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

 茉莉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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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 一直昏迷了一个月的妈妈醒来后在电话里对我说道。这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家乡， 这是妈妈在她病榻上以微弱的声音，送给我新年里最好的礼物。我悲喜交集的泪像开了闸的渠水。

我上一次和妈妈通电话是在十二月四日，星期天。第二天，就是周一的早上，大哥传来急电：妈妈突然昏迷，不醒人事，被送到当地一家市级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我心急火燎的等待检查结果。据说脑CT片没有明显异常发现，只是血糖高，血钾低，还可能有肺炎。两天后，电话那边传来消息： 妈妈醒过来了，睁眼了，还和大哥说了几句话。此后她虽然能自己呼吸，但不能说话，不能吃饭， 只能通过鼻饲管进水和食物。这以后在重症病房待了一周，就转到普通病房又住了三周，肺炎，血糖控制了，可是老母亲却是断断续续得昏迷不醒，只是时而睁睁眼，失神的望着。医生告诉我的两个哥哥，病情很重，预后不乐观， 暗示家属随时准备料理后事。我每天在地球的另一端，在焦急得等待每日病情简报，随时严阵以待。我多想立马飞回妈妈的身边，能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再服侍她几天，以尽孝道。哥哥安慰我，你这么远，又那么忙，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就等信儿最后回来料理后事就可以了。

我以一个神经科医生的职业本能，在每天分析妈妈的病情后，总是感到不大对头。在妈妈住院的第三天，我建议请当地神经内科会诊，给病人做一个脑电图。我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很可能是隐性或亚临床癫痫造成母亲持续昏迷。我把这个想法让哥哥转告给主治医生，这位医生倒是很客气：我肺科医生不能开脑电图检查，答应给请专科会诊。没想到国内专科会诊从下请单到神经医生看到病人需四天（请单周五开出，周一大夫下夜班不在，周二才看到需要会诊的昏迷病人），开出CT，脑电图检查单，从做检查到出结果又等了三，四天。这样等了一周有余神经内科医生下了结论：“晚期老年痴呆，脑萎缩，没什么办法，就带着鼻饲管，导尿管回老人院养护着吧”这不就是一植物人吗？没有意识与家人交流，没有能力品尝美食，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活法？我的临床经验让我坚持我当初的判断。 只可惜传过来的脑电图诊断报告实在是没有什么临床帮助，脑电图诊断结论只写到：“中度异常”。“是否能拿到脑电图的原图型传过来给我看看？” 我哥哥很为难，但还是策略的恳求主管医生， 最后答应让他拍照几张图型。我看到四页脑电图波形（一页十秒）仅仅四十秒的记录，就见到多个癫痫波形。果不出我所料，这些隐形癫痫病灶就是妈妈持续昏迷状态的原因。我急切地抓起电话: “快快转告主治医生，恳请神经医生重新会诊并参考病人的女儿，一个在美行医多年的神经科医生对病人的分析意见。建议给开出抗癫痫药，死马当活马治治看，因为由隐形癫痫引发的突然昏迷是可以治疗的，并且越早越好”。几天后，家人告诉我，这里的神经科专家完全不同意你的判断，医院里没有静脉用的抗癫痫药物。即使你家属自己能买到药，也不能在医院里给你用。他们不认为这是癫痫的一种状态。老人这把年龄了，感染，血糖也控制住了，现在静脉只给健脑的药，以此维持住院的理由。我听来这些说辞真是感到莫名其妙，也苦笑不得。即然认为是晚期老年痴呆，脑痿缩，没什么办法，还每天打这健脑滴流来维持住院有什么用处呢？为何不能抛弃颜面，从救死扶伤的医道，医德的角度来参考同行的意见，及时试着救一救濒临死亡的病患呢？家属已反复哀求，只是请你“死马来当活马治”，试药后不起作用，我们自会放弃。无奈住了20 多天医院的妈妈，依然昏迷不醒，却被通知出院，担架抬回了老人院。据说是因为到了医保可以承担的住院最长时限。

当我每天工作中看着我亲手治愈，起死回生的病人及家属的笑容，脑海中就难免浮现出自己的妈妈在地球那边昏迷在老人院及两兄长在病榻前的愁容。我每日心如刀割。经验告诉我隐形癫痫早期诊断，治疗成功率很高，持续癫痫20多天没能治疗希望就渺茫了。处于一个医生的本能，和女儿对母亲的爱，我要抓住她生命的最后一线希望。我一边指导家人买到癫痫药物，经鼻饲管给药，一边天天晚上下班后观察和分析每天发过来的病情报告和病人照片：“妈妈睁眼的次数多了”；“偶尔可以吐出一个词了”；用药三天后妈妈又进入深昏迷状态。尽管我不断安慰家人，在癫痫完全控制后病人要昏睡一段时间后才会完全醒来，但是心里也不由感到前景不乐观，因为病人已经昏迷将近一个月了。 此时家人已经开始准备了详细的后事安排，我也不断安排我的工作日程，待命回国奔丧。

四天前妈妈逐渐苏醒过来，每天发过来的病情简报和病人照片，日渐改善。新年除夕和新年这一天，家人发来惊喜简报：“妈妈可以说话了”；“还可以吃两个饺子了”。当我听到妈妈用她微弱的声音在电话那端说道“我想你”时，我心里那涌上来的暖流浇灌着我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这笑容有女儿对母亲的爱，有一个做为医生对病人在自己经心诊疗后有所恢复时那份由衷的喜悦，更有对祖国医疗水平，医务人员医德，医术不断提高那份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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