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一年级安全教育:“北文庙坪”:称得上一部简明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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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文庙坪”:称得上一部简明近代史2011/12/13



  12月4日,长沙民主西街。舒服的冬日阳光照在这条小街上,来往或依街而坐的人们温暖而静谧。图/朱辉峰


手绘/李宪魁




李宪魁 50后,居民主东街附近,以书法教习讨生活,喜收藏(包括旧事),偶为文。



  从蔡锷路往北走,过了中山路、营盘路,依次就是学宫街和红墙巷两条小街了,在两条小街的另一头,民主东街又横着把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略长的方形。在这个方形的中间,是崇文里、崇圣里两条小巷,正好像一个“四”字的中间两画。靠近蔡锷路的前半部分地势略高,现在是长师附小幼儿园、荷花池菜场和一些商铺,老人们说,这里早年是长沙县的县学宫所在,当年的香火缭绕之地,中国两支最齐全的古乐乐队之一浏阳韶乐队,每年祭孔时都要在这儿风光显耀一番。因为是省城,又有长沙、善化两县设县府衙门,故长沙有三处学宫。清朝那会儿中国还没有市这一说,所以这里应该是正宗长沙的学宫。

  学宫的西北角,以前有一块大坪,长沙人习惯称学宫为文庙,故此处的居民称这一块为文庙坪。为了与城南的西文庙坪相区别,又叫北文庙坪。文庙坪只是泛指,并不精确,不见于正式的街巷铭牌和地图,住在附近的人这么称呼,口口相传,所以也指文庙坪附近的区域。如今文庙已飞灰湮灭,了无觅处,这一带后来也被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和工厂所覆盖,走在曲曲弯弯的小街小巷里,偶尔会看见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墩,垫在路旁人家的花盆底下,恐怕是当年学宫仅存的遗物了。

  学宫的四周是红墙相围,红墙巷因靠着学宫的红墙而得名,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巷内还看得见一座不大的石坊,立在高高低低的居民房屋之间,有额,短短的飞檐,麻石雕的石柱还算齐整,应该是学宫的北门。后来悄悄的不见了,不晓得是砌到居民的房子里去了,还是做了砌房子的材料。巷子里原来有一座两米多高的六边形麻石台基,用一块块条石拼接而成,没有用一点石灰水泥,配合得严丝合缝,很让少年时的我惊讶。听上年纪的人说,台子上面原来是魁星楼,当年那些参加科考的士子们祭祀文曲星的地方。这里离贡院不远,过营盘街就到了。大概十几年前这里立了一座新牌坊,可能是想表示一个社区的门脸,但一直冷冷地立在此处。

  先前的红墙巷要拐一个弯才能到民主东街的省总工会,后来巷子拉直了,总工会的大门挪到正对巷子的口子,才算理顺了风水,摆正了位置。小时候,总工会院子里的生活常让院外的我们心生羡慕,经常偷偷地溜进去玩,但院子里的孩子不大理会我们,总是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看着我们。院子里有塘,有柳树,有篮球场,还有两栋很少见的西式风格办公楼、礼堂,以及我们不熟悉的生活,又让我们觉得他们有值得骄傲的理由。院子里原来的那口塘叫纱帽塘,传说三国时长沙太守韩玄被人追杀,仓惶之中,头上的纱帽掉落此塘。这一条街也因此叫纱帽街,证明此处自古以来非蛮荒之地,但韩玄的纱帽和他丢纱帽的小塘现在都成了神话浮云,无法查考了。倒是民国的事是确实的,有地名为证。总工会先是成了清末效仿西方的省咨议局,街名改作了咨议局街,后来此处又成了国民党的省党部,街名也换成了党部东街。院子里原来的那两栋老楼,一栋拆了盖新办公楼,另一栋在上面加了层,好在面貌风格大致没变,现在属于保护建筑了。叫民主东街是建国后的事了,街名的变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简明近代史。

  这一区域是典型的老长沙居民聚居区,在讲究实惠的长沙人看来,是理想的宜居之地:小巷四通八达,东通蔡锷路,北达湘春路,西走北正街,南连营盘街,不熟悉的人戛然止步的地方,常常有一条意想不到的逼仄小路通往豁然之处。附近有医院、学校、商场,出行购物生活都很方便,是个闹中求静的地方,少有汽车的喧嚣,大多数小巷都是静静的,偶有笛声悠扬和箫音低回。

  长沙文夕大火对这一带的破坏不算太严重,大部分房屋都保留下来了,高高低低错落连缀的深宅大屋和平房小院,常常是我们儿时上蹿下跳,惊险刺激顽劣表现的舞台,在屋顶上学猫叫狗叫,其喜剧效果绝不亚于今天奇志大兵的相声。这一带最大最好的建筑应该数陈家大屋,从现在仅留下来的一堵五米多高的青砖墙就可以看出当年的气派。陈家大屋有三进,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建筑,假如保留至今,肯定是大有看头的保护建筑。建国后房产改造,陈家大屋住进了十几户人,国家主席刘少奇的三哥刘作衡曾经住在这里。以我当时少年的眼光来看,除了长相与刘少奇酷似以外,他与别人没什么两样,平日里喜欢收集报纸上有关刘少奇的报道,在街坊邻居面前小小地炫耀一下。高兴的时候,用筷子敲着锅沿,自伴自唱地哼哼小调。有关他的一些故事,至今还有人偶尔提起。

  也许是原来附近政府机构较多的缘故,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有相当一部分是旧时的军官、政府官员和职员,家境大多殷实,每户有单门独户的院子,一般的风格是一副麻石打造的门框,小小的对开门,装着铁门钹,进门是一个或长或方的天井,房子就在天井的两侧或顶头。稍大一点的人家当然还有院子,种着不少花草树木。

  小街上住过一个旧时中学的校长,街坊邻居都叫他满爹。满爹的家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栽了好几棵果树,芭蕉,一年四季浓荫铺地,又养了不少花草。每当秋风一起,无花果开始熟了,啄食的小鸟也跟着来了,满爹总要在小鸟之前摘几颗先熟了的果实,把果皮去了,然后放到一个小温酒壶里温着,不一会儿就看见他一手拿着小酒壶,一手拿着小酒杯在抿酒,每抿一口都像亲细伢子的脸一样,上下嘴皮吧嗒吧嗒响。他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滴放到我嘴里,是的,确实有点又辣又甜的味道。院子里种了一种可以食用的白菊花,每当花开,满爹的保姆就会选一些花先在开水里汆一下,去掉花上的粉末和青气,然后用韭菜把菊花一朵朵扎好,放进已经煨好的鸡汤里面,再在小火上煨一下,等那些菊花和韭菜的清香在鸡汤里慢慢融化了,再把菊花一朵朵捞起来,谁会想到汤里的香味来自何处咧。这是一种讲究感官乃至精神层面享受的精致生活,须得慢慢地、仔细地去做,去体味其中的滋味和乐趣。满爹绝对想不到,人生关于美食的第一课,我是在他这儿上的。

  这一带经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大拆重砌,原来的平房小院被一栋紧挨着一栋的楼房所

  取代,紧得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麻石街撬了换成了水泥地,原来接地气的人家住进了楼房,种花种草没了地,树居然成了罕物,空气中仿佛能闻到水泥生生的气味。上世纪七十年代学宫街的学宫正门还在,大青砖砌的八字门,一边一个大石狮,现在成了纺织公司宿舍,都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和商家店铺了,那一对石狮不知如今守卫在哪一家的大门。

  路过学宫街的人,现在还能看见一家“马复胜油货”店,恐怕是这条街上留存的唯一老店铺了。前些年我去台湾,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乡亲问我,学宫街的马复胜油货店还在吗?小时候每日放学回家,老远就能嗅见结麻花的香味,喉咙里就好像伸出一个手来,馋得厉害,店铺门口因此常常是我放学后滞留的地方。店老板矮矮墩墩的,活像一根又粗又圆的麻花,似乎永远穿一件圆领汗衫,系一条油腻腻的围兜,有时候,看见我站久了,他会用筷子夹一根短短的结麻花给我。于是,这根短短的结麻花香甜了我一路回家的路程,成了我童年一段愉快的回忆。

  长沙城正经历着巨大的发展和变化,不远的湘春路、营盘路已经不再是先前的模样,老北正街随着黄兴路的延长也即将消失,知道北文庙坪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学宫街被一个挨着一个的店铺所占领,陈旧、嘈杂而拥挤,红墙巷里的小学变成了财专学校的女生宿舍,而民主东街越来越显得了无生气,街口满爹的老屋先是改建成了纺织厂,现在纺织厂的楼还在,但已没有了往日嘈杂的机声和漂染池的酸气,零乱开着几家暧昧的洗发店和水果店……

  我常常站在楼上的窗台前,看着楼下的小巷恍惚,那些渐行渐远的风景似乎清晰可见,而近处的反而有些陌生和模糊。

  地质构造:浏阳河与湘江的第四纪冲积层,250万年到现在

  城市区划:长沙市开福区望麓园街道营盘路社区

  最值得推荐的一处流连地:从红墙巷进入崇圣里拐弯处一段

  最醒目的一个地标:省总工会内原咨议局大楼

  最有意思的人:满爹

  最值得推荐的好吃菜馆:民主西街的红灯笼饭铺

  生活方便指数: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