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cad施工图培训:我的英国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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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国婆婆

21世纪网 荣筱箐 2012-01-06 09:51:24  核心提示:有妈妈的地方永远都有家,但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某一天成为孤儿,只能相互温暖

新年前,老公的妈妈去世了,这件事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老公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的妈妈已经年过八旬,照理说这个年龄的老人辞世即使在情理之外,也该算是意料之中。但这两年我的妈妈得了重病,而他的妈妈却一直健康硬朗,所以婆婆自然不是我们最担心的一个。而且,她那与年龄太不相符的清脆甜美的声音,让我一直以为时间已经把她忘掉了。

之所以拿声音做参照,是因为我和婆婆一共只见过两面。公公前几年已经走了,婆婆一个人独居在英国南部的海滨小城,从伦敦坐火车也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何况我们是住在纽约。不过,我心里知道,地理上的距离只是个借口,我之所以拖到跟老公在一起后的第七年才去见过婆婆,和在街头玩滑板的青年不大愿意到白金汉宫觐见英女王有同样的原因—穿着破洞牛仔裤,对着瓶子喝啤酒,用手抓着披萨吃到嘴角沾满番茄酱,最后还得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的人们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散漫做派,对于老式英国人正统的礼数,光是想想都能累出一身汗,身体力行更是能免则免。

对没见过面的人的脾气秉性妄加猜测难免有些武断,但我却觉得自己的推断有充分的理由:从照片上看,婆婆和英女王至少有七分神似,还留着一模一样的发式。婆婆虽说并非出身皇族,却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别说破洞牛仔裤,听说她一生从来没穿过裤装。女人要用穿裙子来代表礼貌这件事在我看来和餐桌上的宾客要用帮周围的人夹菜来代表热情一样莫名其妙,但连美国国务卿希拉里都会因为惯穿裤装而屡遭诟病,可见这习俗在西方人眼中的根深蒂固。除此之外,在老公的建议下,我在致电问候时一直诚惶诚恐的用家族姓氏称婆婆为豪威尔太太,而她也从来没有像中国婆婆那样要我对她改口叫妈,也没有像美国婆婆那样让我直呼其名,让我想起不幸嫁入深宫的戴安娜或凯特一定也是一直谨小慎微的把夫家的大家长称作“女王陛下”。      

第一次见到婆婆是在2008年,我和老公去巴黎休假,已经到了家门口再避而不入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登门。进家时婆婆正在厨房亲自为我们张罗晚餐,此情此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早就听老公奚落过他妈妈的厨艺,说小时候家里的晚餐最常见的就是冷冻披萨。但那天的晚饭是外焦里嫩的英式烤火腿配肉糜浓汁,还有嫩煎蔬菜和土豆泥,甜点则是米饭布丁和新鲜草莓,味道远远高于我的预期,让我开始觉得老公对他妈妈的认识也许带有不少主观的误差。

老公有两个大他十多岁的哥哥,这使他从小受到父母溺爱,但不知怎么的后来却养成了叛逆的性格,高中时开始厌恶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还整天染了绿头发跟各式各样的重金属乐队混在一起,不过晚上回家时还是要先冲掉头发上的颜色,免得被父母发现后再不准出门。他向我灌输那个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婆婆会不会根本是他自己青春叛逆期的投射?

老公和很多做儿子的一样,即使是很久不见,跟妈妈好像也没什么话说,嘘寒问暖不到十分钟就自顾自的看电视去了。婆婆就抓着我讲个不停,先是东家常李家短的从邻居家的狗聊到送牛奶的小工,又开始聊世界大事,当时她已过80,但她对时事的紧密追踪和准确记忆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正值欧洲杯足球赛酣战期间,她连每场比赛的比分都能说的分毫不差。

婆婆家的后花园大得快顶上半个足球场,她雇了园丁帮忙打理,自己却也不闲着,还常常突发奇想的搞些园艺小实验,我们去的时候,看到她把一些菠萝叶放在厨房窗台上,正等着天气好时把它们埋在土里看能不能长出菠萝来,她说她对刚从朋友那里听来的这种方法并不相信,但觉得试试无妨。

那次我们在婆婆家住了两天,尽管她不用出门,还是每天都穿着正式的裙装,擦着口红,戴着首饰;尽管我们聊得投机,我也还是一直叫她豪威尔太太。但那次以后,婆婆冷若冰霜的“英女王”形象在我眼里开始融化了,我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被忽略的细节,比如她每次圣诞节时都会给老公寄来内衣和袜子做礼物;每次他有东西忘在家里,无论是一只手套,还是一个笔记本,她都会不厌其烦的把它们寄回纽约;2009年英国的安德鲁王子访问纽约,老公有幸在一个接待酒会上作陪,照片被放在网上,这张被我笑为“青蛙与王子”的照片却被婆婆当成宝贝,骄傲的向左邻右舍展示了一圈。她也许是个谨拘小节和礼仪的正統英国老太,但作为一个母亲和一个婆婆,她和别的母亲和婆婆们其实没有分别。

公公走后,孩子们都邀请婆婆和他们同住,但她却坚持独居,说是舍不下那份自由。每个周末,她都会在家里搞一个派对,邀请那些七八十岁的独居老闺蜜们来饮酒狂欢,每次她都会用鲜花把家里装饰得芬芳又温馨。无论是生日还是节日,鲜花是她最喜欢收到的礼物。

10月份她住院做了一次鼻骨手术,事后才告诉我们。电话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甜美,我们也就确信这个小手术对她根本没什么影响。11月老公生日时,她一如既往的寄来一张支票为贺,但不同的是以往每年生日支票都会提前一周寄到,像时钟一样准确,而这次却是在生日当天才到。12月的一天她在家中跌倒了,被送进医院就没能再出来。

每次想起婆婆,我总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一家人坐在餐厅里的圆桌前,吃刚刚煮好的晚餐,婆婆穿着灰色的羊毛裙、淡紫色带花边的上衣配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用无可挑剔的優雅姿势握着刀叉,切下一片粉红色的火腿。那时候夕阳正穿过后花园的树丛,斜斜的从玻璃门里照进来,她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轮廓分明。

我很想问问她,那些菠萝叶后来怎么样了。但那座常常摆满鲜花的红砖房現在空了,那个修剪整齐的后花园明年开春長出的也许不是菠蘿而是荒草。听到婆婆去世的消息时,老公正在忙着圣诞购物,他走出商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街上人潮汹涌。他对我说:“我没有妈妈了,我成了孤儿。”我把他的头揽在胸口,抚摸着他的头发。我说:“让我来做你的妈妈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脱口而出,但当它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有妈妈的地方永远会有人煮好了热腾腾的饭等你回来,永远会有人晚上起来帮你盖被子,永远会有人包容你坏脾气。有妈妈的地方永远都有家。但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某一天成为孤儿,到那个时候,我们必须牵着手相互温暖。

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走过那些海誓山盟、轰轰烈烈的站台,走到生命深处。走着走着,一定能在转角遇到这样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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