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丝什么意思:《流逝的岁月》 扫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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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岁月》 扫荡之后

    抗战5周年纪念后,我们决定回麻田。我们沿太行山东麓并溯清漳河而上,目的是想看看邯(郸)长(治)路的黎城至涉县一段和清漳河涉县至麻田一段(也就是太行根据地的腹心地区)情况究竟如何。

    日寇这次对我太行腹心地区“扫荡”的方针,按它自己的说法是:“消灭八路军统率机关和一二九师部队,毁灭根据地生存条件。”也就是实行“三光政策”。直到战后的今天,为日本帝国主义辩护的反动学者还在说:日军从来没有规定过“三光政策”。是的,在日本人的文件上从来没有写上要实行三光政策,但它要毁灭根据地的生存条件。怎样毁灭呢?那就是把房子烧光,把东西抢光,把人杀光。我们从北委泉往武西走,不远,就到涉县境内,凡是敌人认为是我机关、部队经常驻扎的地方,村庄里房屋都被焚烧,到处是成堆的瓦砾;群众的财物,凡能抢走的都抢光了,连牲口也杀了不少,拉走不少;被奸淫的妇女无法计算,壮丁被抓去当劳工,村干部和民兵只要被俘,就被无情的酷刑整死。我们一路上看见到处是新坟,坟上飘着白纸,有的坟边还有妇女在那里啼哭。

    当年冀中的“五一大扫荡”后,报上说的“处处有新坟、家家闻哭声”的情况,不想我们现在竟然亲身经历!我们心中的怒火不禁燃烧起来,我们的热血沸腾了,我们用歌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对准那敌人,把它消灭!冲呀!冲呀!杀!”我们的歌声,引起了路上行人的注意。有一群儿童看见我们三个八路军(我们已换上了军装)在唱歌,非常高兴,他们大声喊道:“八路军同志,再来一个!”我们于是接着又唱《保卫黄河》、《在太行山上》,孩子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雄壮、欢快的歌声改变了周围悲痛、低沉的气氛。

    快走到涉县城的时候,李挺英说到城里他请客。李到太行不久,还没有到过涉县城,他这个广东佬以为县城总是比较大,我曾对他说过,涉县城都比不上南方一个小镇,他还不肯相信。当我们走进城一看,这个又小又穷的山中小城,经过日寇几次洗劫,剩下的商店已经不多,而这回5月“大扫荡”,把剩下的几处稍微像样的商店也全烧光了,只见到处是断垣残壁,令人目不忍睹。李挺英见此情景,愤怒地叫道:不能在这里吃东西,咱们走吧!他片刻也不休息,拔腿就大步离开。我和彭华也只好快步跟上。

    我们沿清漳河逆流而上,走到一个村庄,在村口看见一张案上卖肉,一问,是刚杀了的猪。我们买了至少有五六斤肉,想找个地方吃饭。主人说他家就在村头,可以到他家去。他呼唤一声,一个女孩便来把我们领到了他家的一间破屋。原来他家也被日寇烧了,一家人就挤在这间破屋里。因为他家是开小饭铺的,所以为我们做的红烧肉很有味道。我们原拟把肉分为两份,吃一份,带走一份晚上吃,但吃到后来,把两份全吃光了,只剩下几个馒头。我们买的馒头也不少,好像是五斤。这一顿我们每人吃了差不多两斤肉和一斤馒头,我们的肚量真不小啊!

    吃饱之后,精神为之一振。但拔腿走路,却更觉疲乏了。于是走不多远,便找到一个村庄休息。这天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漳水的呜咽声,声声入耳,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那汹涌的漳河水,涌出一朵朵的血花。一刹那,左权将军似乎站在那里呼唤我:李新,快把背包扔掉!……我似睡似醒地连忙喊道:参谋长!这一声把彭华、李挺英都惊醒了,他们叫醒了我,问是做梦了吗?我清醒之后,首先不自觉地摸了摸当枕头用的背包,然后才讲起我分明梦见参谋长的感觉。这时,彼此都没有睡意了,不久天色黎明,我们便趁早起身。由于急着赶往麻田,李挺英不顾脚底有泡,也和我们一起加快了步伐,气喘吁吁地直往前奔。

    回到麻田,周金光领我去见刘锡五。锡五因夫人被俘后,敌人又故意把她放回,他只得将她送回延安受审查,因此情绪不好。他因病躺在木板床上,一见我,很高兴,连忙坐起来。周金光劝他别动,他不听。我上前和他握手,他见我还背着背包,要我赶快解开放下来。我把我们突围后的情况简单地向他汇报后,特别说明我背包里的文件一件也没有丢失。他笑着对我和周金光说:我们组织部的人就是靠得住,我们做到了与文件共存亡。我连忙补充说:锡五同志,我们做到的是共存而不是共亡,这比共存亡还好啊!我们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刘锡五似乎连他的病痛都忘了。

    彭华和李挺英一到麻田就去看周惠,因为周当时是北方局青委负责人。我大概第二天才看到周惠,他一见我就开玩笑说道,你这位“清谈家”能依靠群众活下来了,好啊!那一位“清谈家”可被鬼子抓走了!言下不胜叹惋。他说那位“清谈家”当然是指彭梦庾了。我和彭梦庾两个都是四川人,爱吹牛,彼此戏称“清谈家”,大家也都以此称呼我们两人。几十年后的今天,周惠和当时北方局一些人给我打电话,还叫我“清兄”呢。

    周惠是朝彭德怀副总司令那条路线?围的,很快就找到了彭总。他见到彭总的时候,刘锡五也在,彭总很伤心,说这次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败。这时的八路军前方总部和北方局,一共就剩下这么一些人,其余的都不知下落,何况左权将军又牺牲了,这怎不叫人痛心呢!

    周惠谈到这里,又提起彭梦庾确实被俘,结果一定凶多吉少,也是无限的伤感。我也沉浸在悲痛中,彭华、李挺英在一旁也不说话。

    沉默、沉默,平常那么活跃的青委干部们这时竟这样的沉默!一阵吃饭的号声吹响,才打破了沉默,于是大家都拿饭桶去打饭,我打了饭也拿到青委这边来吃。这时有战士在唱歌。在我的领头下,我们也唱起歌来:“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叫它在哪里灭亡。”

    我们回北方局最晚,这时,各单位都重新恢复工作。《新华日报》(华北版)虽然损失惨重,连社长何云同志都已牺牲,但在新的领导下又照常出版了。正如敌区的老百姓所说,八路军是打不垮的。日寇的“扫荡”,有时能打散我们一些思想麻痹的单位,但打散了又会重新聚集起来。要想消灭英勇善战的八路军,要想把坚持华北抗战的中华民族最有觉悟的英雄儿女赶出太行山,那是绝对办不到的。试看:“书生”们依然在那里办报,“清谈家”也会发动群众,几十万手执武器的健儿和千百万敌忾同仇的人民绝不能让日寇在中华大地上横行。我们这次虽然吃了亏,但我们会愈挫愈奋,愈战愈勇;我们将和全国人民一道,坚持抗战到底;我们一定要为左权将军复仇,一定要把日寇赶出华北,赶出全中国!三年之后,我们终于做到了。

    中共北方局整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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