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事故感想承诺书:爱的牵挂(65)——一首我没读懂的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10:42:10
      爱 的 牵 挂(65)
编辑制作:林夕梦

























父爱,一首我没读懂的诗
干北
我的青春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杨逸远正式离开我和妈妈那一天算起吧。杨逸远是我的父亲,只是自从记事起,我从来没有喊过他。我想,我对杨逸远全部的情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一个源于血缘和基因、植在血与骨头里的字——恨。
杨逸远在我读小学时与他的初恋情人重逢,从此他就没有在夜里回过这个家了。
那是个寒冷的夜晚,我已经睡下了。模糊中听见敲门声,然后是妈妈与谁在客厅说话的声音。我本能地警醒,蹑手蹑脚地从卧室门背后往外看,居然是杨逸远。杨逸远说:“求你了。”妈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已经有几年你都没提过离婚的事,怎么突然提起?你和我说实话,也许我会考虑。”
这次轮到杨逸远沉默了,空气沉重得凝固了一般,终于他长长叹息:“她怀孕了,她已经快40岁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一周后,晚饭时妈妈突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说:“我和你爸爸离婚了。这样也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是这个家的男人。”
我没有如妈妈所愿变成她期待的坚强成熟模样,恰恰相反,我由一个公认的乖孩子突然问变成了叛逆少年。厌倦学习,厌倦回家,甚至厌倦有思想。唯一还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玩网络游戏。那年我读高一,15岁。
在妈妈眼里,原先的我懂礼貌,懂事,帮她做家务,认真学习,这简直就是她赖以活下去的全部依靠与希望。可现在呢?妈妈哭着追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我想了想回答她:“没什么,青春期吧。”
死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杨逸远听说了我的事。离婚后,他由每月上门送生活费变成了直接往银行卡里存钱,我明确地告诉过妈妈,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所以,当我在学校大门口看见杨逸远凝重地注视我时,我满脸冷漠,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杨逸远常常来,但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我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的表情在发生着变化。由开始做长者状想训斥教育我,变成了愤怒,后来是焦躁不安,再到后来就变成了压抑着的悲哀。
大爆发的时刻来了。那天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单出来了,妈妈就被学校通知建议我留级。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坐在客厅里等妈妈从学校回来后大哭一场,大骂一次,甚至动手打我。
推门进来的却是杨逸远,第一句话居然是那么耳熟:“求你了。”
我把玩着他的表情:“大教授的儿子被要求留级,觉得面子丢光了吧。”
杨逸远拳头握紧了,额头上青筋凸起。我可不怕他,我已经和他差不多高,虽然单薄了点儿,但我自信力气不会输给他。
杨逸远握着的手居然慢慢松开了,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在你眼里我怎么不堪都不要紧,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自始至终都在爱我,她们爱我是因为我优秀。我的无能只在于我没能处理好和她们两人的关系。但是你看看你,你连我的一半都没有,你考得上我当年考上的大学吗?将来会有女孩子爱你吗?所以,现在不是你不想认我当父亲,而是我根本都不想认你这个儿子。”
他摔门而去。我的狂乱青春期莫名其妙地提前结束。
两年后,我以高出分数线20多分的成绩考入杨逸远的母校。报到那天,杨逸远来了。
不等他张嘴,我冷冷地开口了,那是我考虑了几天专门说给他听的话:“不要表功,不要说我因为受了你的激将法才好好学习,终于考上大学的。你错了,我考上大学是为了长大到跟你没关系。我18岁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妈妈都不再需要你一分钱,我会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
杨逸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留下一个存折走了,背影蹒跚,脚步散乱。
我撕掉了存折。
大学期间,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课余还打了两份工。我的状态只能用“拼命”一词来形容,虽然十分劳累但我没有后悔。
然而,我的身体却日渐不适。那都是些说不出口的症状:比如自我感觉尿频尿急,但到厕所却又没有了便意;没有女朋友,却时时觉得身体发虚,全身尤其是两腿无力;我坐立不安,居然跟杨逸远当年一样膝盖和手脚震颧,无法自控。
妈妈带我到医院检查。看看四周,肾病专科少有我这样年轻的小伙子,我几乎羞愧得想要逃出医院了。我躲在医院外花园草地上,妈妈拿着结果出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我的心紧了又紧,她说:“还好,不是身体器官的问题。医生说,大概是心理疾病导致的植物神经功能障碍。不过,你爸爸说,心理疾病导致的问题更难治愈。”
我一听就冒火:“我生病你告诉那个人干什么?”
妈妈的嘴哆嗦了几下,却没说出来。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妈妈的苦心了,因为找心理医生治疗实在是件太过昂贵的事情,一小时200元。
好在给我治疗的这位博士挺可亲的,他很快就确诊了我的病情——焦虑症,并因焦虑情绪导致尿频、尿急、虚脱等诸多躯体化症状。他说,病的起源与你和父亲的关系有关,焦虑很多时候源于内疚、自责等负面情绪。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杨逸远留给我的那个背影。
把血和骨头还给你。
如果那位心理医生说的是正确的话,他的意思是我的身体疾病源于心里焦虑,而我的焦虑情绪是因为潜意识里我因为自己对杨逸远的态度感到内疚。如果能够消除这种亏欠感,焦虑会消失,身体也会健康起来。
没想到,我很快就面临一个可以彻底消除我愧疚感的机会。杨逸远病了,而且不是小病,是尿毒症,根治的方法只有一种——换肾。
谁捐肾给他?他,孤家寡人一个。据说他的初恋情人,不,应该称他现在的妻子倒是情愿,可惜配型不成功。
这个消息是妈妈告诉我的,我敏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妈,你也准备去给他捐肾?”
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目光海一样深不可测,我看不清。我的心一疼,脱口而出:“你别,你应该恨他才对呀。就算要捐,也应该是我去。”
妈妈的眼睛里闪过惊喜:“是吗?你愿意去吗?”
是的,是惊喜。我的心情极其复杂,妈妈到现在还爱着那个负心的男人,甚至超过心疼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
手术前,躺在另一张手术床上的杨逸远就在我身边,他轻声地唤我“儿子”,声音是老人般的哽咽。我的心一时酸痛得不行,眼睛胀得疼,但我忍住了,将头转向另一边,没有看他。
我告诉自己,我是在还债,哪吒一样地将骨与血还给这个给了我骨与血的男人。从此,我将轻松了,自由了,解脱了。
博士的心理分析的确非常精准,手术后,虽然我失去了一个肾,却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好起来了,那些困扰我的症状得到缓解甚至消失了。当然,这与我没有住校,每天住在家里由妈妈调养我的身体有关。另外,博士开的治疗焦虑的药我也在继续吃。
毕业这年,我顺利地应聘到一家合资企业工作。工作第一天,单位组织新人体检。
B超间,医生沉吟了一会儿问我:“你做过肾移植手术?”
我“恩”了一声,医生笑了笑:“看来你病情恢复得很好,抗排斥药物也不需要吃太多,移植到你身上的这个肾与你的身体机能非常协调,应该是血缘关系的供肾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回到家里,我打开妈妈藏在床头的皮箱,里面是一大匝药瓶标签,原来每次妈妈都将抗排斥药的商标撕下,换上抗焦虑的药物商标。我还发现了一张手术协议书,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却关系到两年前我的那次手术。
协议书上说明,杨逸远自愿提供自己的一个健康肾供给——他的儿子。下面是他签名,我的名字是由妈妈代签的。
突然间泪流满面。
那一天,我正好22岁。
摘自《文苑经典美文》2011年第8期
这年冬天的家书
张悦然
给爸爸……
爸爸。我说。
我其实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很久没有喊这个称呼了。我想叫你。
爸爸我梦见荷花开了,就是我们家门口的。你带着我过马路。手和手是一起的。爸爸我们是去看荷花吗?
荷花,荷花是像我的鼻血一样的红色,玷污了我的梦。爸爸!我为什么总是流鼻血,你给我说的抬右手臂的办法不再奏效。我只有昂起头。荷花也开在天上。比云彩还纯洁的假象。我看着它们,爸爸我们家搬去天上了吗?
爸爸,我不是奶奶,我不能这样说可是我仍旧要这样说你,你是个能干的小孩。你看我们的家多好。它多好啊爸爸,还有你和妈妈。还有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爸爸你有没有数过呢你究竟给过我多少件东西。从小到大有多少件呢。爸爸我想数的,我企图这样做过。在我异常愤怒和你争吵的时候。我在心里数。我说都还给你还给你。我数它们。它们密密麻麻,它们糊在我的整个青春上面,像一个总是不能结尾的美妙童话。童话。哦,爸爸我喜欢你给我买的童话书,虽然我要你念给我听可是你没有时间。爸爸你欠我一些时间这个你知道吧。仍旧在么,它们是在写字台下面的抽屉吧。爸爸我不能还给你了。你给的爱和东西物件我都不能还了,我享用了太多年了。你看我已经有依赖的病患了。我抱着你给的东西就会笑嘻嘻。笑嘻嘻的我也能忘记你欠我的一小段时间。
爸爸其实你欠我的是很短的时间。因为很多时间我们是一起的。比如我坐在你汽车的后面。我坐在后面看见你看着前方。我喜欢你开车爸爸,虽然我觉得那太有目的性。是不是能干的人都像你一样有目的性呢?你总是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学校。家。运动房。就是这样。爸爸其实我想和你去远方!我想和你走走停停去远方。我想你买你喜欢的热狗分给后面的我一半。我就要一半,谢谢,你现在在抽烟,因为我睡着了你就不能抽烟了,可你不知道我喜欢烟。我也想你分我一口。我就要一口。呵呵。
爸爸,你欠我一小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还可以悄悄去一个远方再回来了。这期间我们还抽了烟吃了热狗打盹睡觉接了电话。然后我们回家。爸爸我喜欢我们的家。我们回去的时候是快乐的,你看它建在荷花池旁边,夏天天黑,荷花仍旧明亮,我看见荷花探头去泉水里洗脸。然后继续明亮。爸爸如果没有时间陪我去远方,我们坐下来看看荷花好吗。它们离我们很近,非常友好。我们就安静坐下来看荷花吧。
啦啦啦,荷花照亮我的家。
啦啦啦,荷花照亮小鱼虾。
爸爸,我忘记问了你喜欢我唱歌么。
爸爸,我现在和你相距一片陆地两块汪洋。可是我常常梦见荷花和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啊爸爸。我梦见你牵了我的手过马路。
给妈妈……
妈妈。我今天病了。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没有说。
我给自己买了厚厚的被子,冷气还开着,热带雨林的雨像个急于成名的蹩脚乐队一样天天敲敲打打地练习。就这样,我安安静静生病了。
妈妈,我知道怎么治病的,我找出你给我装的大箱子。它可真大,里面什么都有,像我原来的家。
我找到密密麻麻的写满字的单子,上面你说:药放在第二层里。
我吃的仍是大明湖畔那个城市的制药厂生产的药。它们一直放在那个庞大箱子的一角。我把它们抓出来,它们冰凉冰凉的带着我从前那个没有来得及品味的冬季的气息。妈妈我是在冬天离开你的吗?是吗是吗我记不清楚了啊。
妈妈我现在很害怕你。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一个无比美丽和善良的女人老去更可怕的事情了。妈妈你不要老好吗。我就回去,回家。我会跑得很快很快。不用你来机场接,我知道让计程车司机在第三个路口转弯然后直行比较近,你告诉过我的。妈妈。我真想,就穿着这件热带的蕾丝裙子飞快跑回去,经过我们家门口的湖和泉水。妈妈我还看见了我们从前养的那只猫。可它为什么没良心地走掉了呢?我们对它这么好。妈妈我真的想这样一路跑回去,穿越大峡谷、热带雨林还有海。我翻过高山,走过麦田和北方的靛蓝色的平原。我将穿着我最好看的一件裙子站在你的面前。可是妈妈,为什么又是冬天了呢。为什么荷花凋谢泉水哽咽了呢。妈妈我是在冬天离开你的吗?整整一年,有吗?这样的久我不能相信了啊。
我穿着我最好看的裙子站在雪地里。北方的风从四个方向吹过来,中间的我是中空的。我看见风在我心里汇成的漩涡,漩涡,倒映下你颀长的影子。妈妈,我是害怕你的。没有一件事情比你老去更使我难过。你看我回来了。蕾丝裙子是你喜欢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的呀,妈妈我们两个一起穿蕾丝裙子好吗?
妈妈你的手上为什么仍旧有伤痕。是你给我掰核桃留下的吗?妈妈我看见你手上的伤痕,我看到那些尖利的东西欺负你,我讨厌它们。妈妈我怨恨核桃了不再喜欢了你不要剥给我了好吗。
妈妈你说我回去后的第一天我们做些什么呢。你说我们,我们两个做些什么好呢?妈妈我们再来养一只猫好么?我们的老猫咪真是糟糕。它承诺我的啊,我走之后它会乖乖在家里,好好陪着你,可是可是它走得比那个冬天还要快。我们这次好好养好么,我们养只忠诚的猫,或者狗,随你喜欢。我们带它去散步,给它挂银闪闪的牌子,一起给它洗澡好吗。妈妈。我多想有个小家伙陪着你。
妈妈或者我们一起去买菜吧你说好吗?我还是不会还价,可是我会挑拣了呀。妈妈你给我买件围裙吧。你送给过我数也数不清的衣服。可是现在我想要一件围裙你说好吗。我要和你一样的。零星小花和黄晶晶的油配在一起真是好看。要爸爸来给我们照相吧。我们都穿黑色蕾丝裙子。我们都穿围裙。妈妈你相信我,仍旧会有一样多的人说我们像姐妹的。
妈妈,你想要我陪你去做什么我都去。妈妈我们再看电视吧。我在天寒的时候坐过来抢你的毛衣。妈妈你就把那件毛衣送给了我。可是我现在在永远28度的天气里,我没有穿它。妈妈我对不起你和你的毛衣。其实我不喜欢它,我和你抢是因为我喜欢你穿它的样子。嘿嘿,我以为我穿上也会是一样的好看。
妈妈,我今天病了,因为我昨天夜里有一个非常壮丽的梦。我穿着我好看的裙子回家了。翻山越岭,我甚至还碰到那只背叛的猫,我抓起它的耳朵带它回去见你。可是我真的没有料想是一个冬天。我离开有一年了吗。
妈妈,如果是真的,如果我那么英勇地回去,你答应我,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就在门边等我好吗?你答应我带着你一年前的样子站在门边等我好吗?妈妈,我在小心地走近你和看清你,我们都小声点好么,我不想吵醒这个华彩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