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达海蓝能源有限公司:一张传单两条人命。文革那年我险些成为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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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传单两条人命。文革那年我险些成为反革命 [原创 2025-05-22 00:4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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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期,我随母亲下放的那个村子里发生过一件轰动一时的特大现行反革命案件。 一个饲养员起早喂牛,无意中看到牛屋门前的一块砖头下边压着一张纸条。他捡起来一看,被上边写着的一行字吓呆了,据说他把纸条上交给大队书记时手还在发抖。这张纸条被称为反革命传单。
传单内容保密,一般群众所知道的只是在专案大会上公开的那几句描述性语言:内容极其反动,反革命气焰极其嚣张。
案件以案发时间,名为“4.21.反革命案件”。
那时候公、检、法已被革命群众“砸烂”,象这样性质严重的要案,一般就由上级派人下来侦破。“4.21”专案小组很快进驻生产大队。夹着黑色公文包的陌生男女,在大队部进进出出。各生产队的党员、干部被召集去开了一整天会。开会回来的人,个个一脸阴沉,缄口不语。人们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又将来临。
公社有一个称为公安特派员的人。姓李,瘦高个,蜡黄脸,腋下总爱夹着一黑皮兜。穿件黄呢子制服,屁股后边鼓鼓囊囊的,让人总以为那里掖着一把枪。第一次专案大会就是由他主持召开的。一千多人,聚集在供销社大院里,黑压压一片。人人默不作声,席地而坐。大门口有民兵站岗,准进不准出。专案组人员黑丧着脸,在人群周围走来走去。无形中,巨大的压抑,象乌云压城一样笼罩在人们心头。
李特派员站在会议桌前扯着公鸭嗓子喊叫:反革命在哪里?就在你们中间!他表面上装得像没事一样,实际他心在跳,脸发白,腿在抖。大家看看就知道是谁了,就是他!
在李特派员虚张声势的诈呼中,会场开始骚动,人们纷纷以疑惑的目光相互审视起来,好象反革命真的就坐在自己身边一样。有胆小的,本来好人一个,却在这种氛围里显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脸发白了,汗也下来了。于是,事先散布在群众中间的暗哨,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便都上了黑名单,成了怀疑对象。
我那年15岁,15岁的少年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我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感到神秘、新奇,伸长脖子四下观看。我突然意识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他怎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我呢?当时我没在意,回头想起来,才真正感到那目光中的阴冷、可怕。
专案组判断,作案者具有以下特征:一、对党对领袖有刻骨仇恨。二、经常偷听敌台。三、高小以上或相当于高小以上文化水平。四、字写的较好。还提出了一个16字破案方针:发动群众,大胆怀疑。全面撒网,重点捉鱼。
所谓大胆怀疑,就是可以允许人们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于是,个人矛盾,家族恩怨,便公然得到了一个报复机会。那些平时不服管教,与干部顶过嘴、吵过架的社员,或者干部看着你不顺眼的捣蛋家伙,便都成了被怀疑的反革命对象 。
一时间,小小村镇,乌云翻滚,沉渣泛起。一些龌龊小人,仨一堆,俩一伙,鬼鬼祟祟,无中生有,极尽栽赃陷害之能事。人性之丑恶在特定环境中暴露无遗。
事后据当事人透露,在所有怀疑人员中,数我年龄最小,数我最附和条件。除了不能确定我是否偷听过敌台外,其它条件占全了。
至于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少年,怎么会对党对领袖有刻骨仇恨呢?有人这样分析,说我外婆是地主成份,而且又和我们住在一起。共产党分了外婆家的地和房,外婆会不仇恨么?她难道不会教育她的外孙也仇恨共产党吗?
那时有一条最高指示:“任何思想都会被打上阶级的烙印”。凡事都要用阶级分析的眼光来看待。这是首要条件。于是,我被怀疑为一个小反革命的结论,从我70多岁的外婆身上引申而出,顺理成章了。
那天的专案大会是事先策划好的,凡是上了黑名单的,都在监控之中。就这样,我这个走路爱吹口哨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一伙人突然闯进我的家,不容分说,收走了我的全部日记本。他们并对我采取了监控措施,无论我走到那里,都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每天晚上的群众大会都不指名的拿我说事。在一起玩耍的小伙拌们见了我也躲得远远的。弟弟和母亲也受到了人们背后的指指点点。
县里召开公审公判大会,要枪毙人,组织各公社集体参加。本来这进城看热闹还记工分的好事,通常是轮不到我的。但这次他们却一反常态,指定要我去参加。
去县城的路上,同为怀疑对象的表叔,看我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着悄悄告诉我说:傻娃,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啊。你没看这来开会的人中,除了党员、干部其余都是被怀疑对象,我这才明白。但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管他给猴看,给鸡看,不是我,我不怕。
在当时那种“红色恐怖”的专政下,我倒还真有一股满不在乎的坦然,觉得他们那帮人在我身上下功夫简直愚蠢之极、好笑之极。但外婆和母亲却吓坏了,躲在屋里偷偷哭。我安慰她们:不是咱,咱怕啥呢?外婆抹着泪说:你还小啊,怕他们冤枉你啊!外婆把我抱的紧紧的,好象我立刻就会被抓走一样。我说:我不怕,逼急了就和他们拼!妈一听吓坏了:你千万要忍啊,千万别把事惹大了!年幼的弟弟也跟着哭,全家哭成一片,妈赶紧过去把门关上,怕有人闯进来看见,那就更麻烦了。
我可以忍受他们对我的怀疑,但我却不能忍受年老的外婆和母亲因我而受到的惊吓,一种恨在心里滋生,憋在胸中好难受,我甚至想到了报复。
那天午后,我下地干活。在一所院子拐弯处,正巧撞到了专案组的一伙人。他们正站在那里,对着一面墙在指指点点说什么。墙上有我过去用石灰水刷的一幅标语,标语内容是:坚决打击投机倒把分子。
我听到其中一个女的在说:这“打”字和“倒”字特别象。
那女的,矮胖,宽脸,短发,长着一张蛤蟆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她那难看的模样。
我从小喜爱书法,毛笔字在镇上小有名气。生产队写写画画的事都离不了我。原来,传单上也有“打倒”字样,和我写的那条标语的字体一样,都是隶书。一样的书法,字体怎么会不相象呢?
我的突然出现,使专案组的几个人很意外,他们纷纷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他们也许是在观察我的反映。我站在那里,傲然无畏地迎着他们的目光。我想到了全家老少为此受到的惊吓和煎熬,一股怒火在胸中悄然上升,我捏紧了手中的铁锨,我想一下子对那女的砸过去。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我,一个很和气的声音:干啥活去啊?
那虽然是一句很简单的问话,但很温和。我这才从激愤难耐的冲动里回过神来。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后想想,如果当时我情绪失控,把铁掀砸过去,也许今天就没我了。我感激当时那个温和的声音。后来才知道,他是一名抽调来的老师。他私下曾与人说过,一个孩子,怎么会有可能呢?
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听到窗外有动静。就悄悄起身从窗缝里向外看。果然有两个黑影蹲在墙角处,我明白他们是在偷听。我一时性起,抄起门后铁锨,想冲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时母亲也醒了,黑暗中母亲跳下床,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放,这才又避免了一场可怕的后果。
后来,事情过去多年了,那场闹剧已成为人们的笑谈。当初的偷听者曾向我洋洋得意地炫耀,说他们一连几个晚上,都在我家窗外潜伏着,结果啥也没听到,只听到我母亲在不住地叹气。
那人是队长的侄子,队里的红人,破案的积极分子,是一个总爱在运动中以整人为乐的家伙。他怎么能体会到,那种被污蔑、被伤害的屈辱。那种一家老小整日胆惊受怕的滋味? 那时我已经长成血气方刚的大小伙,积忿涌上心头,我攥紧拳头,照那小子的脸狠狠打去。
那一拳够狠,那是多年怨恨的凝聚。那家伙捂着脸,仰面朝天向后倒下。鲜血立马从嘴里涌出来,背上一大片也被蹭得没皮。他躺在地上,好长时间爬不起来。其他人都楞在那里,不知我为什么一下子就来了那么大的火气。
案件侦破进行到一个多月的时候,出了两条人命。一名50多岁的老头由于受不了惊吓和折腾上吊自尽了。再一个就是那位捡到传单的饲养员。专案组认为,不能排除他贼喊捉贼的可能。几个人没明没夜地围着他,再三追问他到底在哪里发现的传单,当时到底有啥思想活动。
一个喂了大半辈子牛的庄稼人,哪见过这阵势。本来就胆小,又看到因为自己招惹的事,弄得人人不得安生。还使那么多人受到牵连,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就后悔当初没把那张传单一毁了事。现在引火烧身,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报应啊!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呢?于是,一天夜里,他给牛添上了最后一遍草料,用栓牛的缰绳,就在牛槽旁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事过去好多年以后,人们提起来还会感叹:他真不该上交那个要命的传单啊!。
对于这两条生命的无辜死亡,专案组毫不为之所动。说死者是禁不起考验,对审查有抵触。说他们是自绝于人民,死的比鴻毛还轻,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还说不能因为死了两个人就影响革命工作的进行。
然而,就在专案组准备进一步采取更大行动的时候,真正的反革命分子却出人意外的现身了。
那是在专案组怎么也没料到的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传单作者的姐姐大义灭亲,送弟投案,向专案组揭发了她弟弟的反革命行为。于是,历时三月之久的“4.21.反革命案件”宣布告破。
事实证明,专案组白忙活了几个月,他们的什么阶级分析,什么推理判断,什么顺藤摸瓜,什么重点捉鱼,等等,都自不过是毫无根据地自作聪明故弄玄虚罢了。
专案组撤了,参与侦破的专家也灰溜溜地走了。
据说专案组临走时,大队和公社还举行了告别宴会。会上领导总结说,虽然,我们在案件的侦破工作中,走了些弯路,但也再所难免,几个月来的工作成绩是不可否认的。不是我们强大的政治攻势所造成的巨大震撼,反革命分子会自己跑出来吗?当时还引用了一条很著名的语录:“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
参与破案的党员、干部们也好象卸了气的皮球,那种亢奋和激情也随之消失了。那些可疑的反革命分子也不再可疑了,走在人前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了。一场闹剧,以两条生命为代价,终于落下了帷幕。
母亲听说后长吁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了,脸上露出了多天没见的笑容,外婆高兴地说要包顿饺子吃。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很长时间心头总还像压着块石头一样沉重。
后来,在几千人参加的公捕大会上,人们终于见到了那个反革命传单的作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会场台上的一角,村里那个经常以擅长捆人而自夸的治保主任,使出浑身解数,在众人面前,扭过他的双臂,用脚踹在后背上,狠狠地捆了一个“鸭子浮水”。那年轻人痛得大叫,有人还在背后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面对着会场。
那天,整个会场里群情激昂,人们一浪又一浪的高呼着口号。打到反革命!***万岁!大家真的恨他,但不是为传单,而是为他这张传单所惹出的祸害,把大家闹腾得几个月不得安生,还冤死了两条人命。
不过,喊打倒的后来没打倒。几年后,那年轻人因为在劳改农场表现好,被留场使用,当上了拖拉机手。我记得还见过他一次。那天他开着一辆拖拉机来镇上拉什么东西,有人认出来了,说他就是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现行反革命。还有人跑出来围观。但喊万岁的却没万岁,在案发的第二年与世长辞了。
再后来,那张反革命传单上的内容也透露出来了。那是写在一张纸烟合背面的两句话:一句是,打倒 ***  。一句是,*** 是当代秦始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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