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参股合作协议书:孩子,我为什么打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2:03:59

      —— 毕淑敏

有一天与朋友聊天,我说,就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当红卫兵,我也没打过人。我还说,我这一辈子,从没打过人……你突然插嘴说:妈妈,你经常打一个人,那就是我……

那一瞬屋里很静很静。那一天我继续同客人谈了很多的话,但所有的话都心不在焉。孩子,你那固执的一问,仿佛爬山虎无数细小的卷须,攀满我的整个心灵。面对你纯正无瑕的眼睛,我要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打过一个人。不是偶然,而是经常,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刻骨铭心。这个人就是你。

在你最小最小的时候,我不曾打你。你那么幼嫩,好像一粒包在荚中的青豌豆。我生怕任何一点儿轻微地碰撞,将你稚弱的生命擦伤。我为你无日无夜地操劳,无怨无悔。面对你熟睡中像合欢一样静谧的额头,我向上苍发誓:我要尽一个母亲所有的力量保护你,直到我从这颗星球上离开的那一天。

你像竹笋一样开始长大。你开始淘气,开始恶作剧……对你摔破的盆碗、拆毁的玩具、遗失的钱币、污脏的衣着……我都不曾打过你。我想这对于一个正常而活泼的儿童,都像走路会跌跤一样应该原谅。

第一次打你的起因,已经记不清了。人们对于痛苦的记忆,总是趋向于忘记。总而言之那时你已渐渐懂事,初步具备童年人的智慧;它混沌天真又我行我素,它狡黠异常又漏洞百出。你像一匹顽皮的小兽,放任无羁地奔向你向往中的草原,而我则要你接受人类社会公认的法则……为了让你记住并终生遵守它们,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失效,在所有的夸奖、批评、恐吓以及奖赏都无以建树之后,我被迫拿出最后一件武器——这就是殴打。

假如你去摸火,火焰灼痛你的手指,这种体验将使你一生不会再去抚摸这种橙红色抖动如绸的精灵。孩子,我希望虚伪、懦弱、残忍、狡诈这些最肮脏的品质,当你初次与它们接触时,就感到切肤的疼痛,从此与它们永远隔绝。

我知道打人犯法,但这个世界给了为人父母者一项特殊的赦免——打是爱。世人将这一份特权赋于母亲,当我行使它的时候臂系千钧。

我谨慎地使用殴打,犹如一个穷人使用他最后的金钱。每当打你的时候,我的心都在轻轻颤抖。我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是不是到了非打不可的时候?不打他我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只有当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失败,孩子,我才会举起我的手……每一次打过你之后,我都要深深地自责。假如惩罚我自身可以使你汲取教训,孩子,我宁愿自罚,哪怕它将苛烈10倍。但我知道,责罚不可以替代也无法转让,它如同饥馑中的食品,只有你自己嚼啐了咽下去,才会成为你生命体验中的一部分。这道理可能有些深奥,也许要到你也为人父母时,才会理解。

打人是个重体力活儿,它使人肩酸腕痛,好像徒手将一千块蜂窝煤搬上五楼。于是人们便发明了打人的工具:戒尺、鞋底、鸡毛掸子……

我从不用那些工具。打人的人用了多大的力,便会遭受到同样的反作用力,这是一条力学定律。我愿在打你的同时,我的手指亲自承受力的反弹,遭受与你相等的苦痛。这样我才可以精确在掌握数量,不致于失手将你打得太重。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认为:每打你一次,我感到的痛楚都要比你更为久远而悠长。因为,重要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孩子,听了你的话,我终于决定不再打你了。因为你已经长大,因为你已经懂了很多的道理。毫不懂道理的婴孩和已经很懂道理的成人,我以为都不必打,因为打是没有用的。唯有对半懂不懂、自以为懂其实不甚懂道理的孩童,才可以打,以助他们快快长大。孩子,打与不打都是爱,你可懂得?

 (读后感):

    当代著名女作家毕淑敏的这篇散文,像潺潺流水,撞击着读者的心扉;像悠扬的小夜曲,拨动着读者的心弦。作者道出了天下为人父母者久郁于心而又无以表达于外的心声,在两代人之间搭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细细品味,余香满口,美不胜收。  作者巧用对比手法,为文章精心设计了一个别致的开头。作者与朋友聊天时,津津乐道于文化大革命中没打过人,这一辈子从没打过人。正当作者为此炫耀时,孩子冷不防插嘴:“妈妈,你经常打一个人,那就是我……”孩子的这句话,像平地一声惊雷,将“我”的那份“得意”一扫而尽,使文章顿起悬念,吸引读者看个究竟。  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刻画出了打孩子时的心理感受,多处运用比喻来刻画这种感受。如乍听孩子“那固执的一问”时,“仿佛爬山虎无数细小的卷须,攀满我的整个心灵”,这一比喻将作者遭受孩子误解时心里的痛楚逼真地表现了出来。再如“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无效,在所有的夸奖、批评、恐吓以及奖赏都无以建树之后”,“我被迫拿出最后一件武器——殴打”,“犹如一个穷人使用他最后的金钱”,这一比喻表现了作者打孩子的万般无奈。“我”打孩子从不用戒尺、鞋底、鸡毛掸子等工具,而是用手打,“好像徒手将一千块蜂窝煤搬上五楼”,这一比喻道出了作者殴打孩子时的痛苦和不安。这些生动形象的比喻,将母爱的善良、细腻、无私而又不失严厉的品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充分揭示出“我”打孩子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作者独具匠心,设计了两组比较:孩子小时候,尽管淘气,搞恶作剧,“我”不忍心打孩子;当孩子渐渐懂事后,“我”为了让孩子“接受人类社会公认的法则”,不得不打孩子。这一比较突出了作者的良苦用心——希望孩子远离虚伪、懦弱、残忍、狡诈这些最肮脏的品质。别人打孩子,借助戒尺、鞋底、鸡毛掸子这些打人工具,而“我”却用手打,承受孩子相等的苦痛。这一比较突出了母爱的善良和圣洁。  作者选择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的视角,以对话方式叙事、抒情,填平了两代人之间的鸿沟,增进了两代人之间的沟通。娓娓道来,如话家常,亲切自然,如沐春风。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毕淑敏的这番发自肺腑的真诚告白,定会给天下所有的孩子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定能触动他们敏感的心灵,使他们深深地理解和接受这份世界上最崇高、最伟大、最圣洁、最珍贵的母爱,让我们为天下所有的母亲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