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和人寿哪个实力大:飞越寒冬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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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寒冬的友情 周立民 2011-12-21 来源:文汇报  

 
东山魁夷1987年给巴金的贺卡       

             
                                                                                                                     

  时光飞逝,一年的纷乱正以加速度冲进岁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都被绑架在时间的巨轮上,不由自主地随它旋转、飞奔,哪怕气喘吁吁,仍然坚持不懈。就不能停一会儿,不能静一刻吗?现代人就那么怕被时间抛弃?

  躲进逝去的时光里,用回忆的隔板保持着与现实的距离,这是无可奈何中我选择的逃遁方法。以往这个时候,街头巷角,尤其是学校门口,遍是卖贺卡的小摊。我想,贺卡也会像雪片一样飞向武康路113号巴金的家,好大一场“雪”!它们至今仍然没有化开,被捆扎在巴金故居的文献档案中。

  我首先看到的是东山魁夷1987年给巴金的贺卡,如同他的文章与画一样宁静,在那种日本特有的再生纸上,贴着他一幅画作,画的是雪松,在淡蓝甚至有些近灰的天空中,还飘着朵朵雪花。银白的世界中也不乏别的色彩,关键是那种宁静、幽远,仿佛能够感觉到雪落到大地的声音。贺卡的里面是他用毛笔写的“恭贺新春”和签名。我读中学时,东山的散文曾很流行,“与风景对话”是他一本书的名字,也是我们喜欢引用的句子。我还读过他的《听泉》,当时只是喜欢文字的表面,而今在年光流转中,仿佛也明白了他表达的内容:“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悠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对于巴金来说,收到这些贺卡,翻阅它们,会是什么感受呢?他一生曾六次东渡日本,与日本作家和各界人士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友情永远是滋养着巴金生命的泉水,念着贺卡上面熟悉的名字,人生交往的一幕幕都会涌到他的眼前。1986年,木下顺二和山本安英的贺卡,画面是横斜而出的腊梅,背景是一片银白,如同飞雪。里面只有“贺春一九八六年”及签名几个字,但一个“春”字,仿佛穿越了严寒带来了希望。晚年的巴金还不忘“与木下顺二先生重游上野公园的情景”,相信他也一定记得与老友在东京就文艺问题对谈的场面。古川万太郎在贺卡中写道:“昨年访问上海的时候,有机会再会巴金先生,我高兴极了!巴金先生的任务益益重要。所以,祝先生身体好,更加工作顺利!”我想巴老不仅会想到上海的会见,还一定记得1980年春天,他们访日的时候,负责后勤工作的古川忙前忙后的身影。还有山崎朋子,根据她的作品《山打根八号娼馆》改编成的电影《望乡》,新时期之初在中国引起极大的轰动,它对巴金的意义更是不一般,巴金从这个影片在中国的反响谈起,开始了他晚年最重要的著作《随想录》的写作……翻检这些贺卡,真像巴金先生所说的“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野间宏1987年给巴金的贺卡画面是两屏条的日本画;山崎朋子的贺卡,就是一幅浮士绘,除了人物,背景也是白雪梅花。很多日本的贺卡都充满了“和风”,有着鲜明的日本特色,图案并不复杂,但印制的工艺非常精美,能够看出所花的心思,贺卡在这里也是一种文化,体现了赠送人的精心选择和奉献给朋友的心意。井上靖1981年给巴金的贺卡是大红的纸,托着白地,接下来又是绿叶红花,而这些不是印出来的,是用特种棉纸如布贴画一样贴出来的。当然,表达心意的办法未必就要奢华,情感才是最宝贵的。我还找到过一个自制的贺卡,是用宣纸折出来的,画面是鲜红的大字“贺春”,还有一种鸡的图案,都是手工刻出来印上去的(见题图)。这是松冈征子1981年给巴金的贺卡,里面有她写的话:“时间过得真快!我母亲去世已经过了一周年了。去年您专诚特来我家悼念我母亲,我对您表示非常感谢。……我希望日中两国人民的友好事业今年也继续发展下去。”她是日本作家松冈洋子的女儿。冰心先生也收到过她的贺卡,并在文章中写过:“一九八○年,我们作家代表团访日时,巴金和我曾到她家吊唁;见到她的女儿——曾在中国上过学的松冈征子。前几天我得到她给我的一封贺年信,她说:‘我要在今年为日中友好做出更多的贡献。’多么可爱的接班人啊!”(《火树银花里的回忆》)日中友协的贺卡从来都很简单,白纸片上是“恭贺新禧”的红字,接着是年份和签名,我找到有中岛健藏1962年和1965年签名的这种贺卡,还有井上靖1986年的贺卡,二十多年了,这种贺卡的格式没有变。熟悉巴金文章的人,通过《随想录》、《再思录》中的文字都清楚巴金与他们的情谊。巴金说:“当我在‘牛棚’里暗暗背诵但丁的《地狱》的时候,我常常回忆起和日本文化界友人欢聚、促膝畅谈的情景,这使我绝望的心感到了暖意,得到了慰藉。”(《我和日本》)

  如今这些人一个个远去了,幸好还有这些贺卡标注着往昔岁月。这几年,每逢节日手机短信不断地送来朋友的情谊,让我同样能够感受到温暖。但一切如同这个现代的社会,转瞬即逝成了它的特点,而且都是标准化的冰冷字体,不久这些消息又都从手机中删掉,不见踪迹了。不像贺卡,几十年后翻开还有当年鲜活的感觉。想起这些,未免有些怅怅,我也曾发愿把巴金故居中的贺卡选一些,办个小展览,让大家回味一下往昔的岁月。后来又一想,我的一厢情愿也太多了,总要把自己绑在一个战车上轰隆隆向前跑,这也是一个毛病。倦怠一下又怎么样呢?至少它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最需要、最本质的东西……一切浮华终将在时间面前颜色尽失。■周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