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填充物是什么材料:什么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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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之言
许子东:网络上的“人民”与“公民”


许子东在演讲后为听众在自己的新书上签名。  (侯桂新 摄)
2011年12月26日晚上,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主任许子东携其新书三卷本《许子东讲稿》来到广州大学城华南师范大学作题为“文革、五四与网络时代”的演讲(以下为演讲摘要)———
我今天讲的,其实更准确的题目是:什么是“人民”?我一直觉得五四、“文革”与今天这三个时期是可以用三个名词来解说的,就是:国民、公民、人民。“国民”比较适合的讲者是陈丹青,“公民”这个题目梁文道会愿意讲,那我就讲“人民”。
“人民”这个词我们古汉语就有。在《管子》里“人民”指人类;在《孟子》里“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这个“人民”是指百姓。但这个概念到了二十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就不同了,它变成一个比前面那个“人民”要小,但比后面那个民众要大的概念。
“人民”曾经是个很严峻的话题,很多国人是“人”,是“公民”但担心自己不是“人民”。“人民”的反义词是“敌人”。索绪尔语言学认为词汇靠反义词定义,如“黑”、“白”,“冷”、“热”,“敌”、“友”……敌人的反义是朋友。旧版《辞海》说人民的定义随党在各个历史时期的中心任务而变化。在“不是人民”与“是人民”中间,还曾有很多过渡地带,有些人暂时留在“人民”的范围里,但随着形势的变化,随时有可能被划出去。
“人民”从数量上讲,是一个比“民众”大又比“公民”小的一个概念。“人民”是“民众”加“官员”,但又不同于另外一个概念“公民”。本来,除非是被判刑,被剥夺政治权利,否则人人都是公民。可是有一个时期,有一部分“公民”可以不是“人民”,他们过去是“地、富、反、坏、右”。在今天,在某种思维语言习惯中,“人民”仍然不包括有钱人、行为与众不同或思想有问题的“少数人”。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分析了各个时代对于“疯狂”的定义,因为对“疯狂”的定义不同,人类的各个文明时代也不同。怎么界定少数异端的人关系到怎么界定我们大多数正常的人。我们中国人最喜欢用“好人”和“坏人”这两个称谓,借用福柯的这个理论,当我们界定“坏人”的时候,其实是在界定“好人”。100个人里面需要5个敌人,就是为了让另外95个人感到幸福,感到安心,珍惜作为“人民”的权利。我们曾经那么珍惜作为“人民”的资格,却从不珍惜作为“公民”的权利。因为“公民”这个权利不会失去,除非你犯法,而“人民”这个权利需要争取。
我讲这些是为了回答佛山讲座上某同学的提问:“文革”中被打倒的约占全中国人口的5%-10%,而其他90%的人民群众并没有直接受害,而今天,富二代官二代的数量大致也是5%-10%,其余90%的人民群众是弱势群体。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两点来回答:第一,上世纪50-70年代,城乡物资匮乏,生活困窘,这在当时的中国是非常普遍的。尤其农民,更被剥削,挣扎在生存线上。“文革”中并非是10%的人受迫害, 另外90%的人在害他们,而是100%受害;第二,他不该继续沿用10%的逻辑来看待今天的现实,尽管这听上去有道理,实际上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身为公民,不应该因为财产、职位、男女关系等而把你归类在一个必然要打倒的集体里。“文革”的悲惨故事被片面强调甚至使人疲倦了,而“文革”的意识形态基础没有得到学术界深刻的反思,以至于“人民”一词的定义都没有反思,还在被广泛使用。比如有人声称要从“人民的立场”写文学史,言下之意,现有文学史是“知识分子”的“非人民”的立场?或者号召“人民”打倒“贪官”,其实跟贪腐对立的,应该是全体“公民”。
公民和人民的概念有两个根本区别:首先,“人民”的外延内涵是可以改变的;第二,“人民”的概念是群体所有的,在遭到不公平待遇时无法用“我是人民”作为理由寻求公道,只能说“我是一个公民”。在法制社会,不能再把“人民”这个话语当作阶级斗争的工具,“人民”就应等同于“公民”。每一个人,除非你被法律剥夺了政治权利, 否则不能因为你的穷富、身份、职业而把你同别的人们割裂开来。
关注现在的中国,不难发现一个问题:经济上高度发展,但是却存在不平等。如何看待它?其实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存在经济上的不平等,但为什么中国人的反应特别强?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是我们的穷得缺底线,发达国家尽管贫富悬殊,但是社会给予穷人最基本的保障,这样就不容易闹事;二是我们经历过一个相对经济平等普遍贫困的革命时代,从正面上看,人们因此特别不能忍受不平等,从负面上看,革命也破坏了民间社会各行各业的基本秩序,大家都在和最富最高的人做比较,而不是做好本分的事。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
我们面临着一个选择:一是重新洗牌把少数人的财富再分配到多数穷人手中,从而回到经济相对平等的状态去;二是找到并消除经济不平等背后的政治不平等(换言之,我们仇恨的不是有钱人,而是利用特权致富的人),这样来达到可持续发展的相对经济平等。
面临这一选择,网络起了巨大作用。这一技术发明在美国,开花在中国,它是先进科技+先进文化+代表大多数人民的传播工具,中国纸媒、电视面临限制较多,于是网络成为了非常重要的“公众空间”。我们大家在网络上要做一个独立人格自由权利的“公民”,而不要只做一个自以为是群体的“人民”。
(林健辉 李慧 整理)
林健辉、 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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