置上坐了23年的穆巴拉克同意修改选举法,允许反对党参加总统大选。在卡塔尔,阿曼,巴林和科威特,妇女的权利开始得到尊重。叙利亚、约旦也出现了政治松动。随着阿拉法特的去世,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和平谈判取得了积极进展。总之,在阿拉伯世界,长期执政的强权人物的权力受到挑战和削弱,政治制度向着现代民主转型。中东迎来了一个“阿拉伯之春”。

  美国掀起的民主化浪潮,已经深刻地影响了欧亚大陆的政治形势。目前,还很难预测这一趋势的最终后果。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汹涌而起的民主化潮流,将遇到现实力量的强有力对抗。在民主理想遭遇的诸多现实力量中,第一个就是地缘现实。在20世纪初期,大英帝国曾经遇到过同样的难题,著名的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用“民主的理想和现实”作为此一难题的概括。麦金德描述的那位在大国领导人耳畔轻语的小天使,也将会现身于布什、普京等领袖们的耳畔。

  从两个方向前苏联的政治空间推进的民主运动,首先将同俄国相遇,在乌克兰,格鲁吉亚和吉尔吉斯的革命中,都是如此。从俄国冷战后的战略布局来说,俄国当然不愿意看到革命的发生。大家或许记得,普京在2002年曾经针对美国的“邪恶轴心”而提出了“稳定弧”的战略概念。这条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全球稳定弧”以俄罗斯为中腰,在地理上就是沿着前苏联空间的欧洲一边南下,经过前苏联南部边界,向东北亚延伸。但是,我们看到,这一弧线,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因为,经过一系列“颜色革命”,弧线已被撕开。“稳定弧”变成了“革命弧”。

  二 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过程

  自麦金德开创地缘政治学始,欧亚大陆作为世界政治中心舞台的地缘特征就得到了系统描述。在地缘政治学的视野里,由主权国家构成的世界秩序类似于存在于空间中的“建筑群”,这些建筑群以欧亚陆权为中心建立起来。地缘政治学研究的就是这些建筑群之间的地理关系,以便为国家领导者提供明智的地理指导。

  英国地缘政治学家帕克(Geoffrey Parker)将地缘政治过程划分为两个过程,即标准地缘政治过程和替代地缘政治过程。他这样描述标准地缘政治过程:

  总的地缘政治过程的第一阶段所表现出的主要特点是,一个大国企图取得在核心区的支配地位,第二阶段则表现为两个大国或大国集团之间的相互敌对。其中一个国家从大陆内部获取力量而另一个大国主要从大陆外部获取力量。这就是两个具有优势地位的国家的态势,一个从古代到冷战时期就已阶段性地存在的态势。在第三阶段,处于支配地位的或霸权大国走向衰落,其中之一或它们全都趋于瓦解。此后,产生了众多的小国,它们所追求的是在它们之间确立一种均势,直至新的霸权企图的出现。这一企图可能是缘于一个前任大国的变形,如俄帝国变成苏联,根本上而言,苏联所追逐的目标与它的前任如出一辙。另外,这种企图也可能是由一个全新国家的出场所引起的,如普鲁士转变为德意志帝国,为了获得支配地位,它对现存的大国发起了挑战。(《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新华出版社,第204页)

  标准地缘政治过程呈现为周而复始的特点。这一过程充满着冲突。一个新崛起的大国进入国际体系并引起该体系的适应性紧张,原来的支配性国家逐渐走向衰落。在这一标准过程的最后阶段,一个国家确立了自己的支配地位。

  与这一标准地缘政治过程相对的则是替代地缘政治过程。根据帕克的描述,这一过程是在标准过程受到削弱时才出现。随着支配性国家力量的衰落,原来处在被支配地位的小国联合起来,形成某种秩序。相对于标准过程内在的冲突,替代过程呈现为合作的特点。

  据此衡量,目前欧亚大陆正经历的是什么样的地缘政治过程呢?我的看法是:欧亚大陆正在经历的,是一个替代地缘政治过程。正如前面所述,在欧亚大陆,目前经历的是几大地缘板块的革命,这些革命尚未尘埃落定。这几大势均力敌的地缘板块同时生长,没有那一个占据支配地位。在中东、中亚地带,有五大力量中心参与博弈,它们是:美国、欧洲、俄国、印度和中国。在东亚椭圆地带,也有五大力量中心,它们是:俄国、印度、中国、日本和美国(见表1)。

  欧亚大陆的多极特征是显而易见的。几大地缘实体都处在成长中这一事实,造成了它们各自对稳定和合作的寻求。目前它们彼此之间形成的战略伙伴关系,都以稳定和合作为基本价值诉求。就各自的国内目标来看,也是稳定与合作压倒扩张与冲突。前苏联政治空间中发生的“颜色革命”,就证明了这一判断。相近的大国,都没有采取干预行动。俄国最终接受了革命的现实。对于吉尔吉斯的革命,美国政府也表示不知情。中国政府和“上海合作组织”都发表声明,主张稳定。

  作为当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在欧亚大陆上的目标令人关注。毫无疑问,美国在这里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处于“首要地位”。但是,它并没有获得单独称霸的支配地位。著名策士布热津斯基这样阐述美国在该地区的地缘目标:

  短期内,在欧亚大陆的地图上加强和永久保持地缘政治普遍的多元化符合美国的利益。这促使人们重视纵横捭阖,以防止出现一个最终可能向美国的首要地位提出挑战的敌对联盟,且不说防止任何一个特定国家试图向美国挑战的微弱的可能性。在中期内,上述考虑应逐步让位于更加重视若干地位日益重要、战略上又相互协调的伙伴国家的出现。它们在美国领导作用的带动下,可能会出力帮助构筑一个更为合作的跨欧亚安全体系。在更长远的时间里,上述状况可能将最终导致产生一个真正分摊政治责任的全球核心。(《大棋局》,东方编译所,第260页)

  布热津斯基将美国在该区域的最后目标界定为建立“一个真正分摊政治责任的全球核心”。这一目标,通俗地讲,就是建立起来一个以美国为领导的多极体系。当然,这一目标能否实现,取决于几大地缘实体的博弈。

  表1 五大板块经济实力对比

   国家 GDP占世界份额(1998年)(%) 1973-1998年GDP增长率 1973-1998年人均GDP增长率

   美国 前苏联 日本 中国 印度 21.93.47.711.55.0 2.99-1.152.976.845.07 1. 99-1.752. 345.392.91

  资料来源:根据麦迪逊《世界经济千年史》整理

  三 中国崛起的地缘政治含义

  1、 冲突之地,荣誉之地

  中国的崛起是一个地缘政治事实。从空间特征上看,中国是一个陆权和海权兼具的大国。在中国的西部、北部、西南部,被认为是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一部分。撇开麦金德的大英帝国视角中所使用的“心脏地带”这个概念,从中国的地理空间角度来说,这一地区之所以被认为是历史的地理枢纽,原因是,中国的这一广大地域,是几大文明交汇的地带。在全球范围内,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区域能够与这个地域相比。中华文明(儒家文明)、印度文明、佛教文明、伊斯兰文明、基督教文明(东正教文明)在这里相遇。几大文明在这里争锋、冲突、融合。这里是冲突之地,也是荣誉之地。

  文明的交汇与冲突并不是使该地域成为“历史的地理枢纽”的全部。几大文明体系在这里落实为几个大的国家:中国,俄国,印度等。除了这几个大国外,中国的西部、西北部与被布热津斯基称作“欧亚大陆的巴尔干”的区域相邻。他们包括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阿富汗九个国家,而这一地区深受伊朗、土耳其等中东国家的影响。在地缘政治上讲,这一地域是非常复杂的“破碎地带”,大国争相在这个地域施加影响,这九个国家中,有八个曾经属于前苏联。苏联解体后,俄国仍然对该区域有很大的影响。尽管长期以来中国对该区域采取了旁观立场,但是,由于特有的地理位置,中国一直就被认为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尤其是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对能源需求的增加,随着中国市场辐射范围的扩大,中国更有可能参与该区域的活动。

  2、 世界上最重要的海洋大国

  中国地缘政治的复杂还不限于此。中国除了是欧亚大陆上一个重要的陆上大国外,还是一个海洋大国。中国有一万八千公里的海岸线,海岸线总长度位居世界第四位,自南向北,跨越寒带、温带、亚热带三个自然地理区域。根据国际法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国主张的海域面积达300万平方公里,大陆架面积居世界第五。从地理上说,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国家之一。

  但是,长期以来,中国被认为是一个大陆国家。在中国的自我感知里,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大陆国家。中华文明因为发源于内陆大河,因此被认为是大河文明,与西方的海洋文明相区别。海洋对于中国的地缘政治意义,长期处在隐晦不明的被忽视状态。虽然也有一些强调海洋的言论,但是,对于海洋的地缘意义,一直没有系统化为国家意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近代。从中国1840年以来的近代史来看,地缘政治中的海洋方面,构成了中国近代史的“地理枢钮”。中国近现代历史的进程、形态都取决于海洋,未来中国的历史枢钮,也主要取决于海洋。

  把海洋因素纳入中国的地缘政治考量中,使中国的地缘形势显得更为复杂。在中国周围分布着美国、日本以及东南亚诸国。如果说在中国的西部,由于“欧亚大陆巴尔干”的存在而凸现了中国地缘形势的严峻,那么,由于台湾问题的存在,由于海域划分上与其他国家的分歧,中国在东部、南部海域上的形势就更加严峻。

  3、 复杂的镶嵌画

  综合考虑中国的地缘形势,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像中国这样有着如此复杂的周边环境。没有一个国家周围有着如此多的大国,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周围分布着那么多复杂的民族和文化。中国的周围,是由复杂的镶嵌画构成的,而这幅镶嵌画蕴含着动荡的种子。

  这样的环境,使中国成为未来世界的地理枢钮。传统的地缘政治学认为俄国、中亚、东欧是世界的“心脏地带”,这反映着英国、德国的全球政治构想,这基本上是欧洲中心世界观的产物。在全球主义时代,真正的地理轴心,自然还在欧亚大陆,而就对于历史的影响而论,地理的枢钮应当在中国。它构成了连接未来两大地缘中心的“合页”。

  中国的这一地缘地位,经常被分析家们所忽视。即使像布热津斯基这样一位当代最著名的地缘政治分析家也对此估计不够。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中国近代以来的政治经济现实。其次是基于对中国目前的发展势头还不是很确定的判断。布热津斯基之所以未能正确估价中国在未来地缘政治中的地位,是因为他对中国的未来演进不太乐观。

  当然,一个国家所处的地缘枢钮地位,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一定成为支配性大国。中国自古以来地理位置变动不大,但是对于这一地位的评价,却变化很大。其中的缘由只能用历史演进的进程来解释。当人类进入“世界史”时期后,中国面临了“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出现了万国“胥聚于此”的形势。它成了列国争抢的肥肉,重要则重要矣,只是国家不堪。

  4、 牵动所有大国的革命

  中国崛起为全球政治经济强国将带来一场全球地缘政治的革命。这将是一场世界革命。它将牵动全球所有大国,从欧亚大陆西端的欧洲,到美国,俄国,印度和日本。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牵动力。在全球大棋盘上,中国的崛起将迫使其他国家重新考虑自己的战略布局和结盟关系。这是由中国的空间属性决定的。

  中国崛起对世界地缘政治空间的影响,最直接、最明显地体现在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上。中国经济进入世界经济体系,引发了世界经济空间的重新布局和全球分工体系的大规模调整。比如,中国作为制造业基地和出口竞争对手的崛起,瓦解了20世纪60年代在东亚地区形成的“雁阵体系”,打断了日本、“四小龙”和“四小虎”组成的分工链条。1997-1998年的东亚经济危机,标志着东亚经济地理空间的重组。

  中国经济对拉美国家也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比如,中国在与墨西哥竞争美国市场中,因其低成本优势,而占据上风。2002年,中国工资水平只占墨西哥的1/4,由于在成本上无法与中国竞争,直接影响了墨西哥外国直接投资的下降。根据高盛公司的报告,中国对墨西哥国际收支产生的影响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4%,而这一比例还将继续提高。

  中国不仅仅是一个出口大国,而且正在成为一个进口大国。而进口的大量增加,将对世界经济产生巨大冲击。法国《世界报》的一篇文章分析说,2003年几乎所有的商品都“陷入了一种没有尽头的螺旋形涨价之中”,镍、棕榈油、小麦、棉花等货物的价格都大幅度上升。该文分析说涨价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世界原材料市场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而这种变化的主要成因是:中国正在融入世界经济”。2003年,中国棉花进口量上升到120万吨。1-9月,锌进口量上升209%,镍进口上升了131%,铅进口量上升了99%。有人预测,如果中国经济保持目前的速度,世界原材料价格还会平均上涨10%到30%。

  中国连续、快速的经济增长,对能源的需要急剧增加。中国进入国际能源市场,将改变世界能源市场的结构,引起能源的国际流向和分布的重新布局。

  三 案例分析:石油管道的地缘政治学

  在俄国与中国大庆之间修建一条石油管道的计划,本来是两国石油公司之间的一项商业行为,在俄中20世纪90年代中期致力于建设“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背景下,这条管道虽然被赋予了一定的政治含义,两个国家都用这种互惠的商业交往表征两国的友好的政治关系。修建这条管道项目的设想最早也是由俄方提出的。经过9年之久的谈判,2001年7月17日,在莫斯科签署了《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和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俄罗斯尤科斯石油公司关于开展铺设俄罗斯至中国原油管道项目可行性研究主要原则的协议》,2001年9月8日,在中俄两国总理定期会晤期间,在圣彼得堡签署了《中俄关于共同开展铺设中俄原油管道项目可行性研究的总协议》。2002年12月初,在江泽民主席与来访的俄罗斯普京总统共同签署的联合声明中宣布:“考虑到能源合作对双方的重大意义,两国元首认为,保证已达成协议的中俄原油管道和天然气管道合作项目按期实施,并协调落实有前景的能源项目,对确保油气的长期稳定供应至关重要。”

  然而,就在2002年12月两国元首发表上述声明后不久,俄罗斯《消息报》于12月9日,在头版发表题为《另辟蹊径:东西伯利亚输油管道线路可能生变》的文章,透露俄总统普京在曾于11月下旬主持召开安全委员会会议,并初步决定放弃俄中双方已经签署的有关从俄罗斯安加尔斯克至中国大庆的输油管道协议,改而铺设通向俄罗斯远东的输油管道。进入2003年之后,安大线明显成为悬案。当时的俄罗斯总理卡西亚诺夫3月14日宣布,俄政府决定铺设安加尔斯克-纳霍德卡石油主管道,同时建设至中国大庆的分管道。但是,这次表态不久就证明,这并不是最后的结论,“纳霍德卡方案”与“大庆方案”之争仍在继续。直到2003年极力支持安大线的尤科斯石油公司老板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和2004年3月总理卡西亚诺夫被解职,中国仍然焦急地等待着。一直到2004年12月31日,俄罗斯政府总理米哈伊尔.弗拉德科夫签署了建设“东西伯利亚-太平洋”输油管线的命令,中国出局的局势才最终明朗了。该线路从东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州泰舍特市,向东经过赤塔州、布里亚特共和国、阿穆尔州、犹太自治州、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终点是远东地区纳霍德卡港附近的别列沃兹纳亚湾。这条输油管线被简称为泰纳线。

  修建通向中国大庆的管道对俄国而言,有着经济上的合理性。这个方案也符合中国的利益预期,该项工程投产后,将直接改变我国石油进口56%来自中东地区的现状。到2010年,20%至30%的石油进口将来自俄罗斯,直接改善中国石油安全的现状。

  但是为什么经济上是合算的方案,却最终被放弃?再说,两国最高层已经多次表示支持这个项目。俄国解释说,放弃安大线是出于生态原因。

  我们关注的不是俄国公开说了什么,而是试图猜测其未言明的内心考量。从地缘政治学的视角来看,俄国置高层政治承诺于不顾的秘密,应当是很明显的:一个国家的空间属性往往抖露出其行为的秘密。

  首先是中国和俄国。俄国方面之所以否决安大线,是因为从俄国方面看,中国是潜在的甚至现实的地缘政治竞争对手。因此,需要引入别的力量来平衡中国;其次是中国和日本。日本在最后关头的介入,无疑正合俄国的心意,日本通过此举,表明它愿意借助俄国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地缘影响;第三是俄国与日本。双方对该地区长期的地缘形势有了共识,因此,两个国家都看出了合作的必要性。

  中国通向俄国和中亚石油管道的修建表明,对于俄国和其他大国来说,中国正在成为本地区重要的地缘政治竞争者。因此平衡中国的地缘影响,变得突出起来。俄国在安大线上的行为表明了这一点,美国则向哈萨克斯坦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哈不要实施中哈石油管道项目,同时加紧对哈石油投资,它牵头修建了经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土耳其地中海港口的石油管道。

  对于围绕俄国和中亚石油管道的竞争,美国著名的战略家布热津斯基曾经有过出色的分析。他认为,俄国把石油管道看作是像铁路等交通网络一样,对于俄国确保对该地区的控制有重要作用。对石油管道的竞争实际上是“竞争能否进入该地区”,在苏联解体之前,进入该地区的途径完全由莫斯科所垄断,所有的铁路运输,油气管道,甚至航空运输都得经过莫斯科这个中心来运营。俄国政治精英希望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大棋局》,东方编译所,第185页)。这样石油管道问题,就成了决定中亚未来的关键。如果俄国石油管道都在俄国的国土上,即使俄国不炫耀实力,也将使中亚国家依附于它。反过来,如果管道经过多个国家,那么,就没有那个大国能够垄断进入该地区的途径了。这不是俄国愿意看到的。从2003年10月份逮捕尤科斯总裁引起俄国政坛重组一直到2004年3月解除卡西亚诺夫总理职务,都隐约可见石油管道的影子,而这个影子背后,则是俄国最高决策层的地缘政治考量。

  四 稳在亚洲:中国的地缘战略

  在西方地理政治学中,中国一直占有着十分突出的位置。麦金德曾经认为,德国和中国都有可能成为心脏地带的未来占有者。魏格特也强调“我们这个世纪的心脏地带”和它的两个主要大国——俄国和中国——的重要性。中国作为心脏地带的国家,在20世纪初甚至引起了西方的恐惧,威廉二世首先提出的“黄祸论”就是这种恐惧的表现。这样的恐惧在21世纪又有复活的迹象(见专栏1)。

  专栏1:“黄色浪潮’席卷远东俄专家声称警惕黄色威胁

   俄罗斯《独立报》2003年8月6日载文说,自1990年下半年以来,远东、西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的人口减少了近1/3。来自东方的“黄色威胁”已经成了俄罗斯国内政治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中国与俄罗斯相邻的地区居住着3亿多人。中国人认为,可以有5000万至7000万中国人居住到西伯利亚和远东。 莫斯科国立大学亚非学院教授纳·艾拉佩多娃对记者说,中国现在有I.3亿至1.5亿的失业者或者不完全就业者(加上城里的失业者,约有2亿失业人口),加上最近10年内又将有1.6亿人进入工作年龄,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中国必须不断地创造就业机会,否则就会发生社会大骚乱。所以,俄罗斯如果不想最终丧失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就应当发展这些地区。她说:“虽然因为我们同中国有着‘战略伙伴关系’而不愿想这些问题,但这个问题是必须考虑的。” 格尔布拉斯教授认为,俄罗斯很快将面临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到时将不得不从相邻国家进口劳力。中国人肯定全占多数,因为同其他国家的人相比,他们更有竞争力。再说,如果俄罗斯的经济状况变好,到俄罗斯来的中国人会大大增加。专家估计,2010年,在俄罗斯的中国人将达800万至1000万。 如果这样,华人将成为仅次于俄罗斯人的俄罗斯第二大民族。俄罗斯还必须考虑到某些地缘政治因素。中国人大量进入俄罗斯远东,他们不仅不会被当地人同化,相反,早晚会让中国的领土要求死灰复燃。从俄中关于俄罗斯加入世贸的会谈可以看出,中国领导人是多么强硬地捍卫自己国家的利益的。  虽然事情还议而未决,“黄色浪潮’已经席卷远东,并且直达俄罗斯的西部边境。  格尔布拉斯教授说:“大部分中国人在莫斯科从事批发和零售商业,但是莫斯科当局把它列为非法经济活动。这时官员和警察是有利的,他们可以索取贿赂。而从事这样商业活动的人也可以逃税。”

  根据前面的描述,欧亚大陆处在替代的地缘政治过程中,其标志是:几大地缘实体都处于成长中,都把稳定与合作视作基本的目标,探索一种大国合作的新秩序。在这些大国中,没有一个有单独称霸的地缘政治野心。可以说,目前欧亚大陆的地缘形势是历史上最好的。

  传统的地缘政治学充当了西方殖民帝国全球征服的地图。在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新地缘地政治学中,这一倾向被摒弃了。欧洲最突出地反映着这一趋势。前苏联后期和当今的俄国,也反映着这一趋势。中国在中亚的政策,同样反映了这一趋势。美国在所有大国中,虽然更具革命性,但是,美国的行为与其说是制造了地理灾难,不如说是为了消除“基地组织”和萨达姆政权制造的地理灾难。

  在评价中国崛起的地缘意义时,应当将这一新的趋势所提供的地缘维度作为参考框架。对空间整体性的强调,将我们引向对全球问题的关注。我们认为,全球问题构成了对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空间的最大威胁。近代以来,对地球的发现和掠夺,主要是与民族国家联系在一起的。全球性问题,也是一个一个民族主权国家制造的。回顾历史,一个清晰可见的线索是主权国家对空间的贪婪追求。“争夺阳光下的地盘”、“大东亚共荣圈”等等,就是这些国家为自己的空间行为所做的辩护。在这些理论指引下,这些国家在本国内和国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地理灾难。

  新的地缘政治学强调,首先要约束主权国家的掠夺行为。这一新的认识,来自于罗马俱乐部的一系列研究。罗马俱乐部指出,对解决危机来说,最大的障碍,恰恰来自于这些主权国家,《未来一百页》的作者奥雷利奥.佩西激愤地写道:为了固执地维护这种卡夫卡式的政治结构,人类已经付出了无法计算的代价。这种代价并不局限于各种战争和冲突(包括两次世界大战)。在和平时期,代价也是沉重的。除了各项直接的费用之外,还要为建立各种在国内无竞争能力的工业津贴,还要为保护本国利益,为经济上的和知识方面自给自足付出代价,以及为以民族主义熏陶本国人民的教育事业和对世界事务的盲目无知付出代价。毫无约束的竞争迫使各国自私自利,依赖欺骗,虚构历史,操纵报纸,以谎话去堵塞人民的头脑,替政府各种不可告人的动机进行辩护。所有这些因素,都毒化了国际气氛。世界的公民们被迫生活在一种伪善的似是而非的气氛之中,卑鄙和权益手段渐渐磨灭了他们的个性并摧毁了他们的现实感。

  这一新的地缘政治学有着丰富的内涵。首先,必须改造自1648年以来形成的民族-主权国家体制,用民主化和人权至上的原则重新塑造国家体制。其次,将地缘政治绿色化(The greening of geopolitics)运动正在兴起,正如欧洲出现的那样。这一新的概念,所强调的是和平地利用空间,而不再是对空间没有节制地掠夺。第三,新的地缘政治学不再是领土占领的地图,而是文化传播的向导,它强调空间的文明化而不是物质化。这些原则构成了地缘政治学理想的方面。

  如果从理想回到现实,我们注意到,中国在地缘上所处的枢轴地位,是可资利用的财富,这一地位为中国的行为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但同时也要看到,中国实际上缺乏地缘伙伴。中国周围大国林立,所有这些大国,都同中国存有地缘冲突的潜在可能。而且,很容易形成一个针对中国的联盟。在目前所有地缘棋手中,中国或许只有一个勉强的伙伴:欧洲。

  克服地缘劣势,同时充分利用地缘空间的恰当战略,我认为应当是“稳在亚洲”。这是一项保守的地缘政治战略。

  稳在亚洲的地缘战略要求中国国内形成一种以内部建设为核心的共识。真正的挑战也在这里。应当说,在改革开放之初,这个共识是存在的。但是,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随着国内累积的问题越来越多,这项共识,就遇到了严峻的挑战。首先,累积的力量开始向外投射,一些集团跃跃欲试;其次,国内矛盾和危机愈发尖锐,增长未能得到公平分享;第三,弱势群体借助民族主义镜像,开始影响对外政策。所有这些,瓦解了国内改革的共识。

  在国内建设共识受到质疑的情况下,向外投射力量的扩张共识,就很容易形成。极端民族主义是未来中国真正的危险。

  于是,理想的地缘政治战略与现实的稳在亚洲的战略,在国内建设上相遇了。中国需要启动新的国内改革,以聚拢国家目标,将20多年来积累起来的力量,引向国内建设问题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