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手游熊孩子:二野战事珍闻全记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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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野战事珍闻全记录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声震娘子关(2)

 

    八年抗战,雄师劲旅出太行    

    声震娘子关   

    1937年八九月间的西北黄土高原,本该秋高气爽,可不知为什么,这个秋天,雨却下得特别多。9月6日从早晨开始,雨便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整个三秦大地在连日的大雨中显得分外寂静。8点左右,陕北三原县石桥镇以西的小磨村一块陕西本地人叫作“休闲地”的广场附近,突然传来一阵阵口号声。随即,一支支整齐的队伍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广场上就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广场前面,一位30岁出头的年轻人,全副武装,一脸严肃,站在一张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旁,看样子有些心神不定,连脸上淌下的雨水也顾不上擦一下。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陈赓,他在两天前刚刚被任命为八路军第129师386旅旅长。也就是得知自己新任命的同时,师长刘伯承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担任第二天誓师典礼的指挥员。刘伯承嘱咐陈赓说:“这是129师第一次阅兵,也是129师开赴前线的誓师大会,会场要布置得简朴、庄严;要在大会上营造一种抗日救国、奋勇杀敌、为挽救祖国危亡不惜牺牲个人的战斗气氛。”   

    为了使129师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阅兵不出差错,陈赓在第二天,也就是9月5日凌晨3时就起了床。他正准备去阅兵场时,突接师部电话通知,阅兵因故延期于6日举行。不料,9月6日却下起了大雨。部队静静地站着,层层细雨已经变成倾盆大雨,雨借着风势,向下狂泻。   

    陈赓看着一时停不下来的大雨,决定先让部队回营房待命,准备再请示师部,看誓师大会是否可以暂停至雨后举行。   

    就在这时,刘伯承和政训处主任张浩骑着马进入会场。刘伯承和张浩都没有穿雨衣,身上的衣服已全部淋湿。刘伯承问正忙着下命令的陈赓:“怎么部队又往回走了?”   

    “报告师长,因为下雨,我们想请示雨停了再开!”陈赓敬礼后答道,“誓师大会能不能等雨……”   

    没等陈赓说完,刘伯承立即说:“革命的人民军队,只能随时随地充分利用天时、地利去夺取胜利,不能让风雨阴晴左右军事行动的既定安排,何况我们今天是在民族危亡、时不我待的紧急关头,召开抗日誓师大会,大雨已经把我们打湿了,躲它还有啥子意思嘛!”   

    警卫员见师长在雨中淋着,把雨衣送了上去。刘伯承把手一摆说:“不用,全师同志们都没有穿雨衣,我怎能穿着雨衣站在大家面前呢。”   

    全师指战员看到师首长也和自己一样在雨中淋着,不觉都挺直了腰板,远远看去就像雨中屹立着的上万颗青松,而那上万颗红星帽徽也在迷茫的雨雾中闪着一片片红光。   

    嘹亮的军号在雨中吹响,陈赓在临时组成的“军乐队”的伴奏下,站在阅兵台上,以洪亮的声音宣布:“八路军第129师抗日誓师大会现在开始。”   

    雨越下越大。全师在狂风暴雨中傲然挺立,人人精神奋发。   

    首先是检阅队伍。刘伯承、张浩从台上走下来,检阅最后一次头戴红星帽的部队。   

    马蹄声在泥水中有节奏地响着,耀眼的红星从眼前一片片闪过。检阅完毕,刘伯承、张浩回到台上,刘伯承向前跨出一步到台前,高声说: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开赴抗日最前线的誓师大会。”   

    话音刚落,“哗”地一声,全体立正,万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敬仰的师长,静听师长讲述抗战形势,讲解出师抗日的意义。最后,话题转向大家关注的“换帽子”问题上。   

    “经过我们的努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起来了。现在大敌当前,国家民族生死存亡在即,我们要把矛头指向日本帝国主义。”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着注意听讲的指战员,提高了嗓门:   

    “同志们,改变番号,只是个形式,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说着,他拿出缀着青天白日帽徽的黄色军帽,指着帽徽说:   

    “军帽上的帽徽虽然是白的,可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同志们,为了救国,暂时和红军帽告别吧!”   

    刘伯承率先把那顶黄色军帽戴在头上,发出命令:“现在换帽子!”   

    指战员们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红军帽脱下,折叠好收起,戴上黄色的军帽。许多人的泪水夺眶而出,同雨水混合,从脸上流下。   

    换帽后,举行授旗仪式和颁发红军纪念章。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   

    “中国共产党万岁!”   

    慷慨激昂的口号声一结束。刘伯承带领大家集体宣誓:   

    “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姊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为了抗日救国,我们已经奋斗了6年。现在,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形成。我们改名国民革命军,上前线去杀敌。我们拥护国民政府及蒋委员长领导全国抗日,服从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   

    “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福利,对友军要亲爱,对革命要忠实。如果违反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纪律的制裁,同志的指责!谨此宣誓。”   

    刘伯承读一句,全师指战员跟一句。   

    雨声和宣誓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地回荡在田野上空,回荡在全师将士的心上。   

    刘伯承那年45岁,年纪虽不算大,但却已经度过了26年的军旅生涯,在当时建军只有10年的年轻红军里,称得上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129师在抗日战争的枪声中诞生了。这是一支精兵强将云集的队伍。129师由红四方面军和陕北红军一部改编而成。新组成的129师下辖385旅和386旅。385旅由原红四方面军的红4军第10师、第12师合编而成,下辖第769团、第770团;第386旅由红31军第91师、第93师改编,下辖第771团、第772团。除此之外,陕北红军的第29军、第30军,独立第1、2、3、4团和骑兵团改编为师直属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骑兵营。全师共13,000余人。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声震娘子关(2)

 

    就在129师举行誓师大会之际,日本帝国主义已对中国展开全面进攻,华北战局十分危急。日军占领平津地区后,兵力逐渐增至8个师团另6个独立旅团,统归华北方面军指挥,分三路大举进攻:一路沿平绥路西犯;一路沿平汉路南犯;一路沿津浦路南下。驻扎在华北的80万国民党军队,在日军大举进攻下,迅速土崩瓦解,纷纷逃窜,真是“闻风四十里,枪响一百三”,使侵略者犹入无人之境。   

    中华民族处于危难关头,115师、120师先后开赴前线,胜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9月25日,115师在平型关取得八路军出师后的初战大捷,歼灭日军精锐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1,000余人;120师在雁门关和同蒲路两侧,战雁门、袭宁武,在敌之侧翼频频得手。   

    兄弟师的消息让129师有些沉不住气了。129师广大将士纷纷要求立即出动抗战,整连整团的指战员签名上书,盼望早点到抗日前线。   

    9月25日下午5时左右,命令第129师出征的电文终于从延安发出:   

    刘(伯承)徐(向前)张(浩)并告朱彭并致贺(龙):    

    1.保定、沧州、献县均失,国民党军溃乱不堪,卫立煌退石家庄。   

    2.我第129师接电后立即出动,经临晋渡河到侯马上车,在太原补充衣弹,速开正太路南北地区。   

    3.第129师第385旅旅直及第770团、特务营、炮兵营、工兵营、辎重营等部队留守陕北。   

    4.部队于7天内必须到达前线。   

    ……    

    进行短暂的准备后,9月30日,在刘伯承的亲自率领下,129师先头部队从驻地富阳镇出发,东渡黄河,疾驰抗日前线。浩浩荡荡的劲旅,在秦川大地上疾进,引起沿途收秋、秋种农民的注目。队伍经过村子,人们拥到街上送茶水、梨子、桃子、鸡蛋。   

    10月6日,部队从韩城芝川镇渡过黄河,日夜兼程,向着晋北急进,上上下下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赶到前线,尽快投入到对日军的作战中去。   

    至10月7日,129师全部渡过黄河,到达山西前线。几天后,129师即打响了抗日战争的第一枪。10月10日,129师先头部队第769团抵达太原时,战局正在急剧变化。经雁门关南犯日军正向忻口进犯,从保定、石家庄西犯的敌人已经抵达娘子关前,太原已处于晋北、晋东两路敌军的钳击中。在这种形势下,刘伯承果断地命令769团迅速绕向敌后,挺进原平东北山地,准备伺机侧击南犯敌人的后方。769团团长是战将陈锡联。10月中旬,陈锡联率部到达指定地区后,发现代县、阳明堡、埠县等地均驻有日军,并以阳明堡机场为其前进机场,集中大批飞机,轮番出动,配合步兵对忻口的国民党军作战。当时,由于国民党军队的不抵抗和作战无力,日军麻痹大意,后方戒备相当松懈,虽然阳明堡镇上驻有香月师团的一个联队,但飞机场里只有大约200人的守卫部队。陈锡联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决心抓住有利战机,于10月19日夜采取秘密而迅速的动作,出敌不意地袭击了阳明堡机场。   

    19日夜,769团第3营营长赵宗德率领突击队首先潜入阳明堡机场。短短30分钟,他们便突破了警卫队的防卫,解决了四角的临时堡垒。并占领了两座临时哨塔。赵祟德的信号发出去,大队人马立即冲进了机场,与仓皇应战的日军展开了一场激战。而赵崇德的突击队则将日军停放在机场的24架军用飞机全部炸毁。经过一个小时的战斗,日机场警卫队200多名敌人被全歼。而镇上的香月师团的一个联队得知机场被袭,赶来驰援时,又受到陈锡联率领的两个营的伏击,死伤近百人,不得不退入营中。这第一仗打得非常成功。   

    769团机动果断地夜袭阳明堡机场,大获全胜,震惊全国。这是129师出师抗日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这一胜利,不仅使猖狂进攻的日军在急欲夺取忻口之际,丧失了空中力量,而且不得不在日后以相当的兵力,加强后方守备。这就大大地牵制了敌人,有力地援助了国民党军的作战。这一战斗的胜利,与第115、第120师在晋北的积极作战相结合,起了暂时稳定晋北战局的作用,提高了共产党与八路军的声望。   

    129师出师抗日取得第一个大捷后不久,由刘伯承亲自指挥,在娘子关战场取得一系列胜利。10月18日,刘伯承率部和陈赓的386旅进抵平定地区。当天,沿正太路西犯太原之敌正猛攻平定西北的娘子关,并以一部对娘子关正面的国民党军实行迂回攻击,而该线国民党军的数万人竟不能阻敌进攻,纷纷溃退,国民党的一部甚至被日军包围,晋东前线形势十分危急。为了进一步挫败日军的进攻锋芒,配合国民党军作战,稳定太行民心,刘伯承决心侧击沿正太路西犯太原之敌,于10月22日至28日,连续以袭击、伏击和阻击等手段,先后在井径的长生口、东石门、马山村、平定的娘子关以南的七亘村等处,给进犯的日军以沉重打击。   

    紧接着,刘伯承又指挥129师部队在昔阳以南、以西屡次设伏,给敌以重大的打击。第一次是在11月2日,刘伯承根据情报得知日军109师团部分部队向榆次进犯,其135联队由九龙关经北界都、黄崖底向昔阳进犯,立即指挥部队迅速转移阵地,日夜兼程,准备赶在敌人前面,在地势险要的黄崖底布置口袋,伏击该敌。当部队转到昔阳县城时,已是半夜,街上冷冷清清,商店和民房被敌机炸成一片废墟。部队在县城内稍事休息,即转出县城,继续向东迂回。日军的进犯速度很快,当129师部队赶到黄崖底时,日军先头部队已接近黄崖底。刘伯承迅速布置771团设伏正面山头,772团设伏左侧山头。这中间有个间隙,由副师长徐向前率769团从右侧堵塞。129师部署全部完成后,日军已开始进黄崖底。   

    日军对黄崖底这样危险的地形存有很大的戒心,进村前,实施了猛烈的火力侦察,129师部队不还一枪。当日军全部进入黄崖底河谷时,伏击部队集中所有武器,猛烈开火,日军顿时人仰马翻。此战,毙伤日军300多人,缴获战马200余匹。后来,敌人的报纸把途经黄崖底惊呼为“过天险”。   

    11月7日,129师主力和115师主力联合作战,再次设伏于广阳地区,又给向西进犯的日军第20师团另一个联队以沉重打击。   

    这三次伏击战斗,就是129师历史、也是中共抗日斗争历史上著名的“重叠的待伏”战斗。   

    自10月22日11月8日,刘伯承率129师在正太路四战四捷,打乱了沿正太路西犯的日军对娘子关等地的迂回攻击,声震娘子关。129师英勇抗日的举动,消除了国民党军散布的“失败”和“恐日”影响,鼓舞了群众的抗日热情。更为重要的是,129师和八路军得到了太行山地区人民群众的拥护,为以后的壮大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扼太行者得天下(1)

 

    清漳河上游源头与太行山西麓的榆次、太谷、榆社、和顺交界处。这里重峦叠嶂,郁密的松、柏、桦、杨把黄色的山坡覆盖得郁郁葱葱。一块难得的山中平地,被四周巍峨高峻的群山包围着。北面,海拔1827米的北万山和海拔1791米的人头山并肩而立;西面,海拔1740米的三县垴将晋中平川隔在山外;东面,海拔1825米的山峰突兀屹立在龙旺河上;南面,石足岭头顺势将海拔降到1599米,屏障着向东南流去的清漳河。这块被群山环抱的平地,是宜林宜牧、宜耕宜住的宝地。在这块宝地中,有一处风景诱人的村庄,叫石拐镇。刘伯承在太原失守后,奉命向太行山中挺进时,最早到达的驻地,就在这里。   

    1937年11月11日,石拐镇中到处是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警卫员的八路军首长,陆续向村中一个大院赶去,显然,一个重要的会议将在这里举行。   

    11月8日,在日军的连月攻击之下,国民党军被迫全线败退,撤退到黄河以南,太原沦陷了。至此,华北地区由国民党主导的正面作战基本结束,开始了共产党领导的以八路军为主体的游击战争。在这种形势下,第129师师部在和顺县石拐镇召开干部会议,进行坚持华北抗战的动员,传达贯彻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关于创建以太行、太岳山脉为依托的晋冀豫边抗日根据地的指示,具体布置了开展游击战争的各项工作任务。参加这次会议的,除了129师主要领导刘伯承、张浩外,还有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参谋长左权等。   

    朱德首先作了开场白,他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今天主要研究你们师在太行山实行战略展开的问题。中央和总部的意见是明确的,太行山这块战略要地,就全交给你们了。林彪他们到吕梁山去建立根据地,很快就要离开这里。阎锡山已把他的战区司令长官部撤到临汾,我们准备和阎锡山靠拢。我们还是他的部下嘛,总要受点节制。我们到那里,也是为了使他和我们很好合作,共同抗日。主席讲,山西成为华北抗战的特殊地区,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根本原因是因为有我们红军在这里,在战略上,我们要以山西为中心进行抗战。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阎锡山和我们合作。这两种力量结合起来,将造成数百万人民的游击战争。”   

    朱德以浓重的四川口音,不紧不慢地述说着会议的宗旨,顿一下后,他将身体朝刘伯承、张浩坐的方向稍稍倾斜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走后,你们就要独立行动,担子不轻嘛!来山西后,都在忙于打仗。你们师的情况,知道一些,但不完全知道。是不是这样,把你们出师以来的情况也讲一讲,重点谈谈你们准备在太行山中怎样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的计划。”   

    朱德说完,转向彭德怀,示意让他发言。   

    “在太行山区建立根据地的问题,早在红军东征时就已提出。毛主席当时设想,红军在吕梁山区站住脚后,向东发展,占领太行山,东下华北平原。他将东征的战略行动分为三个阶段:一是渡河挺进;二是在吕梁山区建立一个新的根据地;第三就是向东进军,到太行山中去。毛主席认为,在山西建立根据地,最重要的是吕梁山区,最理想的是太行山区。”彭德怀快人快语,一口气说道。   

    张浩接上彭德怀的话说:“1935年我从苏联回来见到毛主席时,他当时正考虑红军的发展问题,有一次他说,红军不能只在陕北,这里活动余地太小,要向东、向北发展。向东发展,他提出的目标,主要指山西,特别提出要占住山西东部的太行山,扼太行者得天下。”   

    “要得天下,首先要得太行,这是战略问题。”彭德怀紧接着说,“洛川会上,毛主席说,要采取‘山雀满天飞’的办法,把干部撒出去,首先要在有利于开展游击战争的山区,依托山地开展游击战争,尔后向平原发展。只要占住山,发动起游击战争,即使国民党军退下来,我们也能在华北坚持。红军出兵在恒山、太行山山脉,有重要战略意义,这样就给日军南进或西进以很大的困难,也便于实行毛主席的‘围棋’战略,选择‘做眼’点,使敌虽深入山西,但始终处在我们游击战争的四面包围之中。现在‘做眼’的时机已到,下步就看你们怎样动作了。”   

    彭德怀说完,把目光投向静听他发言的刘伯承。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扼太行者得天下(2)

 

    多年来,刘伯承有一个习惯,参加上级召开的会议,阅读上级来电,十分仔细。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个语调,他都要细细领会,准确地记忆。因此,贯彻起来总是得心应手。今天是研究129师独立活动于太行山区战略方针的会议,在自己讲述意见以前,更想多听听总部领导的意见,以开拓思路,完善已有的计划部署。对毛泽东在洛川会上提出的“围棋”战略,刘伯承是深知其深远意义的。自从毛泽东提出中国革命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后,刘伯承就非常赞同这一符合中国实际的革命道路。还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时,他从别人手里借到毛泽东为中共湘赣边界第二次代表大会写的决议的一部分《政治问题和边界党的任务》(即《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和1928年11月25日写给中央的报告(即《井冈山的斗争》)后,就曾对同学屈武说:“我很想现在就回国,上井冈山,和朱德、毛泽东一起去战斗!”1931年底,刘伯承上了井冈山。在实践中,刘伯承确实认识到毛泽东的博大精深、高瞻远瞩。井冈山后期与李德的抗争、长征时期的军事争论、遵义会上的论争、粉碎张国焘分裂中央和红军的斗争、洛川会议上的历史性决策等,更使刘伯承对毛泽东的战略思想有了进一步了解。洛川会议后,毛泽东在一系列电报中,多次阐述八路军在华北敌后的战略任务,从战略上包围敌人,发展自己,开展游击战争,尽快建立起敌后抗日根据地。因此,他赞同毛泽东和中央关于129师必须占据太行山的意见。自从出师抗日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刘伯承站起来,加重语气说:“太行山地区我们是必须占据的,这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太行地区是中原的屏障,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而谋取中原,必须首先在太行站稳脚跟。”   

    随即,他习惯地走到军用地图前,接着说:“太行山地处晋、冀、豫三省交界,活动区域很广,东至平汉路以西,西至同蒲路以东,北至正太路以南,南至黄河边,纵横千里。如果仅以我师主力,无论如何顾及不了。因而,我们准备在此区域内先划分6个军分区,一个军分区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把师的主力分散开去,作为分区的基本部队。师部只留一个团左右的兵力机动作战。第一军分区活动区域在邢台至石家庄铁路以西、井烃、阳泉铁路以南、昔阳、和顺公路以东的范围内,以平定的丁家峪为重心,向东、向北两面游击;第二军分区活动区域包括和顺、昔阳、寿阳、畅次、太谷、仪城镇等地区,以和顺西边的仪城镇为重心,主要向西北游击;在黎城(不包括黎城县城)、涉县、磁县、沙河、辽县、武乡等地区,建立第三军分区,以辽县为重心,主要向东边的平汉线游击;在榆次、祁县、介休至洪洞、屯留等范围内,建立第四军分区,以沁县西边的漳源镇为重心,向同蒲线游击。”   

    说到这里,刘伯承略微转换了一下口气说:“以上,是我师第一步分兵活动的重点区。第一步站住脚后,第二步再向南扩展,将黄河北岸、平汉路至安阳以西,漳河、黎城、黎恒、长治、高平、晋城至黄河边的地区划为第五军分区的范围、以潞城东北的微子镇为重心,主要向平汉路游击;第六军分区将在济源、晋城(不包括晋城县城)、长子、安泽、临汾,以至汾河、黄河夹道的地域内建立,以沁水以西的隆化镇为重心,主要向同蒲线游击。”   

    刘伯承立足太行的方案,说到了在座的所有人的心里。彭德怀听后带头鼓掌叫好:“万事开头难,你们已顺利开了头,好啊!”   

    朱德听后也笑眯眯地说:“主席前日的电报中提到,期望根据地的建设在一个月内收到显著成绩,从你们的部署方案看,这是一个乐观的估计。”   

    历史学家把这次会议称为石拐会议。这次会议不仅在129师的发展历史上,而且在整个八路军的发展历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刘伯承后来说:“石拐会议其实是129师的第一次战略展开。”   

    这次会议开过不久,129师一面以营或连为单位,进到平汉路、正太路沿线,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打击继续南犯的敌人;一面抽调大批干部和一些连队,组织了许多工作团和游击支队,分散到太行山区的各地发动群众,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创建抗日根据地的斗争。不久,晋东南和冀西的几百万人民行动起来了,工会、农会、妇救会和抗日自卫队到处组织起来了,新的抗日民主政权建立起来了。工人、农民和青年知识分子争先恐后地参加抗日武装,每一个城镇和乡村都出现了“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的动人事迹。游击队在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地生长起来。太行和太岳两块抗日根据地开始创建起来。   

    在刘伯承摆兵布阵太行山的同时,另外一位历史伟人也如约而至,他就是邓小平。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扼太行者得天下(3)

 

    1938年刚到,太行山便连续降下几场大雪,到处白雪皑皑,加上入山的冷风一刮,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构成了一个冰雪晶莹的世界。   

    此时,石拐会议刚刚结束一个月,八路军政治部副主任邓小平从陕北来到太行山,踏着积雪到第129师师部驻地辽县西河头村。   

    这一天,是1938年1月15日。   

    师部机要科的参谋杨国宁在当天的日记中这样记着:    

    第18集团军(即八路军)总政邓小平副主任到了司令部,个子不高,见了我们总是笑,大家议论说什么刘师长刚走,他就来了。不住政治部,住在司令部与刘一起,大概是代替张。奇怪,我们的政委张浩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知道。    

    此时,许多人还不知道邓小平已代替了回延安治病的张浩,只知道这个矮个子副主任一来便很活跃,几乎主揽了第129师的军政工作。   

    邓小平上任的前一天,刘伯承到洛阳出席蒋介石召开的第二战区高级将领会议去了,一直到1月27日,才结束会议返回辽县西河头村。他在司令部门口一下马,第一句话便问:   

    “邓政委呢?”   

    邓小平从里屋走出来,笑脸眯眯的:“刘师长吗?我是不请自到,就赖在这里啦。”   

    两人紧紧握手。刘伯承道:“我是开会前听朱老总吹的风,他说张浩的病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中央计划调他回去,另派一个人来。他要我猜可能是谁,我一猜就是你。”   

    邓小平遂开了句玩笑:“如此说,你是情有独钟喽。”   

    两人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从此,刘伯承和邓小平两位亲密战友在一起并肩战斗,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1951年。他们作为统率一支战略方面军的司令员与政治委员紧密合作,长期共事达13年之久。   

    在刘邓的领导下,太行山地区的抗日斗争很快就出现了新的局面。邓小平上任不久,1938年2月,日寇集中了3万余人,向晋南发动进攻。国民党军队仍然是望风披靡,不战而逃。至3月上旬,日军又侵占了临汾、长治、风陵渡等数10座城镇,控制了邯郸经长治到临汾的同蒲路南段,并继续向晋西南黄河渡口进犯。为了打击侵入晋东南的敌人,钳制日寇的进攻,刘伯承和邓小平决定将分散活动的部队适当集中,寻机歼敌。2月22日,在正太路东段,包围旧关村、设伏长生口,消灭了由井烃出援旧关日军的一个加强中队后。随即转师南下,寻歼占领邯(郸)长(治)大道之敌。3月16日,袭击黎城,设伏神头,迅速、干脆地歼灭了由潞城出援之敌1,500余人。半个月后,又在黎城、涉县间的响堂铺地区布下伏兵,将由黎城东开的敌汽车180辆全部烧毁,并全歼其掩护部队。   

    129师主力又三战三捷,歼敌数千。敌人感到这块抗日根据地对它的威胁太大,于是在1938年4月集中了3万多人,九路围攻,企图合击歼灭129师。在广大人民的支援下,129师机动灵活地转出了敌人的合击圈,并且于4月16日,在武乡长乐村地区抓住了敌人的一路,以极为勇猛的动作,将敌压在狭窄的河谷里,截为数段,然后经过一整天的激战,歼敌2,000余人。这一战,给予日军九路中的主力部队第108师团以严重打击,其他各路敌人即纷纷回窜。部队乘胜追击,连克长治、沁县等18座县城,将敌人赶出晋东南。   

    粉碎敌九路围攻的胜利,使129师终于在太行山上站稳了脚跟。   

    到1940年上半年,以太行山为中心的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几块抗日根据地都迅速地创建和发展起来,它东至津浦路,西到同蒲路,北至沧石路、正太路,南至黄河、陇海路的广大地区,成为敌后重要的抗战基地之一。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刘邓大军”出太行(1)

 

    1940年4月正是太行山的早春季节。在黎城县谭村一家院落里,数株桃花如红云怒放,与天边绚丽的晚霞相映成辉。这里是129师师部驻地。春意盎然的院子里,刘伯承、邓小平、聂荣臻、李达、吕正操、蔡树藩、陈赓等人,正围坐在一起,等待着什么人。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刘伯承刚要站起来出去迎接,八路军总参谋长左权已推门而进。   

    刘伯承欢快地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邓小平也笑道:“参谋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又有仗打了!”   

    左权忙把缰绳递给警卫员,说:“还是邓政委的脑壳够用,一猜就中。”   

    李达帮着左权拍身上的尘土,说:“屋里去坐,慢慢谈吧。”   

    几个人来到作战室,左权开门见山地说:“彭总已下了决心,上次计划中的大破击战就要实施了。这次战役的主要目标放在正太路上。你们师加上晋察冀军区部队、第120师,以及绥、热等地的八路军、决死纵队都一起上。除正太路外,平汉、同蒲、白晋、平绥、北宁各交通线都要放部队去破击,形成一个声势浩大的破击战役。”   

    “这个消息对第129师真是太好了。”李达兴奋地说。   

    “这个部署我看行,可以这么干!”邓小平也明确地表态。   

    “伯承同志呢?看有没有什么困难。”左权征询刘伯承的意见。   

    刘伯承说:“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只有切断正太路敌人这条交通命脉,华北敌后的抗战局面才能改观,也只有狠揍日军,蒋介石的投降政策才能有所收敛。国民党现在摇摆不定,狠狠打击日本鬼子,可以促使它痛下决心。”   

    邓小平听了很赞同,他说:“我们师刚刚打了朱怀冰、石友三,国民党顽固派就造谣说,八路军是只打友军,不打日本,说什么我们是游而不击。这次可以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是如何打日本鬼子的。”   

    左权见大家没什么意见,就说:“彭总的意思你们都清楚了,这几天你们师可以做一些准备工作,过几天,总部将专门下达作战计划。”   

    此时,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处于艰苦的战略相持阶段。为了粉碎日军对华北各抗日根据地的进攻,打击其“囚笼政策”,并戳穿国民党顽固派关于“八路军游而不击”的谎言,争取华北战局更有利的发展,影响全国抗战形势,克服国民党的投降危险,八路军总部决定举行一次对华北日军交通线的大破击战。由于参加这次战役的有晋察冀军区部队、第120师部队、第129师部队,以及山西新军等共105个团,故后来称为“百团大战”。   

    八路军总部的战役行动部署是:第129师与晋察冀军区各以主力一部共同完成彻底破坏正太铁路的任务。阳泉为两支部队的作战分界线,以东属晋察冀军区,以西属第129师。这一共同任务达成之后,两个部队的作战重点分别转入正太线南北地区,对敌人由正太线深入抗日根据地的交通线继续破击,扩张战果。同时,第129师还要组织力量对平汉、德石、白晋、同蒲等日军交通线,展开广泛的连续破击,牵制敌人,配合兄弟部队作战。   

    7月22日8月8日,八路军总部分别向各参战部队下达了战役预备命令和战役行动命令。   

    接到八路军总部命令后,刘伯承、邓小平立即召开会议,对作战行动进行了具体部署,8月16日,下达了师部的战役基本命令和作战部署。   

    8月20日20时,总破击时间到了。刹那间,数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灿烂的光焰把夜空染得绚烂多彩。总攻令一出,各突击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正太路日军的车站和据点猛扑过去……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刘邓大军”出太行(2)

 

    第129师左翼攻击芦家庄车站的是第16团5个连。芦家庄位于榆次以东约15公里的地方,是一个有50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南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雨季时河水湍急。村东就是火车站,日军在周围修筑了四个碉堡,并设有外壕和铁丝网。在这里驻守着日军一个中队,共40余人,另有20余名伪军。总攻击发动后,第16团以两个连抢渡小河,迅速占领了芦家庄,攻占了车站外的敌碉堡,并立即由西向东攻击车站;另3个连也攻占了车站以南一里处的两个碉堡,由东向西朝车站攻击。两支部队夹击着朝车站猛攻猛打,手榴弹如雨点一样飞过去。车站日军不得不放弃车站向西逃窜,被攻击芦家庄的部队迎头一阵痛击;日军连忙回头东窜,又被向西攻来的3个连劈面一阵狠揍。日军惊慌失措,混乱中退至几间破平房中顽抗。攻击部队立即对其实施火攻。在烟火翻滚中,日军仓皇退守火药库。攻击部队又用炮火轰击,仓库中弹起火,日军就像无头苍蝇乱飞乱撞,最后窜入学校一间独立的教室中固守,但仅坚持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被全歼。   

    第16团在芦家沟激战时,左翼纵队第25团1营则在马首车站与敌激战。攻打两侧碉堡的第1、3连经一个多小时的激战,分别攻克了两翼的4个碉堡,但攻击车站的第2连却遇到猛烈的火力阻击,车站日军凭借坚固的房屋,用几挺机枪封锁了房屋前的开阔地,与第2连对峙到拂晓。这种情况下,第1、3连同时加入战斗,在强大的火力支援下,第2连一个战士抱着炸药包冲上去,炸塌了房屋一角。趁这机会,三个连同时发动冲锋,攻克了这个堡垒,毙敌24名。日军残部朝寿阳方向逃去。   

    同时,第38团也攻克了上湖车站,并俘虏了日军车站站长。   

    拂晓时分,左翼纵队基本肃清了破袭路段内敌据点和车站。随后,129师立即转入破路战斗,除留部分兵力担负警戒外,其余的部队和游击队、地方武装、民兵、民工、当地群众、铁路员工等一齐向铁路开战,这便是抗日战争中最为独特的战场奇观:成千上万的人炸桥梁、毁隧道、拆铁轨、烧枕木、平路基、砍电杆、收电线,忙得不亦乐乎。   

    ……   

    9月10日,第一阶段作战结束。129师在广大民兵与人民群众积极参战的配合下,将正太铁路西段摧毁了2/3以上。铁轨、枕木、通信线路被扭曲、焚毁或运走,车站、桥梁、隧道、矿井、兵营、碉堡等被破坏,并攻破了大部敌据点。加上各兄弟军区部队破击取得的战果,使整个正太铁路陷于瘫痪。   

    经过调整部署和短期准备后,按照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关于扩大战果的指示,129师开始了百团大战的第二、第三阶段作战,经历了几次恶战。尤其是在10月29日,129师血战关家垴,与占有优势的日军激战两天,最终夺取这个制高点。这一战,129师打出了威风,日军受到极大震动。有一名日本兵在日记中写道:“八路军天天攻击,早上活着,晚上就不知道怎样?”在被俘虏的日本兵中,有些人是跪着缴枪的,并且哀求说:“你们不杀,我们可以给你们扫地。”这种现象,在百团大战以前从来没有过。战后,陈赓说:“这次胜利告诉敌人,太行山并不是无人之境,可以由他大摇大摆、横冲直撞的。”   

    至11月,百团大战结束。在历时3个半月的百团大战的破击和反“扫荡”作战中,129师战绩辉煌,总计破坏铁路240余公里、公路500余公里,毙伤日伪军7,500多名。   

    历史车轮滚滚前进,转眼之间已经到了1945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第八个年头。129师同其他抗日队伍一样,经受了1941年和1942年两年困难时期,在1943年、1944年迎来了新的发展高潮。胜利曙光已经显现,1945年4月23日6月19日,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召开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刘伯承、邓小平等129师领导人相继赶赴延安参加这次会议,并在这次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委员。   

    也是在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会上,中共中央提出了八路军“准备实行从抗日游击战争到抗日正规战争的战略转变”的军事任务。八路军各部队自5月开始,在华北地区陆续开展了更加激烈的夏季攻势。由129师发展起来的晋冀鲁豫地区部队,积极向平汉铁路两侧及鲁西、晋南地区之敌发动攻势。冀鲁豫军区主力于5月中旬至7月下旬,在鲁西地区相继发起东平、阳谷战役,歼灭日伪军9,000余人,收复东平、阳谷等16座县城。太行军区主力于6月底至7月上旬,在平汉铁路两侧发起安阳战役,歼日伪军4,700余人,逼近日军占领的安阳、石家庄两大据点。太岳军区部队一部于6月底至7月上旬,在同蒲铁路以南的晋南地区发起强大攻势,攻克敌据点40余处,收复了安泽、高平2座县城,并逼近黄河北岸。   

    ……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刘邓大军”出太行(3)

 

    8月中旬的一天,129师师部所在地赤岸已经进入深夜,只有维系着正常机制运转的值班部门仍在照常工作着。还有,在黑暗中游动的哨兵……   

    政治部值班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了起来,值班干事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立时,话筒里传来了译电员激动得已含混不清的声音。值班干事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   

    “你再说一遍。”   

    “延安来的消息,日本投降了!”   

    值班干事把话筒一放,旋风般冲到院子外面。   

    “同志们,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   

    人们都被惊醒,不约而同地奔向师部前面的大坪里,无数人高兴得跳起来。许多女同志呜呜哭起来。不知是谁,从屋子中抓出洗脸盆和煤油桶使劲敲起来。这立即提醒了大家,战士们纷纷找来皮鼓和铜鼓,使劲敲打。不知又是谁,把睡觉的草垫子拿出来点燃了。于是,众多的席子、草垫子、报纸、烂衣服抱出来点燃了,火光把赤岸村照得通红。   

    赤岸村沸腾了。   

    喧闹声中,有歌响起,清清亮亮的女声,如清风一般流过。    

    “红日照遍了东方。”   

    一刹那,喧闹停止了,寂静寂静的。但随即百人起,千人和: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堑,铜墙铁壁,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气焰高万丈,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   

    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又壮,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叫他在哪里灭亡    

    千万个声音汇成的强劲旋律,穿透夜空,在太行的群山间轰然回响!   

    历时8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最后胜利。5天后,8月20日,中央决定撤销中共中央北方局,成立中共中央晋冀鲁豫局,邓小平为书记,薄一波为副书记,并成立晋冀鲁豫军区,刘伯承为司令员,邓小平为政治委员,滕代远、王宏坤为副司令员,薄一波为副政治委员,张际春为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李达为参谋长。同时,恢复冀南军区,中共中央冀鲁豫分局撤销,冀鲁豫、冀南两个区党委直属中共中央晋冀鲁豫局。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4个军区均归晋冀鲁豫军区管辖。   

    第129师自出师抗日以来,把在太行山上点燃的抗日烽火燃遍了晋冀鲁豫广大地区,从出师时的9,100人发展成近30万人。控制了晋冀鲁豫区的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等广大地区,共80多座城市,拥有人口约2,400万。不仅如此,经过8年抗战的磨炼,129师培养了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将才。日本学者阿布秀山在其《中国战争研究》中写道:“八路军第129师,对侵华日军给予了重创。当时的日本军人一听到刘伯承、邓小平、陈赓等129师将领的名字,都会本能地感到紧张。无疑,129师是一支非常优秀的军队。共产党拥有这样一支部队,打下江山,谁也不会感到怀疑。”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在前方放手打就是!”

 

    首战上党,揭开解放战争序幕   

    毛泽东:“在前方放手打就是!”   

    1945年8月25日,太行山腹地黎城县长宁村外,一架美制运输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在这里的临时机场上。   

    舱门打开,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军人,他就是刘伯承。这天他穿了一身崭新的军装,头上戴着军帽,腰里一根宽皮带上挂着一只驳壳枪,依然还打着绑腿。他站在舷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机场上欢乐的人群,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下面的人群沸腾了:“刘司令!”“刘师长!”人们跳着、欢呼着,充满了喜悦。   

    刘伯承挥动着双手,走下飞机。随他一同下机的还有邓小平政委、滕代远副司令员、薄一波副政委、李际春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以及他们的部属陈赓、陈锡联、陈再道、王近山。还有准备转道奔赴其他战略区的陈毅、林彪、肖劲光等。   

    此时,正是金风送爽、风调雨顺的季节。高耸的群山,奔流的河水闪着波光。人们都涌向了机场,一边迎接抗日功臣的到来,一边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人们拥抱、欢呼,唱啊、跳啊,仿佛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表达此时此刻内心的喜悦之情,一个个都激动得泪流满面。   

    军区的文工团更是当仁不让,在机场野地里跳起了花篮舞、龙灯舞、大秧歌、狮子舞,还踩起了高跷。   

    绚丽的色彩,动人的歌声,精湛的表演,伴着灼人心肺的激情,让人目不暇接。很多老百姓也赶来了,他们担着酒,篮子里装着煮熟了的鸡蛋,拿着柿饼、苹果,不住地吆喝:“同志,喝碗高粱酒吧,我自己的。”“同志,吃个红皮鸡蛋吧,热乎着哩!”   

    在人群中,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荣誉军人,被人们簇拥着,他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他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动情地说,“八年了,我的血没有白流。”   

    不知谁喊了一声:“刘司令员、邓政委他们过来了!”   

    顿时,如潮的人流涌向他们。刘伯承心中一热,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和那亲切的笑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伸出那双粗壮的大手,和一双又一双被胜利激动得颤抖起来的手紧紧相握。   

    几十只色彩各异的海碗盛着浓香的美酒伸到首长们的面前。刘伯承紧闭双唇,平常他是滴酒不沾的。   

    刘伯承歉意地说:“同志们,这碗酒我不能接受,我和你们一样,只是做了一点应该做的工作,谢谢同志们了……”   

    “刘司令,你是有功之臣,这碗酒你是非喝不可的!”大家一起嚷起来,最靠近他的一张脸由于激动涨得通红。   

    “不,不!”刘伯承连连摆手。   

    但不管他怎么解释,如何谢绝,几十只碗仍然高高举起,谁也不愿放下。   

    “邓政委他们都喝了,你无论无如要喝俺们一口酒吧!”人们依然大声地喊道。   

    邓小平轻声地在刘伯承耳边说:“今天你不喝这碗酒,恐怕走不了路。”   

    刘伯承向人群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大声说:“我喝,我一定喝。”   

    说着,他接过一只酒碗,举过头顶。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他们在等着刘伯承喝光这一碗胜利之酒。   

    刘伯承满怀感激地说:“我谢谢大家这么看得起我刘伯承。要说我有什么功劳的话,就是党中央赋予我领导权,带着部队打击日本侵略者。其实真正的功臣是你们,我们英勇不屈的抗日军民,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借今天这个机会,我还要代表大家把这碗酒敬给我们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   

    刘伯承饮了半碗酒,然后把剩下的半碗酒轻轻地浇在地上。陈酒入土,霎时冒出一层细碎的银白色小泡。   

    人群中,哑然无声,只有淌不尽的泪水在默默地流淌。   

    望着欢快的人群,刘伯承突然想:一片欢腾的太行,会不会还有战火硝烟?鲜血未干的华北战场,还会不会兵戎相见?国民党正准备向解放区根据地大举进犯,正为庆祝和平而兴奋的人民,他们有精神准备吗?   

    日本投降了,国民党会怎么样?在从延安回到太行山之前,刘伯承已经得知,8月15日,即日本刚刚宣布投降,蒋介石立即委任了一批汉奸任军事要职,带兵紧急开赴前线,争夺抗日的胜利果实。一名国民党高级官员甚至明令宣布:抓紧接收日军留下的武器、弹药,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共产党。而在此前蒋介石电令华北、华中和华东的日伪军:“非本委员长命令,不得擅自移动驻地,并不得受未经本委员长许可之收编”。在8月12日,远东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对日本政府和中国战区的日军下令:“只能向蒋介石政府及其军队投降,不得向中国其他武装力量投降。”并于同日派出运输机和运输舰,准备运送8万名国民党军队到解放区。8月23日,何应钦向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下令:“中国境内之非法武装组织,擅自向日军收缴武器,在蒋委员长或何总司令指定之国军接受前,应负责做有效之防卫。”更让人气愤的是,8月23日,阎锡山的5个师在日伪军的接应下,气势汹汹,硬是从晋冀鲁豫解放区手中夺走了上党地区的襄垣、潞城等县城。   

    抗战的胜利果实不能让蒋介石不明不白地抢走!为了保卫抗战胜利果实,制止国民党军的进攻,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已经前往重庆与蒋介石会谈。而留守太行山的李达此时正率领晋冀鲁豫部队与国民党军展开激战。   

    经历8年战乱的中国大地再次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刘伯承想到这,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欢快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和蒋介石都把目光投向上党(1)

 

    刘伯承、邓小平等从黎城东阳关飞机场下飞机后,顾不得休息,立即直奔赤岸村。   

    赤岸村中,日本投降后的狂喜已经过去。此时,正处在紧张的备战气氛中。刘伯承、邓小平、滕代远一进司令部,立即让已在等候的作战处长、情报处长汇报情况。接着,挂通了带领太行部队在襄垣前线作战的李达的电话,询问敌情。   

    李达在电话上简短汇报。此时,前线正打得热火朝天。早在刘邓从延安回来之前,晋冀鲁豫军民已经开始了大反攻的行动。各军区部队和民兵奉命分头出击,攻打附近的县城和日伪军据点。当刘邓赶回涉县的司令部时,李达参谋长正指挥太行部队攻打沁县,谢富治正率领太岳部队在介休、平遥作战,宋任穷、杨勇正指挥晋鲁豫部队攻打开封。   

    经过一个昼夜的激战,太行部队已经攻下县城,肃清了敌伪,正准备乘胜挥师南下,攻打襄垣城。    

    “好!”刘伯承听了李达的扼要汇报,用洪钟般的声音命令道:“坚决把襄垣拿下来,作为太行军区部队屯兵之地,准备会合太岳、冀南部队,发起上党战役!”   

    说罢,刘伯承走到地图下,手指平汉、同蒲、陇海、津浦四条铁路:“蒋介石的军队沿四条铁路开进,伸出四只爪子向我们扑来了。我们要守住大门,保卫华北解放区,掩护关内八路军向东北进军。平汉、同蒲是我们作战的主要方向,但现在的问题是阎锡山侵占我上党6城,在我们背上插了一把刀子,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芒刺在背啊!不拔掉这把刀子,心腹之患未除,怎么放得下心分兵平汉、同蒲去守大门呢?因此,上党战役不但一定要打,而且打则必胜!”   

    邓小平接道:“上党战役的根本问题,是抗战胜利果实落到谁手里的问题。蒋介石、阎锡山伸手来抢,决不能让他抢走!”   

    刘伯承摘下眼镜,认真地说着:“和蒋介石打了多年的交道,我们是了解他的。这个人有时吃硬怕吃软,你越软他越欺负你,有时你顶他几下,他反倒收敛一点。我们面前的形势正像邓政委说的那样,人民的胜利果实,必须用战斗保卫。也可以这样说,我们这里的仗打得越好,毛主席在谈判桌上说话越有力量!”   

    “对。”邓小平走到地图前,“此役大体可分为一个序幕三个阶段。序幕就是李达同志正在指挥的收复襄垣之战。第一阶段是夺城打援,首先夺取屯留、长子和潞城,吸引长治之敌出援,在野外将其歼灭;第二阶段是围城打援,所围之城,当然是上党的心脏——长治;第三阶段是……”   

    师部院中,已坐满焦急等待着的直属机关干部。刘伯承从1943年9月离开太行山到延安参加整风学习,如今已有两年。直属机关的干部、战士,一直在思念着敬爱的师长。如今,抗战胜利了,刘师长回来了,他们急切地想看一看师长,听一听他的话音。   

    部署完作战任务,刘伯承、邓小平从屋里出来,走到院中。暴风雨般的掌声,表达了人们的心情。刘伯承万分感动。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志,时时牵动着他的心。他亲切地向大家招手,待掌声静下来后,刘伯承说:“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决心以革命的两手,反对反革命的两手。我们的方针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我们立足于打,但也不放弃有利条件下的谈判,只有打得好,才能谈得好。毛泽东同志说,‘你们回到前方去,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担心我在重庆的安全。你们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谈得越好。别的法子是没有的。’”   

    前线打得热火朝天,处于后方的重庆,中国现代历史上国共两党唯一的最高级谈判也正在唇枪舌剑地进行中。在蒋介石连续三次发电“邀请”下,毛泽东于1945年8月28日飞抵重庆。蒋介石没有料到毛泽东真的敢来,因此对谈判毫无准备,一时拿不出具体的谈判方案来。不过,蒋介石毕竟是政治舞台上的老演员,经验丰富,善于应变。   

    8月29日首次商谈中,蒋介石以宽宏大度的姿态出现。他对毛泽东、周恩来说:“政府方面之所以不先提出具体方案,是为了表明政府对谈判并无成见,愿意听取中共方面的一切意见。希望中共方面本着精诚坦白之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毛泽东接过蒋介石的话头,诚恳地说:“中共希望通过这次谈判,使内战真正结束,永久的和平能够实现……”   

    毛泽东的话还未说完,蒋介石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随后不耐烦地说道:“中国没有内战!”   

    这位委员长的话音未落,众皆愕然。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和蒋介石都把目光投向上党(2)

 

    既然中国从来不存在着内战,那么,实现和平而进行谈判还有什么必要呢?   

    毛泽东十分清楚这是蒋介石的老调重弹。多少年来,蒋介石从未承认过中国有内战,挂在他嘴边的是,中国只有“剿匪”或“剿共”。照此逻辑,只能说明蒋介石的顽固立场丝毫没有改变。   

    毛泽东的脸上掠过一丝愤懑和轻蔑的笑,反唇相讥道:“要说中国没有内战,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根本不符合事实,即使三岁的娃娃也不会相信。”接着,他扳起手指,历数了十年内战和八年抗战时期的大量事实,证明了内战不但在中国存在,而且从未停止过。   

    毛泽东的话,将人们的思绪带入血雨腥风的1927年。那时,由于蒋介石的叛变,使得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了。一时间,对共产党人“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这一灭绝人性的口号甚嚣尘上。从此,国共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1934年10月,蒋介石实施的第五次“围剿”得手,国民党中央社作为特大喜讯以蒋介石的口吻报道:“朱毛匪酋在瑞金溃败后,从赣南向湘粤桂边界流窜。”并悬赏25万块光洋,要买毛泽东那颗人头。   

    最让蒋介石得意和晦气的日子是1936年的冬季。红军经过“流窜”到达陕北,已由国民党“围剿”前的30万之众锐减为不足3万人。蒋介石亲临古城西安,带着陈诚、卫立煌、蒋鼎文等一大批将领,部署他的嫡系与精锐部队30多万,并调遣大批作战飞机,准备对陕北红军进行第六次“围剿”。用蒋介石自己的话说,“这是对共匪的最后一战”。   

    然而事与愿违,张学良、杨虎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破坏了他眼看就要完成的“剿共”大业,致使那次已经点燃的“最后一战”归于流产。“中共借国难以自大!”蒋介石扼腕长叹。八年抗战,中共不仅生存下来,而且得到大的发展,以致作为蒋介石盟友的美国人,也在抗战胜利前后要蒋介石与中共组成联合政府。   

    往事如烟。昨日的宿敌成了今天的座上宾客和谈判对手。面对毛泽东列举的如山铁证,蒋介石无言以对,只得另找话题。毛泽东阐述了中共对两党谈判的原则性意见。   

    蒋介石阴着脸听完,冷笑了一声:“十几年不见,没想到你毛润之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可惜我这里没有这么多东西,恐怕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哇!”   

    第一次交锋,便是短兵相接,这无疑给刚刚揭幕的谈判罩上了一层阴影。毛泽东由此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蒋介石连最起码的事实都不承认,他对谈判能有什么诚意?蒋介石也从初次的较量中明白,要压服毛泽东妥协,看来困难重重。   

    在日后的谈判中,尽管中共出于和平的愿望,作了种种让步,蒋介石没有丝毫的礼让。他留给中共的只有通往陷阱一条路,那就是完全放弃军队和解放区,使国民党政府的军令、政令获得完全统一。   

    到了9月中旬,谈判实际上陷于停顿。中共方面虽想方设法打开僵局,国民党方面却纹丝不动。蒋介石甚至亲自出面,向毛泽东施加压力。   

    在一次会见中,蒋介石对周恩来说:“盼告诉润之,要和,就照这个条件和。不然,就请他回延安带兵来打好了。”   

    这时的蒋介石,自恃实力雄厚,趾高气扬,态度蛮横,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毛泽东可不是软骨头,一吓就倒。他生来就是敢于迎接任何挑战,从不在任何人的威胁下低头。次日见到蒋介石时,毛泽东当面答复了蒋介石的挑衅:“现在打,我实在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来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如何?”   

    蒋介石敢于向毛泽东和中共“叫板”,是因为他利用20多天的“谈判”时间,秘密地进行了战争准备。   

    9月4日,蒋介石派飞机赴太原,给正在进犯上党的阎锡山送去了1933年由他亲自主编的绝密《剿匪手本》,并附以此次印发的亲笔按语,作为督战密令:    

    此次剿匪为人民幸福之所系,务本以往抗战之精神,遵照中正所订《剿匪手本》,督励所属,迅速完成任务。其功于国家者必得膺赏,其迟滞贻误者当必执法以罪。希转饬所属剿匪部队官兵一体悉遵为要。    

    蒋介石磨刀霍霍,处于前线的刘邓也积极应对。8月28日,中央军委电示刘邓,集中太行打击犯上的国民党军。8月29日,在做好军事准备的同时,刘邓联名去电中央军委报告作战方案。   

    远在重庆的毛泽东接到转来的电报后,当即复电:同意刘邓作战方案。   

    随后,中央军委回电,同意刘邓部署:    

    阎部……占我长治周围六城,乃心腹之患,必须坚决彻底全部歼灭之。    

    上党战役的决心,就这样定下来。   

    刘伯承和邓小平与张际春、李达同赴前线,亲自指挥上党战役,   

    9月7日,刘伯承、邓小平联合签发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一号命令。   

    9月10日凌晨2时,上党战役正式发起。   

    “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   

    9月10日,战斗打响,短短的十余天时间,太行、太岳、冀南纵队已经攻占了屯留、潞城、长子、壶关等五座县城,扫清了长治外围据点,切断了长治与太原、平遥的联系,将阎军史泽波部万余人团团包围于长治一隅。   

    9月27日,刘伯承、邓小平发布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六号命令,决定对长治发起总攻。   

    长治为上党地区的首府,原是日军的一个重点设防城市,城墙高约3丈,城外壕沟纵横,碉堡林立,工事坚固,加之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部队运动困难。开战以来连续五易指挥位置,足迹遍及长治四周的刘伯承、邓小平据情决定,由东、南、西三面攻城,虚留北关,诱敌突围,于野战中歼灭之。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和蒋介石都把目光投向上党(3)

 

    一切按照预想顺利展开,长治守敌已成瓮中之鳖。突然,情况发生了变化。阎锡山派出的援军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   

    敌变我变,刘邓当即变更部署,改攻城为围城打援,于9月28日颁发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七号命令,按照佯攻长治、围城打援之方针,在援敌进至常隆、上村镇一带时,坚决于野战中将其歼灭,并同时消灭可能自长治出城接应或突围之敌军。   

    雨夜,太行纵队全部和太岳纵队主力,悄悄撤离长治,兼程北上伏击援敌。留下的冀南纵队、太岳纵队一部及地方兵团伪装主力,为吸引援敌继续南下,把围攻长治的战斗打得热火朝天。    

    然而,已经将指挥位置前移到黄辗镇的刘伯承发现原先的情报不确,敌援军不是3个师7,000余人,而是国民党第7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率第23军、第83军及省防军等8个师、2个重炮团,共2万余人。刘邓再一次调整部署:暂时放弃攻长治城,急调冀南纵队主力北上投入打援,并要他们白天行军。这样,一来可以稳住长治国民党守军,让他们以为我军撤围了,不至于弃城逃跑,二来可以加快行军速度。   

    10月4日一天急行军,陈再道率部队到达磨盘脑山下的指定位置。与司令部接通电话后,刘伯承告诉陈再道:“长治这块骨头先不啃它,咱们先吃掉眼前这块肥肉。陈赓在老爷岭、陈锡联在磨盘脑已经按住了敌人的两条腿,你赶快率部队从中间大道往北插,掏敌人的卵子。”   

    10月5日,我军开始总攻。太岳纵队不惜一切代价攻占老爷岭,太行纵队也如期控制了磨盘脑。敌人果然军心动摇,于夜间向北突围。我军各部队从正面、侧后猛烈穿插,敌人不久即溃不成军,四处逃窜,纷纷缴械投降。战至6日黄昏,敌除2,000人逃回沁县外,其余全部被歼,一路扬言“上党必争,长治必保”的敌副总司令彭毓斌被击毙,数十名高级军官束手就擒。   

    援军被歼,长治守敌惊惶失措,彻底无望,于10月8日弃城突围。一出城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后面,是围城部队的跟踪追击,前面是刚刚歼灭了援军的胜利之师的勇猛堵截,而两翼则是地方兵团和民兵武装的奋力兜击。   

    “拼命抓住敌人!”刘邓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部队潮水一般将敌包围于沁河以东的将军岭及桃川地区并予以歼灭,蒋介石为“摘桃子”伸过来的第一只爪子——国民党第8集团军副总司令兼第19军军长史泽波被生擒。   

    至此,上党战役胜利结束。晋冀鲁豫军区部队歼灭敌13个师及1个挺进纵队共3.5万余人,缴获山炮24门,轻重机枪2,000余挺,长短枪1.6万余支。   

    上党的砝码重重地压在重庆的谈判桌上,加强了中共在重庆谈判中的地位。蒋介石闻讯,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心中十分恼火。为了对付舆论的谴责,他欲盖弥彰,将责任全部推卸到阎锡山的身上:“这是阎锡山自己作主干的事,中央并不知道。”   

    毛泽东听说上党大捷的消息后,高兴地对身边的人说:“打得好!打得越大越胜利,我们回去的希望就越大。”   

    上党战役的胜利,对毛泽东在重庆的谈判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尽管我党是抱着和平的愿望到重庆去的,但毛泽东心里非常明白:没有针锋相对的斗争,不给国民党当局一个教训,蒋介石是不会在和平协定上签字的。10月10日,具有历史意义的“双十协定”终于签订了。   

    毛泽东平安回到延安。   

    10月17日,毛泽东挥舞着那只有力的大手,向留守延安的党政人员作了《关于重庆谈判》的报告,他精神振奋地说:“为什么国民党要动员那么多的军队向我们进攻呢?因为它的主意老早定了,就是要消灭人民的力量,消灭我们。最好是很快消灭;纵然不能很快消灭,也要使我们的形势更不利,它的形势更有利一些。和平这一条写在协定上面,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实现。现在有些地方的仗打得相当大,例如在山西的上党区。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中间,有一个脚盆,就是上党区。在那个脚盆里,有鱼有肉,阎锡山派了13个师去抢。我们的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这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这一回,我们‘对’了,‘争’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13个师全部消灭。他们进攻的军队共计三万八千人,我们出动三万一千人。他们的三万八千被消灭了三万五千人,逃掉两千人,散掉一千人。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   

    时隔40多年后,时任晋冀鲁豫军区副政委的薄一波说:“上党战役是我军对国民党军作战的一个大战役,是保卫抗战胜利果实的第一仗。实际上,这个战役揭开了伟大的解放战争的序幕。因此,它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光辉史册上写下了重要的一页。”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发出督战命令(1)

 

    二战平汉,击破蒋介石黄粱梦   

    毛泽东发出督战命令   

    邯郸古道,扬起漠漠黄尘。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晋冀鲁豫军区精干的指挥班子,从太行深处疾驰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栗色长鬃、四蹄踏雪的骏马,马背上端坐着身材魁伟的刘伯承,与他几乎并辔而行的是骑着纯青黧色骏马的邓小平。副政委张际春、参谋长李达及其随行参谋、警卫紧随其后。入秋时分,天气已经渐凉,然而每匹飞奔的坐骑都是大汗淋漓,鼻孔喷着乳白的热气,似乎它们知道主人的急切。   

    这时的平汉线新乡至邯郸段已是战云密布,尘烟滚滚。   

    蒋介石在上党惨败后,并不甘心,把进攻解放区的重点,放在平津一带,妄图为夺取东北铺平道路。根据蒋介石的密令,上党战役刚刚结束,胡宗南率领的先头部队第3、第16军即经同蒲、正太铁路开抵石家庄,后续部队第1军进到闻喜以南。沿津浦铁路北犯的国民党军队,其先头一个军已从徐州进占济南,傅作义部队继续向察哈尔进犯,已逼近张家口;第十一战区孙连仲的第30、第40军及新8军共4.5万余人,在其副司令长官马法五(兼第40军军长)、高树勋率领下,从新乡沿平汉线北犯,其后续部队4个军正向新乡开进,企图与第一战区的第3、第16军会师石家庄,然后继续北进,与空运到北平的第92、第94军南北会师,控制平汉路。   

    刘伯承得知以上国民党军的行动后,对邓小平说:“蒋介石把足球朝解放区的中央大门踢来了。”   

    要打开华北解放区的大门,必须先攻下平汉线上的重镇邯郸城。   

    邯郸是古代赵国国都,向有“四战之国”称呼。其名来由是因赵国“东邻燕齐,西边秦,南界韩、魏,北迫匈奴”,“数距四之敌”。日本投降后,邯郸获得解放,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随即也迁到这里,中央局、军区也来到这里。立足于邯郸的晋冀鲁豫部队,东可协同山东、苏北,西可配合陕甘,南可支援中原,北可策应晋察冀,因此,是名副其实的“四战之地”。刘伯承很重视这一战略要地,曾多次说:“我们处于四战之地,要负起四战之军的光荣任务,”“不能让敌人把邯郸夺去,打通平汉线,运兵到东北。”    

    对于蒋介石的精心部署和企图,毛泽东当然一清二楚。因此,从重庆回到延安后,毛泽东顾不得旅途疲劳,立即召集中央和军委负责同志商量对策。10月12日13时,回到延安的第二天,毛泽东即亲自起草了一份发给刘伯承、邓小平的电报:“山东、华东主力转移至冀热辽区及东北,至快还须一月;各部到达后,布置战场,熟悉地形,初步完成准备,至快亦须两月至三月,因此,我们阻碍和迟滞顽军北进,是当前严重的战略任务。”   

    在电报中,毛泽东代表中央军委指示:“我太行及冀鲁豫区可集中6万以上主力,由刘邓亲自统一指挥,对付平汉路北进顽军,务期歼灭其一部至大部。”   

    电报发出以后,毛泽东仍感到不大放心。因为这一仗实在关系重大,万一打不好,蒋介石的气焰将更加嚣张。于是,10月17日,他又致电邓小平为书记的晋冀鲁豫中央局,指出了局势的严重性:    

    “即将到来的新的平汉战役,是为着反对国民党主要力量的进攻,为着争取和平局面的实现。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为重大……望利用上党战役的经验,动员太行、冀鲁豫两区全力,由刘伯承、邓小平亲临指挥,精密组织各个战斗,取得第二个上党战役的胜利。”    

    对于平汉战役,刘伯承,邓小平早有准备。还在上党战役胜利的局面已定但尚未完全结束、“双十协定”正在重庆签订的10月10日,刘邓便从上党前线回到军区驻地的赤岸村,着手先期部署,并给在上党战役中组建的各纵队领导发出指示:“为适应组织下一次战役,所有冀南、冀鲁豫及太行在平汉线的部队均归宏坤、再道、任穷指挥。以坚强部队控制汤阴及其两侧,监视、迟滞敌人北进,主力迅速占领紫山、临漳、成安、肥乡等地区,准备在漳河北消灭敌人。冀鲁豫、冀南应放松必要方向,抽出大军使用于平汉线有决定意义的方向,不可处处顾虑,分散兵力,到处无力。”   

    收到毛泽东的电报后,刘邓顿时感到形势的紧迫和肩头的沉重。他们深知这一仗能否打好,不是晋冀鲁豫一个解放区的事,而是关系到全国的形势。完成这样重大而紧急的任务,只能用两个字,那就是——必胜。   

    然而,必胜是极其艰难的。此时,敌四路兵马的前锋已到达汤阴。40军、新8军于16日从淇县北上;30军14日占领新乡,15日到达汲县,16日向北开进;85军已接守新乡、淇县至汲县的沿线交通;27军、32军正在郑州、开封一带紧急集结。8万兵马一旦全部压过来,势必与刘邓能够集中的、而且刚刚完成上党战役来不及休整的6万兵力形成巨大悬殊。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毛泽东发出督战命令(2)

 

    在艰难中求得必胜,唯有依靠谋略。8万敌军,刘邓自然不会全部放进战场。他们决心将其中的3万阻隔在漳河以南,让游击队伍拖住,而把4万多一些的敌人割裂包围起来,予以歼灭。这就需要一个能够容纳敌我10万多兵马,且十分理想的预设战场。   

    那些日子,刘伯承整天埋头于地图之中,不时与邓小平交换一下意见。渐渐地,他们的目光聚集于邯郸东南由漳河、滏阳河构成的河套。这个河套,像一个口朝东北的簸箕,簸箕的两角,一头连着曲周,一头连着馆陶,簸箕的肚兜是沙土地带,里面装着磁县、邯郸、临漳,肥乡和马头镇等敌人必争的城镇。从地形上看,这里是漳河、滏阳河之间的河套地带,地势平坦,土质多沙,除了稀疏的村落,敌军难以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便于我军进攻。这是阻止国民党军的最后防线,如果让敌军通过,局势将对我极其不利。   

    刘伯承用红笔将这个大“簸箕”圈在地图上,凝视了一会儿,把笔一扔:“邓政委,你可记得古书里所说的微子这个人?”   

    邓小平吸着香烟,会意道:“那是殷商时期商纣王的庶兄。”    

    “正是此人。纣王无道,微子被迫逃亡西周时,就是从这里逃跑的。”   

    “这里古时叫朝歌,微子是从朝歌逃往上党微子镇的。只可惜,如今的上党已被我军收复,国民党进入朝歌便钻进了口袋,想逃也无路了。”邓小平掐灭香烟的同时,将吸到嘴里的最后一口烟雾重重地吐到地图上。顿时,“簸箕”上硝烟滚滚。   

    10月20日,刘邓率野战军指挥部离开太行山麓的赤岸村,向与邯郸咫尺之遥的峰峰矿区进发,在那里建立指挥部,实施对平汉战役的指挥。   

    马队行进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尘烟渐渐消散。路边的景物清晰起来,邯郸在望。刘伯承、邓小平信马由缰,欣赏着深秋的田野,眺望着举目可及的古城邯郸,谈兴随之而来。   

    邯郸这座地处华北中部,有着2,300多年历史的古城,对于曾经留学苏联的刘伯承和曾经留学法国的邓小平来说,都不算陌生。他们从战国时期赵国君主赵敬侯自晋阳移都邯郸,说到邯郸城里著名的古迹遗址,诸如蔺相如的“回车巷”、赵国宫女的“梳妆楼”、“照眉池”,还有坐落在城墙西北角,至今雄风犹在的赵武灵王的丛台等等。   

    “还有邯郸城外,平汉路上的一个小车站,名气可不小呢!”刘伯承笑着说。   

    “如果我没猜错,你指的一定是黄粱那个车站。”邓小平接道。   

    刘伯承点了点头,回身问随行的警卫:“你们哪个知道这个站名的典故和出处?”   

    大家知道刘伯承要说“古”了,而且这个“古”一定和即将来临的作战有关,于是一起围过来,听刘伯承讲述这段故事。   

    这是唐代沈既济所著的《枕中记》里记载的一段故事。古时候,有一个穷酸书生名叫卢生。为了建功树名,出将入相,他几次进京赶考都名落孙山。后来有一次,他中途住在邯郸的驿站中,遇到吕翁,哀叹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吕翁便给了他一个青瓷枕,让他先安睡一会儿,等着店主人把黄粱米饭蒸熟。卢生一着枕,很快进入梦乡。睡梦中他既娶妻又生子,而且中了进士,立了战功,官至节度使,又当了十年丞相,高官厚禄,儿孙满堂,真可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他一觉醒来,才知道是美梦一场。看看身边,不但吕翁还在,而且连店主人的黄粱米饭还在锅里未蒸熟呢。   

    刘伯承讲完故事,笑道:“蒋介石要摘胜利果实,做梦都想打通平汉铁路。可到底是谁给了他魔枕,让他做起了独霸华北,独霸全中国的美梦呢?”   

    “当然还是吕翁,他的青瓷枕最灵。”邓小平认真地说,“只不过,蒋介石的命运还不如那个卢生。在这邯郸道上,我敢打个保票,他的黄粱永远也不会熟!”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高树勋战场起义(1)

 

    10月22日,敌先头集团全部北渡漳河。以高树勋率领的新8军及河北民军八纵队为左翼,马法五率领的第40军、第30军为右翼,沿平汉铁路两侧全力压来。第40军和新8军,原是冯玉祥的旧部,官兵以河北人居多。这次北上打头阵,是蒋介石利用西北军官兵还乡的心理,给他们一些地盘,笼络他们卖命。另一方面,蒋介石一贯排挤、歧视非嫡系部队,在进攻解放区时,让这些部队在前面拼命,消耗其实力,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对此,西北军将领心里是很明白的,兵马未动,内部矛盾就已经暴露出来。   

    由于“口袋”和“铁钳”尚未形成,本来作为“口袋”和“钳嘴”的一纵只得绷紧“袋口”,咬紧“钳嘴”,阻住敌人的前进步伐。   

    刘邓紧急电令杨得志、苏振华:实施大纵深运动防御,在正面节节抗击,以消耗、迟滞、疲劳敌人,并继续钳制敌人主力引向偏东方向,以使其脱离平汉铁路,进入不利于敌人的邯郸东南釜阳河河套多沙地带,一面使敌人陷入不利的地形,另一面保证参战部队在预定地区集结展开,以完成对敌合围钳击的部署。   

    为了实现统帅部的意图,杨得志、苏振华做了临战布置后,便带领纵队主力迅速展开,组成了阻击敌人的三道防线。   

    22日拂晓,第一纵队第4团在傅学阶团长的指挥下进入第一道防线阵地,扼守南东坊及附近村庄。上午10时,敌40军的两个团向南东坊发起攻击。激战竟日,4团予敌重大杀伤后,主动撤出战斗,至长巷营地区构筑第二道防御工事,准备迎击敌人次日的进攻。   

    23日拂晓,一纵主力进入第三道防御地区。司令员杨得志于现场决定,以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第1旅担任正面阻击敌人的任务,第2旅、第3旅集结于1旅阵地侧后,等1旅挫敌锐气后,给正面进攻的敌人以侧击,以保证1旅巩固正面阵地防御。   

    炮火铺天盖地,子弹像蝗虫一般,压得一旅抬不起头来。   

    一个个战士倒下去了。一批批伤员抬下去了。   

    1旅旅长杨俊生,这个江西苏区老赤卫队后代,这个从小父亲被国民党杀害的汉子眼里冒血了。他吼了一声:“老子今天倾家荡产了!旅部全体人员注意,跟我上一线!”   

    旅长一声吼,司政后机关倾巢而出,补充到薄弱地段。他们一边战斗,一边构筑工事,打退敌人一次进攻,筑起一道血的防线。   

    李达询问战况的电话又一次打来了。   

    杨俊生望着黑压压拥上来的敌人,很自信地回答:“请转告刘邓首长,有我杨俊生,就有1旅的阵地!”   

    “好一个杨俊生,好一个有我无敌!”   

    刘伯承听了李达的汇报,喟然长叹。这位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几十年的统帅经历过这种场面,他知道阻击强敌的前线是何等的惨烈,他甚至为这种惨烈的局面作了最坏的打算。   

    果然,24日下午,敌人突破了1旅6团的侧翼阵地。   

    人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晚上8点,杨俊生打来电话,1旅6团在朝城大队和纵队特务营的支援下,经过反复冲击,恢复了原有的阵地。   

    战争有时又像多米诺骨牌,一个点上的发力,就会形成连锁的轰动效应,使得全局发生根本的改观。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李达接到一系列振奋人心的电话:向心集结的参战部队已大部分赶到了预定地点,第二纵队的第4旅和第6旅在孔庆德的率领下,控制了邯郸西南的张庄桥、罗城头、陈家岗地区;第三纵队在陈锡联的率领下,全部集中于车骑关、光禄镇以西地区;太行第1支队和第5支队到达磁县以西地区。   

    至此,对敌三面包围的钳形态势形成了。   

    刘伯承深深吁了一口气,兴奋地对邓小平、薄一波、张际春和李达说:“现在态势非常之好!敌人钻进了牛角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该我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此时,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杨勇所部的独立第4旅和第17师的两个支队也赶到战场。刘邓感到时机已经成熟,当即向各部队颁发命令,准备发起总攻。   

    大战将临的气氛立即笼罩了每一个预伏的阵地。   

    突然,一个建议停止进攻的电话打到指挥部。    

    电话是在高树勋部下工作的地下党员王定南打来的。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高树勋战场起义(2)

 

    王定南自抗日战争时期就进入高树勋的部队,经过多年交往,已经成了高树勋的好友和座上客。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高树勋,河北盐山人,出身贫寒,早年投入冯玉祥部下当兵。由于高树勋和他的新8军原属西北军,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长期以来深受歧视和排挤。抗战胜利后,蒋介石非但没有改变歧视旁系的政策,反而逼迫他们开赴内战前线,充当炮灰。高树勋对此极为不满。此次奉命北进之前,他就有意采取行动,并让王定南与共产党取得联系。早在上党战役期间,王定南即向刘伯承、邓小平就高树勋的情况作了汇报。刘邓得悉高树勋的进步倾向,遂决定王定南立即返回,动员高部战场起义。此举如获成功,在未来的平汉战役中全歼北犯之敌则有了绝对的把握。   

    但情况的发展却和预想发生了很大偏差。高树勋原打算带领新8军和河北民军单独北上,把所经之处的国民党兵马和伪军统统收编起来,连同他们窃据的城镇一起交给共产党。没想到蒋介石却让高树勋和马法五的三个军齐头并进,这就打乱了高树勋的整个计划。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一天天紧急。时至今日,刘邓的野战军已经准备发起平汉线上最后的总攻。   

    王定南赶到三纵给刘邓打了电话,征得同意后,26日,刘邓首长派参谋长李达和王定南一起冒着流弹穿过火线前往十一战区长官部。   

    高树勋一见王定南,便面带愧疚地解释道:“定南,你是知道的,在新乡时,我对孙连仲提出,我愿单独率新8军、河北民军沿平汉线北上,后来孙连仲说我单独一个军过不去,就让40军、30军和我一起来,当时,我也不能对孙连仲说我能过去。你看这……”   

    王定南说:“这是蒋介石对你不放心,孙连仲才这么决定的。”   

    高树勋叹了口气:“我已有所悟。不过既然是三个军齐头并进,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恐怕消极了一些。”李达望着高树勋,“刘司令员、邓政委本来是同意你一个军北上方案的。但现在是三个军北上,毛主席已电令刘司令员、邓政委,决不允许三个军北上,让国民党实现在全国向我解放区进犯的战略。因此,刘邓首长希望你以民族大义为重,举行战场起义,立刻站到人民方面来。”   

    高树勋愣了一下:“就地起义?”   

    “对,为了给起义留下时间,刘邓首长已经同意推迟总攻。”李达将底牌全部亮了出来,“当前正是关键时刻,现在起义,对你、对人民,对国家都贡献极大。”   

    李达和王定南与高树勋彻夜长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高树勋在室内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要走向革命……我是有决心的……只是……”   

    “你这样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李达和王定南看出高树勋内心思绪的纷乱,话语随之尖锐起来,“退出内战,方不愧对死难之同胞;制止内战,方能告慰阵亡之将士;反对内战,方能保证八年抗战不至前功尽弃,中华民族,方有真正的复兴的希望。继续把命运系在蒋介石的战车上,高先生作为圈外的杂牌,终归难逃厄运啊!”   

    “我被他蒋委员长欺骗已非一日,什么‘党国以为干城’?‘中正尤寄厚望’?无非是让我和八路军对垒,借八路军之手消灭我罢了。”   

    高树勋愤然地说着,但神情依然有些恍惚,“定南,这些事,我想了并非一日。只是……”   

    王定南语重心长:“建侯兄,大是大非要当机立断,切不可优柔寡断!非常之人,才能立非常之功。”   

    高树勋眨了一下眼睛,继而又叹了口气:“多年来和我同甘共苦的妻子,还有本军许多军官的家眷,现在都在徐州。如果我们马上宣布起义,国民党岂不要加害于她们?”   

    高树勋的担心合乎情理。不解决这个问题,起义就很难顺利实现。李达想了一下,十分诚恳地说:“这是一个实际问题。我马上去请求刘司令员、邓政委,设法解决。”   

    “好!好!”高树勋的情绪明显好转,“我等你的消息!”   

    27日李达先行返回向刘邓汇报。   

    28日清晨,王定南再一次穿过火线,直接到达刘邓指挥部。   

    听了王定南的汇报,邓小平说:“高部现在起义,不仅对当前作用很大,对今后的政治影响也很大。定南同志,时机很重要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伯承在屋里踱了几步,紧接着说道:“至于高夫人的安全问题,我们可以申请中央解决。定南同志,你先起草个电文,我来签发。”   

    一个重大而复杂的事情,就这样三言两语、果断而干脆地解决了。王定南很快起草好电报,交给刘伯承。刘伯承看到电报上不仅有请示,而且提出了“请新四军陈毅同志派人到徐州车站,接高树勋夫人”的具体办法,十分满意,当即签了字,嘱咐立刻发出。   

    时间紧迫,王定南准备辞行,邓小平握了握王定南的手:“转告高树勋将军,要从大局着眼,配合我军行动,对革命做出重大贡献。”   

    29日下午,王定南三过火线,带来了高树勋决心起义的消息。   

    30日晨,高树勋脱离马法五等人,来到马头镇新8军军部。下午,高树勋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郑重讲话说:“前方正在打仗,把你们找来,一定会想: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是的,我们要商量的是关系我军前途命运的问题。过去的一切,大家都清楚。现在三个军北上,只有我们一个军在前方拼命。弹药不发,换防不能,增兵不准,这罕闻稀见的事,是谁授意的?大家都明白,抗日时期拨出69军,缩编新8军,对我们一再地削弱。日本投降了,他们采取自动消灭的方法,我们败了自取灭亡,胜了实力双消,而他们坐收渔利。”   

    说到这,高树勋停了一下,加重语气道:“根据目前的情况,应与对方协商停战,不能再打下去了!”   

    会场良久没有回音。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高树勋战场起义(3)

 

    除少数军官反对,表示辞职,多数军官都拥护高树勋的决定。   

    当天夜里,高树勋的指挥部电话不断,他向各师了解情况,并与我方接通电话联系。刘伯承在电话里大声地对他说:“欢迎你起义,我明日将去迎接你。”   

    随后,刘伯承向部队发出命令,佯攻新8军,将其与马法五的部队隔开,保证起义行动成功。   

    平汉战役的“多米诺骨牌”倾倒了。高树勋所部1万余人的起义,不但迅速改变了平汉战场上敌我军事力量的对比,而且使国民党军的部署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刘伯承、邓小平可以抽出手来,全力对付马法五的40军和30军了。   

    走下太行奔向那广袤的华北大平原   

    在起义之前,高树勋考虑到与马法五等共事多年,打电话劝说马法五一道起义。马法五还想硬撑下去,予以拒绝。高树勋见争取无望,只好对马法五和参谋长李旭东说:“看来,北进是过不去的,我已经决定不走了。你们赶快回到漳河以南,我已商请八路军让你们过去。现在八路军的代表就在这里。”   

    马法五受到极大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李旭东当即痛哭起来。他心里明白,高树勋起义后,马法五的两个军只有被歼灭的命运了。   

    10月29日,一队队向漳河北岸向心集结的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东面广阔平坦的冀鲁豫大平原、从西面太行山满是石头的山沟、从北面临关、紫山那片蜿蜒起伏的丘陵,像流水一般汇聚到这个容纳敌我参战部队和支前群众15万人的战争大舞台,那种场面和气势是何等的宏大和壮观!   

    晚上9点,仿佛有一个手指按响了剧场的电铃,总攻的大幕拉开了。随着惊心动魄的剧情一幕幕地上演,战争的捷报也一个个地传来。   

    刘邓所在的峰峰指挥所的地图上,一个个红色箭头不断延伸,不断发展。   

    北集团在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的指挥下,自北向南压迫敌人,同时对南北敌人实施攻歼,先后攻克村镇20多处;东路军在杨得志、杨勇、苏振华的指挥下,已经歼灭第40军106师大部,占领崔曲、南堡、赵庄,把敌人的防御体系砸开了一个大缺口;南集团在陈锡联的指挥下,已攻占了釜阳河畔的磁县城、甘草营、高臾、中马头、阎家栈;而中马头和阎家栈之间的马头镇,则控制在已经起义的高树勋手里。   

    随着邯郸以南、磁县以北的釜阳河两岸全部被我军控制,战役的进展发生急剧变化。刘邓估计敌人必退无疑了。   

    果然,敌撤退的征候出现了。   

    南集团陈锡联的电话打到指挥部:“敌人一部正在核心阵地以南构筑工事,有些部队正在调动,慌乱异常……”   

    邓小平放下电话,对刘伯承说:“敌人要跑,我们要争取主动。”    

    这时的刘伯承已经在地图上圈点好,歼敌计划也随之而出:“以一纵、三纵主力,黄昏开始隐蔽运动,先敌南移到漳河以北截断敌军退路;以二纵从下面向南压,待敌脱离筑城地带,对敌人来一个向心钳击和猛烈兜击,侧重击其首脑机关,侧重击其部署体系,各个歼灭;以总预备队在漳河北岸构筑据点,以拦阻敌退路,并布置漳河南岸的侧击,以横截敌援军第32军。”   

    “很好。”邓小平做了一个用力一夹的动作,“一纵在敌退路东侧运动,三纵在敌退路西侧运动,又是一个钳形攻势!”   

    陈锡联的电话又打来了,他察觉敌30军第67师进占西玉曹,目的是为了掩护十一战区部率主力退却。   

    “你有什么对策?”邓小平问。   

    陈锡联回答:“我准备派马忠全率8旅攻歼这股敌人。”   

    西玉曹村位于磁县以东,漳河以北,村内敌人为第30军第67师师部及第199、第200两个团,其中第199团是蒋介石嫡系陈诚卫队团的老底子,装备和战术都属一流。   

    这是一个强敌。而马忠全的8旅是新组建的,这是组建后打的第一仗。8旅士气鼓得足足的,盼的就是啃块硬骨头,打它一个开门红。   

    当晚,8旅逼迫西玉曹,一开场就打得轰轰烈烈。   

    为了夺取村内制高点,马忠全决心以第23团出敌不意从村西发起攻击,以24团从村南策应,打乱敌人阵脚。   

    命令刚一下达,22团1营营长张庆和带着两个突击队就以迅猛的动作攻上了村西沙丘,控制了寨墙。24团也突破前沿,向村内发展。黑暗中,敌人东奔西突,乱作一团。   

    “敌人来不及反扑,我们正好抓俘虏呀!”3连连长靳小瑞边喊边组织部队冲进敌人营房,逼得敌人无处藏身。   

    1营副营长吴金栋是个老红军,他抱着挺机枪,哪儿危险哪儿就有他。在已经多处负伤的情况下,他仍然坚持战斗,看见敌人从哪儿反扑他就往哪儿扫射,直到牺牲前的最后一瞬间,他还扣了一下扳机,突突了一串敌人。   

    就这样,8旅经过昼夜血战,全歼西玉曹守敌,活捉了敌第67师师长李正学。   

    31日下午,李达将一幅最新绘制的战役形势图挂在峰峰指挥部的墙上。平面的地图展现的是立体的战争画卷。敌人已成强弩之末,正在采取逐村掩护的战法,脱离筑城阵地,向南突围。   

    为了打破敌人南逃计划,我各路大军正在编织一张大网。   

    杨得志指挥一纵从东面,陈锡联指挥三纵及其他部队从西面,分成多路纵队,对向南逃之敌实施扇击;陈再道、秦基伟指挥二纵和冀南军区部队,由北向南跟踪追击;杨勇、张廷发指挥太行、冀鲁豫军区部队,前出至漳河南北兜击。   

    包围圈中的敌人,完全陷入人民战争的火海之中。敌十一战区副司令马法五率领的2万人,先是被我军跟踪追击,然后受到两面截击,随后又遭到迎头堵击,一时乱了阵脚,慌乱中窜至前后旗杆章、辛庄、马营一带据守顽抗,呼叫求援。被阻隔在漳河南岸的敌后续部队第32军,为解马法五之围,随即以主力向我前伸至漳河南岸的部队发起猛攻。    

    “时间紧迫,要迅速打开局面,绝不能让敌32军加上来!”邓小平分析了战况后说,“现在战役已经进入决定性阶段。我们首要的任务,是不能让马法五跑掉!”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高树勋战场起义(4)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刘伯承紧接着说,“五个手指按跳蚤不行,要集中第一和第二两个纵队,先解决马法五的长官部!”   

    侦察情报很快送来了。马法五的长官部设在前旗杆章。   

    刘邓当即决定,一纵主力从东,二纵从北,猛攻前旗杆章。   

    总攻令下,杨得志、苏振华迅即做出部署:第1旅、第2旅主力分由马营东南和东北攻击马营,第3旅并二纵19团,向前后旗杆章攻击。   

    下午4时,战斗发起。担任主攻的7团3营首先突入马营。   

    绝境中的敌人拼死反抗,战斗异常惨烈艰苦。   

    8连指导员徐三泰和营部通信班长等,被敌人包围在一个独立院落的棉花房内,弹尽负伤,被敌人捉住活埋。20团突击部队攻入前旗杆章东部,激战中伤亡惨重,团长王大顺壮烈牺牲。16团由东南,19团由西南突入前旗杆章,但遭村内数倍敌人的顽强阻击,经激烈战斗,仅夺取突破口附近的部分院落,16团参谋长刘翻身壮烈牺牲。19团2梯队继而增援,但遭敌密集火力封锁,被压迫在突破口外。   

    突入部队不得已于拂晓撤出战斗,而最先攻入前旗杆章的16团却被敌人包围在村内,与一纵指挥部失去了联系……   

    11月1日上午,杨得志、苏振华决心放弃对马营和后旗杆章的攻击,集中主力,采用刘伯承惯用的“猛虎掏心”战术,重点攻击前旗杆章,实现首先击灭敌首脑部的要求。   

    杨得志把突击的任务又交给了杨俊生。他让杨俊生攻入前旗杆章后,迅速与困在村内的16团取得联系。自白天以来,已听不到前旗杆章村内的枪炮声,杨得志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16团已经被敌人吃掉了,就由你们单独执行攻击敌首脑部的任务。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全纵队都在看着你们。”   

    杨俊生刚刚接受命令,一旅那边已经口号震天:“坚决打掉敌人长官部!”   

    “英勇杀敌,为人民立战功!……”   

    此时,太阳已经坠落,四周的田野笼罩在静谧的黄昏之中。   

    没有冲天的红绿信号弹,也没有激昂的军号声,刚刚在崔曲前线旗开得胜的3营教导员周涤民,又一次带着7连隐蔽接近前旗杆章,出敌不意地在西南角打开突破口,迅速向村内扩展。   

    敌人经过昼夜苦战,已十分疲惫,除了警戒分队和值班火器外,其余都在地堡、工事、战壕内东倒西歪地休息。7连和随之拥入的突击部队如同神兵天降。惊得敌人呆滞了片刻,才仓促进行反抗。而那些来不及反抗的竟边撤边放火引燃沿街房屋,企图用大火阻住攻击部队。熊熊烈火、浓浓烟雾之中,喊杀声伴着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把前旗杆章搅得沸沸扬扬。   

    2营攻到马法五长官部驻扎的黄龙庙西侧,遭到猛烈火力袭击。敌人几乎将所有的轻重武器全部集中在这个依托庙宇围墙修筑的工事里,砸锅卖铁,孤注一掷了。   

    一次次攻击,一次次受阻。倒下一批勇士,又冲上去一批勇士。   

    教导员周涤民也负伤了,他把7连指导员石玉昌、九连指导员李赞香喊来,喘息着说:“不管有什么困难,你们都要想办法克服……一句话,拼命也要拿下马法五的长官部!”   

    石玉昌和李赞香立下军令状:“放心,打不下马法五长官部,我们不来见你!”   

    决死的战斗开始了!在强大的火力的掩护下,石玉昌带领突击队架起长梯,从庙墙东面攀援而上,与扼守的敌人展开白刃格斗。   

    敌兵在长官的督战下,成群成群地疯狂反扑,先是用机枪、冲锋枪滥行扫射,继而用手榴弹、手雷野蛮投掷,接着又用石块、枪托、滚木、门板、开水,打砸泼洒登梯攀墙的突击勇士。   

    7连、9连前仆后继,轮番架梯攀登,终于以血的代价打开黄龙庙突破口,首先冲入敌长官部,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   

    顽抗的敌人失去了指挥,顿时乱作一团,忽然又像得到什么召唤似的,一窝蜂朝西南方向仓皇拥去。   

    原来是马法五带着贴身卫队向那边突围逃窜了。   

    “决不能让马法五跑掉!”杨得志一声令下,1旅、2旅、3旅全部出动,沿着田间地野追击溃逃的敌人。   

    真是兵败如山倒。刚刚还气势汹汹像群恶狼的敌人,转眼间互相践踏,成了一群被打断腿、砸断脊梁的丧家之犬。   

    旗杆章西南几公里的野外,像个围猎场,追击的、截击的、阻击的部队各显神威,用上了十八般武艺。有的战士跑得快,冲到前面把敌人的退路封锁,敌人只好又往回跑,正撞在追击战士的枪口下;有的连队看到敌人不追,抄近道赶到敌人前面潜伏下来,等到敌人来到,轻重武器一齐扫射,像割麦子一般;还有的机枪手,杀开一条路,闯到敌人中央,抱着机关枪转着圈地突突,好像平地里刮起了旋风……   

    11月2日中午,一纵3旅2团警卫连传来捷报,他们活捉了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至此,平汉战役胜利结束。   

    刘邓出手不凡,连续打了两场胜仗,挫掉蒋介石的锐气,毛泽东对此非常高兴,从陕北专门发来贺电。   

    上党和平汉战役结束后,晋冀鲁豫军区根据中央的指示,对全区部队进行新的编组,共组成6个野战纵队:   

    第一纵队: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苏振华;   

    第二纵队:司令员陈再道,政治委员宋任穷;    

    第三纵队:司令员陈锡联,政治委员彭涛;   

    第四纵队:司令员陈赓,政治委员谢富治;   

    第六纵队:司令员王宏坤,政治委员段君毅;   

    第七纵队:司令员杨勇,政治委员张霖之。   

    至此,整个晋冀鲁豫军区野战部队和地方部队发展到31万余人,武器装备也在上党、平汉两大战役中得到改善,基本完成了从游击战到集中的运动战的转变。   

    12月底,晋冀鲁豫军区总部在刘伯承、邓小平的率领下,整队出发,离开了太行山这个8年抗战的根据地,离开了赤岸这个小山村,离开了在阳光下波光闪闪的清漳河,以拥有6个纵队的正规野战军的建制,向东迈进,奔向那广袤的华北大平原,去迎接更大的战斗。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五战五捷,刘邓大军旗开得胜(1)

 

    五战五捷,刘邓大军旗开得胜   

    “决不允许出现第三种前途……”   

    1946年6月28日清晨,十几匹骏马疾驰在尘土飞扬的邯郸道上,由北向南奔去,马蹄扬起的漫漫黄尘,像浓雾般弥漫开来。   

    跑在最前头的,是一匹栗色高头大马,四蹄生风,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材魁伟的军人。他猛然用力挽住马缰,等着身后那匹枣红色骏马。端坐马上的是刘伯承司令员,骑枣红色马的是邓小平政委。   

    跟在这两位野战军首长身后的,有薄一波副政委、张际春副政委、李达参谋长和随行人员。他们骑马从晋冀鲁豫解放区的首府——邯郸出发,要到河北磁县马头镇去。参加在那里召开的第三、第六纵队解放战争自卫反击誓师动员大会。   

    马路扬起的灰尘,盖过路旁刚刚收割过的麦茬地,朝霞初现,地里显得一派流金泛银。   

    刘、邓勒住马缰,这支马队的行进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尘土渐渐消散,路旁的景物已清晰可见。平汉路从新乡到邯郸的废路基,像一条残破的干涸了的沙河堤岸,被大水冲得到处沟渠纵横。火车站被拆除了,路轨早已不见踪影,过去老远就能望见鲸鱼脊般的路基,现已挖成一道道深沟,水塔残破不堪,机车成了一堆废铁。在轱辘朝天的车厢上,国民党军用漆涂抹的“青天白日”图案,依稀可辨。那白漆写成的标语,仍历历在目:“戡乱才能建国,华北必须收复”“三个月消灭共产党”“打通平汉线,运兵大东北”“踏平太行,生擒刘、邓”……   

    刘司令员看到这里,先笑了起来,说:“用不着踏平太行,刘、邓就在平原上!”   

    刘司令员揽着缰绳,用衣袖擦擦眼镜片上的尘土,笑着对邓小平讲:“他可真敢胡吹啊!3个月能消灭共产党!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邓小平笑着说:“蒋介石在这邯郸道上,还一直黄粱未熟哩!”   

    刘伯承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到新乡谈判时,国民党叫嚣战争,我当面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再做黄粱美梦了,中国共产党人是不怕战争威胁的。”   

    “是啊!”邓小平看了看左右的人,言简意赅、语重千钧地说:“既然他们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只有坚决奉陪到底!”   

    “止戈为武,戈禾合我。”刘伯承接着说,“我跟国民党谈判代表们说,我们不要打仗了。抗战八年,人民需要休养生息,我们应当化干戈为玉帛,把大炮打成犁头吧!他们把我们的和平愿望,当成了软弱可欺……”   

    十几匹骏马在邯郸古道上又奔跑了一阵。只见晨烟蔼蔼,绿树森森,马头镇在望……   

    当刘、邓来到马头镇村头,第三、第六纵队和旅的首长陈锡联、王近山、杜义德、肖永银、赵兰田、李德生等均已站立在马头镇村外,等候多时了。   

    刘、邓径直来到会场。这一天天气晴朗,和煦的南风吹遍大地,四野一片静谧……   

    钢铁战士们,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候着刘邓首长到来。刘、邓在陈锡联、王近山等陪同下,刚刚转过村口时,被等在广场上的战士看到了,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海涛般的口号声……   

    誓师大会选择在马头镇村西的开阔地上,人们在煤堆上用木板搭成高高的检阅台。从这里透过一排排垂柳青杨便可以看到旧中国时期赵武灵王修建的丛台。那气势宏伟的丛台掩映在古柏苍松之间,向人们讲述着一段古老的故事:武灵王继位之初,赵国势衰,经常受秦、齐等国的威胁和匈奴、胡人等外族侵扰,赵国无力抵抗,经常吃败仗。赵武灵王在率兵抗战中发现,胡人穿的衣服短小,骑马射箭十分方便,而自己的将士都是宽袍博带,乘的是笨重的战车,行动极其迟缓。于是赵武灵王决心趋利避害,改革部队的服装,要部队离开战车,也学骑马射箭。但他的主张立刻受到王公大臣的反对。赵武灵王知道不改革很难战胜敌人,于是便身先士卒,自己带头穿着胡服,骑马射箭。赵国从此强大起来,军队屡战屡胜。赵武灵王为了观看操演,庆祝胜利,便在这里大兴土木,筑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丛台。   

    刘、邓站在台上,检阅了自己的部队,战士们坐在广场上,横看成行纵瞧成列,肩上的刺刀发出耀眼的光芒,部队剪裁刀刻般整齐地坐在那里,成排成行的轻重机枪整齐地摆在地上,迫击炮都上了驮马,指战员高举手臂,呼着口号……   

    邓小平在台上讲话:“……国民党撕毁了停战协定,对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敌人以193个旅(师),约160万人向解放区发动进攻。用来进攻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兵力,有28个旅(师)约25万多人……”   

    邓小平神情振奋,声如洪钟,他把当前战场的严重形势告诉部队,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进行作战动员:“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人民胜利了。人人希望把大炮打成犁头,让坦克改装成拖拉机下地耕田。但战争与和平一样,不能仅仅是一方情愿。蒋介石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只有奉陪到底!”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五战五捷,刘邓大军旗开得胜(2)

 

    下午1时,又在马头车站的煤仓里召开了纵队连以上干部会,由薄一波副政委作动员。薄一波详细地介绍了蒋介石全面进攻解放区的部署之后说:“现在不要看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其实蒋介石像浮在水上的鸭子那样,埋在水里的两只脚忙得很啊!”   

    说到这里,薄一波面色严峻,向大家简明扼要地讲了当前的敌情。他说:“蒋介石这一次又下定决心‘剿匪’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见棺材不落泪,非把我们这些人置之死地而后快不可……蒋介石挑起内战,现在已经打上门来了。我们敢不敢迎战?怎样迎战?有没有把握?毛主席几天都没有睡觉。结果究竟怎样,现在谁也不能说清楚。我告诉你们,党中央对形势早就作出判断和估计。一句话,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形势是严峻的,摆在我们面前只能有三种前途:一是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二是两败俱伤,相持不下;三是我们打输了,重新背着小包袱回太行山打游击。要争取哪种前途,只有靠我们自己!”   

    字字千钧,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大家都懂得过去背着小包袱在太行山打游击的滋味。离开会场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会后各个连队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踊跃发言,纷纷表示决心:要争取第一个前途,避免第二个前途,绝对不允许走上第三个前途。   

    誓师大会后,刘伯承和邓小平率领主力离开豫北,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鲁西南挺进。   

    战争开始时,形势十分严重。国民党在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上都占很大的优势。国民党有着一支430万人的军队,其中正规军248个旅,约200万人,拥有坦克、飞机等现代化的装备,包括接收的100万日军装备,和美国为之装备的45个师(旅)的现代化、机械化装备。国民党统治着全国3/4的地区,约有3亿人口,控制了大城市、战略基地和交通要道,并取得美国政府在军事上、财政上的巨大援助。相比之下,人民解放军只有120多万人,其中的正规军仅存61万,缺乏现代化武器装备。解放区人口1亿,刚刚开始土改,后方并不十分巩固。    

    在这种险恶的形势下,国民党反动派企图首先消灭中原我军,然后攻占苏皖,再进攻华北,妄想在3个月、最多6个月的时间内解决关内问题,然后再解决东北问题,最后消灭我党我军,摧毁解放区。   

    敌人执行上述的战略计划,靠的是津浦路、陇海路和平汉路几条大动脉。   

    刘伯承、邓小平心急如焚。为了迫使围追中原军区部队的国民党军回援,配合中原突围和山东、华中野战军的作战,他们主动向中央请示,计划把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作战重点放到豫东方向的陇海路徐州、开封段,从战略上调动和歼灭敌人。用刘伯承的话说:“我们的铁锤首先要击在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大动脉——陇海线上!打乱敌人发动内战的部署和时间表!”   

    陇海线是国民党军从统帅部通向华东、华北、西北、东北的生命线,兵力靠它运送,物资靠其周转。敌人为保护这条生命线,在六七十里纵深的地带配备着重兵,到处都是据点、封锁沟、封锁墙,还派出不少支部队往来巡逻。铁路线上还有铁甲车、压道车,防守十分严密。   

    8月,在酷暑难当的豫东,刘邓率领三个纵队,临机制宜,以神奇的动作跨过黄河故道,在陇海路开封至徐州50公里宽的正面上,突然向敌人发起进攻。仅用两天的时间,在开(开封)、徐(徐州)段攻下兰封(今兰考)、三义家、罗王、李庄集、杨庄、刘堤圈、柳河集、李坝、野鸡岗等车站据点,歼敌5,000余人,控制并击毁铁路150余公里。在敌人的大动脉上,刘邓大军控制了150公里铁路,这大大震动了敌人的统帅部。    

    8月13日,国民党55师的一个旅出兵西援;第68师由开封东援;此外,蒋介石又从追逼中原军区突围兵力的队伍中,调回整编第3师、41师和47师,向开封急进。   

    刘伯承和邓小平乘敌增援未至,一面钳制敌人,一面攻克杞县、通许两城,相机又攻占陈留,随即连取虞城、砀山等地,直打得敌人猝不及防,焦头烂额。   

    这时西面敌人到达开封、新乡,东面敌人抵砀山、夏邑,妄图东西钳击刘邓大军,在此情况下,刘邓指挥部队及时撤回陇海路北休息。   

    8月23日,陇海作战胜利结束。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王疯子要“烧草铺”(1)

 

    “共党刘邓部异军突起,乃我心腹大患!我国军数10万正在向中原进剿,刘邓竟突破了陇海路,直逼徐州、郑州,继而威胁南京!短短10天,让他们连下5城,破路300里,你们这些人都干什么去了?!”   

    蒋介石将一枝粗大的红蓝笔扔在郑州绥靖公署的作战沙盘上,阴冷的目光直逼人称“福将”的绥靖公署主任刘峙。   

    刘邓大军一出陇海线,仅用两天时间,就在国民党中原防御体系上突破了150公里长的大豁口,这大大震动了国民党军的统帅部。蒋介石在南京黄埔路官邸呆不住了,带着陈诚等随员乘飞机亲临郑州,部署对我军的反击。   

    刘峙嗫嚅着嘴唇刚要解释,蒋介石把手一挥:“我不要听你的解释。陇海路遭破坏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你们的失职!无能!”   

    刘峙保养很好的胖手指着沙盘上的大别山,欲言又止。   

    蒋介石沉着脸:“我知道你要说在大别山进剿李先念,分不出兵来。那么我来问你,进剿了两个月,李先念的部队哪里去了?如果抓住一头,丢了一头,还算功过相抵,两头全部丢掉,你们有何颜面回报党国的信任?”   

    “报告总裁。”刘峙终于鼓足勇气,“我想说的是,只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迅速集结于鲁西南,我敢保证,即使不能全歼刘伯承的共军,也会给予最有力的打击,使之不能在陇海路东段自由进出!”   

    “不仅仅是陇海路,还有平汉路。”蒋介石目光逼人,“这一仗不打则已,打,就要把刘邓赶回太行山去!”   

    陈诚赶忙接过话来,他手指沙盘,说道:“遵照总裁部署,现着令徐州绥靖公署之第5军、整编第10师及第88师所属5个旅,分3路自徐州、砀山、虞城地区向单县、成武、鱼台地区进击;着郑州绥靖公署第5绥靖区孙震之整编第3、第41、第47师全部及第四绥靖区刘汝明之整编第55、第68师各1个旅,分3路自封丘、开封、考城、商丘地区向东明、定陶、曹县地区进击。目前,刘伯承在陇海路得手后,远离后方,既不敢南下,又不肯过河,因此我军形成钳击之势后,就打他个立足未稳,举棋不定!至于这次会战的总指挥……”   

    陈诚的目光转向蒋介石。蒋介石微阖双目,点了一下头。   

    陈诚提高声调:“仍由郑州绥署长官刘峙担任!”   

    “校长!……”刘峙自己也没想到,打了败仗还能升官,一时激动得嘴唇颤抖,话也说不下去了。   

    在场的徐州绥署主任薛岳等人睨视着一身肥膘的刘峙,看着他那肥唇、肥腮、肥肚“噗哧、噗哧”,好像又吃又喝紧忙乎的样子,目光无不带着几分讥讽。   

    刘峙在国民党军队里虽威望不高,但也算得上老资格了。他1916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堂,1924年又当上了黄埔军校的教官。因此,国民党军人中最吃香的两大派系——保定派、黄埔系他都沾得上。但是,论战绩,刘峙却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记录。令人奇怪的是,他却一直受到蒋介石的赏识,官运亨通。久而久之,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挖苦,他的同行们就送给他这么一个雅号:“福将”。    

    刘峙终于把所有的激动全部吃喝下去了,运足了底气道:“校长!担此重任,刘峙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要迅速掩蔽,马上开进……”蒋介石的眼睛睁开了,巡视了一下众人,“要亲临前线督导!”   

    “是,马上开进!”刘峙命令王仲廉、王敬久、刘汝明、赵锡田各归本部,立即按照蒋介石的命令:“马上开进。”   

    菏泽,一间普通的农舍里,刘伯承、邓小平和各纵队领导坐在一张铺着地图的农家饭桌四周,久久没有人说话。   

    空气有些沉闷,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似乎要把这间茅草盖顶的屋舍掀翻。一道雪亮的闪电光亮射入低矮的窗棂,划过饭桌上的地图。刹那间,地图上从东西两个方向伸过来的蓝色箭头,像是两颗正在咬合的鬼牙,尖利、阴森。   

    邓小平和刘伯承交换了一下目光,站立起来,打破了沉闷:“情况大家清楚了,敌人从津浦路方向上过来的共3个师,其中两个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蒋介石一共有五大王牌,这一下把两个拿出来了。第5军和11师全部美械装备,战斗力强,比较难对付。西边来的敌人数量多,但战斗力不强。针对这一情况,我考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将我主力迅速撤到老黄河以北休整一个短时间,尔后再寻机会,南下歼敌。这个方案我们从局部情况考虑,是比较有利的,但这样一来,势必增大对陈毅、李先念的压力,对全局不利。另一方案是咬紧牙关再打一仗。这样,我们的包袱会背得重些,但陈毅,李先念他们那里就轻松多了!我的意见以第二方案为好。”   

    刘伯承笑着看了看他的战将们:“我同意邓政委的意见。蒋介石是饭馆子战术,送来一桌还不等你吃完,又送来一桌,逼着你吃,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送来了,我们就放开肚皮吃哟!”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王疯子要“烧草铺”(2)

 

    往常这个时候,刘伯承一席风趣的话,肯定会引起战将们的哄堂大笑。然而今天,他们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如果他们只是一个士兵,一声令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但他们都是带兵的人,是领兵一方的将领,他们的肩头担着千钧重担,他们需要考虑部队的承受能力。连续半个月的陇海战役,部队极度疲劳。伤亡很大,伤员来不及转运,弹药来不及补充,而面临的敌情又是如此严重,如果打,必将是一场残酷的恶战。这种情况,换成谁,都会掂量掂量个中的沉重。   

    作为野战军的两位统帅,刘伯承、邓小平理解他们的心情。   

    邓小平走到窗前,缓缓说道:“我们这个部队,在外边名声很大,都叫什么刘邓大军。其实我们就这么点家底,兵不足5万,外加几门山炮、迫击炮,弹药也很缺。我们部队的这一批战士,大部分是翻身解放的农民子弟,素质很好。陇海战役伤亡5,000人,补充不多,拿这批骨干打,实在有些心疼……”   

    “邓政委!不要说了……”王近山霍地站起来,“我赞成打!就用我们六纵打吧!比起其他纵队,我们六纵最年轻,拿我们去拼,即使拼光了,只要对全局有利,一个字:‘值’!”   

    “舍不得卒子保不住车,为了全局,我们情愿做出牺牲!”三纵司令员陈锡联站起来。   

    “一号(刘伯承)、二号(邓小平)!下命令吧!”各纵队司令员政委“呼啦”一声全都站立起来。   

    “同志们,”刘伯承望着齐刷刷站起来的一群爱将,略显动容,“我曾经说过,我们晋冀鲁豫野战军处在四战之地,向东要协同山东、苏北的部队作战,向西要配合陕甘的部队对敌。所以人民习惯地把我们晋冀鲁豫野战军称为‘四战之军’,今天,正是全局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担负起四战之军的光荣!”   

    说罢,刘伯承走到地图前:“蒋介石这一次是下了大赌注,伸出两个大铁钳想把我们钳死在这里。但他这两个钳子看似一般粗,实际力量不同。西边的这一路,数量虽然多于东路,但多为杂牌军,其中只有整3师是蒋的嫡系。该师一向号称‘能攻善守,所向披靡’,中将师长赵锡田毕业于黄埔一期,与刘峙有师生之谊,又是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外甥,因而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如果我们吃掉他这个主力,则可断其西路;剩下东边一路,自然成了跛脚,我则可以趁机分割围歼,各个击破!”   

    “司令员,就把歼灭整3师的任务交给我们吧!”王近山又是第一个请战。   

    “好,我支持你。”邓小平发话了。   

    “政委说了算,整3师就交给你了!”刘伯承用手指着地图,“记住,消灭整3师,要先给他让出一块地方。也就是说,要节节阻击,诱敌深入,直到把他引进大杨湖这个坟墓,再消灭他!”   

    8月25日,正在鄄城附近休整的六纵接到撤离的命令。   

    王近山还是老传统,立刻组织部队还床板、扫院子、水满缸,检查群众纪律。一切准备停当,电话铃响了。王近山一听,是邓小平打来的,立即汇报部队撤离有序,群众纪律已检查。   

    “不!”邓小平打断王近山,“不要扫院子,也不要水满缸。”   

    王近山心里直犯嘀咕,首长这是怎么啦?邓政委抓纪律一贯用铁腕,动真格的,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耳机里邓小平的声音在继续:“要仓促一些,要慌一些!破烂装具可以丢一点子,背包也可扔掉它几个……撤退不是要镇静,而是要慌忙一点……”   

    “这,莫非是……”王近山想到这里,用拳头猛击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兵不厌诈,这是诱敌深入啊!……”   

    原来,面对敌人新一轮的钳击,刘伯承、邓小平决心实施大踏步进退,调动敌人,避强击弱。行动之前,先造声势,后率主力秘密西进,寻机歼灭运动中的敌人。   

    国民党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出动,整3师遥遥领先,连续击退共军数次阻击,正在向大小杨湖地区挺进。雨后的鲁西南,艳阳高照,天气格外晴好。刘伯承令主力放弃一部分城镇,跑步向北撤退。整3师没有费劲,就占领了大杨湖、天爷庙、大黄集地区,同侧翼整编47师远远分离。   

    此刻,整3师师长赵锡田坐在吉普车上,手持步话机,得意地向刘峙报告:“刘伯承已溃不成军,我用不了两个礼拜,就可以占领整个冀鲁豫,把他赶上太行山!”   

    刘峙虽也狂,但对刘伯承的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将帅才干,却也畏惧。他告诫赵锡田,不可轻敌,并用密语问要不要飞机配合。赵锡田认为刘峙多虑,竟用明语在电话上高声说:   

    “飞机不需要了,就凭这点装备,共军就不堪一击了。”   

    刘峙斥责地问:“为什么不讲密语?”   

    “不要紧,共军没有这个东西!”赵锡田回答说。   

    此时,不但骄横的赵锡田对刘伯承的意图毫无所知,就连国民党的最高统帅部也被蒙在鼓里。一份份来自前线的战报,使身在庐山的蒋介石大受鼓舞,特地发来电报,对整3师传令嘉奖。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王疯子要“烧草铺”(3)

 

    刘峙的顾虑彻底打消了,立即从郑州赶到前线视察和慰劳。“为了发展大好形势,迅速扩大战果”,刘峙临时改变部署,将整3师和整47师会攻定陶的计划改为整3师单独攻菏泽,47师单独攻定陶。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来,两师之间的间隙进一步扩大,恰恰给我军帮了个忙。   

    9月3日,敌整3师孤军奋进,又一次“击退”我军“阻击”,顺利进入大小杨湖。但是,他们再也出不来了。   

    “王近山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刘伯承电话打到了六纵。   

    此时的王近山已经深入到距大杨湖只有几百米的最前沿。“司令员,请你放心。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坚决歼灭整3师!六纵即使剩下一个连,我当连长,杜义德当指导员。我要求战士们把自己的子弹、手榴弹统统打到敌人身上去,最后用牙齿咬,也要把敌人咬死!”   

    “好!”刘伯承赞许道,“近山同志,你的决心很好!这一仗如若我们打不胜,冀鲁豫平原我们就站不住!还要背起包袱回太行山啊!你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很艰巨,只要消灭了大杨湖的敌人,整个战役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刘伯承放下一个电话,又拿起一个电话。听了七纵司令员杨勇的汇报,刘伯承进一步说:“杨勇同志,冀鲁豫解放区,是你们亲手创建的,是你们用鲜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假如我们不把这股敌人消灭,这里的人民不但要遭受敌人屠杀,你们也将前功尽弃!”   

    “刘司令员,我懂了,我们一定要彻底消灭整3师!”杨勇的声音把电话机震得嗡嗡直响。   

    最后,刘伯承又同陈锡联、陈再道两位纵队司令员一一通了电话,询问了他们的准备情况,对邓小平说:“可以开始总攻了。”   

    邓小平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六纵去。”   

    深夜,23点30分。三颗红色信号弹从六纵主攻旅的前沿指挥所升起,如同瑰丽的朝霞染红了半个天空。紧接着,密集的炮火砸向大杨湖东南角整3师师部及其59团团部的结合部。   

    在此起彼伏的炮火中,敌人的堑壕、鹿砦、铁丝网、掩蔽部,像是大火燎着了的马蜂窝,纷纷扬扬飞向半空。   

    与此同时,担任主攻的54团1营3连战士们,像一把锋利的尖刀飞速向敌人阵地插去,首先占领了敌防御要点大土围子。   

    在漫天的硝烟中,1营教导员朱辉拎着一篮子手榴弹,带着突击小分队钉子一样往村里楔去。随后,1连在左,2连在右,成剪刀形撕开缺口,突入村内。   

    “突突突”、“叭叭叭”,被炮火震昏的敌人醒来了,拼命用机枪封锁前进的道路,子弹打得像飞蝗一般。   

    突击队前进受阻,朱辉急得两眼冒火,手一挥:“爆破组!炸掉敌人火力点!”   

    由于敌人火力太猛,一连出动两个爆破组,都没有成功。红了眼的朱辉顺手抓起九颗手榴弹,一气掖在腰里,“嗖”地站起来,亲自带着爆破组冲了上去。“轰!轰!”两声巨响,敌人的机枪哑巴了。1营的战士们像决堤的洪水卷了过去。   

    2营、3营相继从左右两翼突进去,团长卢彦山也带着指挥所随之跟进,从而牢牢地控制了大土围子核心阵地。   

    敌人惊慌了,集中主要兵力,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向54团坚守的大土围子包抄过来。   

    “团长,咱们被包围了!”   

    这颗钉子显然把敌人楔痛了,轮番向54团阵地发起冲击。   

    卢彦山集中全团轻重火器,组成了一道环形火网,遏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战士们依附着残垣断壁沉着地射击着,一排排密集的子弹,一阵阵冰雹般的手榴弹,把大土围子搅得像龙卷风的中心。   

    一次、两次……敌人连续9次的进攻被打退了!   

    当敌人发起第十次进攻的时候,全团的子弹几乎打光了,手榴弹成了战士们唯一的火力。   

    “节约弹药,等敌人靠近了再给他吃‘西瓜’!”7连连长黎智富身边摆着两筐手榴弹,沉着地指挥连队,“一、二、三!喂它个鳖犊子!”   

    轰轰隆隆,手榴弹排炮一样砸了过去。这时的黎智富几乎成了一门榴弹炮,手榴弹甩得最多、最快,当他头部中弹倒下的时候,竟有几百根弹弦铺地。为他织了一张灵床……   

    敌整3师号称“能攻善守”的王牌精锐,倒下一批又拥上来一批。   

    7连的手榴弹甩光了!全营的手榴弹甩光了!教导员朱辉喊了一声:“吹冲锋号!”随即带领战士们挺着雪亮的刺刀冲向敌群。   

    战场上的爆炸声隐去了,号声、杀声、刺刀撞击的金属声和敌人的哀嚎声却交织在一起,震得地动山摇。   

    激战中,朱辉身负重伤,鲜血浸透了军衣,临终之前,他拉着排长孙全贵的手,说了一个字:“打!……”   

    “同志们!”孙全贵喊了一声,觉得四野有些空旷,才发现周围只有他和李三元、孙玉顺、刘心恒四个人。一股热血涌上孙全贵的头顶,他死死攥住枪柄,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喝令:“为教导员报仇!为同志们报仇啊!”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王疯子要“烧草铺”(4)

 

    四个人像四只下山的猛虎冲向敌群,“咔嚓、咔嚓”一阵拼杀,敌人就像谷穗子似的倒下一片,其余的也被逼到巷口。李三元一个虎跳,抓住一挺正在射击的机枪,和敌人争夺起来。枪口滚烫,烧得手掌吱吱冒油,他硬是不肯放手。正在争夺中,三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冲来。孙全贵、孙玉顺、刘心恒见状,扔掉已经拼弯的刺刀,从腰里拔出钢锹扑过去,抡圆了砍向敌人的脑瓜,刘玉恒又反身掐住机枪射手的喉咙,终于夺得了久违的火器。   

    一挺机枪守着巷口,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之后,巷口上只剩下刘心恒一个人了。他从牺牲的战友们手里接过机枪,一边射击一边默念道:“只要老子在,兔崽子们就别想上来……”   

    团长卢彦山眼看着齐装满员的一个突击营打得只剩下一个人,不由得泪水模糊了……   

    我54团孤军陷入重围,49团攻击受阻,52团第一个冲锋就伤亡400多人……战场上的形势愈来愈严峻。   

    “叮铃铃……”正在一线指挥作战的王近山抄起话筒,耳机里传来邓小平的声音:“王近山同志,我和刘司令员就在你的指挥所里。这一仗打不好,我们就一起背上包袱回太行!回去告诉毛主席,他给的任务我们没有完成。大杨湖拿得下来拿不下来?拿不下来就把部队撤下来!”   

    “报告首长。”王近山着实感受到了邓小平话语中的分量,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王近山今天把铺草烧了,拼老命也要把大杨湖拿下来!”   

    “接18旅!”王近山立刻要通主攻旅的肖永银,“老肖!我再给你一个团,能不能拿下大杨湖?!”   

    “拿不下来我把脑袋拿给你!”肖永银听得出王近山这是要烧铺草了。   

    “好!你记住,整3师和我们同样伤亡巨大,紧要三关,在重载的骆驼身上再多添一根草,也能把它压趴下!告诉同志们,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就在纵队指挥所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刘司令员、邓政委在指挥我们!”   

    一时间,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整个前沿阵地。   

    战斗更加激烈了。我54团仍像钢钉一样死死地钉在大土围子上。轻伤员拿起武器继续射击,重伤员在阵地上爬来爬去搜集弹药,卫生员放下绷带和敌人厮打在一起,司号员用军号砸碎敌人的脑壳,团长、政委、机关干部、勤杂人员统统拿起了武器,和敌人个对个地拼杀……   

    “同志们,增援部队上来了!”卢彦山看到空中升起的信号弹,一挥手喊道:“冲啊!……”   

    淬过火的钢钉顿时化作一柄利刃,向敌人穿去。   

    枪炮轰鸣,杀声震天。各个部队像一股股铁流卷了过来,一面面弹痕累累的红旗,在炮火硝烟中飞舞、飘扬。   

    大杨湖终于拿下来了!   

    卢彦山见到王近山的面,放声恸哭起来:“司令员!54团拼光了呀……”   

    以大小杨湖为中心的定陶战役,意义重大。此战不仅消灭了一个整3师,而且又乘势消灭了整47、41师的4个旅,取得了歼敌1.7万余人的重大战绩。连同其他战场在内,蒋介石发动内战仅一个月,损兵折将超过数万,露出败相。4天后,毛泽东亲自执笔,在延安的《解放日报》上发表了《蒋军必败》一文:这是继中原我军突围胜利与苏中大捷之后又一次大胜利,这三个胜利,对于整个解放区南方战线,起了扭转局势的作用。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局面是定下了。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蒋家御林军”的覆灭(1)

 

    鲁西南作战连战连捷,陈赓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在晋南与胡宗南也打得热火朝天。胡宗南当过国民党第1师师长,两人可谓“门当户对”。如今,蒋介石把胡宗南放在西安对付延安;毛泽东把陈赓派到晋南,保卫陕甘宁和晋冀鲁豫解放区的侧翼安全。于是,“门当户对”的他们,一秦一晋,毗邻相争,也算是“冤家路窄”。   

    论地位和实力,陈赓显然比不上胡宗南。胡宗南官做得大,当上了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坐镇西安,控制着关东、关中和豫西的大片土地,手下辖有11个军,34个师旅,几十万人马。陈赓仅是一个纵队的司令员,手下只有3个旅和一些地方部队,地盘更是小得可怜,而且夹在胡宗南和阎锡山的中间,没有多少回旋余地。   

    凭着这些,胡宗南自然不把陈赓放在眼里,而陈赓偏偏不信这个邪,金刚钻似的要和他这个老同学、老对手硬碰硬地较量一番。   

    7月上旬,为了配合阎锡山打通同蒲路,胡宗南出动了3个整编师,会同阎锡山的1个军,分别由运城、介休出发,企图实行南北对进,寻歼陈赓部于晋南洪洞、赵城地区。   

    虽是大军压境,陈赓却一点也不惊慌。他早已看出胡宗南和阎锡山之间存在着矛盾:胡部骄狂冒进,阎部则力求保存实力,南北两方面不可能做到步调一致。陈赓决心利用这一矛盾,乘胡、阎两部未合拢之机,以一部兵力进至临汾以北钳制阎部,而让主力在运动中歼灭北犯之胡部,然后再转兵北上打击阎部。   

    7月12日,胡宗南的先头部队第31旅和第167旅分别进至闻喜、能张镇一带,长驱直入解放区70多公里,未受到大规模的阻击,故而更加骄傲,队形分散,如入无人之地。陈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即集中6个团在宋村、胡张镇歼灭敌31旅所属92团及其旅部,接着又在如意、下晃地区歼敌31旅93团,并歼灭了前来增援的敌167旅两个营和78旅1个营,给了胡宗南第一个打击。随后,陈赓挥师北上,于8月中旬发起同蒲战役,连克洪洞、赵城、霍县、灵石、汾西等城,歼灭阎锡山部1万余人。   

    南北两仗,既打了胡宗南,又打了阎锡山。阎锡山被打疼了,胡宗南却被打精神了。自恃兵多将广的胡宗南斗鸡一样全力北进,意欲逼迫陈赓进行主力决战。   

    出场的阵势便不一般。胡宗南把他发家的老本钱,整编第1师摆了上来。该师的第1旅,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全部美式武器,多年来以其无敌的战斗力被蒋介石、胡宗南吹嘘为“天下第一旅”。因这支部队的前身是蒋介石的警卫部队,故而人称“蒋家御林军”。胡宗南是这个旅的第一任旅长,以后历任指挥官也都必须是黄埔生。现任旅长黄正诚不仅毕业于黄埔,而且留学德国,虽任旅长,军衔已是中将,以中将之衔任旅长,足见这个旅地位的特殊。   

    陈赓是在他的无线电监听器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正在和旅长们研究,要击中胡宗南的要害,必须抓住他的嫡系痛打才行。没想到胡宗南那么善解人意,竟然把他嫡系中的嫡系送来了。   

    陈赓拧着下巴颏笑了:“哈哈!胡宗南这是用掌上明珠来斗法呀!快,把无线电声音调大,听听这出戏他准备怎么唱!”   

    无线电里传来敌总指挥董钊对第1师师长罗列的喊话:“你们注意共军的伏兵,特别是南面那个高地方。”   

    “明白。”   

    “你要注意策应临汾的老大。”罗列又和167旅旅长通话,“还要当心左侧的高地方……”   

    “司令员。”通信科长对陈赓说:“临汾的‘老大’,恐怕就是敌人的第1旅。可这个‘高地方’……”   

    陈赓审视着地图,手指从临汾渐渐向北移动,突然用力一点“知道了!高地方一定是浮山!他们是怕我们在浮山设伏……好吧,我们就从这个高地方入手,把那条大鱼从临汾钓上来!”   

    有人提出:“是不是连那个167旅一起干掉!”   

    陈赓摇头了。他虽确有非凡的胆识和惊人的气魄,常人不敢想的他敢想,常人不敢做的他敢做。但他又绝不是鲁莽的人,他的决心和设想总是建立在对敌我情况的全面分析和精确判断上。   

    沉思了片刻,陈赓说:“‘天下第一旅’虽是敌人的吹嘘,但它也不是一块豆腐渣。且不论它的装备,也不说它各级军官的军事素养和作战经验,单讲它的士兵,个个都有七八年的兵龄,横得走路都扛着肩膀。而我们只有几个旅,如果连同167旅一起歼灭,我们还没有那个力量。所以,我的意见是……”   

    陈赓用红铅笔在地图上的临浮公路上画了三个线段,又将公路中断的官雀村圈了一个圆。   

    周希汉、李成芳、陈康三位旅长立刻围拢上去。   

    ……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蒋家御林军”的覆灭(2)

 

    9月22日,敌167旅在响水河、天坛里一线遭到阻击,董钊以为陈赓要对167旅下手,或者准备死守浮山,于是命令27旅迅速与167旅靠拢,合力攻击浮山。   

    其实,董钊的判断完全错了。陈赓对打167旅和守浮山都不感兴趣,他设阻只是声东击西,撒点鱼饵,把“天下第一旅”诱出来。   

    董钊不知是计,接到27旅和167旅击退共军阻击,顺利占领浮山的报告后,十分高兴,立刻命令“天下第一旅”第2团沿临浮公路推进,占领浮山以西的官雀村。   

    一切都按陈赓的导演计划在调动。大鱼的半个身子露出来了!陈赓立即命令隐蔽集结的三个旅全部出动,杀向临浮公路。我13旅插到浮山与官雀村之间,隔断两敌联系,同时准备阻击浮山西援之敌;我11旅包围官雀村的“天下第一旅”第2团,准备将其全歼;我10旅进至官雀村以西,准备阻击或全歼自临汾东援的“天下第一旅”第1团。   

    当夜,11旅将官雀村团团围住。旅长李成芳正在猛抽自己卷制的“大炮”,临时指挥所的地上,成了他的大烟灰缸。每次战前都是这样,他先过足了烟瘾,一开打准“戒”。   

    陈赓的电话打来了:“李成芳,敌人的第2团战斗力很强,也很顽固,你们只有两个团担任围歼任务,行不行?”   

    李成芳知道陈赓手边并没有机动兵力,便把半截子烟一口吸到嘴里:“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好。”陈赓说,“一定不要叫敌人跑掉!发挥我们的夜战特长,分割围歼,争取拂晓前解决战斗!”   

    “是!”李成芳把最后一个烟头摔到地上,“通知部队,10分钟后发起总攻!”   

    总攻按时发起,仗却打得十分艰难。   

    “天下第一旅”确实不是吹牛,这个第2团进入官雀村只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在村周围构筑了一系列地堡,并依据民房院落组成了各自为战又相互支援的防御体系。   

    面对大潮一样压过来的冲锋,敌人打得很沉着。冲击的部队接近地堡时他开枪,不暴露,等部队越过地堡,向村内发展时,地堡里的轻重武器一齐吐出火舌。   

    一道火舌,倒一层,两道火舌,倒一片……   

    李成芳火了,从旅指挥所一跃到了营里:“3营长!你带8连改变突破位置,从敌人战防炮连和辎重连中间突进去!”   

    战防炮连和辎重连存放着大批弹药,火舌不敢向那里打了。3营8连果然从那里一举突入村内。全营迅速跟进,攻占了村东北高地,而后全团拥了进来,于拂晓前歼敌战防炮连、辎重连、3连、2连和6连,占领了一部分院落,与敌人形成插花对峙状态。   

    有了这块前进阵地,李成芳心里有底了。他把各团团长召集起来,重新调整部署,决心按照陈赓的要求,天亮之前解决战斗。   

    陈赓的电话又打来了。这一次却要求李成芳停止攻击,只要把敌人围住就行。李成芳吃不准了,电话里又不好问,碰巧各团领导都在,原封不动地传达了命令,一个人闷在指挥所里掏出旱烟叶,一根一根地卷“大炮”抽。   

    天亮了,敌人也嚣张起来,隔着院子,对着村外喊叫:“八路军!有种的不要熄火呀!”   

    “别他妈的像夜猫子!天亮了摆开打一打呀……”   

    刺耳的喧嚣把李成芳的心火拱得一阵一阵往头上窜。   

    李成芳不知道,陈赓此时的胃口正大着呢!他不但要消灭瓮中之鳖的第2团,还要消灭整个“天下第一旅”。他知道,如果过早地将2团吃掉,远在临汾的第一旅的其他部队就不会出动增援。反之,只要2团还在,第一旅必然来救。   

    到了中午,陈赓的电话打到官雀村:“李成芳,天下第一旅的旅部和1团已经被包围在陈堰镇,你们可以对2团发起总攻了!”   

    抽了一上午烟,憋了大半天火的李成芳得到命令,立即冲出指挥所,对早已等在门外的各团团长说:“马上总攻!”   

    具体部署也随之脱口而出。他决心重点解决敌人的团部,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31团。   

    布置完毕,李成芳又一竿子插到31团,交代从哪里占据有利地形,从哪里阻住可能增援团部的敌人,又从哪里包围敌人的团部,隔断它和前后左右的联系,然后挥起右手,用力向下一劈。   

    李成芳的手刚刚劈下,两颗信号弹便飞上天空。和旅长一样憋足了劲的战士们吼着叫着冲向敌阵。   

    部队进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敌人团部已被包围!”   

    “增援团部的敌人第三次被击退!”   

    “敌人的团部已经拿下!团长王亚武被击毙!”   

    从下午一直到凌晨,李成芳始终处在极度兴奋状态,根本没有想到要抽烟。直到听说部队已经完全控制官雀村,全歼敌人第2团,缴获全部美式装备时,他才深深地喘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丝和纸条。一根“炮弹”没卷好,纵队的战情通报到了:我十旅在陈堰镇一带歼灭“天下第一旅”旅部和第1团,活捉中将旅长黄正诚。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剪掉两翼孤立刘伯承于中原!”(1)

 

    豫北反攻,兵锋直捣“哑铃把子”   

    “剪掉两翼孤立刘伯承于中原!”   

    “回顾半年多的作战,不能令人满意,很不令人满意!”南京召开的军事检讨会上,蒋介石拍桌子了。一杯刚刚满上的白开水,“啪啦!”一声摔在地上,震得人人心惊肉跳。这是蒋介石第一次承认战局向不利的方向转化,参加会议的人不知道他会把怒气撒在谁的身上,个个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   

    蒋介石扫视了一下众人的神情,更加光火了:“没有把共军击败是失败,是极大的耻辱!……为什么没能实现预期计划?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对敌估计不足是酿成诸多失误的一个重要原因。先是轻敌,受挫后又把敌人估计过高,由轻敌而惊慌失措。要知道,无论估计过低或过高,都要受到惩罚!”   

    说这番话时,蒋介石感到自己的心都在流血。曾几何时,他信誓旦旦三至六个月消灭关内共军。三个月过去了,六个月过去了,八个月过去了,关内共军非但没有消灭,反而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大了……   

    上个月展开的“鲁南大会战”,蒋介石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开战前,他传谕陈诚:“鲁南大会战不单单是一个地区之战。夺取临沂,歼灭陈毅主力,打开沂蒙通道,山东的问题便好解决了。不单山东问题,苏皖问题也解决了。这就可以把徐州和济南的强大兵团调来,会同郑州、西安、武汉五路大军于中原,先灭刘邓,横扫华北,那么孤悬于关外的共军也就到了末日。所以说,此战关系党国命运,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没想到,鲁南会战的部署尚未展开,刘伯承却抢先一步发起豫皖边战役,一举吃掉十几个城镇的守军近万人,不但牵制了郑州绥署的主力不能去东调参加鲁南会战,而且使陈毅在山东集中兵力对付徐州绥署的部队,导致莱芜一役第2绥靖区副司令长官李仙洲被俘,整编第46师、73军、12军等7个整编师5万余人全军覆没。   

    消息传来,军界政界一片哗然,要求陈诚引咎辞职。蒋介石下令撤销徐州、郑州绥靖公署,设立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兼管郑州指挥所,由顾祝同坐镇徐州,中原的事不要陈诚插手了。   

    机构和指挥系统调整了,下面的仗怎么打呢?蒋介石发了一通脾气,宣布了一堆任免命令,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该骂的骂了,该免的免了,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抗战胜利以来挂了空衔、丢了兵权的国防部长白崇禧,看到历来受宠的陈诚终于吃了亏,心头不免生出一些快意。此时站起来说道:“我认为,目前首要的问题,是要重新估价敌军战力,从这个基点出发,评价我们全面进攻的战略是否现实,需不需要改变。”   

    白崇禧一语惊人,把锋芒对准蒋介石制定的全面进攻战略,着实让参加会议的人出了一身冷汗。奇怪的是蒋介石并没有发火反而平静地问道:“健生,那么依你的意见呢?”   

    “做一些小的调整。”白崇禧推了一下金丝眼镜,“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当然,全国有全国的重点,各大战区有各大战区的重点,不能笼而统之。”白崇禧卖了个关子,等待蒋介石的反应。   

    由全面进攻变为重点进攻,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小调整简直是在动大手术,蒋介石能接受吗?   

    蒋介石出奇地平静:“说下去。你认为全国的重点在哪里?”   

    白崇禧把话拉开:“我认为,鲁南会战前两个阶段没有把陈毅搞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刘伯承在中原策应。此其一。其二,自古以来,中原是兵家必争之地,即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所以,全国的重点应该在中原。”   

    “好,好的。中原是我们争夺的重点,一点都不错的。”蒋介石不停地点头,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们马上进攻的重点却不是中原。鲁南会战受挫,固然是刘伯承在中原策应,反过来看,刘伯承那点兵力能窜来窜去,又是因为两翼的策应。刘伯承一动,山东的陈毅准动,陕北的彭德怀又牵制着胡宗南,不能进击刘伯承。由此可见,剪掉两翼,将刘伯承孤立于中原,他就是想飞也飞不起来了。因此,我们下一步进攻的重点应该是中原的两翼——山东和陕北,特别是要摧毁共党的神经中枢延安!”   

    “挤也要把刘伯承挤回太行山!”   

    这年的黄梅天来得早,整月都是阴雨绵绵,满街烂泥巴。进入6月,雾散云开,大街小巷的梧桐树展着新绿,赏心悦目。晴朗的天空下,国民党政府的国防部显得颇有气度,青灰的楼门虽不甚高大,却威严、肃穆。   

    国防部部长白崇禧主持的“庆功宴”正在这里举行。国民党军政要员齐聚一堂,正待举杯畅饮。   

    然而,最后到场的蒋介石的一番严厉训斥,却使宴会草草结束,众人不欢而散。   

    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刚出宴会厅,参谋总长陈诚叫住他:“墨三,到总裁那儿去一趟。总裁召见。”   

    总裁办公室并不宽敞,陈设也极清简。一张笨重的办公桌占了屋子的1/3,愈发显得斗室森然。   

    顾祝同腰板笔挺地在硬木椅上落座。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剪掉两翼孤立刘伯承于中原!”(2)

 

    蒋介石问:“墨三,刘伯承写的那些文章你看了没有?”   

    顾祝同明白蒋介石指的是刘伯承的《论蒋军致命弱点》《再论蒋军致命弱点》。刘伯承论证:“无论哪一个军事学说,守备兵力必须大大地小于机动兵力。蒋军现在用于守备的兵力太大,既要以现存兵力进攻新地区,又要防守已占领之城镇,保护漫长的补给线。熊掌与鱼不可兼得,必然顾此失彼……   

    正是蒋介石这一错误战略使我晋冀鲁豫军区能够提前转入新阶段,把主动权拿了过来。现在蒋介石的兵力更显薄弱,守备部队全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谁也顾不了谁。要想从其他战场抽兵救援,只能剜肉补疮。而我晋冀鲁豫军区均能互相配合策应,豫北、晋东南、晋西南、黄河两岸、冀鲁豫,随便哪里动一下,蒋军便应付不暇、惊慌失措。现在,他们好像被钉在十字架上(指平汉路、津浦路和陇海路构成的十字形地区)动弹不得。”   

    顾祝同沉思片刻,答道:“我都看了,校长。”   

    “你说他用意何在?”   

    “共产党惯用的一套。一是对内鼓动士气,二是对我搞心理攻势。至于什么钉在‘十字架’上,什么拦腰砍去,说说而已,他是砍不动的。”顾祝同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信,没有委琐怯懦之状。国民党高级将领在蒋介石面前能有如此风采的,为数不多。   

    毕业于保定陆军学校的顾祝同在1922年投奔孙中山时,便与蒋介石结识。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后,蒋介石为校长,顾任战术教官。此后无论是蒋桂之战,还是西安事变,顾祝同均以他的善战忠勇受到蒋介石注目。1940年,蒋介石亲授顾祝同密令,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1946年5月,国民党政府归都南京,蒋介石以顾祝同取代何应钦担任陆军总司令。内战爆发后,蒋介石一怒之下将连战连败的刘峙撤职后,把顾祝同放在郑州,任郑州“绥署”主任。实施对山东重点进攻之始,蒋介石又委派顾坐镇徐州,成立陆军总司令部徐州指挥所,统一指挥徐州、郑州两“绥靖”公署的部队。   

    顾祝同虽受宠,却不惊。他对部下“宽松”“大度”是出了名的。在第2师当师长时,他的部队不禁嫖赌,只要作战勇敢就行。每月借开会之名,宴请一次营以上军官。连长明里暗里吃几个空额,他从不追究。官兵违犯纪律,只要打仗是不怕死的,从轻发落。阵亡和伤残军官也能得到超规定的抚恤金。即使是退役多年的官兵有困难找上门,也使其不致空手而归。因此,顾祝同受到官兵们的普遍拥戴。   

    蒋介石是欣赏顾祝同的,听了他那番话,点了点头。   

    顾祝同思忖,重点进攻的战略导致中原兵力部署薄弱,总裁大概为此而忧虑,便说道:“校长,刘伯承在豫北发动攻势,伤亡惨重。看势态,像是东进不成而改为西窜。”   

    蒋介石正在踱步,顿足道:“究竟是东进,还是西窜?”   

    被蒋介石这么一问,顾祝同心里发紧,不敢贸然发话了。   

    顾祝同深知,熟稔兵法的刘伯承长于机动,善伺战机,巧于用兵,在晋冀鲁豫四战之地如一股狂飙,来无形去无踪。吃尽他苦头的刘峙曾发感慨:“刘邓部队藏能于九地之下,攻能于九天之上,神机妙算也!”顾祝同自然也谨慎对待,晋冀鲁豫是他一大心病。   

    沉吟片刻,顾祝同说:“刘伯承可能是西窜,而不是东进。”   

    “说下去。”   

    “刘邓惯于宽大机动的运动战,自3月9日黄河水归于故道,他们时常出没的东明至阿城150公里河段河势险峻,已构成不可逾越的防线。这样一来,他们东进便没有回旋余地,按刘邓一贯用兵之道,西窜的可能性最大。”   

    “你讲的有道理。黄河……”蒋介石说到黄河,面部表情很复杂。为了保障重点进攻,蒋介石煞费苦心,让黄河“参战”,实施了所谓的“黄河战略”,即将黄河引入故道,构成从山西凤陵渡到山东济南长达两千里的“黄河防线”。为此,蒋介石很是激动了一番,逢人必说“黄河防线可抵40万大军”。   

    然而,此时他说到黄河似乎并不兴奋。   

    顾祝同是一个胆大而又周密的人。尽管蒋介石有“黄河可抵40万大军”之论,他还是专门到刘邓时常往来的河段巡视过,查询了上游水情。那令人胆寒的磅礴水势,使顾祝同的心宽了下来。   

    “校长,现值汛期,黄河水涨,我们可谓巧借天时地利。刘伯承西窜尚可苟活一时,要过河必遭没顶,加速其灭亡。”   

    “墨三,你先严令刘汝明加强黄河防务,然后再给刘伯承压上些兵力,促其快速西窜,挤也要把他挤到太行山!”   

    “我们是铁匠的手越打越粗!”

 

 

第一部分:兵下太行山 纵横驰骋晋冀鲁豫“剪掉两翼孤立刘伯承于中原!”(3)

 

    在军事上,蒋介石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以陕北和山东解放区为其攻势的重点,妄想将陕北解放军和中共中央赶到黄河以东,将山东解放军赶到黄河以北。他们集中60个旅45万人于山东,34个旅23万人于陕西。同时又对晋冀鲁豫解放军实施蓄谋已久的“黄河战略”。3月9日,悍然将黄河引归故道。他们认为黄河防线可抵“40万大军”,将晋冀鲁豫野战军阻拦在黄河以北,以便抽调兵力加强其两翼的重点进攻,从而形成“哑铃”形战略态势。   

    这时,晋冀鲁豫区敌人尚有31个旅,连同地方团队共有30多万人,依仗“黄河防线”和各交通要道进行防御。以王仲廉的4个整编师、孙震的2个整编师及地方团队共约10万人,沿平汉、道清一线防守豫北;以胡宗南的4个旅,加上阎锡山部队,共约3万人,沿同蒲路防守晋南;以刘汝明的2个整编师和徐州绥署的1个整编师加地方部队,沿黄河南岸和陇海路防守鲁西南;以第5绥靖区和徐州绥署各1个整编师和20个地方部队,包围豫皖苏军区。另以王敬久的4个整编师,约8万人跨晋冀鲁豫和山东两区机动作战。   

    面对敌人的部署,刘邓决心以野战军主力和太行、冀南军区主力及冀鲁豫军区进行豫北战役。同时,第四纵队和太岳军区主力举行晋南战役。为了集中兵力打好这次战役,刘邓将所属部队混合编为4个集团。第一纵队和冀鲁豫军区一部为第1集团,第二纵队和冀南军区两个独立旅为第2集团。第三、第六纵队为第3集团。太行军区两个独立旅和17师为第4集团。共约60个团的部队和10万余民兵、20万群众参战。   

    各集团于3月22日开始行动,到28日,分别解放濮阳、封丘、延津、原武、阳武等敌占据点,歼敌地方兵团一部。29日夜,我军第1集团拟袭击黄河铁桥,因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摧折树木,人马行进困难,延误了时间,攻击未成。这时,内线关系报知,汲县守敌32师,在我军进攻策应下,有一部或全部起义的可能。   

    此时,敌66师和9师已从河南来援,王仲廉龟缩新乡不动。   

    刘伯承断然改变决心,首先围攻汲县之敌32师。   

    4月1日夜,围攻汲县的战斗开始,2日夜占领东关及外围据点多处。敌人节节抗击,退守城内,等待增援。同时,王钟廉紧急将第66师、第9师、第3师、第41师等5个整编师调集新乡地区,增援汲县。   

    在这种情况下,刘伯承立即下令停止作战,以避开优势之敌,另寻战机。    

    4月3日夜,刘伯承命各集团分路迅速北进,连克淇县、回隆、楚旺、宜沟、鹤壁等地,歼灭了国民党河南第2专署控制的地方武装,彻底破坏了安阳、汲县段平汉铁路,主力逼近安阳,造成了围攻汤阴的态势,吸敌来援。   

    果然,王仲廉率第66师两个旅、41师1个旅、40师1个团和第二快速纵队赶来支援。王仲廉率部进至宜沟后,发现刘邓主力,立即缩回。   

    刘伯承判断:在继续围攻汤阴、威胁安阳情况下,敌人仍可能来援。乃以第六纵队一个旅和冀南军区两个独立旅,加紧强攻汤阴,主力集中准备打援。将第1、第2集团主力合组为路东集团,第3、第4集团主力合组为路西集团,以便统一指挥。   

    13日,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严令王仲廉率4个半旅为第1梯队,分3路北援汤阴;以32师为第2梯队,在卫河岸掩护。   

    刘伯承以小部队作运动防御,诱敌前进。15日,将敌诱至宜沟、屯子山地区。16日夜,集中主力两面夹击,将敌第1、第2梯队割裂,把第1梯队包围在卫河以北、淇河以东地区。经16、17日两昼夜激战,歼敌第二快速纵队全部,第41、第66师各一部,俘快速纵队司令李守正以及部下9,000余人。   

    王仲廉遭此歼灭性打击后,退缩新乡,气得吐血。汤阴之敌更加孤立恐慌。刘伯承决心以第3集团攻汤阴。4月下旬,第3集团各部队扫清汤阴外围据点,5月1日发起总攻,经彻夜激战,5月2日上午全歼守敌近万人,俘国民党暂编第三纵队司令孙殿英以下7,000余人。   

    为了扩大战果,相机攻取安阳再歼援敌,我军于5月9日发起对安阳外围据点的围攻。经16天激战,攻克据点多处,歼守敌第40师两个团。   

    至此,豫北、冀南反攻战役结束。野战军主力转入休整。   

    豫北、晋南反攻胜利之后,晋冀鲁豫军区进一步发展壮大。全晋冀鲁豫区部队总数由解放战争初期的27万人,发展到42万人,其中野战军发展了三倍半,由8万人发展到28万人。野战纵队除原有的第一(第七纵队合并在内)、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纵队外,新建了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十二纵队,还扩建了38军。全区部队的装备有很大改善,建立了炮兵部队、工兵部队。   

    对此情景,刘伯承总结说:“我们是铁匠的手,越打越粗。三个多月来,我们用晋冀鲁豫17座空城,换得蒋介石这么多人。据说蒋介石认为这是一个好买卖,还要坚持做下去。好吧,让他做下去吧,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算出天下太平的总账来!”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飞渡黄河,揭开战略进攻序幕(1)

 

    飞渡黄河,揭开战略进攻序幕   

    “六·三○事件绝非好兆头!”   

    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似一条黄色巨龙卷着万顷泥沙,唤着九天雷霆,烟波荡荡,浊浪滚滚。人道黄河十滩九险,6月伏汛的黄河更是无滩不险。举目望去,滔滔黄河,飞腾冲荡,十几里宽的河面上浪峰一个跟着一个,沙崩似的重叠起来,聚成巨大的漩涡,发疯一般冲向堤岸,没撞碎的又退回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涛碰在一起,轰隆一声,撒向半天空,又瀑布似的崩泻下来,气势之磅礴,令人肃然。蒋介石把它比作“40万大军”,毫不不夸张。   

    6月30日,正是旧历五月十二。橄榄形的月亮从柳枝梢尖升起,慢慢向空中爬去。幽蓝的夜空纤云缕缕,月明星稀。大地在熟睡,除了永远醒着的黄河,只有夜风吹动芦苇与菖蒲叶子,发出声响。   

    寂静的夜色中,千军万马预伏在东阿至濮县150公里河堤附近。河两岸8个县的水手已经悄然地走向各个渡口。不久,船上的树枝、蒙布揭开了,船坞中的大船被推到渡点。芦苇、菖蒲丛里,不断有小船划出水面。青纱帐里的一排排大炮昂起炮管。   

    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着。   

    李桥渡口的渡河前卫是第六纵队第18旅。从望远镜向对岸望去,月光下敌人的哨兵像虫子一样在沙滩上蠕动着,沿岸的防线50米一个暗堡,15米一个单人掩体,暗堡与掩体之间有一条二尺宽的壕沟联系着,沟前便是浊浪惊天的黄河。   

    旅长肖永银在渡河指挥部里抽烟。那真叫抽!一口下去,嘶啦啦燃掉半截子。他抽一口,看一眼表。嘀嘀嗒嗒,时针指到了晚上10时30分。肖永银把手里的烟头一摔,抓起电话机:“前卫团,5分钟内到达渡点!”   

    前卫团突击队4分钟就到了。一些在休整期间入伍的新兵还没有见过黄河,他们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小声叨叨:“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过黄河不死心……”一站到黄河大堤上,便忍不住“呀”地叫了起来,心也“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渡河前,部队学习了刘伯承的《敌前渡河战术指导》,人人写了立功计划。突击队2小队1排副排长李祥云一口气报了无数个第一:“我要第一班坐第一只船,我要第一个上船、第一个下船、第一个登陆、第一个占领暗堡,第一个炸毁堤上的碉堡……”   

    白天动员的时候,肖永银要求突击队渡河后迅速占领交通沟,巩固前沿,只要坚持半小时,第二梯队就能到。   

    渡口上的船夫、水手已经站在自己的船位上。许多人身上脱得赤条条,油亮的身躯镀着银辉,如一尊尊铜雕塑。   

    这一带本是梁山好汉的家乡。数百年前,好汉们揭竿造反,聚义梁山水泊,为后人留下了经世不衰的“一百单八将”的传奇佳话。他们的后世子孙秉承了不甘做奴隶的抗争性,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都吃过他们的明枪暗箭,弄得天一黑就不敢在这一带出没。豪放的梁山好汉现在又为渡送刘邓大军大显身手。为了争第一船,打擂台,比武艺,一下子跳出了几百个“浪里白条”。10年前,他们都是“玩船”好手,水上功夫如蛟龙一般,专寻大河巨浪、波峰险恶之时纵身钻入浪里,与暴躁的黄河挑逗戏弄,享受征服者的欢娱。自从黄河改道,10年没展示过这种功夫了。接到护送大军渡河的任务后,他们集中起来,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已经把时间缩短到20分钟。这天晚上他们提出只要13分钟。这些好汉不仅艺高胆大,而且心也细致,船帮上都包裹上了棉胎、旧布,以防船只互相碰撞发出声响惊动敌人。   

    10时35分,突击队跨出壕沟,扑向渡口。   

    李祥云带着3个人和一挺机枪,跳上第一号冲锋船。当船桨拨动时,所有的小船和大船都已满员。   

    连一声咳嗽声也没有。月亮明晃晃的。   

    黄河的咆哮掩盖了船桨的击水声,水手们摇起20斤重的长桨、大橹,冲过惊涛骇浪。黄水托着小船倏地送上峰巅,又忽地推下波谷,几下子就把船上的战士弄得晕头转向,汗水大颗大颗地淌。有人开始“哇哇”地呕吐。   

    这段黄河河面宽1公里,45度的斜度又使航线加长了些。第一只冲锋船三分钟就到了河心,对岸的工事、碉堡在朦胧的月光中清晰可辨。   

    突然,对岸的机枪响了,子弹嗖嗖地飞过头顶。   

    李祥云的机枪随即扫过去,各船的机枪都打响了。   

    肖永银立即命令:“开炮!”   

    大炮喷射着冲天的火光。对岸的碉堡要塞在天崩地裂的轰鸣中猛然掀起几丈高的大火,燃红了半边夜空。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5分钟,炮火照亮了夜空。   

    第一船已经抵岸,仅用了12分钟。李祥云第一个跳下去,带领突击班第一个登陆,第一个越过壕沟,第一个占领暗堡,立即又向东南追击逃敌。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飞渡黄河,揭开战略进攻序幕(2)

 

    2小队、3小队突击队员跟着跑过淤泥地,向一片黝黑的树林里冲过去。坐落在树林里的于谷村已成为国民党第55师的第543团一个营的据点。第543团团长姓寇,这天上午他奉命从后方赶来,仅仅11个小时,就撞上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变。   

    肖永银双目盯着黄河对岸,望远镜里的树林布满烟尘。   

    突然,清脆的号音划过夜空,从对岸传来。这是突击队占领河堤及堤上碉堡的信号。从他们上岸到号响,只有7分钟。   

    这号声像春天的第一声布谷鸟鸣。黄河北岸,千军万马的大船队开始摆渡。    

    黎明前两小时,第一、二、六纵队的先头部队全部出现在黄河南岸的高堤上。指挥员展开地图,用手电照着,迅速地判断方位,发出一道道命令。   

    一夜之间,蒋介石苦心经营的黄河防线全面崩溃,“40万大军”被刘邓大军踩在脚下。   

    闷热的夏夜,顾祝同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安宁。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骤然响起。顾祝同开了灯,一看手表才凌晨4时,他睡眼朦胧,气恼地抓起听筒。第4绥靖区司令刘汝明报告:“顾总司令,刘伯承的主力部队昨晚过了黄河……”   

    电话那头的话还未说完,顾祝同便破口大骂:“放屁!”   

    顾祝同平素是不骂人的。他这一骂,倒把自己骂醒了:“我看你是让刘伯承诈糊涂了!黄河现在正值大汛,他们是飞过去的?”   

    刘汝明的声音沉重、急促:“总座!河北岸昨晚上打了一夜的炮,河防部队报告有上百只船载着刘伯承的主力过了河,现正向纵深发展……”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是有兵过河,也决不是刘伯承的主力。他们主力正在豫北。声东击西是刘伯承一贯的伎俩,不要上当。”顾祝同正要撂电话,又补了一句:“敌情速报!”   

    经这么一折腾,顾祝同睡意顿消,趿了双软拖鞋下床踱步。   

    “刘伯承……”顾祝同自语着,沉思着。   

    刘峙,那位当年与他共执教鞭于黄埔的同仁,正是误入了刘邓的“诡道”,才落了个被撤职的下场。顾祝同与刘峙都是国民党将领中德高望重的人物,两人最大的相似之处是宽容大度。当然这是别人的评价,顾祝同从来没有把刘峙和自己放在同一水平上相提并论。那个饱食终日、肥肠大耳、连兵法中的一二三都弄不清的刘峙,自然不是刘邓的对手。顾祝同打开风扇,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是刘峙,我决不会像刘峙那么蠢!”   

    清晨6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总座,是刘邓的主力过河,千真万确!从东阿到濮县,至少有40个渡点,兵力不下20万。”   

    刘邓的总兵力也不过十几万,顾祝同一听刘汝明说20万,压住火气反问:“既然20万重兵,40多个渡点,你刘司令怎么在他们渡河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察觉?”   

    刘汝明部长期驻军黄河南岸,官兵上下颇有河防经验。每逢这种雨淋天破、八仙难过的汛期,正是当官的回家或进城消遣,当兵的聚酒、赌钱、松散筋骨的时候。战报传来时,刘汝明也正在炕上抽大烟。他知道刘邓的主力正在豫北作战,这边天下太平,河防无防并不在意,所以最初他也不相信刘邓过河的报告。   

    这会儿,刘汝明不得不花费口舌向顾祝同解释,同时他也自知责任无法推卸,怎么说也圆不好,结果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这种季节,河水又这么深……再说敌人采取宽大正面多点强渡,上来先破坏交通、通讯,待查明情况已经很被动了。而且,敌人上岸后不是命令第1梯队巩固阵地,掩护后续部队登陆,而是第1梯队过河后迅速向纵深楔进,这种用兵……”   

    刘汝明又糊涂了,更不敢在顾祝同面前妄加评论,停顿了一下,想起眼下最要紧的事,便又说:“请下命令派70师赶紧上来,否则怕顶不住,歼敌于河滩的计划难以实现。”   

    顾祝同撂下电话,仍然怀疑刘汝明的报告。   

    当时,南京有这样的传言:一诚(陈诚)不如一承(刘伯承),五刘(刘峙、刘茂思、刘汝明、刘广信、刘汝珍)不如一刘(刘伯承)。国民党军队官员的平庸、委琐、勾心斗角致使诸多事情由简单变得复杂,由有利转不利,白白断送了许多良机,顾祝同为此忧愤。此时,他既怀疑刘汝明的报告有虚,又狐疑刘伯承的过河是诈。正在举棋不定,电话铃又急促响起。   

    第70师师长陈颐鼎告急:“总座,共军主力大批渡河部队已经过了嘉祥、巨野,请示我师如何行动?”   

    “情报准确吗?”   

    “我师驻嘉祥、巨野部队亲眼所见。13团团长到环城办事,看到刘汝明兵团的55师正在紧急收拢部队,已经无力抵抗了。总座,我师是北上,还是阻截南窜之敌?”   

    “原地待命,敌情随报。”   

    刘邓渡河意图不明,现在还不能让第70师北上出击。   

    顾祝同的眉头越锁越紧。   

    刘邓主力过黄河确切无疑了。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飞渡黄河,揭开战略进攻序幕(3)

 

    刘邓12万大军盘马弯弓,不动声色,安如泰山,预伏了近一个月,形如大泽蛟龙,隐身匿形,纹丝不动。昨天一夜之间,龙曲虎跃,飞越黄河天险。正是守能藏于九地之下,攻能动于九天之上。   

    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在《中国震撼世界》一书中写道:“我经历了多次战争,但从未见过比共产党这次胜利强渡黄河更为高明出色的军事行动。说它高明并不在于这次军事行动本身,而主要在于对这一军事行动的构思——它的胆识、气魄,特别是他的创造性的想像力。”   

    负责黄河防守的国民党70师师长陈颐鼎、副师长罗哲东以及第55师副师长理明亚后来都被俘,在押往解放区途中经过黄河时,面对巨浪翻天的黄河,罗哲东诧异地说:“这么宽的河面,这么大的波涛,对面又有重兵把手,刘邓究竟怎么过的河呢?不可思议!”   

    理明亚坦然地说:“河防是我们55师把守的,守河我们还是有经验的,估计这种季节没人敢闯黄河,也就疏忽大意。当刘邓大军突然出现时,我们已经来不及组织抵抗。”   

    陈颐鼎接着说:“刘伯承真是天下奇才。这样的天险,隔岸又有重兵,居然敢迎面而过。自古以来,兵书战略上没有这样的打法。”    

    刘邓大军于6月30日夜,把敌人声称“抵得上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踩在自己脚下,引起了国民党军南京大本营一片惊慌,犹如他们的世界末日到了,到处是一片混乱……   

    消息传到南京时,蒋介石正设宴招待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酒席宴会在酒酣耳热中进行。当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汝瑰拿着前线电报,通过花坛边的林间小路,把电报送到蒋介石面前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正值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之际。蒋介石用餐巾揩揩嘴唇,却仍然提着象牙筷子,让着司徒雷登。   

    “请,请!”蒋介石不以为然,没有想到有多么重要的战报,他漫不经心地对郭汝瑰说:“你讲吧,什么电报?”   

    郭汝瑰咬着蒋介石的耳朵,告诉他说刘邓部已于6月30日突过黄河,十几万大军,已经开到黄河南岸。蒋介石猛惊一下,象牙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尽管郭汝瑰把嗓门压得低低的,蒋介石听到的却像是一声炸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呆坐着,良久之后,伸出干枯的手指,把前线这份战报,递到司徒雷登手中。   

    “哦!”司徒雷登刚阅读了几句,便惊叫起来。   

    这个平时温文尔雅,颇有东方学者之风的前燕京大学校长,一反平常翩翩风度。只听他说:“这简直是惊人的事件,是六·三○事件!这决不是好兆头。共军不费吹灰之力,把足当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攻破,这可真是个奇迹!这可能成为1947年度世界十大新闻中最耀眼注目的一条!”   

    蒋介石和国民党军政要员面面相觑,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插嘴讲话。蒋介石官邸的玫瑰园里,顿时冷落得像坟场……   

    “魏刚防线被攻破了,东方的马奇诺防线被攻破了!”   

    这位1876年生于中国,1905年就开始在中国传教,1919年起任燕京大学校长的司徒雷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说:“美国政府每个月平均以三千万银圆的军费,以一千五百万元的政费,支援着国民党的政府……由于这个政府和军队自身的原因,看来前途黯淡。东方的马奇诺如果被攻破,第二个巴黎的陷落,又将在金陵重演……黄河只是一面盾牌,腐败的军队不可能成为一把利剑!……”   

    蒋介石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和尴尬,说:“大使先生放心,黄河防线被攻破,并不意味着共军的强大,只是我高级指挥官的疏忽,中了刘邓诱军之计。我将亲自指挥反击,把刘邓撵过黄河以北。”   

    蒋介石送走司徒雷登后,对他身边的人自我解嘲地说:“我说到做到,以十旅之师,奋力作战,我就不信撵不走刘邓!”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鏖战鲁西南(1)

 

    过河后的第二天,在山东寿张沙河崖村一间不大的乡村教室里,地上木条凳上坐着陆续到来参加会议的各纵队首长。   

    邓小平翻开6月30日《中央日报》,头版通栏大标题:《豫北军民一致合作,粉碎共军狂妄迷梦——刘伯承部业已溃不成军》。   

    邓小平把报纸递给刘伯承:“真是天大的梦话!以为我主力还在豫北反攻呢?”   

    刘伯承笑道:“兵不厌诈,就让蒋介石继续做他的美梦吧!”   

    各纵队军政首脑到达后,会议开始。邓小平首先讲话:“大反攻的序幕已经揭开了,蒋介石自吹的‘抵得上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已经被我们攻破。我们渡河后的任务是什么呢?各位请看!”   

    邓小平的手有力地指向身后的地图说:“这一头是陕北战场,有胡宗南的20万人;这一头是山东战场,有顾祝同的45万人。我们晋冀鲁豫战场正是连接东西战场的中间地带。刘司令员有个生动的比喻——哑铃式,两头重,中间轻,这就是蒋介石重点进攻后的形势。”   

    “所谓中间细,就是摆在我们当面的只有刘汝明集团的两个师,6个旅。此外,我们在渡河前,以太行、冀南的军区部队于豫北伪装主力发起进攻,豫皖苏部队向开封以南佯动,造成了敌人的错觉,转移了敌人视线。蒋介石命令在我野战军主力附近的王仲廉部由滑县向北开进,更加远离我之渡河地段。于是,这个哑铃的‘把’更细了。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斩断这个‘把’,把战争从解放区引向国统区,使我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   

    刘伯承接道:“山东按着敌人的脑袋,陕北按着敌人的两条腿,我们哩?拦腰砍去!”说着挥臂做了个有力的手势。   

    邓小平:“这一刀一定要砍好,一定要砍在敌人的要害部位。”   

    刘伯承:“经过一年来的作战,全国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民党的总兵力由430万人降至373万人,能用于机动的兵力仅49个旅。胡宗南占领延安,蒋介石说这是新时代的开始,我说这是大战役时代的开始。当然,总的说来蒋介石的军队在兵力、装备上仍占很大优势。但党中央和毛主席洞悉了整个形势,提出了中央突破的战略方针,决定以主力打到国统区,由内线作战转到外线作战。”   

    在座的纵队干部被刘邓的讲话吸引了,互相交换着赞许的眼色。   

    邓小平点燃了一支烟,用目光扫了一下会场:“同志们,毛主席的这个战略决策去年打平汉战役之后就有了,那时条件还不成熟。到了今年初,毛主席又准备动这一招棋。这无疑是一步险棋。打扑克我在行,下棋不行。在座有懂棋道的,可以理解毛主席动这一步棋的沉重。”   

    “今年3月以后,蒋介石重点进攻的态势摆好了。毛主席不再犹豫,指示我们6月1日前休整完毕,10日前渡过黄河,向外线进击。我们根据敌我情况,请示了中央,把渡河推迟到了6月底……”   

    刘伯承用手扶扶眼镜,接道:“实行战略转移是解放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同志们不要把这次渡河与以往出击陇海路等同看待。渡河之后,我们就要时刻准备实施战略反攻,要大胆地把敌人甩在后面,长驱直入,跃进到敌人的战略后方去!”   

    邓小平指着地图:“你们看,大别山这个地方,就像孩子穿的‘兜肚’,是长江向南面的一个突出部。我们跃进到大别山就可以东胁南京,西逼武汉,南抵长江,驰骋中原。”   

    纵队首长们惊讶不已。邓小平接着说:“大别山是敌人的兵库、粮库、财库,也是战略上最敏感的地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蒋介石必然会调动进攻陕北、山东的部队回援,同我们争夺这块战略要地。这就恰恰可以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粉碎敌人的重点战略进攻。当然,这样一来,我们的担子就重了。不论在跃进途中,还是到大别山之后,我们都会遇到很多困难,甚至是意想不到的困难……”   

    邓小平停顿一下,接着说:“这是中央和毛主席的第一步棋。下一步棋是以中原为基地,打过长江,解放全中国。同志们还可以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我们现在不打出去,解放区的人力、物力、财力就都会渐渐消耗殆尽。现在,边区政府的财政收入绝大部分用于军费开支。一个战士一年平均要用1,600斤小米,包括吃、穿、用及装备,野战军、地方军,晋冀鲁豫原有40多万人,长期下去怎么养得起?前几个月拉锯式的战斗,打过来,打过去,有的地方老百姓的耕牛、猪、羊、鸡、鸭都杀光了,地里种不上粮食,如此下去怎么得了?这不但不能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就连我们的解放区也会不打自垮。”   

    “蒋介石的战略眼光就在于他希望把战争放在解放区进行,彻底搞垮解放区,以达到他消灭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目的。我们的战略呢?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到他的老窝里去!”   

    最后,刘伯承对南征行动作了具体部署。野战军决定出动前先在鲁西南打几仗,以减轻南下的负担。   

    与此同时,蒋介石磨刀霍霍,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妄图把刘邓大军赶回黄河以北,重新扭转战场上的不利局面。为此,蒋介石放弃了在南京迎接美国总统特别代表的活动,直下郑州。到了郑州,他顾不上旅途劳累,连忙召开作战会议,面对鲁西南战场地图,研究对策。   

    这次在郑州召开的作战会议,除了西北战场的胡宗南外,国民党要员如白崇禧、陈诚、顾祝同、刘峙,整编师以上将领孙连仲、王敬久、王仲廉、胡琏、邱清泉、孙元良、李弥等都来了。作战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如何把刘邓主力逐回黄河北岸。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鏖战鲁西南(2)

 

    会场的气氛严肃而拘谨。围绕中心议题,蒋介石首先征询白崇禧、顾祝同、刘峙的意见。白崇禧在国民党军队戎马一生,深知蒋介石的为人,也知蒋介石不会采纳他的意见,于是干脆一言不发。顾祝同曾在黄埔军校任教员,蒋介石曾任该校校长。顾见蒋征求他的意见,忙说:“校长的脑袋,就是学生的脑袋。”   

    刘峙赶紧附和:“领袖的思想,就是我们的思想。”   

    蒋介石见部下不敢多语,就宣布命令:“王敬久、王仲廉两个集团军并肩作战,以55师守郓城,以63师守定陶,吸引刘邓屯兵城下,以整32师、整66师和整70师各10个旅的兵力,齐头并进,把共军逼过黄河去,否则就地消灭!”   

    接着,蒋介石猛地扔下手中的红蓝铅笔,厉声说道:“逼刘邓部背水而战,把他们置于死地!”   

    自从开战以来,还从未见蒋介石这样气急败坏过,他瞪着满布血丝的大眼,面壁喊道:“挡不住他们的进攻,我就自动下野,情愿辞职引退,回浙江奉化,不!我到中山陵去,我去自戕!”   

    蒋介石悲怆地发着脾气,使他身边的高级将领为之咋舌……   

    刘伯承同志在作战室里,久久凝视着王敬久指挥的7个旅在黄河边上排列的阵势,心中琢磨:王敬久是蒋军嫡系指挥官,手中掌握蒋军的“王牌”,在战场上经常唱主角,可他把这7个旅一字摆开,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叫什么阵势,妙在何处,为什么这样摆?   

    刘伯承喝了一口茶,一直在思索着。此时,邓小平正深入到部队中,了解部队渡河后的情况。   

    刘伯承站在作战室的作战地图前凝眸良久,突然转身,向作战科长吩咐:   

    “立即派车接回邓政委,快请他回指挥部!我马上要见到他,请他到作战室来!”   

    小吉普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地开出,没有用多大工夫,邓小平被请回作战室。   

    刘邓并肩思谋,又一场激战在酝酿之中。邓小平自己搬来一张柳木椅子,坐在地图前面,刘伯承叫人从院落中捡来一根枯枝,当作指挥杆。他说:“为要把我军赶回黄河北岸去,蒋介石派王敬久统一指挥这一作战行动,敌人分左右两路,左路军以55师的两个旅守郓城,整63师之153旅守定陶。而以右路军之32师、整66师、整70师共7个旅,以击我侧背,迫我作背水之战!”   

    “敌人总想打自己的如意算盘,要知道打仗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我早说过,我们不是韩信,决不背水而战!”邓小平谈锋犀利,一语道破敌人的阴谋。他又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我们革命部队都是有觉悟的战士,为着革命胜利的需要,用不着逼于死地,也会奋力作战。我们要把敌人置之死地,看他怎么图存。”   

    “完全正确,用绝望逼迫自己士兵厮拼,是封建主子带兵的方法!我们不仅不想被敌人逼于死地,却要把敌人置于死地!”刘伯承完全赞同邓小平的作战观点。他精辟地分析道:“蒋先生指挥作战,最爱嚼烂舌头当肉吃——自己糊弄自己。我对敌人这种阵势,刚刚揣测了大半天,敌人这是用的什么阵势?难道不是一字死蛇阵吗?他首尾不能相救,完全是摆好了一副挨打的架势!”   

    邓小平霍地从坐椅上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打他的一字死蛇阵,它纵然是常山之蛇,也要斩断它!”   

    根据刘邓作战方案,我军不是向黄河边上撤退,而是迎着敌人,向敌发起进攻。   

    已经渡过黄河的第一纵队遵照刘邓的命令,以强行军速度扑向百里外蒋介石“黄河防线”的中心重镇——郓城。   

    7月流火,广阔的大平原上无遮无挡,无垠的田野上,一人高的高粱散乱地倒在地上,已经枯萎。成群的乌鸦在啄食未成熟的黍米。棉花、绿豆、红薯、瓜藤皆连根拔起,没有生命的藤蔓如一条条死蛇盘根在褐色的土地上。   

    一个老汉坐在砍倒了高粱的荒地里,呆滞的目光一直望着急速行走的队伍。忽然,他往地上一趴,拦住了一匹栗色大马。   

    马上是第一纵队司令员杨勇。他连忙下马。   

    “给我们报仇哇!”老汉痛哭流涕。   

    杨勇扶起老汉。   

    老汉叫韩起义,是韩庄的。他指着荒野说,高粱长高了,眼看穗子晒红,国民党曹福林的队伍来了,下了命令,限期5天,把大路两边5里和县城周围10里以内的高粱拔尽。否则按军法治罪。这里的大平原,大路如蜘蛛网一样稠密,大路和大路之间没有一个地方超过1里。这等于说,要把所有的高粱全部拔光。   

    鲁西南地质不好,百姓世代以高粱米为食,以高粱秆为燃料,拔了高粱就等于砸了饭碗,断了炊烟。而且被拔出的还不止高粱,连谷子、豆子、红薯、瓜蘑都得拔。国民党兵称这些东西“绊脚”。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鏖战鲁西南(3)

 

    命令下了三道。第一道说:如果不拔,一棵高粱罚一颗子弹。第二道命令说:一棵高粱罚一支枪。第三道命令说:两天不拔就枪毙。韩起义老汉的五弟是个硬汉,他说:“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就是不拔!”他带头不拔,村里有28户没有拔。结果在第三天头上,一家拉出一个男人绑在一起,活埋在他们的高粱地里……   

    韩起义老汉哭诉得死去活来,他指着远处一棵独立的枯干高粱:“那是俺们做的记号,俺五弟他们就埋在那里……俺们天天烧香,盼着你们早点过来解放……盼着你们报仇……”   

    杨勇安慰老汉请他转告乡亲们放心,跃马扬鞭,奔驰而去。   

    一会儿,口令传下来:“加快速度,天黑前赶到郓城。”   

    队伍无声地在鲁西南大地上疾进。   

    杨勇是湖南浏阳人。对鲁西南,他有着第二故乡的感情。抗日战争一开始,他就率部来到这里开辟根据地,出没于水泊、平原之间,与鲁西南的山山水水、乡里乡亲结下了生死之情。这次渡河南下,郓城是第一关。出发前刘伯承曾指示:“郓城打得好坏,关系重大,直接影响到整体战略的实施。你们一纵不能有半点闪失。”   

    今年3月中旬,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一、第七纵队合并,杨勇担任了合并后的第一纵队司令员。3月下旬的豫北作战,第一纵队承担了攻歼黄河铁桥守敌、炸毁黄河铁桥的任务。这是豫北战役的关键一环。结果铁桥之敌火力猛烈,执行任务的第1旅无法接近桥头,没有完成炸桥任务。新一纵首战失利,上下的挫伤和震动都极大。虽然经过战斗检讨,整顿休息,但整个纵队是否真正恢复了元气,能否重振虎威,还要看郓城之战……   

    “郓城!”   

    杨勇策马扬鞭,在沉沉的思虑中不由得喊出声来。   

    他没有料到刘邓又把攻坚的重任交给了他的一纵,对杨勇而言,这次无疑是一次新的考验。杨勇跟随刘邓这些年,常为刘邓爱兵之诚、用兵之活而钦佩。踏上这块昔日的战场,他不禁想起:去年7月,执行中央指示配合山东战场,刘邓二出陇海,100天内打了5个极漂亮的仗。那时刘邓东进之军仅有6万人马。但刘邓率兵见利不失,遇机不疑,宽大机动,游刃有余,忽动忽静,忽打忽离,形似必然而不然,形似不然而必然,似可为而不为,似不可为而为之。古老的兵法战略在刘邓手里无穷尽地发展、创造,焕发出崭新的生命力。五战五捷之后,国民党将领刘广信说:“与其说我们受白崇禧、陈诚指挥,不如说受刘伯承指挥。”   

    时间在浓烈的硝烟中匆匆而逝。眼下刘邓率领着南征大军已经踏上了反攻的征途。如果说胜利渡河是揭开大反攻的序幕,那么攻打郓城则是大反攻的头一炮。杨勇吸了一口气,在疾驰的马背上点燃了一支烟,他这一手连邓小平政委也自叹不如。   

    “宋江河!”策马赶到杨勇身边的第一纵队参谋长潘炎喊道。杨勇举目远眺,视野里出现了一条栗色的曲线。潘炎感慨道:“河两岸的垂杨柳全没了,青纱地也砍了。只剩下砍不断的河水!”   

    郓城到了,幻化的浮光雾影使城郭若隐若现。郓城,这座横卧于黄河之滨、宋江河之畔的千年古堡,饱经战事沧桑,历数世事沉浮,悲悲喜喜,伴着苦难的“黄河谣”,坐落在鲁西南的户首。   

    杨勇在望远镜里远远观看。高约7米、厚约3米的城墙满是弹痕、炮伤,那镇守四关的“牛头门”硕大坚固,拳头大的铆钉一个挨着一个,铆钉四周钻满了麻子似的弹孔。   

    放下望远镜,杨勇立即赶回指挥部。各旅首脑正在召开会议,通报敌情动态。纵队参谋长潘炎正在讲话:“你们回去以后,要用最短的时间进行侦察,编组炮群、火力队和突击队,随时准备攻城。”   

    大家刚要走,杨勇走进来:“同志们等一等,我说几句话。郓城战斗是在进攻中对城市防御突破的攻坚战。也就是说,我们一纵啃的是块硬骨头。这块骨头能不能啃得动,一是对整个大反攻至关紧要,二是对部队振作和提高士气有绝大影响,三是对郓城父老乡亲也是个交代!”   

    7月4日,攻击郓城的战斗发起。第一纵队第1旅逼近郓城西关;第2旅占领了东关、北关,第19旅及骑兵团进至丁里长地区,完成了对郓城之敌的包围,并肃清了城关之敌。第22旅在南关全歼敌第87团。   

    此时,友邻第二、第三、第六纵队亦渡过黄河,并先后占领郓城以南地区,使郓城之敌完全孤立。   

    郓城之敌被包围后,积极加修防御工事,固守待援,已处于被动状态。   

    时机已到,7月7日,刘邓下达了攻城命令。参谋长李达在电话中说:“敌人主力已进至巨野,刻不容缓,你们要一举拿下郓城。”   

    夏日昼长夜短。刹那间,郓城四周的掩体、墙沟里活跃起来。   

    我第20旅负责从郓城南门发起攻击。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鏖战鲁西南(4)

 

    旅长吴忠向来重视侦察。前些天,他早已下了命令:团干部要把南门的火力点摸得准确精细。他说:“南城门大,易于接近。但南城门也是敌人主要防御点,兵力、火力最强。我们不能存任何幻想,只有破釜沉舟,拿下南城。”   

    18时整,总攻开始。刹那间,山炮、野炮、迫击炮一起轰鸣,工兵冒着弹雨强行爆破。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战事的发展是如此之快,去年打陇海战役第一仗时,杨勇的主攻部队没有一门炮,攻坚全靠机枪、手榴弹、爬梯子。今天,第一纵队已经有各种火炮49门,攻城可以采取火炮齐射了。   

    炮火攻击将近半小时,敌前沿阵地的大部分火力点被摧毁。   

    第20旅的突击队跳出掩体,越过护城河,向城墙的豁口冲去。   

    敌人的后续部队冲上南城门,已经哑了的火力点又向城外扫射。   

    突击队身陷火海,突击受阻……    

    纵队指挥所,杨勇紧皱眉头,习惯性地手里不停地撕着纸片。地上已经一层纸屑。   

    “要1旅!”   

    杨勇扔下纸条,抓起话筒:“杨俊生,你部立即发起攻击,20旅已经牵制住了敌人的主要兵力,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西门,直捣55师师部!”   

    第1旅攻击位置是西城门。这里是一片开阔地,不易隐蔽,敌人估计解放军不易屯兵,故火力配备薄弱。这是杨勇选择西城门作为突破点的主要原因。   

    杨勇一到郓城,就命令第1旅利用暗夜进行迫近作业,在开阔地上迅速构筑起一道环形堑壕和10多条通向冲击出发地的纵深交通壕,使火力队能迫近城墙,进行直接瞄准射击,而突击队又能够在距敌防守外壕的最近处发起冲击。   

    南门,守城敌军拼死顽抗,动用各种口径的火炮阻击。炮弹黑压压飞过来。我第20旅的阵地被炸得浮土三尺,一把土就有五六块炮弹碎片。战士们被飞起的泥土埋起来,刚爬出来,又被埋进去……   

    19时15分,第1旅阵地升起一颗红色信号弹。强大的炮火群立刻按火力分工有层次地准确射击预定目标。城内的敌炮立即还击。   

    第1旅旅长杨俊生带着作战参谋到第1团指挥所靠前指挥。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杨俊生越是激战越冷静,颇有大将之风。他指挥作战言简意赅,善于扼要准确地表达意图,眼神和手势很富有表现力。   

    杨俊生命令两门105榴弹炮和4门山炮同时对准突破点上的大型砖碉堡。他一个手势,火炮齐射,掀掉了碉堡的盖顶。在重机枪的掩护下,第1团2营突击队乘势发起冲锋。6连爆破组在副连长田金堂带领下,从敌障碍物中开辟通道。   

    城头攻破。我第1团乘势进行攻击,特务连左右开弓向突破口两边撑开,5连、6连像两把尖刀从中间插下去,后面紧跟着攻城的部队狂风一般涌入城内。   

    战斗激烈,十里之外都能听到枪炮声。   

    北门、东门同时发起攻击。冲锋号响,部队如潮水一样突进城里。守军未料到战斗发展得如此迅速,师长曹福林正在主持连以上的军官开会,听到我军炮火猛烈轰击,只得匆忙结束会议,下令参加会议的军官全部赶回各自岗位,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半军官未到达指挥位置即被击毙。   

    与此同时,我第19、第20旅先后攻下北门和东门。   

    郓城守军狼奔豕突,城内大街到处是敌第55师遗弃的山炮、战防炮、轻重机枪。   

    烟尘中,我军几十路健儿向一个方向冲去,矛头直指城东北角的教堂——敌55师师部。此时,素有“固守将军”之称的曹福林也慌了起来,立即命令旅特务连督战,开枪射击败退下来的官兵。但这并不能阻止已成定局的颓势。20分钟后,教堂外围已失去抵抗力量。躲藏在地下深达10米掩蔽部内的曹福林明白大势已去,仓皇换上便衣,率领几个亲信,从地洞窜出东门外,向东南方向逃命去了。   

    曹福林前脚刚走,战士们就冲了近来。余下的军官还要抵抗,战士们端起刺刀刺死两个军官,其余的人都乖乖地举手投降了。   

    经过一夜战斗,到8日拂晓,郓城之战全部结束,全歼敌55师师部及第29和第74两个整旅,歼灭副师长以下1万余人,缴获山炮10门、战防炮6门、迫击炮25门,汽车9辆,各种枪支近万件。   

    刘邓大军开始大反攻后第一仗取得了辉煌胜利。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狼山战捷复羊山(1)

 

    刘邓大军不仅在一夜间把蒋介石精心构筑的“黄河防线”踩在脚下,而且在跨过黄河之后,迅速拿下郓城。蒋介石心惊肉眺,只好挖肉补疮,急急忙忙从豫西南调第32师、第66师向盘踞在金乡、嘉祥之间的第70师靠拢,以金乡为依托,在东翼对巨野地区形成威逼态势;同时,又把陇海路上的58师调至金乡,把豫东调来的63师153旅调到定陶,和盘踞曹县以南的68师残部形成西翼,企图阻拦刘邓大军。我军行动神速,一个星期之间,就将其55师全歼于郓城,又把第153旅吃掉于定陶。这样一来,国民党军队上下手足无措,只好把第66师、第32师和第70师,在金乡西北和巨野东南的六营集、独山集和羊山集,三个相距不到15公里的集镇上,摆成一字长蛇阵。32师和70师是前卫,66师是本队。看样子是打算相互策应。   

    几次败仗后,国民党军上下都对刘邓大军的行动无所适从。正如国民党中央社7月14日说的那样:“刘伯承所部渡河以后,忽东忽西,流窜无定。”   

    于是有人说刘伯承下一步会取菏泽,有人说会取济宁。就在他们纷纷猜测之际,刘邓大军如神兵天降,把第66师、第32师和第70师切成三块,实施包围。   

    至此,国民党军才发现大事不好,但已经太迟了。   

    战场上的形势时而旌旗蔽日,时而静若深潭;有时山势崩颓,有时风平浪静。郓城一丢,兵团指挥官王敬久急命各师迅速构筑攻防工事,并连连电催各师派出一个团搜索侦察,探明刘邓大军的动向。   

    两天过去了,却没有发现敌情。王敬久越发坐立不安。他来到第199旅训话:“此番会战非同小可,委员长亲自筹划指挥,各路雄师云集鲁西南,只等一声炮响就从四面八方兜抄过来,把过河的共军全部干掉!共产党是很好对付的,我们可采用的办法很多,说简单些,也就十个字。第一个字是稳。稳,就是不要慌嘛。第二字是狠,更毋须解释了。第三个字是准……第四个字是硬……这第十个字嘛……”   

    王敬久把第十个字忘了。直到晚饭后,他才想起这第十个字是“活”。王敬久有几分迷信,恰在这个关头把个“活”字给忘了,这使他神色沮丧,举止更加失措。   

    参谋人员私下议论:“王司令官吊儿郎当,讲话时竟把活命的‘活’字忘了,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啊!”   

    就在第二天拂晓,刘邓大军第一纵队进抵狼山附近地区,切断了王敬久的第70师与第32师的联系。第二纵队中午歼灭了谢集敌第66师的一个团,向东协同第三纵队包围了羊山集之敌第66师。   

    这样,到7月13日中午,王敬久的三个师被分割包围,第70师被压缩在六营集,第32师被压缩在独山集,第66师被压缩在羊山集。   

    我军迅雷闪电般的行动对敌人而言无异晴天霹雳,王敬久的一字长蛇阵一断三截,顿时势乱神散。   

    慌忙之间,王敬久先是下令第70师向南,第66师向第32师靠拢,以求形成“链锁”,避免被分歼。接着又改令第32师到六营集接应第70师南下,解救羊山集之危,而后一同突围。   

    王敬久部署混乱,朝令夕改,弄的部下无所适从。第32师师长唐永良不再相信他,直接要通了第70师长陈颐鼎的电话:“你我所据六营集、独山集均为荒野小镇,又无工事屏障,即便突围靠向羊山集,也是出了小圈进大圈,仍在被围之中。依我之见,趁共匪仓促之时,你我两厢靠拢,一同冲出包围,你意如何?”   

    陈颐鼎说:“嘉祥城高池深,工事坚固,似是可攻可守之地,且有我一个团在那里接应。只是……”   

    沉稳、老辣的陈颐鼎认为,突围并非易事,弄不好即全军覆没,于是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说:“只是望兄能向六营集靠拢,你我从六营集突围较便利。”   

    形势险恶,不容分秒贻误。唐永良不再计较,打完电话后,立即率兵向北突围,向第70师驻地六营集靠拢过来。   

    唐永良的第32师一出独山集,早已埋伏在大路左右的我第一纵队立即抓住战机,迅猛追击和侧击。敌32师拼命突围,战至晚上22点,被歼灭一个整旅,剩下的一个旅和师部虽逃向六营集,也被打得残缺不全。   

    14日,远道奔袭而至的我第六纵队也赶到六营集,协同第一纵队将敌第70师和第32师团团围住。   

    六营集只是个有200户人家的小镇,敌第32师进入六营集之后,两师之众集于一地,兵力拥挤,指挥不统一,人马相踏,粮食、饮水供给相当紧张,第70师和第32师部乱成一团。   

    刘邓面对新的敌我态势分析道:羊山集守敌第66师是蒋介石的嫡系,师长宋瑞珂是陈诚的亲信,战斗力比较强。而且羊山集三面环水,背靠羊山,曾是当年日军多年经营的一个据点,敌可依托这些据点及重新构筑的坚固工事防御。六营集则地带狭窄,工事薄弱,又两个师挤在一起,不会长久固守,必谋突围。于是决定先打弱一些六营集之敌。同时考虑:如果采取四面围攻,敌必作困兽之斗,徒增攻坚的难度。遂采取“围三阙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的战法,把阵地攻坚战转化为运动战,在运动中歼灭敌人。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狼山战捷复羊山(2)

 

    第六纵队受命在西面以坚决突破相威胁,促成其突围决心;第一纵队受命在东面示意留有生路,以诱敌夺路逃脱。   

    同日,王敬久又下令被围在六营集的唐永良、陈颐鼎向南出击,接应第66师,一起向金乡靠拢。   

    唐永良接令后愤愤地说:“这不等于是让我们去找死嘛!”   

    陈颐鼎也不愿意退至金乡,于是唐、陈二人越过王敬久,直接致电顾祝同,说南撤不可能,要求向嘉祥、济宁方向撤出。并报告六营集北、西、南已被共军围得风雨不透,只有东面存一空隙。顾祝同也无计可施,只好应允。   

    是夜,云黑天低。解放军从六营集北、南、西三面发起进攻。唐永良、陈颐鼎决定提前突围。按预先部署,第32师为左翼、第70师为右翼行动,但还没出村,部队就已经没了队形。两个师争着往东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部队建制全散了,人喊马叫,乱成一团。   

    守候在东面的第一纵队十几把军号一齐吹响,嘹亮的号音划破夜空,一下子就把敌人给震慑了。继而层层伏兵一跃而出,无数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子弹像暴雨倾泻,炮弹一个接一个在敌群里炸响,又像暴雨中一串串惊雷。   

    敌军由慌乱到惊惶到恐惧,顿时失去抵抗能力,官兵四散逃窜,各自弃命。许多士兵吓得扔掉枪,往高粱地里一站,等着当俘虏。炮车、弹药、牛车被丢得到处都是,东倒西歪、横三竖四地被遗弃在道路的两侧,无数骡马嘶鸣着遍地乱窜,不少人竟被按倒活活踩死。六营集东南方圆十几里的大洼地成为敌第70师和第32师的最后归宿。方圆十公里的旷野上,到处都可听见我军的联络号、哨子声和战士们的喊声:“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15日8时,战斗结束,六营集大捷,国民党军整编第32师、第70师几乎全军覆灭。   

    现在,就剩下羊山集的敌66师了。羊山是金乡西北万福河北岸的一座小山。这座山由西向东全长不过2.5公里,形状很像一只羊。最东面的山包,当地群众叫它羊头,中间的一个最高最大的山头是羊身,山顶西面是一道往下倾斜的斜坡,上面有一些不大的山包,人们说它是羊尾。紧靠这座山的南面山脚下,居住着七八百户人家,这就是羊山集。这个集东西有三里路,西头是一条大街,可是到东头却又岔成了两条。全村的主要建筑,都在十字街以东。羊山集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镇。抗日战争期间,日军把羊山集初步修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敌66师赶到这里之后,除了尽量恢复日军修建的工事外,还昼夜加修了许多工事,把羊头、羊身两个制高点和十字街的主要房屋连在一起,构筑了核心阵地。此外,还把野战阵地伸出羊山集四周1公里远。   

    攻占六营集后,包围羊山集的第二、第三纵队立即对羊山集发起进攻。但宋瑞珂依靠坚固防御工事,拼命反击。至7月下旬,第二纵队、第三纵队共发起三次进攻,均被敌人打退,我军损伤很大,战事一时呈现胶着状态。   

    刘邓大军无后方作战,举步维艰,不容许发生哪怕是微小的一点失误。显然,如果刘邓大军继续滞留羊山集一带,待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形势将变得更为不利。23日,远在陕北的毛泽东专门给刘邓来电,指出:“对羊山、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攻歼把握,则歼灭之;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10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路,不打新黄河以东,也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月行程直出大别山,占领大别山为中心的数十县,肃清民团,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吸引敌人向我进攻,打运动战。”   

    同时,毛泽东在来电中还告诉刘邓:他已经分别给陈赓和谢富治以及陈毅和粟裕发出电文,指示让陈谢兵团8月下旬挺进豫西,陈粟率领的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进入鲁西南牵制敌人,以配合刘邓大军南下。   

    天似乎让炮火轰塌了,大雨不停,肆虐的风疯了似的东冲西撞,呜呜地呼啸着。接到毛泽东的来电后,刘伯承立即赶到羊山集前线。   

    他的衣服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腿往下流。陈锡联面对刘伯承站着,彼此离得很近。   

    刘伯承摔掉帽子。这是他不常有的动作。   

    “仗打得太蠢了!太蠢了!”刘伯承头顶上那道伤疤由于动怒而泛着紫红色的光,嘴唇被冷雨冻得没了一点血色。“不管你是多么高的指挥官,权威有多么大,一个口令能使成千上万的人向你立正,但是你没有权力让哪怕是一个士兵做无谓的牺牲!……歼敌3,000,自损800。一个指挥官不但要负歼敌3,000之责,也要负自损800之责,不能随便死一个人!”   

    刘伯承转过身,面对窗外哗哗的大雨,宽而厚的脊背急剧地颤抖着。   

    “司令员,仗没打好,责任在我。”陈再道说。   

    陈锡联说:“三纵担任总攻,打羊山我是总指挥。司令员,处分我吧!”   

    陈再道面带愧色:“我们的主要问题是轻敌,连打了几个胜仗,开始麻痹大意了,对敌人的防御能力估计过低,对敌情侦察得不详细。第一次攻击,5旅报告说攻下了‘羊尾’。天黑,对地形不熟悉,其实只占了几个小山包,并没有真正占领‘羊尾’。听到‘羊尾’攻下了,就让4旅向羊山集攻击。结果天亮后敌人居高临下,用火力向我反击,部队队形密集,遭到炮火杀伤……”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狼山战捷复羊山(3)

 

    陈锡连接着说:“我们三纵过黄河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参战。兄弟部队攻郓城、拿定陶、打六营集,更挑起我们急于求战的情绪。士气高本来是好事,但忽视了潜伏着的急躁、蛮干情绪,对敌情的侦察不够细致,工事做得也不够坚固……”   

    “就凭硬冲了,是不是?”   

    刘伯承太阳穴上的青筋爆得高高的,还想说什么,眼光落在陈锡联的脸上。那张脸比几天前瘦了一大圈儿,胡子像一道乱草,双眼布满了血丝,大眼角上挂着两砣黄黄的眼垢。刘伯承又转向陈再道,一身泥水,赤着脚,裤腿高高挽起,两条细长的泥腿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伤疤,那是战争给这位出生入死的老战士留下的印记……   

    刘伯承摘下眼镜,擦着上面的雨水。   

    “几天没睡觉了?”刘伯承戴上眼镜,语气显然缓和了。“越是胜利,越要细心谨慎。打了半辈子仗,应该认识战争了。”刘伯承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怎么样?羊山还打不打?”   

    陈锡联肩膀一颤,陈再道猛地抬起头,几乎同时喊道:“打!当然打!”   

    刘伯承说:“中央正在陕北召开会议,对我们挺进大别山,实行中央突破,打到外线去,又有了进一步的部署。”   

    说罢,刘伯承把毛泽东的电报递给他们。   

    陈再道和陈锡联匆匆地浏览了一下电报的内容,刚要说话,刘伯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蒋介石让我们打急眼了,宋瑞珂的66师又是他的嫡系部队,19日他到了开封,扬言要在巨、金、鱼跟我们会战。现在有5个整编师、30个旅正朝鲁西南运动。你们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没有?”   

    陈再道:“蒋介石调的援军还在路上,就近的金乡之敌已没有再支援66师的力量。我看迅速拿下羊山有把握。”   

    陈锡联:“宋瑞珂的66师确实有战斗力,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已被围了10天,兵源、粮源、武器弹药的来源全被我们切断,这几天的激战消耗又这么大,如果我们再做仔细侦察,重新调整进攻部署,全歼66师没有问题。”   

    刘伯承沉思片刻,说:“吃掉了66师,我们又可以甩掉一个围追的包袱,减轻挺进大别山的负担……”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止住:“那就打,把野司的榴炮营、一纵队的炮兵团都调给你们。你们要认真侦察,而后研究个方案报总指挥部。等天一放晴,就发起总攻!”   

    临走时,刘伯承再次指示陈锡联、陈再道:“不要疏忽大意,更不能急躁,要亲自到前沿看看地形,了解一下为什么攻不下来,和下边指战员研究如何打法。”   

    24日,陈锡联就如何总攻向刘邓作了汇报。刘邓听后又提了些补充意见,接着定下对羊山集的最后攻击决心:第二纵队仍由西面向羊山集及羊山攻击;第三纵队8旅由东面攻击;第六纵队16旅和第三纵队7旅从北面向羊山制高点攻击;第二纵队4旅及第三纵队9旅和冀鲁豫独立旅在南面堵击和打援。野战军的主要炮火都调来参加攻击作战。    

    发起攻击的时间为26日傍晚。   

    26日这一天来到了,然而天公不作美,自中午起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一直持续到黄昏才停止。由于雨大,各交通壕内已灌满了泥水,工事和掩体也基本被冲垮了。陈再道、陈锡联都亲临一线视察,陈锡联还跳进齐胸深的水沟里,以测量壕沟的宽度和深度。经过一番考察,他们觉得当日晚发起攻击于我不利,遂建议将总攻时间推至次日晚。   

    也就在当日,蒋介石下达指令说:“共军长途跋涉,粮弹缺乏,又值大水,交通、通讯困难,是你们歼灭他们的良好时机。”“此战若予以彻底打击,则结束山东战争,指日可待。”“自明日起,各部队即应逐渐与匪主动接战,望各级官兵猛打穷追,达成任务。希望遵照。”   

    在蒋介石的严令督促下,国民党军加快了向羊山集推进的速度。王仲廉率整10师、206师及82旅已经进抵冉固集地区,距羊山集只有一天路程;金乡的国民党军离羊山集更近,只有10余公里。   

    形势严峻,如果在援敌到达之前拿不下羊山集,敌军不仅会把66师接应出去,而且会对羊山集周围刘邓军队实施反包围。   

    因此,当日夜,刘伯承再次来到前线,要求陈锡联、陈再道加紧准备,次日一定发起攻击,决不能再推迟了。   

    27日到来了,老天爷终于把隐藏多日的太阳放了出来,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这时,在水壕里浸泡了几天的攻击部队战士,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来困守羊山集的国民党部队气数将尽了。   

    下午6时30分,攻击命令正式下达了。各路大军发起总攻击。已占领有利位置的榴弹炮、野炮、山炮和迫击炮,向羊山山头不停地轰击,整个羊山顿时硝烟弥漫。各攻击部队随着炮火延伸,向羊山主峰和羊山大街冲击。   

    战至22时,第7旅和第16旅的主攻部队攻占了羊山,并占领了羊山制高点。第5旅也占领了羊山西侧。宋瑞珂见制高点丢失,便组织了多次反冲击,企图夺回羊山主峰,但均被打退。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狼山战捷复羊山(4)

 

    与此同时,第6旅3个团从西关冲进了羊山集西大街,开始逐屋逐院向东发展,有时一座院落要反复争夺多次。身为旅指挥员的周发田亲临西大街指挥战斗。接着,第13团的部队也从“羊尾”冲进羊山集。第三纵队所属部队也从东面攻进了羊山集东大街。   

    整个羊山集的国民党军顷刻便被各攻击部队分割、包围。   

    但66师不愧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打得相当顽强。我攻击部队每占领一个碉堡都要经过激烈拼搏。其中,我第18团攻到大街中心的一座坚固的地堡前,遭到地堡内4挺机枪的封锁。于是,团长李开道便命令第1连连长刘茂密将这座碉堡干掉。该连2班的战斗小组姜金城、于树贞两人带上手榴弹冲向碉堡。一开始,他们想从射击口夺下敌人的机枪,由于枪筒打得火烫,夺了几次没有成功。最后,他们干脆将8枚手榴弹从射击口塞进了碉堡内。随着“轰轰”几声爆炸,碉堡里的机枪变哑了。攻击部队为此付出了较大伤亡。以18团为例,战至最后,营级的干部就伤亡好几个,其中,第1营的指挥员中只剩下教导员韩镜一个人了。   

    28日,经一夜激战后,天又下起雨来。在连绵细雨中,陈再道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上午9时半。此时,羊山集的枪炮声已渐渐稀疏,说明战斗已近尾声。他从西关外一个掩体走出来,想到羊山大街看看情况,但作战参谋拉住他不让出来,因为敌人的榴弹炮天亮后就盲目射击。果不然,陈再道刚进入掩体,外边的炮弹就爆炸了。此时,从电话里得知:我第5旅14团、15团攻占羊山西侧后,正从山上往下打,13团3营正沿大街向东发展;第6旅3个团越过镇中心继续向残敌发起攻击。   

    这时,作为我第18团1营代理指挥员的韩镜正率1营向东攻击,遇到了我13团3营营长何福田。何对韩说:“我从前面那个院落外面穿过时,院内的敌人向我射击,听枪的声音似是手枪和手提机枪,很可能是敌人的指挥机关,我正在找7连准备往这里打。”   

    韩镜便说:“我马上派人去打。”   

    于是,2连指导员葛玉覆和排长白振东奉命带领一个排30多人,冲进了这个高楼院墙,并向还击的敌人打了一阵手榴弹和机枪,接着高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这时,从西北角一座高楼里,跑出来一个长着八字胡须的军官,慌慌张张地举起双手连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他恭恭敬敬敬了一个礼后说:“我们投降,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们饶命。”   

    接着,这个人就自我介绍:“我姓郭,名雨林,是本师参谋长。请你进去,里面还有长官。”   

    经过艰苦鏖战,羊山集终于被拿下,大批国民党军官全部成为俘虏,其中包括第66师师长宋瑞珂。当他被押解走出羊山集时,第二纵队有个干部面滚热泪,愤恨难平,扬手打了宋瑞珂。事后,他很后悔,人家放下武器了,还打人家干什么?可是,当时他确实是难以抑制悲愤的感情:多少好同志好领导负伤了、牺牲了。在攻打羊山集的战斗中,包括第5旅参谋长在内的团以上干部就有15人负伤,营级干部伤亡32人,连以下伤亡更多。   

    刘邓大军在羊山集一举敲掉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第66师,大大震惊了国民党军队。一些人对国民党的前途发出哀叹。国民党国防部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参谋长在日记中写道:“66师电台不通,羊山集似已失守。王敬久以两师之众距宋(宋瑞珂)10公里而不能救,王仲廉徘徊于冉固集数日不前。如两王均于24日以后奋力攻击,则局面必大异于今日。余深知国民党腐败,王仲廉等均只知弄钞。刘伯承廉洁虚心,不断求知,以与政府将领比较,诚不啻鹤立鸡群。如此,两党战阵上之胜负,不问可知。”   

    刘邓大军从6月30日夜晚,斩断天险黄河,7月8日歼灭郓城之敌55师以来,20天内,连续作战,连战连捷,共歼灭敌9个半旅,打开了进军大别山的通路。   

    人民在欢呼,大地在歌唱。战士们在摩拳擦掌准备再战,刘伯承紧张的心情舒缓许多,他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写了一首《记羊山集战斗》的诗:    

    狼山战捷复羊山,   

    炮火雷鸣烟雾间。   

    千万居民齐拍手,   

    欣看子弟夺城关。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蒋介石要水淹刘邓(1)

 

    金蝉脱壳,千里跃进大别山   

    蒋介石要水淹刘邓   

    仅仅不到一个月时间,鲁西南国民党被歼9个半旅。在开封坐镇的蒋介石听到消息,勃然大怒,拿起电话,大骂鲁西南前线集团总指挥王敬久,并对王宣布:“你被撤职了,我要送你去军事法庭!”   

    蒋介石不甘心失败,随后又任命王仲廉为鲁西南前线总指挥,纠集原在鲁西南和新调来共30个旅的庞大兵力,组成5个集团,分五路向郓城、巨野地区实行分进合击,妄图歼灭刘邓大军主力于陇海路和黄河之间,或把其逐回黄河以北,以堵塞被刘邓大军打开的战略缺口。   

    蒋介石把这次分进合击作战看得很重。如果近20万人仍消灭不了刘邓大军,他说他一定要退出历史舞台,永远不再理政事,不过问军事。   

    等他部署30个旅约20万兵向刘邓大军发起进攻后,蒋介石在开封一反常态,趾高气扬地出席了中外记者招待会。   

    蒋介石伸着两只干枯的手指,对记者们说:   

    “胜利在望,戎机在握。冀鲁前线指挥将用总体战,彻底歼灭刘邓军,胜利指日可待!要不了几天,少安毋躁。”    

    “总统”的文学侍臣陈布雷接着说:“总统说话是算数的,届时请大家报道!”   

    记者招待会后,蒋介石把空军司令周至柔、国防部二厅厅长侯腾、前线指挥官王仲廉、国防部三厅厅长郭汝瑰留下,密谋至深夜。   

    “跟共军作战……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在谈判桌上得到,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你们可以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得到?”蒋介石说着从玻璃杯中倒出一杯柠檬水,一饮而尽,随后贸然问道:“那篇文章发出没有?明后天能见报吗?”   

    陈布雷说:“能。他们说最迟后天。”   

    “《黄河归故势在必行》,是黄河水利专家的署名文章……后天见报。”郭汝瑰说。   

    “要把黄河的水位、险情、共军动态……天天向我报告!”蒋介石说着把顾祝同、周至柔、侯腾、郭汝瑰叫过去,几个人一起俯在黄河与黄河故道沙盘上,一起密谋着……   

    蒋介石虽然已经在刘邓大军周围集结了20万大军,但他还不放心,秘密地制定了炸开黄河渡口、放水淹没刘邓大军于黄河之南的阴谋。   

    “什么‘黄河归故势在必行’?什么黄河水利专家!”邓小平把刚刚出版的一份国民党报纸往桌上一扔,气愤地说:“这是国民党军队想再次扒开黄河堤口,水淹我军。这报道只不过是敌人放出探测世界舆论的气球而已。写文章的人也不是什么水利专家,所谓的水利专家,正是蒋介石他自己!”   

    “是这样的,一点不错!战争既讲天时,又讲地利,既讲时间因素,又讲战场上的地理条件。连日大雨倾盆,黄河水位猛涨,我军正在黄河边上作战,蒋介石当然想调用他这足抵四十万大军的黄河水来参加作战!这是需要我们认真加以对付的。”刘伯承紧跟着说。   

    大雨还在下着,直下得河平沟满。黄河从阿城到东明一段河堤,有的地方堤势很险,水位极高,河堤比村庄的房脊高得多,河水滚滚,奔腾咆哮,听着就像半空推过雷车。洪峰一个又一个,河堤岌岌可危。   

    吃了败仗的蒋介石,随时可能用飞机投下炸弹决堤放水。   

    刘伯承一边要李达在地图上寻找最近的几个高地,一旦河堤被掘,便由军队掩护群众逃到高地上去。一边又派出“水哨”,哨兵一步传递一步,一直把哨兵放到黄河岸边。哨兵监视着水情,把黄河水位的变化随时报告指挥部。   

    军情似火。为了亲自掌握水情,刘伯承坐在一张柳条圈太师椅上,门口立下几块青砖,在砖上刻着刻度,亲自观察水位变化。   

    邓小平挽起裤脚,两只腿放在半尺深的洪水里。他伏在一张旧方桌上,字斟句酌地修改着揭露蒋介石企图决开黄河堤口、淹没我冀鲁豫军民的滔天罪行的文稿。   

    刘伯承一直盯着青砖上的刻线。但院子里的积水,还是一度一度地在上涨……   

    大雨滂沱,刘邓忧心如焚。一旦黄河决堤,堤南的数百万人民,何以得救?一旦河堤炸塌,这十数万军队,向哪里转移?   

    想到这里,刘伯承离开圈椅,邓小平也从旧桌边站起身来。这两位肩负着党和人民重托的统帅,身上滴着雨水,脚下淌着浸过脚面的泥水,紧急地磋商着……   

    这已经是老习惯老传统了,在刘邓身边的人都知道,无论是一项重大的战略行动,还是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要么在他们的住室里,要么在田间小路上,要么在普通农家小院里,只要见刘邓紧张切磋,不时交换意见,不时谈论问题,人们便暗暗高兴,知道又有好仗可打了,或者有重要工作可做了。此刻,刘邓拖着泥水一圈一圈地在屋里走着,不用问也猜得出,又要有新的战略行动了。   

    邓小平立住脚,向刘伯承建议说:“我们能不能多找几个人谈谈,集思广益嘛!”   

    刘伯承完全同意邓小平的意见,立即说:“去请张副政委、李达参谋长来,就在作战室里开个会,作战处长、科长和参谋都找来。”   

    卫士长复述着通知道:“四号、五号……地点在作战室,作战部门处长、科长和参谋统统到会。”   

    不一会,司令部作战处、科长和参谋们都到齐了,一、三、四、五号(当时前线是在严格的保密情况下,刘、邓、张、李分别用上述代号)都已相继落座。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蒋介石要水淹刘邓(2)

 

    会上,大家再次认真地分析了敌情、我情和任务。   

    邓小平说:“到底该怎么办?需要充分发扬军事民主,集思广益,慎重考虑,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意见。”   

    会议开得简短而热烈,刘邓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散会时,刘伯承表示:“大家发言踊跃,各抒己见,让我们研究过后,再把想法告诉大家。”   

    邓小平要去部队看看,刘伯承仍留在作战室。邓小平临离开时,像有某种预感似的叮嘱作战处长:“要立足一个‘早’字,你们要做好进军前的一切准备!”   

    回到作战室时,刘伯承再次来到作战地图前,查看陇海路上敌情变化的近况。他仔细地量着进军路线,问进军途中河流山川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刘伯承放下放大镜,喃喃自语:“是行动的时候了。”   

    他立即吩咐作战处长:“快去请邓政委,准备马上行动。”   

    邓小平很快回到作战室。   

    刘伯承迫不及待地说:“我考虑要马上行动……”   

    邓小平说:“突然早走,敌人猝不及防!”   

    刘伯承说:“正是这个道理,趁敌人合击未成。”   

    邓小平说:“进军本身就能粉碎敌人的合击,对大局无所影响,多调动和吸引敌人,就会扭转整个战局!”   

    刘伯承接着说:“正是这个道理!我建议停止休整,马上行动。”   

    邓小平说:“现在就立即发报请示。”   

    电报发出只有3个小时,中央军委回电完全赞成刘邓意见。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黄河水位一度又一度地增加。   

    会议室内,刘伯承把手举起,又狠狠劈下。他说:“……我刚跟小平同志研究过了,仗应该这样打。”   

    张际春副政委、李达参谋长和作战处长都在屏息凝神听着:“我们原定南下进军任务,8月15日前准备再打几仗。现在仗不在这儿打了,准备马上出发,大军南出大别山!”   

    邓小平也果断地说:“敌人准备黄河决堤,这对军民影响很大,蒋介石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们是早定为好,仗不在河边打,立即提前南下!”   

    “华野西进兵团已到,原定你们接见陈、谢二首长?”政治部组织部长陈鹤桥来请示刘、邓。   

    邓小平一挥手说:“一切都来不及了,请刘司令员亲自给他们通话,部队马上出发!”   

    “我们上马了!”刘司令员手执最后待拆的一条电线,在跟华野西进兵团陈士榘通话。   

    刘伯承头一句就是“我要上马了”,说的就是我军要千里跃进,南下大别山了。    

    陈士榘马上问道:“我怎么打法,请你指示。”   

    “你打一张鹅牌。”刘伯承深入浅出,形象地作了指示。在牌语中,有一张鹅牌,一头是一点,一头是三点,西进兵团有四个纵队,打一张鹅牌,意思是要西进兵团在陇海路北展开攻势,用一个纵队掩护刘邓大军南进,迷惑和钳制敌人,用三个纵队集中兵力,寻机歼敌。   

    数十万大军秘密而又神速地开始行动了,部队疾风流水般地运动着……   

    这样,刘邓大军不是8月15日开始这一行动,而是提前到8月7日开始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壮举。   

    8月9日,正是周末,蒋介石从开封小教堂做完早祈祷,回到行辕,他把空军司令叫来,命令B—29战略轰炸机群起飞,准备到最险要的地方投弹炸堤。突然,周至柔、王叔铭派出侦察的飞机回来报告,共军已离开河堤,不明去向……   

    “谁敢谎报军情,我把他就地正法。”蒋介石闻报气急败坏地,连声咒骂着:“共军锐气方张,刚打过黄河,怎么会失踪,怎么会不明去向?”   

    蒋介石大发雷霆,吓得周、王一时间无话可说,忙下令再去侦察。侦察机沿河堤飞去飞回,转了两圈回来后,还是报告:“共军刘邓所部确实不知去向,阿城到东明一段黄河南岸,到处一片浑水……”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蒋介石要水淹刘邓(3)

 

    刘邓部突然不知去向,阿城到东明间到处一片浑水。蒋介石由此判定刘邓大军已经溃逃,因此他紧张了几天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前线形势好转,蒋介石准备回南京接见美国总统特别代表魏德迈将军。直到上飞机前,蒋介石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他在机场发表演说:“刘、邓虽已渡过黄河,但国军奋勇歼敌,我神勇空军也起飞助战,观共军已影踪全无,阿城、东明间黄河南岸,一片浑水……”   

    正在进军途中的刘邓接到这份电讯,笑得前俯后仰……   

    刘伯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说:“蒋介石真是妙人妙语,国军奋勇,空军神勇,共军已无踪影,是全被打死了,还是全都让水给淹死了?”   

    邓小平轻松地说:“一片浑水,倒是不假,不过不是他的神勇空军的功绩,而是老天下的雨!”   

    就在蒋介石飞往南京之际,8月8日夜,刘邓大军成三路队形,跨越陇海路,兵分三路,向南疾进,直奔大别山区腹地。第三纵在左为东路,沿成武、虞城、鹿邑、界首一线,直插大别山的固始、金寨、六安、霍山地区;第一纵队并指挥中原独立旅在右为西路,沿曹县、宁陵、拓城、项城、上蔡一线,直捣罗山、宣化店、黄陂地区;野战军指挥部率第二、第六纵队居中,沿沈丘、项城、息县一线前进。   

    为隐蔽主力突然跃进,刘、邓命令一纵和各军区部队,在鲁西南地区积极活动,并到黄河渡口佯动,造成我军渡河北上的声势,以迷惑吸引疲敌,使敌人继续在黄河边上进行合围。   

    连日暴雨,河水猛涨。   

    刘、邓纵马来到黄泛区北端,凄凉的景象展现在他们和全军指战员眼前,惨不忍睹……   

    “汤汤乎洪水滔天,浩浩乎怀山襄陵。”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上所描写的上古时代宇宙洪荒的年月,那时混沌初开,遍地洪水。眼前的黄泛区,也是这种景象,遍地洪水,草木萋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在这千里荒凉的土地上,看不见一个人影,见不到一座房屋,四野死一般地寂静。野雁偶尔哀鸣几声,从水草深处飞起,大地又归复平静。   

    四野越发荒凉了。   

    凄凉的景象使不少指战员眼睛中涌出热泪……   

    过去,这儿曾是人声笑语、人来熙攘的地方,村镇密布,田园锦绣,邻村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人们在黄河边上休养生息。1938年,蒋介石掘开河堤,把数百万人统统埋葬水底……   

    那是在1938年6月6日,日本军队进攻中原。蒋介石因徐州作战失利,就下令在花园口决开黄河堤,想让洪水助他一臂之力,以此阻挡日军前进。结果,日军南下的脚步没有被阻住,却把河南、安徽、江苏三省44个县1,200万老百姓推入洪水之中,致使89万人死于非命,数十万人辗转流离,背井离乡。沃野良田,变成一片泽国。   

    刘伯承跟全体指战员一样,此时心里也是沉甸甸地,他望着凄绝的黄泛区,对身边的参谋人员说:“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造成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谁都知道,应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怎么能兵来水挡,水能挡住兵吗?”   

    “如果战略失算,比什么都厉害!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什么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杀,什么1945年8月广岛原子弹轰炸,一颗原子弹,毁灭了13万居民……而花园口决堤,89万人死于非命,世界上也只有德国法西斯杀害犹太人这一凶狠的大屠杀才能与花园口决堤相比……”   

    说完,刘伯承一边挽着裤脚,一边无比坚定地对身边指战员说:“为结束这人间悲剧,解放中原人民,我们要走到大别山,赢得胜利。”   

    邓小平来到刘伯承身边,说:“蒋介石两次运用‘黄河战略’,第一次造成这样大的损失,第二次他也失败了。他的战略上的失败,就是我们战略上的胜利!”   

    这里到处都是泥和水,邓小平干脆连裤腿也不挽,拉起刘伯承的胳膊,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能涉过黄泛区,咱们一定能早日到达大别山。”   

    刘邓两位首长,身体力行,互相扶持,带头跳进泥水里,走在全军最前列。   

    大家都感动了,争先恐后跳进泥水里,根本不理会敌机的轰炸扫射。   

    一条无比壮丽的水上长虹,迅速向南延伸着……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1)

 

    “快,跟上,不要拉开距离!”后面跟着数十万追兵的刘邓中路——先遣队第六纵队第18旅向汝河疾驰。旅长肖永银不住地催促着他的部队,几千双脚板踏着黄沙奋勇向前。他们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尽快到汝河。队伍中不时有人问:“汝河还有多远?”   

    他们不知道汝河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旅长肖永银也想不到,汝河在一般地图上很难找到,1:50,000的军用地图上也只是一条细线。它宽60米,水流不算太急,但河槽深陷,河堤陡峭,水深丈余,无法徒涉。与名川大河相比,汝河实在微不足道。汝河无意名垂史册,是战争突然选择了它,战火使它一度改变了自身清洌的色彩。   

    第18旅抵达汝河北岸。看到波光粼粼的汝河,许多人兴奋得喊起来:“大别山呀大别山!跨过这条汝河,离你就不远了!”   

    疲劳、干渴、饥饿像潮水一样袭向部队,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瘫在被太阳烤得灼热的地上,伸胳膊,展腿脚,舒张咔咔作响的筋骨。有人下到陡峭的河堤下,把头伸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喝个没完。   

    作为先遣队指挥官,肖永银每到一处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勘察地形,而后组织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占领最佳阵地,保障大部队顺利通过。   

    汝河虽不宽,但河水湍急,没有渡船还是无法通过。肖永银立即派人到沿河各地寻找船只和各种漂浮器材。   

    警卫员给肖永银端来一碗从河里舀来的水。   

    肖永银一仰脖子,几口灌进肚里,连叫几声“痛快”,随后举起了望远镜。   

    汝河两岸为浅丘陵地带,地势比较平坦,视野开阔,唯南岸的一块突出的高地,是一个绝好的制高点。肖永银正想着渡过河后把旅指挥部设在那里。这时,突然传来了一种异样的声响。是什么?肖永银警惕地一抖肩。确实有种声音,沉沉地像地壳在缓慢地运动。“听见什么了?”他问左右。   

    参谋们都摇头:“什么!什么也没有?”   

    肖永银趴在地上,耳朵贴到地面。   

    “不对!”   

    肖永银跃身而起,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的搜索着,突然,视界里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先是飞扬的尘土出现在望远镜里,接着是浩浩荡荡的队伍,步兵、炮兵、汽车、马车……   

    “敌人从南岸堵过来了!”肖永银脱口喊道。   

    形势严峻。应该立即把先遣队带过河去,占领制高点,像钉子一样扎在南岸,阻击围堵之敌。可是找船的分队归来,仅找到一只可载十几人的小船。   

    “架浮桥!”肖永银果断地下了命令。趁敌人立足未稳,在最短的时间里送一支部队过河,哪怕一个排也好,先建立一个桥头堡,掩护工兵架桥。   

    对岸的敌人也发现了北岸的部队,行进中的我军队伍立即成战斗状态,奔跑着扑向高地和几座村庄。接着,大炮、机枪都开火了。   

    我军先遣队利用几只轮胎扎成的筏子开始强渡。略通水性的战士一头扑进河里,拼命向对岸游。还有的索性抱了根木头跳下水。   

    炮弹、子弹越来越密集。刚渡过去一个小队,空中又出现敌人的飞机。   

    清洌的汝河水浑浊了,一缕缕殷红的血汇入激流。   

    渡过河的我第52团一营冒着排炮的轰击和飞机的俯冲扫射,闪电般扑向敌人。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共军,立刻弃村而逃,跑出一里地,清醒过来,掉转头又反扑。第52团1营营长一面指挥作战,一面分出兵力在敌人的炮火下架设浮桥。渡河前,肖永银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架起浮桥。   

    桥,意味着什么,从肖永银到每一个战士都非常明白。前面有阻敌,后面有追兵,大部队几万人马辎重随后就到,没有桥就等于束手待毙。杨勇的右路大军、陈锡联的左路大军已经渡过汝河到达淮河附近。跟随在他们后面的刘邓首长和指挥部马上就会赶到这里,若因无桥渡河,整个南下大军就将失去指挥中枢,陷于群龙无首的险境。桥,已经成为连接南下战略成功与失败的中间链条,一条脆弱而坚韧的链条。   

    架桥,一切为了架桥!炮弹炸起的水柱劈头盖脸打过来,工兵们一抖肩,一甩头,照干!一排战士倒下了,立刻又冲上来新的战士。   

    敌人对于架桥的认识并不逊于我军。架桥,反架桥,原本波光粼粼的汝河顿时血肉横飞,硝烟弥漫。   

    经过殊死战斗,直到日头偏西,先遣队才架起一架浮桥。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几乎贴着河面轮番轰炸的飞机丢下的炸弹就把浮桥炸坍了。工兵们从附近村子里扛来门板、芦苇等,再架好桥,又炸,炸了再架。天擦黑时,敌机飞走了,汝河暗红的水面上终于稳稳地出现了一架浮桥。浮桥下游一侧,牺牲战士的尸体顺流而去……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2)

 

    河南岸是国民党第85师吴绍周部,全师一字摆开,似一座大山,堵住了通往大别山的去路,上级命令要把刘邓阻击在汝河北岸,就地全歼。   

    天黑透了,肖永银站在夜风里,对岸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南岸河那边火光连天,炮声隆隆,连绵15余公里,村村被放了大火,房子、草垛在燃烧。村边的树也一律被砍倒,架起了鹿砦。   

    吴绍周准备死堵了。   

    下一步怎么办?新的敌情已经上报,还没有得到指示。打过去?摸不清敌人的底。等?如果敌人继续增兵,布好防务,天一亮处境会更加险恶。难道南下大军就这样被阻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接近深夜12时。夏夜短暂,再过一会儿,天就大亮了。在肖永银30年的记忆里,没有再比现在更紧急的时候了。压在他肩上的不是一个旅、一个纵队,而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命运。   

    突然,有人惊呼:“刘邓首长来了!”   

    肖永银蓦然转身,看到刘伯承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之中,身旁是邓小平和李达。   

    肖永银感到冲头的血压呼地降下来。   

    刘伯承、邓小平、李达,还有纵队首长、第18旅、第16旅的首长们挤在离汝河100米的第18旅的指挥所里。这是一间低矮的小草房,昏暗的油灯闪烁不定。薄薄的草墙外,枪声大作,炮弹轰鸣。   

    “情况怎么样?”刘伯承望着肖永银。   

    肖永银简要地做了汇报。   

    邓小平对李达说:“打开地图,先把总的形势告诉他们。”   

    地图在油灯下展开了。   

    听了李达参谋长的介绍,大家才更加弄清敌情的严重。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击。现在,敌人第58师、第48师等3个整编师距离我们只有25公里,明晨8时前就会赶到;我军正面则有敌第85师挡住去路。敌人的企图是想拉住我军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间与我决战。目前情况正是前有阻师、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万分险恶。   

    参谋进来报告:“尾追的敌先遣队已经和我后卫部队接火。”    

    灯苗忽地跳了一下。   

    刘伯承抬起头,扶扶眼镜,缓缓地说:“情况就是这样,如果让后面的敌人赶上,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行动计划,而且会使我军处于不利地位。我们要采取进攻手段,从这里……打出一条通路。”   

    刘伯承说到这里,用手在地图上狠狠地一划,目光挨个儿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指挥员,脸上现出少有的冷峻:“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飞机大炮有多少,我们都要以进攻手段对付进攻的敌人,从这里打开一条血路。历史决不能逆转,大军南下的战略决策决不改变!”   

    汝河河边炮弹崩裂,小草房里肃静沉着。   

    “我们随同你们一起走。”刘伯承和邓小面最后决定。   

    这一下使草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肖永银赶忙说:“不行!太危险!通道打开,也在敌人射程以内,希望首长从17旅那边过河,那里相对安全一些……”   

    肖永银还想说下去,邓小平打断了他:“不要管我们,你们只管打好仗就是了!”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第六纵队政委杜义德当即布置任务:肖旅实行突击前进,打开一条通道,让大部队冲出重围;尤旅(尤太忠的第16旅)接替肖旅后,扼守汝河南岸的要地大雷岗以及旁边的村庄,保护浮桥,抗击敌人,掩护大军安全渡河。   

    “等一等,”指挥员们抬起脚刚要走,刘伯承突然提高了声音,又严肃地嘱咐说:“要记住!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要勇,要猛,明白吗?”   

    各级指挥员把刘邓首长的命令一级一级向下传达,一直下达到每一个战士。河岸上顿时振奋起来。   

    “刘司令员来啦!”   

    “邓政委来啦!”   

    “狭路相逢勇者胜!”   

    “坚决打过汝河!”   

    “保卫刘邓首长!”   

    肖永银下到营,亲自代替营长指挥。团长下到连,每支步枪都装上了刺刀,每颗手榴弹都揭开了盖。   

    夜光弹、信号弹一道道划过。   

    漆黑的夜空被战火照亮了。踏过浮桥的队伍冲向敌阵,如同出炉的千度钢水沸扬流泻。无数战士的身影在火光中一掠而过。团长、营长、连长跟他们一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与敌人近战。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碰上敌人就拼杀,消灭了再往前插。这下可忙坏了电话员,他们不停地收线、架线。电话随着战线的推移不断传来报告:   

    “占领王庄!”   

    “东桓庄打下了!”   

    “进到小张庄!”   

    ……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3)

 

    东方微微泛起灰白的亮色,我军突击队打开了一条长5公里、宽4公里的通路。   

    肖永银调整部署,令第52、第53团在通路两侧展开,要像坚固的堤坝一样,坚决抗住两侧敌人的反扑,保障通路的安全畅通。同时把第54团调上去,变后卫为前锋,由他亲自率领,扫荡推进。   

    刘伯承拄一根断木作拐杖,跟在冲锋战士后面踏上浮桥。邓小平紧挨在他身旁,不时地搀扶一把。   

    浮桥贴着水面随波起伏。刘邓大踏步走过浮桥,迎着呼啸而过的子弹,向前走着。   

    许多战士发现身后站着刘伯承、邓小平,惊讶得不敢相信。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形成了一种无可比拟的战斗力。   

    汝河北岸万籁俱寂。渡过河的部队接到严令:不准出现一点点火光。就一座浮桥,就一条生路,前面走不动了,后面的只能在河边待命。   

    敌人的追兵已经赶上来,后卫部队拼着命地阻击。前面是火光枪炮,后面也是火光枪炮,还有几万人没有过河。   

    负责指挥野战军直属队的杨国宇接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他一见那熟悉的笔迹就知是邓小平写的。   

    (一)各部门应立即将机密文件全部焚毁,以免遗失。   

    (二)桥头之阻敌已被我们压缩到村内,直属队跟随‘淮河’(第六纵队代号)后尾渡河。不管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封锁,一定督促各单位跟上,求得迅速通过,以免前后接敌被迫作战。   

    (三)预定宿营地在彭店一带,过河后到齐一个单位立即指定专人负责带走,免受空袭。   

    杨国宇立即召集各单位负责人,传达邓小平的指示,划分临时休息区,候令随时准备渡河。完成部署,杨国宇又下去检查。那些带不走的骡马都让机枪给“突突”了,他的心“突突”得一紧一紧,他喃喃自语:“可惜可惜,实在对不起,没得法子哟……”   

    机要室开始焚烧密件。一堆堆大火燃烧着,黑灰色的纸屑在半空中飘浮。   

    野战军直属队终于接到渡河命令。   

    陡峭的南北河岸已由工兵开拓成可以通过大部队和辎重的斜坡。直属队刚过去一小部分,敌机、照明弹就都来了。河面如同白昼,人们的身上被映得红红绿绿。敌机轰炸、扫射,浮桥上人的呼叫和马的嘶鸣混成一团……    

    李达头顶柳枝伪装,站在南岸桥头不停地挥舞着手臂,用嘶哑的声音高喊:   

    “快过!快过!不准停留!”   

    有几段浮桥被炸坍,险恶的局势已经不允许重新捆绑加固。一排排人随即跳进河,用肩膀扛起门板,让部队通过。人、马、车辆相继踏碾在这些用身躯托起的桥梁上。   

    凌晨3时,第16旅旅长尤太忠率部来到汝河南岸的大雷岗,接替肖旅掩护渡河。   

    两位旅长没有握手,彼此默默对视了几秒钟便分手了。   

    大雷岗是敌我激烈争夺之地。为防万一,尤太忠把自己的位置和旅政委的位置分设在相距100米的两处,这样两人中若有一个伤亡,不致中断指挥。   

    尤太忠的指挥所设在一间马厩里。尤太忠是一条硬汉子,浑身上下骨骼硕大,一张脸有角有棱,思考问题非常投入,眉宇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竖刀纹。这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有力度,甚至有几分凶狠。   

    马厩外面的开阔地上脚步纷杂,子弹横飞。尤太忠借着火光看到大小雷岗和东西王庄面对浮桥,形成了马蹄形的包围。他判断天一亮敌人必然要拼死反扑,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而他的一个团已经调给李德生旅,手头上仅有6个营的兵力。根据地形分析,敌人会先攻取小雷岗。这个村子紧挨河堤,离桥头很近。小雷岗若丢,我军就会失去依托,桥头便难以守住。   

    尤太忠走出马厩,亲自到河堤上布置侧射火力,并命令小雷岗部队加速储备弹药,抢修工事。   

    早晨5点多钟,刘伯承、邓小平出现在尤旅指挥所。尤太忠一愣,跑出马厩,语调里充满了不安与焦虑:“首长!这里距敌仅一两里地,是激战中心,你们怎么……”   

    刘伯承四下观察,问:“进攻小雷岗的是哪个团?”   

    “48团。首长,进掩体吧?”   

    “小雷岗无论如何要守住。”   

    “是!我已经做了布置。”   

    邓小平:“政委呢?”   

    “我们俩分开指挥,他在旁边,这样一旦出现情况,不会中断指挥。”   

    一发炮弹呼啸而至,“轰”地一声,一面墙倒了,气浪冲飞了尤太忠的帽子。尤太忠一挥手,大叫:“扶首长进指挥所!”   

    在马厩里,尤太忠还是心神不定:“首长,你们快离开这里吧。”   

    刘伯承:“敌我力量悬殊,你们担子很重。”   

    “是!”   

    “一定要坚持到晚上,等所有部队通过。”   

    “是!”   

    邓小平:“部队全部过后,把浮桥拆掉。”   

    “是!……首长,这里不安全。”   

    刘伯承:“有什么要求吗?”   

    尤太忠极度不安,根本没有听清楚就回答说:“是!”   

    这一下把大家都逗笑了。   

    邓小平忙说:“司令员问你有什么要求。”   

    尤太忠醒悟:“请给我们留下18旅的1个营。”   

    “可以。邓政委,你们……还是走吧。”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狭路相逢勇者胜(4)

 

    6时,敌人开始轰击小雷岗。阵地上掀起几丈高的尘土,沙石迸飞,烟雾弥漫,连前沿阵地都看不清了。炮火的激烈使联络不时中断,但这并未影响战斗,连长牺牲了排长自动担任指挥,班长牺牲了战士就顶上去,最后打到一个班只剩下两三个人,小雷岗还牢牢地掌握在我军第16旅手中。   

    8时,敌人又发起攻击。重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简直就像一群火鸟向小雷岗飞扑过来,浓烈的火药味呛得尤太忠大咳不止。他透过烟雾,端起望远镜,看到村南头反冲击部队里一个提着手枪的人带领刺刀队在敌群中左冲右杀。这气势把敌人震住了,部队趁势一直冲出村子,把敌人逼退到村外坟地一角。突然,那带兵的倒在地上,看样子是受伤了。他急速地做着手势,不让战士管他……   

    尤太忠心里立即涌起一股热浪。他为自己的部下感到骄傲和自豪。   

    敌人攻不下小雷岗,10时又转向大雷岗。所有的火力转过来。从大雷岗前沿打到纵深,又从纵深打到前沿,10多架飞机助战,把阵地打得昏天黑地,10米之外看不见人。有六七发炮弹就落在马厩四周,门板都被掀掉了。尤太忠命大,安然无恙。他抖抖落在身上的灰土,眼角露出一丝笑:“狗娘养的,没胆量炸老子喽!”   

    这样的战斗还要坚持一整天。尤太忠命令部队一定要把敌人放到最近距离再打。第47团尖刀连是尤旅的骄傲,他们的阵地在村外几百米的开阔地上,只有临时挖的很浅的掩体和土坎作依托。敌人像黄蜂拥过来,又像砍倒的高粱一排排倒下去。终于,尖刀连还是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了,随即开始了一场触目惊心的肉搏战,阵地失而复得。   

    敌人攻不动了。从报话机里可以听到敌人的指挥官在喊:“攻不动,共匪凶得很!”   

    激战一直进行到下午1点多钟,战斗才稍微缓解下来。   

    战斗之惨烈,连活着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一个战士说:“这一仗没打死,我等着抱孙子了。”   

    有个从羊山集战役解放过来的战士,身上还穿着国民党的军装。连续作战,他蒙头转向,问:“这是在哪儿?”   

    “汝河啊!”   

    “我咋觉得在阴间转了一圈儿,又到阳间来啦!我真没死?”   

    后面的机关人员、炊事员送来了饭和水,往后抬伤员。   

    一个伤员压着担架不让抬。   

    尤太忠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旅长,咱们的大队人马都过来了吗?”    

    尤太忠看着他那只剩下一侧左膀、左腿残缺的身躯,喉头哽咽了,费了很大劲儿才说:“同志,你看,他们正在安全地前进呢!”   

    下午4时,中路南下部队全部渡过了汝河。   

    同刘邓大军狭路相逢的国民党第85师师长吴绍周两年后又和刘邓见面了。这时他已晋升为国民党军第12兵团副司令,但还是在淮海战役中成了俘虏。刘邓在战俘所里见到吴绍周。说起汝河相逢,吴绍周颇有感慨:   

    “那天我们赶到汝河以南,不料你们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河北岸。23日战斗打响,我举着高倍望远镜观察,一下子被弄糊涂了。这是什么兵种?说是步兵,有那么多的马匹;说是骑兵,又有众人在步行;说是辎重,又有战斗部队;说是战斗部队,又有不少人使用短枪。我自以为还真是能正确判断敌情的,但那回可难住了我。”   

    “当时双方力量悬殊,又有汝河阻隔,空中还有飞机侦察、扫射,我想阻止你们渡汝,似乎是有十分把握的。”   

    “我还派了一位副师长,到大雷岗村南任前敌指挥。这位前敌指挥官坐着吉普车,到了作战地点,下车后尚未坐稳,叫副官给自己刚斟上一杯水,还没有展开作战图,就见眼前山崩地裂,雷霆万钧,你们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了……”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直插到蒋介石的心里边”(1)

 

    刘邓大军强渡汝河后,风驰电掣般来到淮河边上。   

    淮河发源于河南南部的桐柏山,先经固礼寨再过桐柏城,在长台关与平汉路相交。淮河虽不及黄河和长江那样气势磅礴,但它流经河南、安徽、江苏三省,流域面积近19万平方公里,流域人口达8,000万,纳有颍河、洪河、涡河、渭河等十几条支流,河宽水湍,算得上中原地区的一条大河。   

    淮河,这是刘邓大军千里跃进、进入大别山前的最后一道险关。    

    当天下午,刚刚下过了一阵急雨,树上鸟鸣声声,岸边杂草丛生。为防止我军渡河,敌人已把渡船烧毁。我军赶到河边时,只有一条像小舢板似的小船横在河边。此时的情景,正如韦应物在《滁州西涧》诗中所写的:“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不过,当时谁也没有这般诗情画意。宽阔的大河摆在面前,千军万马集结在待渡地点,情况是万分紧急的。   

    淮河——这条中原大河,从5月到10月处于高水位期。水位大致情况是:5月平均水位是13到14米,7月是19米。9月稍有下降,基本上常年通航。人们用木船把大别山区的竹、木、茶、麻运往平汉路上,再把京广一带的杂货运进山区。可是,眼下既无舟楫,又无桥梁,前有阻兵,后有追敌。   

    8月26日,先头到达的第18旅政委李震派出部队寻找渡船。他焦急地站在大堤上,冀盼着出现奇迹。   

    当天下午6时,刘邓率领指挥部到达。   

    刘伯承走上河堤。邓小平在堤下用帽子扇着风,问李震:“有多少船?天亮前渡过淮河没问题吧?”   

    李震汇报了情况。   

    邓小平:“这些早应该想到,总不能指望用人马投鞭断流吧!”   

    刘伯承走下河堤:“吴绍周的85师已经到了彭店,离我们只有15公里。天亮过不了淮河,重兵一到,有可能使千里跃进功亏一篑!”   

    我第18旅刚结束汝河激战就攻打息县,拿下渡口,就是生出三头六臂,也难把一切都准备好。刘邓虽心急如焚,却没再说什么。   

    李达匆匆而至:“找到了一些船,夜半前必须渡河完毕。”   

    李震连忙跑到渡口,监督渡河。   

    部队拥挤在渡口,越急越挤,越挤行动越慢。李震重新调度、布局,整顿混乱的秩序,嗓子都喊哑了。旅里的干部都愁眉不展,这么多部队,就这些既小又破的船,无论如何在12点以前是渡不完的。   

    刘伯承和邓小平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邓小平说:“伯承同志先过河指挥部队,际春同志、李达同志留在这里指挥渡河。我负责断后。”   

    刘伯承说:“政委说了就是命令,立即行动。”   

    李震拦住走出屋的李达:“参谋长,12点以前我们旅无论如何渡不完。”   

    李达紧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很艰难地说:“两点钟前渡完,一分钟不能再延迟。”   

    第18旅只占渡河部队的1/7,李震不能再说什么。   

    刘伯承走出屋子,问李震:“河水真不能徒涉吗?”   

    “河水很深,不行。”   

    “别处也都不能徒涉吗?”   

    “我们在村子里找了有经验的水手了解,他们都说淮河忽涨忽落,现在涨得很深,从来没人敢在这样的时候涉水渡河。”   

    “你们实地侦察过没有?”   

    “侦察过,先锋团和旅里干部都侦察过。”   

    刘伯承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径直前往渡口。在那里,他找了一根打枣杆似的长竹竿拿在手里。警卫员提着马灯,刘伯承登上一只小船,卫士长摇起长桨,船渐渐离去。朦胧中但见刘伯承不断晃动,岸边的人都猜测:“司令员在干什么?”“是啥东西掉河里了吧?”   

    忽然,河心传来刘伯承的呼唤:“李震同志,能架桥吗?我试了许多地方,河水都不太深!”   

    原来刘伯承在亲自测量水情,他还在水浅的地方插上了标杆。   

    怕岸边的人听不清楚,刘伯承又派人送来亲笔命令:“河水不深,流速甚缓,速告李参谋长可以架桥!”   

    李震乘船到了南岸。刘伯承一直站在堤上,翘首望着对岸。李震向刘伯承报告:参谋长已经接到他的命令。   

    刘伯承急急地问:“布置架桥没有?”   

    “已经按照司令员命令行动了。”   

    刘伯承抬起手臂,那只大夜光表的秒针飞快地转动着。   

    “平时时间是金钱,战时时间是生命,是胜利!李震,以我的名义给参谋长写几句,要尽一切力量,坚决迅速架桥!”   

    李震写好后读给刘伯承听。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直插到蒋介石的心里边”(2)

 

    刘伯承说:“在字下面画上圈圈,要叫我们的干部注意才行!”   

    李震去组织渡过河的部队。一个团长报告说,有一处河水能徒涉。   

    “在哪里,你怎么知道?”   

    “我们团有一个马夫掉了队徒涉过来了。”   

    李震高兴得差点抱住那个团长。   

    他急忙写字条向刘伯承报告。字条还没送出却带来了刘伯承的字条。字条上说他亲眼看见上游有人牵马过河,证明完全可以徒涉,让李震立即报告参谋长,不要架桥了,命令部队迅速从上游徒涉。   

    原来刘伯承还没有离开河岸。   

    拥挤在北岸的千军万马在李达的指挥下成多路纵队,浩浩荡荡从上游徒涉,渡过了南征途中的最后一道难关。   

    当后卫部队拔掉最后一个标杆,刚走出南岸五里多地,吴绍周的第85师便来到淮河北岸。既然共军能徒涉过淮,吴绍周立即命令他的部队也涉水追击。不料人马一下水,未到河心,河水突然暴涨,整个先遣队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葬身河底。   

    不是神话,胜似神话。哪能那么巧呢?偏偏刘邓大军一过河,上游便降了大雨,洪峰猝然而至。无奈之下,陆续到达的国民党追兵30多个旅齐刷刷摆在淮河北岸,望洋兴叹。吴绍周无奈地说道:“共产党有命,刚刚过去水就涨了。”   

    很快,淮河就有了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刘邓大军为民除害,要过淮河水浅三尺;蒋军祸国殃民,即便紧接追赶,只落得淮河水深丈三。   

    刘邓大军从8月7日至27日,历时20余天,行程千里,涉过黄泛区,渡过涡河、沙河、汝河、淮河等重要河流,先后解放宁陵、亳县、上蔡、息县等11座县城,终于直驱国民党的后方,跃进到大别山一带。   

    刘邓大军的战略行动终于胜利了,全军欢欣鼓舞。第一纵队一名叫邢岳的宣传干事有感于此,专门写了一首歌。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谱上合适的曲子。但这难不倒热情洋溢的指战员,他们用陕北民歌的调子传唱:    

    刘邓大军真勇敢,   

    渡河反攻鲁西南,   

    大胜歼敌六七万。   

    蒋介石正在手忙脚乱,   

    我们又挺进大别山。   

    大别山好比一把剑,   

    直插蒋介石的心里边。    

    毛主席领导如明灯,   

    刘邓首长指挥就是指南;   

    同志们挺胸勇敢往前干,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大别山好比一把剑,   

    直插蒋介石的心里边。    

    从此,“直插蒋介石的心里边”就成为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代名词。   

    在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时,美国总统杜鲁门派魏德迈为总统特使,于1947年7月24日飞抵南京,对国民党的军事情况进行考察。魏德迈动身来华时,刘邓大军正好在强渡黄河后,打羊山战役;魏德迈离开时,刘邓正挺进中原,强渡汝河。   

    谁都清楚,抗战胜利后,魏德迈帮了蒋介石的大忙,使国民党夺取了不少胜利果实。蒋介石对魏德迈来华,抱有极大期望,希望他能拔刀相助或慷慨解囊。   

    8月24日,魏德迈即将离开中国,返回华盛顿。蒋介石特意在南京黄埔路官邸为他举行了有40多位国民党军政要员参加的欢送宴会,席间法国牛排、荷兰酱猪、中国的栗子鸡、美国的杜松子酒,真是应有尽有。   

    蒋介石和他的高级官员频频举杯,但魏德迈总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最后,蒋介石请魏德迈即席发言。   

    魏德迈站起身来,开始讲话。他说:“总统6月30日决定我来中国,刘邓军是30日渡黄河,国民党军号称足抵‘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竟被人家不费多大力气一举攻破。世界上只有马奇诺防线可与它相比,可是马奇诺防线攻破,意味着什么呢?”   

    “我是7月24日到南京的,你们说刘邓军正在‘西窜’。结果一窜,窜掉国军9个半旅,你们说刘邓军已溃不成军,结果他们展开了战略进攻。”   

    “你们每个月平均要花三千万银元的军费,竟被打得一败涂地!”   

    魏德迈最后说:“国民党政府贪污无能,中国复兴有待于富有感召力的人物!”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在场的国民党要员惊得嘴都合不拢了,手也垂得抬不起来。没有人敢给这位美国总统的特使拍巴掌。   

    蒋介石本人则脸色如死一般灰沉。魏德迈前脚离开宴会,蒋介石后脚便养病去了。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寻机歼敌,在大别山立足生根(1)

 

    寻机歼敌,在大别山立足生根   

    “我们终于熬出来了!”   

    1947年8月30日,陕北葭县牛官寨的窑洞里灯火通明,毛泽东的手肿得像个馒头。   

    撤离延安5个多月了,毛泽东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加之陕北今年罕见的天灾和频繁的战事,粮食物品奇缺,毛泽东和战士们一样常处于半饥饿状态。极度的疲劳和严重的营养不良使毛泽东浑身浮肿,十分虚弱。    

    自从刘邓挥师南下,毛泽东没有一天不在惦记他们。凡有刘邓电报来,无论白天夜晚,必亲自处理。为保证大军南下顺利,他令陈赓率部渡过黄河,牵制敌人。前不久,刘邓来电告急:国民党数十个旅形成堵截包围态势,企图将我围歼于进军途中。毛泽东忧心如焚,一连数日几乎是站在地图前度过的。刚才,他又一次吃力地拿起笔,给陈毅、粟裕拟了一封电文:    

    陈、粟:   

    二十九日午电悉。   

    ……目前中心环节是在陇海南北积极行动,歼击及抓住5军、57师,攻占一切薄弱据点直接援助刘邓。我们对于陈(士渠)、唐(亮)、叶(飞)、陶(勇)20多天毫无积极行动,你们亦未严令督促,十分感觉焦急。为此问题,军委多次指示未见具体答复。现在欧震、张淦、罗广文、张轸、王敬久、夏威各部均向刘邓压迫甚紧,刘邓有不能在大别山立脚之势,务望严令陈、唐积极歼敌,你们立即渡河,并以全力贯注配合刘邓……   

    毛泽东    

    措辞是严厉的。近一个时期,毛泽东发给各野战军的电报均以中央或军委的名义,唯独给陈、粟的电报则全部署名“毛泽东”,并且必签上4个粗重的“A”,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华野西兵团渡河南下。由此,足见毛泽东的决心与焦急。   

    任弼时想安慰一下毛泽东,又知此种情势岂能一个“安”字了得?只好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主席,华东战场一直形势紧张,陈、粟迟迟未动必定是有困难。我想,他们接到这封电报,一定会拿出行动的。”   

    毛泽东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但愿如此。”   

    周恩来急匆匆地走进窑洞,浓眉飞扬:“主席,刘邓传好消息来了!”   

    “快念!”毛泽东迎上几步,接过电报:“不,让我自己来看。”    

    各首长并报军委:   

    (一)我军已胜利完成渡过淮河、进入大别山之任务。敌人追剿计划完全失败。今后任务,是全心全意的、义无反顾地创建巩固的大别山根据地,并与友邻兵团配合,全部控制可能点。   

    (二)实现此历史任务,要经过一个艰难困苦的过程……我们应戒骄戒躁,兢兢业业,上下一心,度过艰难困苦过程,达成每一个具体任务。   

    (三)向全军说明,我们有完全胜利的把握。……虽有困难,也是能够克服的。   

    ……    

    毛泽东吸吮着嘴唇,眉头渐渐舒展开,灰肿的脸上也泛起红润。他慢慢地伸手从兜里掏出香烟,慢慢地点燃火,深吸了一口,猛地吐出:“我们终于熬出来了!”   

    “二十年来,我们长期处于防御地位。自从刘邓南征后,我们的革命战争,才在历史上第一次转入了进攻。这是革命的进攻,说反攻不确切。因为反攻是带有防御意义的,不能完全概括这一形势和内容。”   

    毛主席兴奋地说:“刘邓向大别山前进,开始引战争到蒋管区,脱离解放区作战,利用蒋管区人力、物力,减少老区负担,是由内线转入外线的第一着棋子,这是伟大的胜利。”   

    周恩来深解毛泽东语中含意,接道:“是的。自古谁得中原,谁就得天下。”    

    周恩来停了一下,又说到:“主席,刘邓进入大别山,各个战场都活了。不过蒋介石并不会甘心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一定会拼上性命的。”   

    毛泽东点点头。   

    周恩来的目光透着沉重:“只是这样一来刘邓背得太重了。”   

    听到这里,毛主席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地上走了一圈,说:“……他们没有后方,物资困难,人拖瘦了,脚板跑大了,这代价必须支付,因为代价是伟大的,要号召全党全军向他们学习。”   

    毛泽东移步到门口,撩开门帘,望了一眼满天的星斗:“夜黑了,星星才更亮。困难大,背得多,刘邓就更光荣。他们的行动是英勇的行动。”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寻机歼敌,在大别山立足生根(2)

 

    两天后,电报载着毛泽东亲手起草的《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传送到人民解放军的各个战场:    

    我军第二年作战的基本任务是:举行全国性的反攻,即以主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在外线大量歼敌,彻底破坏国民党将战争继续引向解放区、进一步破坏和消耗解放区的人力物力、使我不能持久的反革命战略方针。    

    历史重重地记下了一笔: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为开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   

    刘伯承走到哪里也离不开地图,有时甚至把看地图当成一种休息消遣,无论多么紧张疲劳,只要往地图旁一站,他就能气沉丹田,进入一种“入定”状态。似乎他面对着的不是花花绿绿、点点线线的图形,而是一片活的凸起的天地。他全身心走进去,跨过山川江河,步入广阔平原,越过小桥关隘,在山山水水之间跋涉,从满头乌发直走到一顶银丝……   

    此刻,他正手拿一盏油灯,站在一幅“大别山区形势图”前,构想着部队的进一步展开。   

    邓小平刚刚签署了一项作战命令,打开收音机想听听敌人的动态。他怕影响刘伯承,便把音量调到最小。   

    收音机里国民党的电台正在广播近几天的战事:“……本月下旬,国军10万官兵于息县汝河、淮河一带追阻围歼共军,激战数日,战况空前,毙伤共匪无数,缴获武器颇多。目前,国军正在节节进击,共匪已作分股逃窜。据可靠消息来源。此役中,国军曾击毙一名身材高大且戴眼镜之匪徒,经多方证实,此人必系共匪头目刘伯承无疑……”   

    “我说政委”,刘伯承眼睛不好,耳朵却很灵。他放下油灯对邓小平笑道:“我这是第几次被击毙啊?”   

    邓小平也笑了:“蒋介石是恨你不死哟!本来在晋东南、冀鲁豫,你已经是人家的心腹之患,如今又窜到大别山,跑到人家卧榻之旁,令他骨鲠在喉、芒刺在背,还要取其首级,他能不恨、不盼你死吗?”   

    “说的是哟。”刘伯承又举起油灯,视线回到地图,说:“你看,大别山纵横千里,西至平汉,东临津浦,北傍淮河,南靠长江,突出于武汉、南京之间,物产又丰富,地势又险要,堪称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而今开辟中原,解放全国,实现我军重大战略转折,正在此一举。蒋介石当然要拼上老命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嘛。但是,我刘伯承不想死,我还要睁着一只眼睛。试看中原逐鹿,鹿死谁手!”   

    “大势所趋,国民党必败无疑!”   

    说话间,李达进来报告:“司令员、政委,会议已经准备好了。”   

    刘伯承点点头:“好,邓政委,走。”   

    在一个打谷场上,已经集合了野战军指挥部200多名精英。这是野战军指挥部南下以来第一次如此规模的干部大会。   

    会场中央摆着一张临时从老百姓那里借来的八仙桌,桌上有一把也是借来的茶壶和一个搪瓷碗。到会干部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面容也修得整整齐齐。   

    刘邓来之前,情报处长柴成文正在介绍敌情。柴成文正说得眉飞色舞,见刘邓李三人远远走来,便止住话头,带头鼓掌。   

    刘伯承摆摆手:“今天邓政委作报告,我也是听众。”   

    “那我就来抛砖引玉。”邓小平径直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邓小平开宗明义:“同志们,我们已到了大别山,由黄河边到长江,完成了战略任务的第一步。”   

    天空蓝蓝的,偶尔飘过几片白云。阳光下的邓小平似乎有些热了,他脱下灰军装,只着一件泛黄的短袖汗衫,又摘下帽子,露出了同所有的人一样的光头。经过长途跋涉,连日征战,他的面容明显消瘦了,两个眼窝深陷下去,颧骨更加凸出。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党中央说我们的行动是英勇的。英勇不英勇,还要看我们今后的行动。目前,陈谢兵团已挺进陇海西线,向伏牛山前进。这样,便以大别山、伏牛山和鲁西南形成一个掎角之势。在这种战略态势下,我们解放中原,把蒋介石逼退一条线,是有充分根据条件的。”   

    “其一,由于我们挺进大别山,陈谢兵团出现陇海西线,加上陕北战场的攻势,蒋介石兵力不足更加捉襟见肘。现在尾随我们和我们周围的敌人总共有23个旅,不过15万人,其中大部分是被歼灭后再补充起来的。除此之外,敌人要想从其他地方再抽调部队是万分困难的。另方面,当我跨越陇海铁路,敌人错误地认为我们是被迫的行动,事前没有布置正面阻击,事后尾追又一直处于被动,这就是蒋介石战略上的失败,这就是蒋介石的致命弱点。他总是错误地估计形势,走臭棋。”   

    会场上荡起一片笑声。   

    “其二呢,再来看看中原。中原地区人口4,500万,物产丰富,本来是蒋介石的重要‘兵库’和‘粮库’。我们到这里便夺取了敌人的供给,加强了自己,使敌人的困难骤增。”    

    “其三,这个地区有我们长期革命的影响,人民受过革命的洗礼,内心拥护我们。但由于革命的四次转移,人民目前还暂时对我们采取观望态度,这是可以理解的。刚才,一位房东大娘就有这种担心,怕我们打不赢再走。毛主席也有担心。他说,挺进大别山有三种前途:一是付了代价站不住脚,退回来;二是付了代价站不稳,在周围兜圈子;三是付了代价,站稳了,开辟出巩固的中原根据地。同志们,我们应该争取第三种前途。”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在大别山立足生根(1)

 

    1947年8月29日,徐州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   

    副官处处长以不易察觉的脚步轻轻走进总司令办公室,侍立片刻,轻声报告:“总司令,吴绍周来电,请示刘伯承部进入大别山后,吴部的行动方案。”   

    顾祝同很不耐烦,挥挥手,连眼睛也没睁开:“请示我干什么?让他等委员长的训示好了。”   

    “是。另外,山东庆祝光复慰劳团求见总司令。”   

    顾祝同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一拍沙发咆哮起来:“什么光复?什么慰劳团?一群混吃白喝的蠢虫。告诉他们,我谁也不见!”   

    顾祝同的心情糟透了。这位在国民党军界中堪称最有风度、修养的上将,近来常发无名火,动辄训人,弄得总司令部上上下下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