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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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2012-01-05 17:22:32) 转载标签:

庄灿煌整理

分类: 文化巡礼

  
    岁暮
    谢灵运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1.殷忧:殷忧:深深的忧虑;殷:大、深。《诗·邶风·柏舟》有“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句,谢诗这一联当化用其意。2.颓:尽。3.朔风:北风。4.劲:猛烈。5.哀:凄厉。6.运:即一年四季的运转。7.淹:浸没。

    我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内心备受煎熬,长夜漫漫无尽头,天明迟迟盼不来,不堪忍受啊。明月照在积雪上,北风猛烈而且凄厉。没有永久的事物,都会随时间的消逝而亡。一年将要过去了,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

    谢灵运,这绝对是一个文采风流的人,更因为他山水诗写得极好,还被后人推为山水派的开山鼻祖。
  谢玄有两子,长子谢瑍,次子谢琼,又谢混(谢惠连的父亲)。谢瑍生而不惠,26岁便早夭了,却留下了4个儿子,第四子即灵运。灵运自幼就颖悟过人,谢玄曾很奇怪的对人说:“我乃生瑍,瑍哪得生灵运!”这大概是基因在作祟,喜欢隔代遗传。
  谢灵运四岁时,谢玄就去世了,临死前嘱咐族人一定要将灵运抚养成才,当继承谢氏一族的风流。家里人听了这话,又因子孙难得,难以养活,唯恐失信于谢玄,便将灵运寄养于钱塘杜家,这就是谢灵运小名“客儿”的来历。
  《宋书》中说谢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这是不假的,这也是后来谢灵运可以狂傲的基础。谢灵运的狂傲之所以没有让我彻头彻尾的讨厌,就是因为虽然他人品有很多值得争议的地方,但是文品绝对是没有二说的。
  十五岁时,灵运重游金陵故居,极受叔叔谢混的器重,史书记载为“特爱之”,觉得谢混这人很奇怪,他不喜的儿子谢惠连,与灵运交好,却始终得不到他的重视。大概是人比人,气死人,大概做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好,往往这却是不可能的,无数次幻想破灭之后,便心灰意冷了。
  造成谢灵运日后在广州弃市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倒不是他的文才,而是名门氏族出身所造就的性格。
  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
   ——《宋书》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人眼里求之不得的安逸,要烧多少辈子的高香才能求来的好运,反而成了他日后的催命符。谢灵运8岁时就承袭了康乐公的爵位,再加上一手漂亮的文章,让他在蜜水度过了他的童年。而正是无比优越的生活环境,养成了他偏激奢豪的习性。逸豫可以亡身,大致就是说谢灵运吧。
  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数人,民间谣曰:“四人携衣裙,三人捉坐席”是也。
   ——《宋书》
  第一次读到这个场景时,真是被忽悠的一愣一愣,和他比起来,现在富豪明星们的排场真是小巫见大巫。
  在尽享奢豪生活的同时,谢灵运还喜欢登山,还因此发明了登山的木屐——“谢公屐”,以节省力气。
  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百姓惊扰,以为山贼。
   ——《资治通鉴》
  每次读到这一段,就算再喜欢谢灵运,也不得不承认:谢大公子真是狂傲的过头了。
  别人是缩头躲避,成天祷告钢刀千万别降落在自己身上,而他却如此树大招风,在乱世之中怎可保全自己?他的死,能怨谁?
  谢灵运生活的年代是东晋后期,不久后,刘裕篡晋,国号为宋。
  刘裕原本是谢玄手下的一员将领。当年,谢玄曾经在京口一带募兵,得刘牢之。这刘牢之英勇异常,在沙场上经常率领精兵充当前锋,战无不胜。这支军队就是北府兵,刘裕正是北府兵的将领之一。在桓玄准备篡晋时,他与刘毅等结盟,灭了桓玄。不久,他和刘毅之间也有了摩擦,干脆就将刘毅也灭了。谢灵运的从叔谢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被刘裕所杀。
  而谢灵运属于命很好的那一类,虽然曾经在刘毅手下为官,但刘裕并没有为难他。甚至在刘裕北伐时,谢灵运还为他写过一篇《征赋》。
  刘裕的北伐果然取得了胜利,为的倒不是替东晋做牛做马,世界上有多少人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他攻下后秦之后,立刻回头,攻进了自己的大本营。先“咔嚓”了晋安帝,然后又逼迫晋恭帝禅位,建立了南朝的宋。
  谢灵运和刘裕之间的关系是真真假假颠颠倒倒的。刘裕建立政权初期,自是要笼络人心,尤其是氏族门阀的子弟,但同时,他也看重谢灵运的文采。这就很难说清楚了,一方面,任何一个朝代都需要的一个角色,这叫御用文人;另一方面,谁不喜欢文采风流的人?
  而对于谢灵运来说,他需要维护氏族豪门子弟的特殊权力和地位,但是他对于宋武帝刘裕的武功也应有几分真心欣赏,否则以他的狂傲,只怕连理都不会理,更别说还能维持不错的关系了
   谢灵运热衷仕途,可又不谙官场规则,喜欢被人吹捧,却又不懂强者第一的法则,对政治一头热,对现状没有一点理智的思考。自以为文采风流,皇帝就会对他另眼相待。结果,犯下了他一生最大的错误:插手刘宋政权的高层矛盾。
  他和刘裕次子庐陵王刘义真关系匪浅。自以为有了靠山,却不知道这靠山是座冰山。
  关于刘义真这个人,《资治通鉴》上说他“警悟爱文义,而性轻易,与太子左率卫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慧琳道人情好款密。尝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从这段记载,就不难知道为什么谢灵运可以和刘义真交好了,两人是臭味相投。喜欢文学,却都自负轻率无比,不知道世界上有句话叫做小心使得万年船。
  且不论刘义真这话有几分可信度,但是,谢灵运能得到一个预备皇储如此的许诺,可见他陷的有多深。这和当年的潘岳有几分相似,但人家是不得已,躲不掉也推不得,而出身氏族的他,却是自己去找麻烦。
  谢灵运是一个热衷政治却不懂政治的人,他的本行是写诗。诗人大都浪漫,不拘小节,富于想象力,在政治方面甚至可以用“幼稚”来形容,哪里是职业政客的对手?
  刘裕死了之后,少帝刘义符即位,这个傀儡小皇帝当时只有17岁,朝政都掌握在大臣徐羡之等人的手中。必然的,他们“恶义真与灵运等游”,既然已经招来别人的忌恨,这时候,谢诗人就该稍微收敛一点。结果,他非但没有,还近似于煽风点火,今天批评这个,明天批评那个,毫无顾忌的挑起朝廷内部的斗争,终于彻底的激怒的执掌朝政的徐羡之,以“构扇异同,非毁执政”的罪名,出灵运为永嘉太守,延之为始兴太守。
  而他的死党庐陵王刘义真,确实很讲义气。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当别人劝说他明哲保身的时候,他说:“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所谓文人类不护细行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耳。”于是,也被外放出京城去当个散王。
  冰山已经开始融化,谢灵运仍然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机。他刚到永嘉便病倒了,直到第二年春才痊愈,不久之后,政变发生,庐陵王和宋少帝先后被徐羡之所杀,血溅蟒袍。这时,谢灵运才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就在永嘉任太守期间,他写下了著名的《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封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谢灵运之前的诗,很少用对偶句,而这一首几乎句句对仗,且句子结构内部就出现了颠倒错杂的现象,也出现了“愧”、“怍”之类明显着我之色的词语,这些就是后来唐朝近体诗的一个特色。
  文字都是从简朴走向繁复的,简朴有简朴的好处,繁复也有繁复的优点,就在于能不能传神的写出真实的感情。
  谢灵运离开建康之后,曾一度有过隐退的意愿,也只是一度而已,他不可能真的抛却名利。“潜虬媚幽姿”是隐,“飞鸿响远音”是仕,朱自清先生曾说“仕”和“隐”是中国古代文人心中的情意结,确实如此。澄清天下之志和归隐山水之趣共同构建了中国文化的底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是谢灵运的名句,作为对句,并不整齐,但是却很质朴自然,完全是由物及心,不像其他句子一样用思力来安排,颠颠倒倒,错综复杂。所以元好问在论诗绝句中说这两句是: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
  关于这句话,还有一个故事,关于谢灵运族弟谢惠连。谢惠连也是一个风流华彩的人物,与谢灵运性情相投,更被其视为平生第一知己。而对于谢惠连来说,他的从兄谢灵运,更是他平生唯一的知己。
  谢惠连的诗写的极好,尤为擅长模仿绮丽歌谣,虽然现在只有40余首流传了下来,但仍然能窥见他的风貌。谢灵运对于从弟的才华也是称赞不已,尝言:每对惠连,辄得佳语。而这一句千古名句,也是他梦见谢惠连之后,才写出的,所以说了这样一句话:“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这句诗真如神来之笔,就如同他的另一名句:“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衰”一般,不饰雕琢,纯然质朴,发乎胸襟。
  谢灵运的诗有一个特点,随是写山水,但都要点缀上几句“玄言”。《登池上楼》的最后两句就是如此。《易经》中说“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称乎名,遁世无闷”,这一点,大谢虽然写了,可是他自己确是做不到的。
  魏晋尚清谈,谢灵运只不过借古人的话来说一句怨语而已,他骨子里,是永远都逃不开名缰利锁的。这是他一生的悲哀,连他自己都未必知晓。
  宋文帝刘义隆是个极有手腕的人,即位后,逐渐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诛杀了徐羡之等,不念之前谢灵运与刘义真为伍的“劣迹”,将他召回朝廷,征为秘书监,命他撰写《晋书》,并“赏遇甚厚”。有些人就是给他一点阳光就会灿烂无边,谢灵运绝对就是这样的人。不但狂放如故,甚至愈发的自大起来。不再安分于“御用文人”一职。
  刘义隆是聪明的,他知道谢灵运不可靠。这个人,对名利过热,对得失太在乎,对世事太任性。做御用文人可以,装饰门面,可以,为自己歌功颂德,可以,宣扬自己尊贤重能,也可以,唯独不可以的,就是担任要职。
  既自以名辈才分应时参政,初被召,便以此自许。既至,文帝唯以文义见接,每侍宴谈赏而已。
   ——《宋史 本传》
  这下子,谢先生不乐意了,尤其是王昙首这些名位素出其下的人,都得到了任用。心里更是像打翻了醋坛子,严重失衡。于是“多称疾不朝直,或出郭游xing,且二百里,经旬不归,既无表文,又不请急。”
  谢灵运始终没有认清政治的现实,他没有谢安那样的旷达,没有办法做到对功名的毫不在意,所以他不停的寻衅,闹事,发狂,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将自己卷入一场又一场风波中,丝毫不懂得自保。其实他如何使性子,是无法影响皇帝的。
  耍脾气到最后的结果,就是非但没有如他所料,得到皇帝的青眼相加,反而当他请假东归的时候,宋文帝顺水推舟,给了他一纸解职公文。
  其实,刘义隆对谢灵运也算是宽厚有余了,不想过于伤害他,对他可以说是百般容忍,不过也可能有这样的成分:谢灵运太自负,太诗话,离现实太远,成不了大事。
   宋文帝对待谢灵运也有几分无奈,他不想杀了他,可是却不知道往哪儿放,这位贵公子性情高傲,可无遮拦,放哪儿都是得罪人。
  刘义隆让谢灵运在京城留了半年,之后,任命他为临川内使,结果到了那里,谢诗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狂放依旧。结果,再一次“为有司所纠”,司徒刘义康竟然派了一个叫郑望生的官员来抓他,要知道,谢氏可是贵族,他当然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于是他扣押了郑望生,率部众反叛,还写了一首诗:
  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思君子。
  谢灵运不会是张良,也不会是鲁仲连,更不是孟子笔下的“圣之任者”。时代的巨变是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世族门阀地位迅速下降,而他却固执的守着祖辈,和父辈的曾经。幼时的门庭若市,让他变得骄奢任纵,不能安于贫贱,尽管他的家境还是很好,更不可能的,是安于寂寞,他喜欢别人巴结他,只是他实在不是做官的料。在门阀制度急速衰落的过程中,他的个性注定他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牺牲品。
  造反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久就失败了,谢灵运也被下狱,按律当斩。宋文帝刘义隆仍然不想杀他,也可能是要将这位性情高傲的公子的棱角磨平,所以“降死一等,徙付广州”,只将他流放广州,把他隔离起来,免得又平地起波澜。但是,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半路劫囚。
  谢灵运被流放广州的途中,他的家奴,也有人说是谢灵运自己谋划将自己救出,结果事情败露,罪无可赦,宋文帝只得下令将其“于广州弃市。”,年仅49岁,其诗被称为“元嘉之雄”的谢灵运,终于消失在残酷政治现实中。
  临刑的那一天,他将自己的胡子剔下来,施舍佛寺,与维摩诘罗汉。同时,也写下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首诗:
  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尽,嵇公理既破,霍生命亦殒。
  送心正觉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
  在谢灵运去世的同年,他的族弟,他的第一知己,谢惠连也与世长辞,走的时候,只有27岁。
  谢灵运的一生可能最做不到的就是“忍”,他的放纵,他的狂傲,他的轻率让他最后血溅黄壤。但是他诗里种种的纠结繁乱,却让我不得不相信,他忍了很多,只是,我们却觉得很平常。我们是活在现实里的,而他不是。
  盖酷祸造于虚声,怨毒生于异代,以衣冠世族,公侯才子。欲倔强新朝,送龄丘壑,势诚难之。予所惜者,涕泣非徐广,隐遁非陶潜,而徘徊去就,自残形骸,孙登所谓抱叹于嵇生也。《山居赋》云:“废张左,寻台皓,致在去饰取素。”宅心若此,何异秋水齐物?诗冠江左,以予观之,吐言天拔,政繇素心独绝耳。
   ——明《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
  谢灵运的山水王国终究败在人心的金戈铁马之中,虚空中的帝王终于倒在了钢刀之下。一段辉煌的兴起必然会伴随着另一对辉煌的消泯,而谢灵运的不幸不仅仅是他的性格,更是因为他生在了这个交接的时候,作为衰落的一方他,不得已之下,竟然用武力做出了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次挣扎,那么的无力而悲哀。
  他喜欢走最险的路,登最高的山,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度失意落寞之下的反抗。阮籍尚可作穷途之哭,而谢灵运他的自尊他的自傲,不允许他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谢灵运极为推崇曹子建,曾无比自负的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只是,曹植,这样如此才华横溢,且有“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之志的人,却因为放纵,落得一个一生饱受猜忌,郁郁而终的下场。我猜谢灵运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愿意走上曹子建的路。家族的衰落,让他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愿抑郁终老。
  “熟读灵运诗,能令五衷一洗”,后人的评价是如此之高,只是他却永远都听不到了。在文学上的成就,永远也治愈不了那道伤口。或许,如果他能洗尽铅华,做一个只沉溺于山水的人,更好,尽管他会独孤,会寂寞。
  朝搴苑中兰,畏彼霜下歇。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异音同至听,殊响俱清越。
  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美人竟不来,阳阿徒晞发。
  这时,仿佛听到,远处的高山上传来了一声长啸,如一个遥远的传说,其声如泣,如诉:碧云日暮,黄花无数,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
    用精细工致的笔法描绘南方山川奇秀之美,是大谢诗的主要特色。有趣的是,他的两联最出名的警句却并不以工笔细描见长,而是以“自然”见称。“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一联,固然是作者自诩“有神助”的得意之句,本篇的“明月”一联更被诗论家推为“古今胜语”的代表。钟嵘《诗品序》说:“至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这段话不仅表达了钟嵘论诗的一个重要观点,也道出了“明月”一联的高妙之处——直寻,即对生活(包括自然景象与社会人事)的直接真切感受,以及由此形成的诗歌的直接感发力量。
    这是一首岁暮感怀诗,时间又是在寂静的长夜。在这“一年将尽夜”,诗人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长夜难眠的折磨之状。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诗·邶风·柏舟》有“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句,谢诗这一联当化用其意,但“殷忧”的具体内涵自然根于诗人的生活、遭际与思想性格。谢灵运是一个自视很高而性格褊激的贵族文人。刘宋王朝建立后,“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后来不仅受到徐羡之的排挤,出为永嘉太守,而且因自己的“横恣”与统治集团内部的倾轧而遭杀身之祸。这首诗据“年逝觉已催”之句,当作于其晚年(他死时年仅四十九岁),诗中所谓“殷忧”,除了下文已经明白揭出的“运往”“年逝”之悲外,可能还包含“亹亹衰期迫,靡靡壮志阑”(《长歌行》)之慨,和“晚暮悲独坐,鸣鶗歇春兰”(《彭城宫中直感岁暮诗》)之忧。总之,它并非单纯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矛盾的复杂思绪。用“殷忧”来概括其深重复杂的特点,是非常切当的。
    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明月在一般情况下,是色泽清润柔和的物象,诗中出现明月的意象,通常也多与恬静悠闲的心态相联系;即使是忧愁,也常常是一种淡淡的哀伤。但明月映照在无边的皑皑积雪之上的景象,却与柔和清润、恬静悠闲完全异趣。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受,整个高天厚地之间仿佛是一个冷光充溢、冰雪堆积的世界。这是一种典型的阴刚之美。这一句主要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着一“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诗人的主观感受。两句分别从视、听感受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作为对冬夜的即景描写,它确实是典型的“直寻”,完全是对眼前景直接而真切的感受。由于它捕捉到了冬夜典型的景物与境界,给人的印象便十分深刻。但这两句的真正妙处,却不仅仅是直书即目所见,而且由于它和殷忧不寐的诗人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契合。诗人是在特定的处境与心境下猝然遇物,而眼前的景象又恰与自己的处境、心境相合,情与境合、心与物惬,遂不觉而描绘出“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的境界。明月映照积雪的清旷寒冽之境象,似乎正隐隐透出诗人所处环境之森寒孤寂,而朔风劲厉哀号的景象,则又反映出诗人心绪的悲凉与骚屑不宁。在这样一种凄寒凛冽的境界中,一切生命与生机都受到沉重的压抑与摧残,因而它也不妨看作诗人所处环境的一种象征。
    五六句即由“积雪”“朔风”的摧抑生机而生:“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运,即一年四季的运转。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所抒发的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是自屈原的“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慨叹以来,历代诗人一再反复咏叹的主题。大谢诗中,这种人命易逝的感慨也经常出现,成为反复咏叹的基调。这首诗则比较集中地抒写了这种感情。由于这种迟暮之感与诗人的“壮志”不能实现的苦闷及“鸣鶗歇春兰”的忧虑联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由“明月”二句所描绘的境界作为烘托,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皎然《诗式》说:“‘池塘生春草’,情在言外,‘明月照积雪’,旨寓句中,风力虽齐,取兴各别。”这两联虽同具自然、直寻的特点,但同中有异。“池塘”句的妙处必须结合上下文,特别是久淹病榻、昧于节侯,褰帘临眺,忽见池塘春草已生的特殊背景方能领会,妙在于不经意中突然有所发现与领悟,皎然说它情在言外是十分切当的。而“明月”一联虽亦即目所见,但它本身已构成一个带有象征色彩的意境,能引发读者对诗人处境、心态的丰富联想,故说“旨寓句中”。同时,“池塘”一联纯属天籁,“明月”一联却是锤炼而返于自然,“照”字“劲”字“哀”字都有经营锤炼功夫。只不过这种锤炼并不露雕琢之痕罢了。许学夷《诗源辩体》说:“五言至灵运,雕刻极矣,遂生转想,反乎自然。……观其以‘池塘生春草’为佳句,则可知矣。”“明月”一联正体现为由雕刻而返于自然的又一例证,但它距“池塘生春草”式的天籁似乎尚隔一尘。
    这首诗是岁暮感怀诗:寂静的长夜里,诗人怀着深重的心思,辗转难眠,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红楼梦》里写林黛玉知道贾宝玉的婚事后,失眠,看到窗纱发白,知道长夜将过。诗人也是如此,看到窗外明亮一片,如水的月光倾在积雪之上,更加难以入眠。我中学时的旧诗中有句“在许多个冬天的晚上  天空是高而阔的碧蓝映蓝了雪映亮了窗”,我一个同学嘲笑我乱写,后来他去东北过了冬天,才深感我写的正确,但与“明月照积雪”比起来,逊色何止几分啊。万籁俱寂的夜晚,有心思的人,在明月雪色间,空灵一片。何况,还有尖锐的北风,诗人不由想到:四季的更迭往返,这人世间哪有长久的事物啊?而此际碧落朗月,积雪无言,如此寂寞的夜晚,适逢一岁之未,诗人更觉得自己的年华也是被岁月无情的催去。
    其实,下雪的夜晚,静谧而安详,惟其安详,所以能引人沉思,惟其沉思,方觉生命之短促,人生之紧迫。但最让人沉思的,却未必是下雪的时候,而是雪后晴朗的夜晚。林庚先生在讲《诗经》时,曾经提到过刘禹锡的《问刘十九》,说通诗妙就妙在一个“欲”字,“晚来天欲雪”,正是这将下未下之时,充满了期待,充满了渴望,期望和朋友小酌浅饮,这种情怀,当然不比下雪时的喜悦,但若是茫茫大雪夜半停止,晴空万里,没有滟滟的波涛,只有如水的月光,倾泻在洁白大地上,那个时候,却又是一番情致了。我觉得,谢灵运的这首《岁暮》,妙就妙在“明月照积雪”这一句,真是我读过的所有的诗句里,最寒冷的一句,“寒山一带伤心碧”“去时雪满天山路”“雪拥蓝关马不前”“独钓寒江雪”都不如它。并且,尤其打动人的是,此时的鸿蒙,一如太初,没有声音,甚至柴门后的犬,也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安详的世界里,“一扇昏黄的扇”(也是旧诗),这扇窗后,可能是灯下缀补的母亲在等待游子的归来,也可能是独守空闺的女子在思念远方的良人,然而更多的是不寐的灵魂,在思考着人类永远会思考的一些问题。他们在静寂的大地上思考着大部分人不会想到或者想到也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窗外是幽蓝的天空,皎然的月色和万里雪原,还有,在“北方寂寞的枝头,停立着的春天”。我有时候想,我们的文明可考的是三千年前的文字,不知道史前人类的文明到底如何,未来的文明还会延续多久更不可知,但是因为有这些灵魂的存在,所以我们的文明才得以不断的前进----至少在物质上是如此。
    古来为全人类所尊敬的人,总是会经历三步:虎卧龙潜,虎距龙盘,最后才能虎跃龙腾。就如同黄河的鲤鱼,溯游而上,虽道阻而长,仍坚持不改,当它们历经千辛万苦到达龙门,纵身一跃时化龙的身影,是让我们不得不眯眼才能正视的光芒,但是,又有几人能理解这光芒后付出的种种?
    有思想作伴的人永不孤独。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大意是:明月皎皎,照着白茫茫的积雪,天地显得清旷高朗而又萧瑟;广袤的天地之间,北风卷地,猛烈而又呜咽,衬托出情感的孤寂而又悲凉。
  试想一下,越过晴朗清冷的夜晚,诗人一个人满腹愁绪,来观赏雪景。积雪应该是很厚的,犹如压在诗人心头的浓浓情绪。而那明月,一个明字,道出了月的神韵。既不是缺月,也无云雾遮盖。“秦时明月汉时关”,抬头一望,这么完美的月色。心中难免思绪万千,这样明亮的月曾经照过多少颗游子的心,而又伴随过多少个王朝的更替。这其中更多的不是怀古伤今,而是一种对时光的感叹,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时不我待”岁月如槛外匆匆而去的流水,毫不留恋地向前奔去,留下的只有让人倍感纠结的美丽背影。岳飞曾长歌当泣,“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时,我又记起曾听过这样的一个观点,上帝给予人们最公平的莫过于每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名百姓,你所拥有的时间是一样的,因为时间是不会被贿赂的。与之相比较,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又是一种多么令人叹惋的现实呢。
  漫天而来的寒风,吹拂着这个寂静的世界。天地万物都得接受她的折磨,躲犹不及。但这又有什麽关系呢?作为一个满腹心事,在孤寂的夜晚,一个赏月的人来说,如同搔痒一般,何足道哉!这肆虐的狂风扫荡着整个宇宙。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带着怎样的使命,以及她又将带走什么、留下什么、走向何方?而诗人呢?简简单单,只希望让这风带走自己无限的惆怅,可这又有一种奢望。风,也只是偶尔路过,她只能算作你生命当中的过客,而更为残酷的是,她根本不懂你的心。
  如此,又何必苦苦地,久久地等待呢?天色也许就要放亮了,夜也就飞逝了。这样,意味着新的一天要马上开始了,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有某一个人与我一同赏月吗?而那一个人又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谢灵运有两句诗令人激赏。一是“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一是“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明月照积雪的景致虽美却难见,在北国却不算奢侈的消遣。天上的月光与地上的雪光遥相交映,正是故乡冬夜里常见的绝配。
  “故乡”,因人感情与生活的依恋已被赋予太多的内涵,它已穿透历史、地域、族群成为一个特殊的符号和共同的怀念。月亮,更是上天留给人赏玩抒怀的最好物品。作为人肉体的归依和灵魂的家园,它上面的月儿便成了人情感的乐园和精神的载体,它已与那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紧紧融合在了一起,成了故乡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想起故乡,心中便会有它亮丽温柔的光芒。
   “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静寂之夜,皓月当空,游子的思乡之情和诗人的怀远之念是无法回避的。家乡的明月虽已被我揣在了怀中,但在我思念故土时,还是要仰望长天,毕竟月亮只有一个,毕竟我还在炎黄子孙的大地上,中国人有中国人的感情,中国人有中国人的文化,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灵。
    生逢其时的人,能够从现实中看到希望,他们借咏雪表现出的是,人生是一个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是一种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情感。而对于那些运赛时促的人来说,他们胸有大志却屡遭打击,济世之才终难为世所用。踯躅在人生荒原上,他们会很自然地将铺天盖地的大雪拟作自身在政治遭受的巨大压力和无边阻力的象征,甚至会在风雪意象中表现出凝止性的情感判断,以突出自身对人生社会的绝对失望。但这种失望只是他们心灵世界中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则敢于肯定自身的情感意愿,代表的是社会群体的情感意愿,依靠这种强大的自信力,他们又会在风雪意象中表现出不畏严寒的松柏精神。两者的统一,使咏雪诗歌呈现出了苍凉悲壮的人格情调,以致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特征。
    谢灵远的《岁暮》和柳宗元的《江雪》,都在一定程度上较为典型地反映了这种文化心态。前者描绘的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在岁暮雪夜的所见、所闻、所思。诗中的“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历来被诗论家推为古今胜语的代表。两句诗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诗人首先从视觉上描绘了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的寒凛境象,隐隐透出了自身所处环境的森严与孤寂。而朔风哀号的景象,则又从听觉上反映了诗人心绪的骚屑不宁。在这样一种凄寒凛冽的环境中,诗人的感情视野几乎完全凝住于风雪的淫威了,仿佛一切生命和生机都会受到风雪的压抑与摧残而无法挣脱。“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就是由这种情感判断而延伸出来的。诗人将自己在雪月之夜的所见、所闻、所思融为一体,深刻地表现了他的苦闷凄绝的心境。然而其中毕竟尚有一轮明月高悬天空,由此托出的旷朗境界,却又是诗人刚朗不屈,孤高不凡的人格精神的写照。
    我们再看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大雪翻飞之下,千山之鸟无声无影;万径雪原之上,不见人踪,雪的压力和阻力该有多么巨大,仿佛整个世界都为白色恐怖所笼照了。诗人采用这种方法来象征自己所处的沉寂凝固的社会政治环境,他的感受显然是极为孤独悲凉的,但他却依然故我,独自垂钓于寒江而不顾,这又表现了他的精神该是何等的顽强与自信!
    从来都以为谢灵运该有山水般的寥廓淡然,该有神仙般的逍遥自在,只因他的山水诗是如此闻名。他在剡溪桥头的一声吟叹,便能把整个南朝陶醉,他在山中雾岚间的一次俯仰,便能将世上万事看尽……而今,读此诗才品味到,他也是一个人,悲伤着平凡人该悲伤的事,叹息着平凡人该叹息的——岁月易逝。
    看惯了谢灵运诗词的人,会留连在他清雅秀美的文字间:看到远山,看到清泉,看到云蒸霞蔚,看到山岚飘散,看花开烂漫,看蝶舞翩跹,看幽径深入那一片墨绿,看百鸟飞出那一抹苍翠……他该是自然的精灵,在山水间自由地舞蹈,洒下的那一份清丽质朴,便足以让后人们向往。
    然而,当岁月磨平了溪水中岩石的棱角,当月光照在斑白的两鬓上,那个北方的冬夜如此寒冷,让他凭添了几分苍凉。或许千年后的我们可以这样想象:
    朔风在窗外呼啸,便似那凄凉的挽歌,怀悼着逝去的岁月。天寒地冻,他辗转难眠,只得批起一件棉衣侧身倚在窗前。目视明月白雪互相辉映,凄冷迷濛;耳听强劲的北风,心境更加悲哀伤感。两鬓的白发随风扬起,苍白的手拈住几缕,双眸中便会闪动起些许的泪光来。他轻轻仰起头,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他会想起什么?或许是千军万马战死沙场的激烈雄壮,或许是小桥流水骑马而过的美丽邂逅,或许是寄情山水的闲适洒脱,又或许是对酒当歌的豪情万丈。而这些,美好着,却都是虚幻。人生似梦一场,遇到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亦如这飞雪,日出时便会烟消云散。于是,他会提起笔,写下诗句。
    既而,他又苦笑一声。便如年少时一样,散漫地坐卧到榻上,仰头喝下一口烈酒,让那如割裂开肉体的火辣刺痛历经沧桑的心灵。北方的酒不同与南方的,不似南方那么温柔缱绻,然而,如果可以,这北方的酒更能麻痹自己。就让自己这样睡去吧!不必面对世事艰辛,不必勉强去做得更洒脱一些——又试问,古往今来,谁又能真的看破世事呢?
    他会寄情山水,优游自在地徜徉于山间,相必那时的他心境是放开的吧!但放开也总有个度吧,就像这山峦起起伏伏,连绵千里也总有个尽头,像这大海浩浩荡荡,宽广宏伟也总有彼岸,亦像人,自由自在能有几载?悲欢离合能有几朝?轰轰烈烈能有几次?坐看云起能有几回?
    从而,他在这样一个月明风凄的夜间,对人生短暂的情愁是如此明显。
    他会醉倒在床上,胡乱地说些话,借助酒醉,而不去理会那愁煞人的北风。他是多愁的,该说诗人大都也是多愁的;他又是多情的,该说诗人大都也是多情的。他抒发着这太平凡的情感,他也如普通人一样害怕自己苍老,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南国秀美的风光。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独一无二的,依然地,让后人赞赏和钦佩。或许这一夜,他会在梦中叹息一声:“逝者如斯夫,去也,去也……”
    那高悬于天际的月亮,也常常引发诗人们的哲理思考:明月亘古如斯,跨越时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和渺小。在他们的诗歌中,月亮这一意象成了亘古不变的象征和世事变迁的永恒见证。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把酒问月》)。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亘古如斯,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这几句诗句将时间对生命的劫掠和生命在时间面前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读来意味深长,荡气回肠。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谢灵运《岁暮》)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大有抒发的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
    魏晉南北朝之際,也有許多吟詠冬季的名篇。譬如,陶淵明的「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謝靈運的「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唐宋詩人們也非常喜歡冬天,在他們筆下,冬天搖曳出了更多浪漫的身姿:
    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紛紛吹落軒轅台」,這是燕山之冬。岑參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是塞外之冬;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是南方之冬;王維的「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這是隱士之冬;杜甫的「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這是詩人之冬;高適的「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這是離人之冬。盧綸的「大雪滿弓刀」,這是將士之冬;陸游的「南鄰更可念,布破冬未贖」,這是貧民之冬。
    讀這些膾炙人口的詩句,就彷彿親眼看到古代冬天的畫卷。
    英國詩人雪萊的詩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冬天自然有其魅力,尤其是春天就躲在冬天後面,轉眼間暖呼呼的春風就吹來了呢!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冬总是跟风雪相连。
  没有了春的姹紫嫣红,没有了夏的浓密厚重,没有了秋的天高云淡,有的是那萧瑟枯萎,天寒地冬,有的是那大雪飘飞和寒风凛冽,这便是冬。
  大地褪去了绿装,山水失去了生机,一切变得似乎那样的寂寞,那样的寒冷,那样的荒芜和寂寥,冬似乎是死一般的静寂,没有活力,没有鲜花,没有欢声,水凝结了不动,山沉睡了不醒,可是忽然当你不经意间见到翩翩飘落的雪花,你会着实惊叹于冬的神奇和美丽。
  漫天的飞雪,扬扬洒洒,有如柳絮飘拂,自浑浑噩噩的天宇席卷而至。顿时消散了隆冬的严寒干燥之感,扑面而来的竟是凉爽滋润,沁人心脾。山上的青松越发的变得青黑了,你看,屋檐上,石桥边,山坡上,要是有了那么一点积雪,冬便顿生美丽与活力,那飘然而落的雪花,星星点点,漫天飞舞,轻悠悠,飘扬扬,伴随着风的节拍,落在你眉宇间,飘在你的手掌心,撒在你的秀发上,你会惊叹于雪的洁白与妩媚,禁不住想邀雪同舞!
    雪景是美丽的,而雪花本身更美。她以洁白晶莹的天赋丽质和装点关山的神奇本领,赢得古往今来无数诗人的赞美,翻阅古诗词,咏雪佳作俯拾皆是。王维笔下的“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宽”的雪,是静态的;白居易笔下的“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的雪,是动态的;谢灵运笔下的“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的雪,透出乱世中作者的惆怅;刘长卿笔下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雪,是等待中期盼的梦;高适笔下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雪,让人感受到了雪的悲凉;柳宗元笔下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雪,是一幅美妙的风景画;杜甫笔下的“乱云低薄幕,急雪舞回风”的雪茄烟,让人感受到了杜甫的辛酸;沈佩笔下的“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的雪,是夜的寂寥……
   独自上路,你的足迹是行云流水,你的心情是淡月清风。再也没有了琐事劳形、没有了案牍烦心,你的眼前没有老板之颐指气使,耳边没有旁人之聒扰絮音。
    你登山,可以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你临江,可以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你观沧海,那是水何澹澹,山岛耸峙;你看高山,那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你入佛门,可以因过禅房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你过农家,可以日高人困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你赶路,可以你客路青山下,行舟绿水前;你休息,可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即使你懒得动了,也可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那异乡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那异乡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那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春,那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夏,那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的秋,那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的冬;那晚风亦自知人意,时来时去管送香的风,那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的花,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雪,那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的月;无不召唤着你苏醒的魂灵,拨动着你易感的心弦,让你欢喜让你忧,你在体会着大自然物候律动的同时也体验自己生命的张扬,而这是平时蛰居喧嚣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所不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