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菌多糖:郑启航散文作品选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3:19:53
报纸的又一用途
时下,正值寒冬腊月,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结亲嫁女、搬新家、剃毛头等大物小事是多得让人应接不暇。尤其在农村,更是粮仓饱满、双手得闲的季节,不象城市兴下请贴再赴宴,一家老小大多因有酒吃而喜气洋洋,哪怕囊中羞涩,也会跃跃欲试。
鄙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自然少不得在这农闲季节翻山越岭戴月批星过独木桥走东访西,美其名曰“吃喜酒”。酒桌上不象城市奢侈得起,用花油布或者薄地膜铺放,但同样也要在这吉日良晨豪一下华,让亲亲戚戚朋朋友友也感受到那高雅的气息,于是,办酒的东家便基本都是走机关串学校东拼西凑地搂来一摞摞报纸铺在桌上,再摆碗筷再上酒菜。而我记忆中的农村酒桌可全都是裸体的呀!
鄙人在酒桌上有一陋习,酒至半醉时,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推开满桌子丰盛的残汤剩菜,阅读起铺在桌上的报纸来,而且目不斜视耳不歪听。因为偶尔也会看到自己的小名,口腔中便莫名其妙地接受到从内心深处涌出的阵阵酸楚,也不知是知识的悲哀?还是文化的堕落??我忽然良心发现,竟思考起我们的报纸来:是版面不够新颖、内容不够丰富、问题不够深刻?还是这些舞文弄墨的人名声不够响、名气不够大??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也可能不都是。此时,我的酒顿时全醒了,可人却更加困惑了:曾今“一杯茶一杆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日子都哪儿去了?这明明都是一摞摞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啊!
看着这一张张被菜山酒海压着而又遍体油污的报纸,我倒是突然间明白了一个事理:原来聪明的人类跨过世纪后,居然非常创新地发现了报纸的又一用途。
并 非 虚 构
语文课上,学校组织老师听上观摩课,授课老师的内容正好是识字教学,黑板上醒目地写着一个“免”字。老师开始教读了,用的是三拼连读法:“m(摸)-i(衣)-an(安)—兔。”全体哗然。
历史课上,老师并不照本宣科,讲析着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有学生恹恹欲睡,老师便提问他:“什么东西说明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慌乱中,这位学生只有揉揉朦胧的睡眼,其他同学便异口同声地答道:“比如说中国的金字塔。”老师坦然。
化学课上,老师正在津津有味地讲解如何制作氧气的实验装置,突然,一位学生打断了老师的讲解:“请问老师,什么是气密性?”老师不假思索地答道:“所谓气密性嘛,就是气体的密度和性质。”学生愕然。
数学课上,一领导随堂听课,老师规范地边讲解边板书完全平方差公式 “(a-b)2 =a2-2ab+b2”。下课铃响后,领导把老师请进了办公室,进行交流,老师很谨慎地道:“不知这节课怎样,请领导多多指教。”领导说:“你的课五环齐备、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只要以后在板书上多注意一下,把公式里的“2”写大点排整齐就行了。”老师茫然。
地理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节课的学习内容“黑西哥”,有学生便举手起立提醒道:“老师,是墨西哥,不是黑西哥。”老师理直气壮:“墨西哥、黑西哥,二人脸嘴差不多,只因少了一点土,大惊小怪干什么?”笔者潸然。
结末的教训是:新课改,不是改课,关键要改老师。
告别讲台
那是一个周末,我独自走进那座我工作了十五年之久的象牙塔,走进那间教室,为我的讲台举行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郑重其事地擦一回黑板,小心翼翼地抹一次讲桌,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认真地用我的双脚量测我踩踏了十五年的三尺讲台,最后拿起一只粉笔,一块黑板擦,面朝黑板退出了教室……我不是明星,不是大款,也不是象牙塔里的第一颗纽扣,自然不用举行隆重的宴会,更不用体体面面地把全体师生集合作热闹的送别状。
告别讲台,那一串一串的铃声经常揪起我对黑板和粉笔的眷念,还有那群初三毕业生,他们也将告别这方热土,去寻找本该属于他们的新的生活。
告别讲台,并不告别教育,不告别与我一同挥汗的良师挚友。告别讲台,是想找回当年毕业时的感觉,想再次感受那种如醉如痴抑或有些疯狂的工作热情和死心踏地做好每一件事的执着与信念。告别讲台,其实是告别30年前的我,告别不了我曾今踩过的每一寸土地,更告别不了与我携手并肩的兄弟姐妹们。
告别讲台,就象告别久居的老屋,就算身处新家,老屋中的事物仍然历历可数。
告别讲台,就象告别初念的情人,内心的隐痛时强时弱,一些不可名状的落寞和遗憾经常象拱土的种芽把心灵的土地搅过不得安宁。
告别讲台,让不少文朋诗友重新研究起我的名字来, 说“正”启航,或前途无量,永远充满希望,或一生一世都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没有一个避风的港湾!
告别讲台,我无暇顾及以后的天空。
可是,告别讲台,却惊扰了小镇乡街原本的宁静。方寸之间,一时被炒得沸沸扬扬,许多人煞有介事地预支喊起了“××长”,就算我有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在讲台上修炼了长达15年之久,要面对这漫无边际的言山语海,实在是因工夫不到家而深感汗颜。
人总是这样,每做出一个决定,都要去背负肉体和心灵的煎熬。想当初,寒窗十年,选择教育,目的是为了守好三尺讲台,殊不知却让许多爱关心的人指责。现在竞争上岗、考试就业,同样让许多人面临着残酷的抉择。
其实,告别讲台,我没有告别生活的七色阳光,没有告别一生追求的梦想。
告别讲台,我经常提醒自己:工作是忘记一切的最好办法。
愿 化 绿 叶 护 春 蕾
—记昆寨民族小学春蕾园丁王荣梅
王荣梅,一个普通的名字,一位普通的园丁。名如其人,或许她起了这个名字,就注定她将与花为伴与叶同行。花固然美丽,但却无法离开叶的扶持,常言道“红花还要绿叶配”。十五岁就在居仁中学初中毕业的王荣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织金师范的大门,立志当一名园丁,愿意做叶的事业,默默地为花的美丽永远垂着绿荫!
2000年,世纪之交,学成归来,正值十八方龄的王荣梅没有追逐“留城族”,就连老家王家镇因为离县城只有四公里,她也咬牙放弃了,她坚决申请到全县最边远最贫穷落后的山区之一——昆寨乡,因为那里有一个春蕾民族班,有五十颗含苞待放的花蕾正翘首企盼着绿叶的殷殷庇护。这个班是地县妇联亲临学校挂牌扶持的,五分之三的学生是苗族,主要来自大苗寨村,五分之二的是彝族和白族,绝大多数听不清普通话,这对于初出茅庐又远离家门的汉族女教师王荣梅来说,实在是一个棘手的难题,但又是一个不得不及时解决的难题。语言是桥梁,是沟通思想与灵魂的桥梁,于是刚刚当上昆寨春蕾民族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王荣梅决定搭车进城买光盘购磁带,翻山越岭找苗语老师,请彝族同事,先过语言关。以往这个班都是双语教学,即苗语和汉语,现在突然用青一色的普通话,学生当然是很吃力,但通过王荣梅两个月来一字一句的校正,一周三次的家访,五十名女学生不仅能完全听懂老师的教学语言,还可以比较准确地用普通话回答问题,并且能互相交谈。去年“六一”儿童节时有三名同学还包揽了全校诗歌朗诵比赛的名次。
语言的桥梁搭通了,师生的感情加强了,五十双充满强烈求知欲的眼睛渴求着王老师为她们输进新鲜的血液。于是王老师除了保质保量如期如实地完成学校安排的教学任务,还潜心钻研用于春蕾班自身特点的教学方法,因为是女童、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所以爱唱爱跳好动手。于是王老师把音乐课搬到野外去上,苗族芦苼舞、彝家敬酒辞、白族民歌等应有尽有,花样百出,这不仅让学生们放得开团得拢,成为一个融洽和睦的大家庭,更让年轻的王老师也大开眼界一饱耳福。她还趁机启发同学们,大家要互相取长补短,就是当老师也应该不耻下问。看,这些各具特色的民族歌舞,老师还得向同学们请教呢!而以往的音乐课基本是千篇一律的唱歌课。就这样不到一个学期,王荣梅便成了五十名女学生的良师益友。王老师除了向自己的学生学习民族歌舞,还向她们讨教绣花、染裙、做袜垫这些绝活。你瞧!苗族小姑娘绣花染裙高人一等,彝族、白族同胞们做袜垫则又技胜一筹,于是在王老师的参与下,这个班你帮我、我教你,个个是老师,人人当学徒。这跟课堂上老师一字一顿地教、学生齐刷刷地读相比,实在又是另一番风景。一学期过去了,彝族小姑娘绣出的花不比苗族的逊色,而苗族女童做出的袜垫跟白族学生的一样精致。同学们设计的各种图案花样挤满了学校的陈列室。王老师说,对学生尤其是对小学生,还是身教重于言教,明年她将在昆小成立一个“春蕾艺术队”,自己当队长,把这些各具特色的民族歌舞、手工艺术扩展到全校,让所有的小朋友都有机会露一手!
岁月的车轮在王老师的忙碌中不露声色地碾过了几个春秋。如今正是春天,五十颗含苞未放的春蕾,已渐渐露出了可人的笑靥。王老师作为一片远离乡土的绿叶,看着自己默默守护的这些花蕾,正欣慰地盘算着花开的日子。
是的,春天既然来了,花开的日子还会远吗?!
九区的酒
纳雍人记忆中的九区就叫治昆,辖现在的昆寨、猪场和左儿鸟戛三个乡。鄙人生长在原治昆区政府所在地的昆寨乡,注定是正宗的九区人,自然对九区的酒情有独钟,于是每每在“劝君更进一杯酒”时,便戏称,这毕竟是“酒区”的酒,不喝不足以平酒愤!此时,鄙人是得了二两之后,趁着酒性诉诸笔端,不妨先跟三亲六戚茶朋酒友说几句“酒话”。
酒的发展过程在晋人江统的《酒诰》中有记载: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成为帝女。一曰杜康,有饭不尽,委之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此话前半截说:“果酒”出自美女仪狄,她把自己做的酒献给禹,禹饮出了甘美之味,于是惊曰:国之祸也!后来果然有商纣王喝掉了江山,应验了大禹之言。酒最早是从美丽女人那里来的,酒与女人谓之酒色也。后半截讲“粮食酒”出自男人“杜康”。民间传说:周人杜康家宅旁有条小河,岸边有棵空桑树,杜康常把剩饭倒进树洞,天长日久,树洞中便溢出一种气味芳香的液体。杜康在反复品尝之后,受到启发,酿造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谷物酒,人称“杜康酒”。是故,曹操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从此酒与人类就分不开了,高兴时喝,忧愁时也喝,酒是生活的佳酿,与生活同在。酒,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悟随人也。李白叹曰: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白居易曰:麦曲之项,米泉之精,作合为酒,孕和产灵。孕和者何?浊醪一樽,霜天雪夜,变寒为温。产灵者何?洒醑一酌,离人迁客,转忧为乐。欧阳修有解: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这些都是中国酒文化的经典,九区人眼中的酒没这么高雅,也不这么复杂,他们既喝不出世上的千古绝唱,也喝不出人间的正版传说。
但九区的人热情,九区的酒提神。在九区,不分过节过气,不分大事小物,高人贵客来了、三亲六戚到了、活路累了……便三三五五聚在一起,你家的啤酒,我家的白酒,不好玩的坐一分钟就走,好玩的围坐一堆,不分男女推杯换盏,猜包谷籽籽、划嘘嘘、数手指头,或者翻扑克、打怪噜、斗地主……一拥而上,老少同欢,边喝边聊些今秋的收获、明春的生意,实在找不出喝酒的借口,便端着酒碗对所有在场的人说:“我敬我一杯,请各位作陪”。三杯两盏之后,九区人喜欢找那些靠算别人的命来养自己的命的算命子掐算一下财运、权运、桃花运,算得合心,开几个烟钱,稍有差池,便还要再算一命:“你算我开你钱不开?”聪明的算命子没有法子便好言相劝:“你少喝点!”醉眼朦胧的九区人便有意无意的吼几句豪言壮语,说:九区的酒曾今喝出几个副县级,咋个不喝!
酒是“催话剂”,酒多话多。九区人喝了酒,话跟全世界喝酒的人一样多,不同的是九区人酒后宁说玄话不说闲话。他可以说老上前天自己坐飞机去广东,路过老家上空时,看见隔壁家老大脱光上身在园子里找虱子,却不会说某男和某女昨夜在某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可以说天上哪颗星星原本是他祖宗八代压箱底的宝贝,有一天想打开看看,刚打开箱盖就蹦到天上去了,但他不会说比尔盖茨掉在地上来不及拣的那1000美金是被对门家幺妹偷偷存到自己的折子上了。他可以说自己的酒量跟胆量一样大,喝了十八海碗,张口说话,照样可以把一棵电线杆横着吞下,却不会说他亲眼看见某某长把一百万扶贫资金揣进腰包,胃口比自己大,但并没有触到“高压线”……
九区的酒养人。酒是包谷精,越喝越年轻,九区高寿的人特多,问其诀窍,曰:就靠那口烧酒养着。人说,不喝九区酒,枉自九区走,包谷酒是九区人的最爱,是九区人待客的酒中王子,那酒中毕竟有朴实得象石头一样的真情,不由得你不喝。九区的酒不甘和美女仪狄的“果酒”比美,也不屑与酿酒鼻祖杜康造酒相提。家家户户都可以烤小缸酒,包谷有的是;男女老少都可以说酒的话,不用翻历史书。九区人一沾酒便酒话连篇,他们晓得人类最先学会酿造的酒是果酒和乳酒,清楚我国最富有民族特色的酒是黄酒和白酒,知道现存最古老的酒是1980年在河南出土的商代后期距今约3000年的古墓里的酒,现存故宫博物院,不时还指望着猴年马月去北京一趟,就算闻不到酒香,得看一眼也心甘情愿不枉此生。
九区的酒一直不动声色地滋润着九区的男男女女,也滋润着每一位爱着九区和被九区爱着的人。
烟  哥
烟哥不姓烟,也从不沾烟,是我的本家。为什么叫他烟哥,直到今天,还是一个不解之谜。
烟哥有六亲弟兄,他排行老三,其他五哥弟都早早地结婚了,可他今年四十三个足岁,侄儿男女一大堆,婚烟却一动不动。他母亲曾经赊了一把挂面找人算过,但无济于事,因为这是命中注定。
烟哥身体不好,可人品不差。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象张木叶子,只要有风吹过,周围的人无不替他担心,生怕一口风之后,烟哥就真的灰飞烟灭。烟哥实在,说话做事都象泼在地上的水一样,能淌多远淌多远,能浸多深浸多深,毫无遮掩。周围团转不论哪家有大物小事,只要烟哥在,没有他不愿干的活,哪怕别人三分钟能摆平的,对他来说要三个小时,他也会不慌不忙的认真去做。
记得一个六月间,寨上有老人过世,分他服侍死人并管棺材下燃着的白日煤油灯,这灯不能熄,要随时保证里面有油。他也很负责,只要灯里的油一折下去,他就加。因为他提十斤煤油太吃力,不注意便把煤油壶放落在棺材上打碎了,眨眼间燃遍了整个丧堂,这时人们都去吃饭了,等他慢慢三三四处找来一盆水灭火时,棺材已烧焦了大半。孝家也认为他是起好心办好事,这是天意不能怪人,或许这一烧就真的烧好了。
烟哥很孝道,可是难得有人理解。有一次,他突然跑来对我说:“兄弟,我妈快要死了,你帮我一下忙,下辈子变牛变马我帮你。我五、六个亲弟兄全部出门打工,只有靠你了。”我连忙请了医生,骑上摩托车赶回老家。原来是她老人家因为三天没东西吃,趁没人时顺便捡了隔壁家刚煮好顿在廊檐下等冷的猪食锅里的隔生洋芋吃,因为没嚼细,又吞得太快被哽注了,白眼一翻,差点换不过气来。等我们赶到,她二话不说便对烟哥破口大骂:“你个挨刀的,想把老娘整死,老娘屎一把尿一把把你几爷崽拉扯大,个个都只想出门整好吃的,剩你个独巴猴在家都不安心,差点害老娘哽死。”烟哥只是低着头,    双手不停地搓捏着左面破烂的衣角,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双解放鞋内快要全部解放出来的十个脚指头,不时还交替着将两个大脚拇指往鞋外拱一下。其时,他坦然地对我说,他也读过两学书,二十多岁时,曾向我父亲借了三百元路费,拖着瘦瘦的身子骨,跟哥儿们一起走河北、下山东、去深圳挖煤矿、收纸壳、背啤酒瓶卖,多少也赚了些票子,但因为一场肝病,便分文不剩。于是便以老父老母的名义向远在山西的大哥、二哥要点生活钱,可是,十天半月过后,烟哥收到的不是汇票,而是一封很简短很客气也很干脆的家书:“爹同志、妈同志,爹妈二位老同志;新社会、新国家,各人找钱各人花,哪个有钱寄回家?”烟哥身体从此更其没了靠头,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自己的青春陪他的亲妈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站,而他的父亲在听完那封信后就乘风归去了,至于那三百元路费至今未还。
昨天,有人对我说,烟哥死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临死时,他托人带了张纸条给我,说他想结婚,要我帮他找一个,只要是女人就行,因为他的老母亲实在连骂他的力气也没有了,需要一个人照管。
我拿人们惯用的的一次性气体打火机点燃了烟哥留给我的那张纸条,摊开稿纸一气呵成写了这个故事,但愿烟哥尚在人间的五个弟兄伙赶快回家。
酒  叔
年后,酒叔背着一背箩梦想,裹着初春的嫩寒出门去了,寨子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象打失母鸡种一样成天烦躁不安。
昨天,隔壁家阿大赶场回来,说远在深圳的酒叔寄了一封特快给他,一时间村前的老柳树下便聚了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提着酒壶端上海碗,经意与不经意地翻起了酒叔的老底。
酒叔是四川人,因为七十年代投机倒把搞烧酒生意来到村里,陪全村的酒友划了一转拳,醉睡了三天三夜又“活”过来,村民们便尊称他为“酒叔”,并把全村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翠花总成给他,他从此就扎根村里,埋头觅脑赶转转场收包谷米,干起了烤烧酒的买卖,四方八里名声跟村前的老柳树一样响亮,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象春天的太阳般和和美美有滋有润。
一年、两年……
和美的小日子慢慢地生了几丝愁云,因为媳妇儿该鼓的地方不会鼓,一直不见拼酸东西吃,酒叔听人劝就披星戴月爬山过水请先生算命找谜拉跳神,还不惜酒本邀请远近闻名的歌郎通宵达旦对山歌“退煞气”,男男女女对得你死我活,可是生孩子还是不象烤烧酒那样得心应手,立了竿却见不着影。
几翻折腾,酒叔老了不少。可就因为爱上这口小酒他仍然不缺精气神,相反从酒中悟出了不少生活真谛,让好心的村民很快就忘记疲劳和艰辛,有了不少生的乐趣和活的快意!
毕竟酒叔在时,往往三杯两盏下肚,就爱吹他自己的事情。他说:“现在计划生育政策实在好,昨天我去乡计生站找怀孕药,医生硬说我要的是避孕药不是怀孕药,我犟不过她,只好收下她免费给我的十个大气球,还说那叫安全套,带上它不会怀孕,我说我就是要怀孕,带上这个东西我媳妇要怀孕就‘安全’了 ,为什么?因为我明明知道东村的张大个在八年里生了八个孩子,就是因为带这玩意儿……”众人迷惑不解。酒叔呷了一口烧酒,接着说:“张大个确确实实带了,只是过了五、六天,给尿憋坏了,只好把前面那部分剪掉啦。”
平时,酒叔爱看书,一说到计划生育,酒叔的话便象酒甑里的烧酒源源不断,不可收拾。他说,当人们还在狠批马寅初的人口论,号召群众大生特生的时代,金庸已经在自己的小说中实行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 金庸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很大一部分是独生子女,胡斐、苗若兰(《雪山飞狐》),乔峰、虚竹、慕容复(《天龙八部》),郭靖、黄蓉、杨康(《射雕英雄传》),韦小宝、阿珂(《鹿鼎记》),林平之、岳灵珊、仪琳(《笑傲江湖》,杨过、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神雕侠侣》),张无忌、周芷若、小昭、杨不悔(《倚天屠龙记》)……在村民眼中,酒叔不仅仅是烤酒师傅,简直是一位出色的计划生育考古专家。
话扯远了又被拉回来,是隔壁家阿大手中的那封特快,这是酒叔托阿大转给翠花的。老柳树脚的人们呼啦一声围住阿大,识字不识字的都想看个究竟,是酒叔要翠花也出门?是酒叔赚大钱了?还是酒叔包二奶了?……翠花一直在人圈外,双手不时搓捏着系在腰间的花围裙。
一圆人围起,阿大小心翼翼撕开信封,生怕飞走一个字,“翠花:你好!酒叔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们有钱用有衣穿,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却惟独没有孩子……也许你忘记了,结婚那天晚上,我拿避孕药劝你吃,你不吃。第二天,我就到乡里领了几个大气球,只是我没有象东村的张大个那样把前面那部分剪掉而已。” 村民们这下全明白了,原来算命跳神退煞气全都徒劳无功,就因为这个!“翠花,你结婚吧,我决心比金庸他老人家觉悟更高,今生今世确定当一名独生主义者。”人们“唰”地把目光集中到翠花身上,怕翠花经不起这个青天霹雳。翠花走到阿大的旁边,说:“请你帮我回一封信,我也不生了,我只想和酒叔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酒叔说过,大家要‘结贫穷的扎、上致富的环’!”
老柳树下的空气凝固了,人们各自端着酒碗,扑哧扑哧的咂着,似乎都在思忖着些什么,也许是在想念酒叔吧……
茶  嫂
茶嫂没有结过婚,都叫她茶嫂,是因为她一辈子买茶,人缘又好。穿开裆裤时我是围着她的茶壶长大的,帮她冲煤添火,帮她提水倒茶,不求一分工钱,但求喝上一口带色的水,那时不知道她的行为属于非法劳动用工。
人人喊她茶嫂,的确也因她长得颇有些茶味,身子瘦得像皮茶叶,茶色的脸上长着一只壶嘴鼻子,上嘴皮盖不住一排茶色的大牙,下嘴皮像舌头一样软兮兮的倒挂在下颏上。
前几天,寨上的二蛮说,茶嫂谢世了。人往往这样,一旦离开人世,好多事情就会在人们的记忆里浮出水面。茶嫂也不例外,她爱茶爱得专一,一辈子钟情于苦丁茶,她的茶来得容易,买得也便宜。树木叶发的时候,一个围腰口袋从左肩斜搭到右腿,天不亮就进山,不等太阳爬壁头,便吊着鼓鼓的一大围腰苦丁茶叶回家了。她说,早上在树上不被太阳晒着的茶叶阴干后泡茶,热天喝了心凉快,冷天喝了心热火。方圆团转的人爱听这话也爱喝这茶,因为那时茶嫂的茶就是“小箐沟的凉水------一分钱随喝”,便宜、解困、助消化,整个寨上,唯一只是我不开钱随喝,因为我勤快,她说。后来我的裤子不开裆了,父亲送我到一所民办学校,说是去接受某某主义教育,只要回到茶嫂那儿喝茶,同样免费,但我被茶嫂非法雇用的情节却越来越严重,不仅要管火管水管茶“三管齐下”,还要给她洗衣捶背、抬洗脚水,因为茶涨价了。据说涨价的原因是茶嫂打的广告起大作用,她没有拉横幅写标语,也不搞外包装不换新杯子,只是逢人便说:“苦丁茶,男人喝了女人着不住,女人喝了男人着不住。”有人问:“男人女人一起喝呢?”她随口答道:“床着不住。”起初,茶民们只顾喝茶解困,没有品出“茶味”,后来是一个出过家门见过世面的小年轻人把茶嫂的这句话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展开比较权威的研究,并进行了专业性的剖析,说这是中国最深奥的茶道,连唐朝茶圣陆羽著的世界第一部茶学专著《茶经》也要逊色三分。消息不胫而走,茶民越来越多,茶民的素质也越来越高,是她们帮茶嫂提的价,因为茶嫂的生活比苦丁茶还苦,从一分钱随喝提到一角钱一杯,所以一直喝免费茶的我理所当然要加大劳动强度,但直到今天我不但毫无悔意,还倍感珍惜,毕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那时的我却能喝上免费的茶水。
再后来我知道父亲要我一直做的事情叫读书,为的是今后不再打牛后半节。由于知识越来越渊博,我的视力便越来越下降,有人说文凭的高低和近视的度数成正比。一个寒假,我第一次戴着从省城配来的眼镜回家,我已经不想喝苦丁茶了,但我忘不了茶嫂的好,大年三十那天,我去看茶嫂,竟让她大吃一惊,一看见我她就叫出鸡儿声气:“兄弟,你哪时候整两大块玻璃卡起,有啥子想不开!”的确,当时我真的想不开,今天的我更是疑惑不解,一个没结过婚又大字不识的单身女人,在那个年代能编出如此精辟的的广告词,而且光凭这句台词就能活到现在,实在令人不敢相信,但有一点你必须深信不疑:茶嫂真的死了。据二蛮说,她最终是为苦丁茶而死。一天早上,她同样拴着大围腰去采茶叶,只因头重脚轻,套翻一块石头,便落下悬崖,打卡在一棵苦丁茶树上……
虽说后来的人们都追求喝龙井、碧螺春、铁观音等名茶,茶嫂的苦丁茶已销声匿迹,但她一生钟情于茶,似乎是为茶而来,因茶而去!
期  盼
到了,看得见村东头那片荒野了,在荒草林里,枯枝下面,安息着小娟同学已故多年的父母。一踏进荒野,她便失控地奔向那两坐毫无表情的坟墓。“爸爸、妈妈,女儿带老师看你们来了,虽然你们已故几年,但我心灵的创伤仍然没有恢复,在我的世界里,日子是那样的难熬,简直是度日如年啊!爸爸、妈妈,咱们家的土地被人占了,房子被人占了,每当下雨的时候,书桌底下便成了我和奶奶躲雨的最佳地方,还有——哎!总之,我好想在你们的呵护下成长,只有在你们的身边,我才最安全,最幸福。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啊?”
这是西部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服务地我的一个初二学生的故事。六年前,父母相继病逝后,她受尽了欺凌和冷漠,致使她幼小的身心都遭受到了沉重的伤害。六年以来,只有在双亲的坟前,她才得以撒娇和诉苦。
在地方政府、学校的关心帮助下,她再次回到校园,现就读于昆寨中学初二(2)班。每当农忙季节,我们几个志愿者便组织学生利用周末的时间帮助她完成农活,尽量在学习上、生活上多关心她、帮助她,让她知道学校就是她的家,老师就是她的父母。在她那坚毅的脸上,我们看到了希望。
惟有接触,你才能体会;惟有体会,你才能品味人间真爱。而纳雍正是这样一个可以让我接触并体会人间真情的独一无二的场所。西部还有许多的故事,还有许多期盼着我们的孩子。作为新一代知识青年,我们有不容推卸的责任。一个人的一辈子,总应该有这样的时刻,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如同一株植物,哪怕一生只开一次花,毕竟也没有虚度。海能装那么多水,容纳那么多生灵,是因为它位置低。同学们,来吧!到西部来,到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来,燃烧我们的激情,温暖每一寸土地。
山坳上的村寨
山的世界,山的海洋,周遭除了山还是山。山与山之间是几块平地,称为山坳,山坳上有几个寨子,稀稀疏疏的。
这明明是一个不慌不忙心安理得地过日子的地方,从来不急着要到哪里去报到、去赶集、去领奖,不需要再扩张什么、侵略什么、图谋什么。这里风不跟水斗,草不与花争,羊有羊的草山,牛与牛的地盘。村子里,公鸡在打它的架;山头上,雀鸟在唱它的歌。那些剪鞋样、绣背扇的女人们跟草坡上吃草的牛羊一样认真一样悠然自得,不时还信口甩一两首叫男人们揪心裂肺的山歌,那绵绵的嗓音里毕竟有太多的赤裸裸的相思!
风想吹就吹,雨想下就下,山上的荞麦洋芋说长就长,说收就收,日子说过年就真的过年了。过年不放冲天炮不放魔术弹,过年只兴穿新衣踢毽子打毛弹,最过瘾最热闹的是爬山头上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对山歌,可以从初一一直对到十五。对山歌一向都要男人们先开腔,山中只有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对歌也不是男人一开腔女人就跟上,山坳上的女人有一种衣袖蒙脸微微笑的羞涩美,她们会很有分寸地检验男人们的忍性和诚性,就算你是真心的,还要看你的歌仁义不仁义。看准了选定了,等男人们三首五首十首八首地由浅入深频频抒情时,一种蜜蜂般由远及近由小到大的水灵灵的歌声便从人群中漫出来了。不同的腔版抒发着同样的感情,那奇妙的甩腔山坳上没有一个读不懂,没有一个不动情。
山坳上的人们从来说话算话,一言既出人造卫星也无法追。只要有人说年过完了就真的过完了,至于山歌唱不完闲时慢候打柴割草放牲口还可以张口就唱,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
有一天,山坳上来了一群人,怪兮兮的,有几个鼻梁上架两块玻璃不说,脖子上还拴绺直苗苗的布带子。村民们也不打听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来干什么,又要到哪里去。只听他们自己说是来扶贫的,运了好多白花花的大米,放在很远的乡场上。听说其中有一个叫刘博士的女人住下或许就不再走了,她要叫山坳上通车、来电、吃自来水。
祖祖辈辈都在这堆满牛屎马粪的山路上把太阳走去把月亮走来,可扶贫的却说这不是路。一到山坳上,有的提三脚架,有的拿小本子,不时还写写算算,说先测量再开工,于是一大群拖着鼻涕打着赤脚的乡童山女便跟前赶后看稀奇。
路修好了,够四、五条大牛排着走,村民们只是有一个感觉,这扶贫的扎实靠得住,毕竟秋收时,用背架子背包谷草再不用侧着身走路了。于是有人跟着他们挖坑栽杆牵电线,电来了,灯亮了,但是这光线还是不如墙壁上照了几代人的那盏油灯温顺,说不定哪天打雷下雨时这电还会害命。所以半山上有几户人家就是不肯点。其实,点电灯是最方便不过了,晚上起夜上厕所,“咔嚓”一声,便亮去半边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一家人或几家人合用一个小茅厕,半夜三更摸去方便却常常不方便,一定老远就要打响声,然后尖耳细听,直到没人回应,才放心地进去。
如今,车通了,电来了,家家户户的门前扭开龙头便有自来水哗哗地淌,村民们吃水再也不用大木缸顿在腰杆上从很远的山梁上背来。扶贫的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干了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连洋芋也不带上一个就走了,他们似乎也不忍心打扰山坳上这种“过日子”般的生活。
山风照样从这个山垭吹向那个山垭,山的世界里仍然还是撑着天挤满地的山!
一切都朴实而又真实。
小额扶贫款  扶起大棚蔬菜
------昆寨乡青年农民陈富兵脱贫记
也许身居大山的昆寨人,祖祖辈辈都习惯了冬闲夏忙春种秋收,夏天看不见大白菜,冬天吃不着新辣椒,西红柿、嫩豆片只有在规定的季节才能一饱口服。后来,有一个人率先打乱了昆寨的季节,面对这片山高坡陡、地瘦水恶的土地,第一个在昆寨的冬天为父老乡亲奉献了一爿青翠欲滴的大棚西红柿和短藤瓜。他就是昆寨乡长春村的青年农民陈富兵。
陈富兵初中二年级时就没了父亲,走了母亲,被迫辍学,靠他16岁的一双小手干活挣钱、养家糊口,扶13岁的弟弟勉强上完小学。穷穷的家连老鼠也不会多呆一夜。陈富兵无日无时不在生方设法找门路。想摆个小摊点,无本进货;想种棵好包谷,没钱买化肥。后来他听说有政府贴息的小额扶贫贷款,陈富兵二话不说便翻山越岭走几十里山路复印身份证,盖过大手印,办了两千元扶贫贷款。两千元,不少做生意的人以鼻嗤之,而对陈富兵却如雪中送炭。他早就想开发山乡的大棚蔬菜,就是苦于没钱,哪怕一百八十。他知道山里人逢年过节,想买点蔬菜,可远远的深山里交通闭塞,有钱也无事,而成本小见效快的大棚蔬菜正好能及时弥补这一空白,于是他决定用这笔贷款作铺底资金,买薄膜、购种子、学技术,风风火火种了1000株卷心大白菜、80株短藤瓜、300株西红柿,精心耕作,谨慎护理,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别人的采地里一片荒凉时,陈富兵的采地里却瓜果飘香,令人垂涎。他的大棚蔬菜一上市,就成了抢手货,乡亲们恨不得连棚里待熟的瓜果都要买。一季下来,用短藤瓜和西红柿的收入抵成本,毛毛一算,1000株白菜,平均每株2公斤,按当时当地价格每公斤1.6元每株就是3.2元,这爿大棚便创收利润3200元。不言而喻,一季大棚蔬菜就改变了陈富兵一穷二白的苦日子。看着这一张张沾满汗气的票子,陈富兵微笑着对乡亲们说:“我的大棚,是靠那两千元扶贫贷款扶起来的。我还要充分发挥这笔贷款的作用,扩大种植面积,增加蔬菜种类,争取让大家能尝到以往季节里无缘尝到的更多的新鲜东西。”
受陈富兵的启示,中心村的白顺要搞大棚果园,千秋村的黄欣想栽大棚玉米。看来,在昆寨这个穷得只长荞麦洋芋的偏僻乡村,有了小额扶贫贷款,“脱贫”两个字不辛苦。
那一片掌声
这是个偏僻的山寨。
时值寒冬腊月。西北风疯狂的怒吼着,从这个山丫扑向那个山丫,抓起干草和枯叶,扬到半空中,又匆匆离去。村民们用手捂住被风扯起的衣襟,逃进破旧的屋子。
几家墙壁的缝隙和屋顶冒出柴火的烟雾,在空中拐了几个弯,匆匆逃散。
这是大年三十夜。
年底一到,再穷的人家也称了三五斤肉,七八斤豆腐,一两升米,团聚家人。
锅碗瓢盆,叮丁咚咚,一阵热闹之后,桌上几个大土碗里,几样菜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惹得谗孩子们围着桌子,眼睛落在碗里,不停地咽口水。
父亲把几柱香插在神龛上,抬着那碗早准备好的饭虔诚地打了几个拱之后,孩子们便急不可待地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村子的一角有间小木屋,房主人开了个烟酒店,一个酒坛子放在地上,坛口挂个竹提子,还有一个笋叶漏斗。墙壁上有一块搁板,上面放着些纸烟和几盒火柴,余下部分正好够搁一盏煤油灯。房子已经很破,墙壁上有不少缝隙,风挤进屋子,屋里屋外一样冷。
尽管这样,小屋还是很吸引人。晚饭后,大家闲着无聊,便三三两两邀约到这里聊天、打牌、消磨时间。每每这时,他们少不了要喝二两酒。酒一下肚,话就多起来。这下那些进村搞计划生育的乡干部便倒了霉:“他妈妈的,那些砍头挨刀的,不断子绝孙才怪呢!……”。
山坳上的人就是这样,你说他穷得可怜,儿多母苦,他却不以为然,拼命生儿育女。照他们话说,有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衣禄”。要是谁劝他们动手术,那是行不通的:“怕你死了不要人点灯烧纸了?!咱不跟你要吃要穿,多管闲事!”要是你说话不中听点,什么畜生、狗娘养的,骂得你狗血淋头。山里人就是这样,别看平时憨憨的,对人蛮热情,发起怒来,什么粗话脏话都说得出来。
有一队青年夫妇,在外面生了个儿子,回来,干部们纠缠着硬要罚他们两百块钱,没有钱,便索性把才几天的儿子送到干部们的办公桌上,反手关门就走了。孩子的哭声撕扯着人们的心。无奈,乡政府只好派人把男孩送回来。笑不笑话!
人口迅速地增长,大山到底也不是“聚宝盆”,为了吃饱饭,山民们砍了树木,开成地。开始年把还不错,但由于水土严重流失,几年后,大山就成了土馒头,光秃秃的山上裸露着些怪石。久而久之,不说吃饭穿衣,就是喝水也成了问题。
“衣禄”不再是真理,人们已顾不得脸皮,看见干部进村就叫苦,这个揪着要低保,那个拉倒要救济,闹得不可开交。害得干部进村都轻脚轻手,免得惊动山民门那一条条看家狗,惹得麻烦。
当官的到底还有几分机灵。“你们不是说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衣禄吗?养了儿女就自己想办法嘛!”如晴天霹雳,震得人们木呆呆的。干部随即来个趁热打铁,要村干火速召集群众开会。
主席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振振有辞地说话了:“召集大家到这里开会,是跟大家讲清楚一个道理……我们不是恨哪一个,整哪一个,一个娘想十个儿,这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说人口这样快速的增长下去,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怎么办?做父母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挨饿受冻,心里也不好受……”他扫视了一下会场,目光落在一个中年妇女的身上:“杨大嫂,你说是不是?”杨大嫂名淑英,杨老六妻子。她有五个孩子,三男儿女,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三岁,都穿得破破烂烂,淑英操碎了心。
乡干部一席话如春雷般在会场上空回荡,惊破了千年冰冻。会场上骚动了,发出嘤嘤嗡嗡的声音。乡干部明白人们在说些什么,脸上泛起热热的笑意:“乡亲们,仔细想想吧,确实有困难的我这儿带有救济证,请来领取。”人群马上又骚动起来,淑英第一个跨上主席台,她没有拿走干部手中的救济证,却拿起另一张纸盖了手印,转身向会场上骚动的人群展开----啊?绝育手术证!
会场上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如一场春雨,冲洗着千年尘埃,滋润着山坳上的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