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兼职贴吧:关东习俗之编炕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4 14:40:41

 

  

编炕席

作者:齐光瑞

现在到东北的农村去,呈现在我们眼帘里的是:家家的炕上都铺着地板革,或者泡沫垫子,胶合板和纤维板。几乎看不到由高粱和芦苇及竹子做原料编织而成的炕席的影子了。但这恰恰能勾起我们的回忆——

在东北,一进入冬天,生产队打完场(即把秋天收获到场院集中保管的粮食,全部脱完粒入库或分给社员们)杀猪庆贺一下丰收后,也就是所谓的“关场院门”。那就是进入农闲了,也就是所谓的“猫冬”。农闲期间,生产队的活计不是太多,要想挣工分,就得在鸡叫头一遍时,就早早的起来去生产队排号,天亮,队长来了后,根据谁来的早晚和个人能力分配那少得可怜的活计。排不上号的就只能回家呆着。可庄户人家闲不住,就想法搞副业。那年月,我的家乡能够搞的副业就是编炕席。

由于家家户户铺炕席,炕席铺久了,再加上人们天天在上面磨来蹭去,就容易从秸结处破掉,尤其是炕头儿,若是火烧多了,容易“上茬”,就是把炕席给烤黑了,那炕席就坏得快。还有小孩子光着屁股在炕上玩,也容易扎屁股。擦炕时,一不小心还会扎手,那就得换新的。加上城市里也要用,还有的一些砖厂晾晒砖坯子等,都大量需要炕席,故而,催生了这个副业的兴旺。   

编炕席可以说是个技术活儿。首先要把高粱秸杆的外表皮刮掉,刮它的工具很简单,就是用一块有重量的大木头或石头做底座,在一头凿个洞,插入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棒或木方,在人方便工作的地方,大约离地面一米左右高处,钉上一个带刃的厚铁片或刀片,弯成半圆形,这个工具我们叫它“撸桩子”。配合它使用的是一个废弃的也将刀尖弯成半圆形的镰刀头,我们叫它“撸勾子”,这个是拿在手里的。使用时,要用左手先将高粱杆拿起一根,放在“撸桩子”的那个半圆的铁片上,右手“撸勾子”扣在高粱杆上,左手轻轻地一撸,上面的叶子就没有了。反复几次,这个高粱杆就光溜溜的了。这里还有个小笑话:“撸桩子”这个工具虽然简单,但也不是家家都有的,没有的人家就得出去借。那年,一个邻居来我家借,我父母不在家,就我和两个弟弟在家里玩踢键儿,她说我借你们家“撸桩子”,我心不在焉地给听成“猪缸子”(我们这里将猪的拱嘴儿叫“猪缸子”),便回答她说:“'猪缸子’让我家小五吃了。”因为杀猪烀猪头时,我家的猪头一般都是我老弟吃。她就急:“你这孩子,真犟,我说的是撸桩子。”我也急:“是的,猪缸子让我家小五吃了。”结果我俩来来往往说了好几回,最后,她走到我家的“撸桩子”面前说:“我说的是这个,你家小五咋吃?”我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着将“撸勾子”也找出来递给她。

“撸秫杆儿”这个活儿是整个编炕席工作中最没技术含量的了,一般都是由家里的半大小子来完成。我和二哥就经常干这个活儿,每天放学后,都要撸个十捆八捆的。(每捆大约有100左右根高粱杆)。第二步就该是破篾子了,高粱杆变得光滑了,就要用刀把刮净的高粱秸从头破成均匀的几半,这是很讲究技术的,破的不均匀,那出来的篾子就宽窄不一,编织起来就不协调,容易出缝儿。我家里的这个活儿,都是我父亲来完成,他每天晚上回来或早晨起来,都要将我们撸出来的秫杆儿破成篾子(我们把篾字念成mi),然后由二哥用石头碾子反复滚压。我当时还纳闷儿:父亲不困吗?因他是生产队的会计,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回来时,我已进入梦乡,走时,我还躺在热被窝儿里。

我参加工作后,下乡采访时,看到有的地方用到一个工具,高矮、大小和“撸桩子”差不多,但没有槽,有三个瓣,每个瓣上都有铁皮,将它插到了高粱杆的一头,然后又是一撸,很快地,高粱杆就破成了均匀的三条。这就很先进了。但它有个弊端,就是要求高粱杆得均匀,而一般的情况下,高粱杆是并不均匀的,大多是粗细不一。

破完篾子后就要碾压。这需要力气,圆圆的石头辊子,两边的脐眼里镶上撅子,然后用二米左右长的两根木棍儿,一头穿进粗铁丝,套在两边的撅子上,拉推般在篾子条上压,为的是便于刮瓤。碾压完后,就要渍水去瓤,将碾压后篾子拿到井沿旁用水反复把它浇湿。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这个工作是十分辛苦的。我家的这两样活儿,大多是我二哥来做,我常见他挥冻得通红的手,弯着腰吃力地来回拉着磙子碾压秫秸,在井台上,慢慢地一下一下摇着辘轳把水打上来,再把水浇在秫秸篾子上。当然,这两样活儿我也干过,但机会不是太多,因为我和大哥主要是编席子。大哥没读大学之前,是他来编席,我撸秫杆,二哥碾压并刮瓤。大哥走了后,二哥的工种没变,我则上升到屋里去编席子,撸秫杆儿的活儿,由我的两个弟弟兼任了。

篾子渍过水后才容易去除掉上面的瓤。通常不急着编的用凉水渍,然后晾上一会儿,急用的话就用热水,当时就可以处理。渍好的篾条垫在一块木板上,在这个木板的一头儿钉个钉子,为了方便润滑,在钉子处垫块玻璃或锄板,然后,左手拉篾子,右手用刀挡在钉子处,就把中间的瓤子给刮出去,需要注意的是,拿刀的右手用力要适度,不能将篾子弄折,所以,这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难在起头和收尾。不是哪个人都会的,二哥做这个很麻利,几大捆篾子他不大一会儿就弄完。弄完后,他就没事了,可以出去玩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完成最后的工序——编织了。

编织炕席,需要严密而快速的技艺,要先起头儿,起头和收尾这是编织席子最难的,我刚开始不会,都是父亲和母亲教我。起头起不好,编织出来的花纹就乱,席子的花纹很多,但最普遍的,也是我会弄的,就是3趟套编儿围起中间的人字纹。折成边往回编时,要看边儿齐不齐,力度匀不匀称,这是这领炕席质量优劣的关键之处。围完边儿后的第一步是挑俩压俩。走两格后就该变线,或挑仨压俩,或挑俩压一个,然后就进入正常的挑俩压俩的人字纹工序,这一段儿叫圈裙子边儿。正常编织时,最该注意的就是一定要将篾子勒紧靠实,不然的话,篾子一凉干炕席就会出洞,那就是质量不过关。有的技术高超的人,编织出来的炕席盛水都不漏。我父亲编过双席,即没有反面,两面都是正面。那是很抗用的。他还编织过淘黏米时用来控水的篓子。可惜我没学来。

那时的我坐在炕上或蹲在地上低头编炕席,是很有一番成就感的。尽管因为我性格的原因,干活也和写文章一样,常常潦草得出不来精品,但高粱篾子在我的眼前像银丝一样飞舞,俺那并不灵巧的双手像穿梭一样轻快地上挑、下压、横勒地移动,那高粱篾子就像大海上的一排排浪花在跳跃。浪花退去后,呈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片细密、匀称的绿色花纹,这样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就出自我的双手,你说,我能不自豪嘛!上午一领长4米、宽2米席子编出来,下午还要同父亲、二哥一起去收拾原料。而这个工作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初中后,我在编织时,能构思故事,编完一领炕席后,我就将构思的东西记下来,在那个阶段,我写过故事,小说,散文,童话,剧本、二人转,相声和新闻通讯。

我编炕席,也编过囤粮食的茓子。炕席编好后,除自家用外,还要外卖,一张席子那时只能卖二元钱左右,供农民铺在土炕上或砖厂苫砖坯子用。这种副业是当时我家乡农村的主要副业。我曾将这种副业写成通讯在黑龙江日报农村版发表,吸引一些报社记者也来采访过几次。我记得很清楚,我家那台大金鹿自行车,就是靠卖炕席的钱买的。因为我学会骑车,就是用的这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