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老窖广告牌:石鲁的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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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鲁的腔

(2010-10-29 08:29:26)

                         

想起石鲁,心中总不免有些痛。

这种痛似乎来自一种深层的认同与回应,是我们敏感于社会特质与个人性情之间冲突的内在恐惧,石鲁所做的同样来自这种对恐惧的抗争——社会与个人以及个人内心深处思想的挣扎与情感的释放。与普通人不同的是,艺术家糅合了种种深刻的文化因素,能够藉助不幸遭遇升华为一种可感知的永恒存在,从古至今,由“怨”与“愤”谱写的辉煌篇章正成为艺术创造论学者的研究课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不知这句激励之言背负着怎样的艰辛与责任,却知道惟有强悍者能够承担此种背负。石鲁是一个强悍的人,他的作为和作品都说明了这一点,不是身体上的强悍,而是思想的强悍。强悍的人有领一代风骚的决心和勇气,强悍的人不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在绘画这个行当,强悍的人是创造力最旺盛的人。

时世造英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两句话都暗含着必要的赞扬色彩。石鲁出生于1919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也产生了不少大家,吴冠中、关良都生于这一年。事情总有巧合,1919年正是具有反传统色彩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开始,石鲁和吴冠中也都是反叛型的人物。他们都有献身艺术的勇气和干劲,都喜欢石涛和鲁迅,都有凡高一样的激情。石鲁是四川人,他的主要艺术经历在陕西,与赵望云、何海霞并誉为“长安三杰”。蜀地的诡异奇崛和陕北的朴厚枯涩汇聚成他的品格。石鲁并非画家的原名,因慕石涛和鲁迅,易名石鲁。从这两个方面,似乎揭示了冯亚珩成为石鲁的某种因缘。有一本《狂歌当哭》的石鲁传记,书名真是再恰当不过了,鲜明的形象呼之欲出,疯癫,热烈,长发飘举,对酒当歌,把笔挥洒的石鲁,好像就在眼前,他是高原尽头耸立的那棵傲风雨雪霜的老树。

一个画家,从刚拿起画笔开始画到形成个人的独特面貌,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促成变异与升华的因素,如果研究起来,一定非常有意思,有些画家早期作品平平,后来居上;有些则早慧,或出脱太早,但后来江郎才尽。他们都经历了从“学”到“创”的阶段。石鲁既非晚成,也非早彗,他却是走在时代的前列,其腔,如黄河边的民调,高亢粗旷中夹裹着一丝悠扬甚或悲凉。石鲁的女儿石丹这样描述他的父亲:“以浓重的陕北高原生活气息和劳动色彩构成对传统中国画的反动,扫荡了此前中国画局限于文人士子们书桌案头的孱弱,打破了传统中国画表现对象“艺不下庶人”的积习,使审美情趣和审美重心倾斜于社会底层,把劳动人民和现实生活纳入中国画的审美视野和表现范畴,从题材和内容全面彻底革新了传统中国画。”——我觉得这是非常中肯的说法,石鲁使人们重新关注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而不是一味地依傍古人,他深知古不可泥。在他看来,艺术应该有所担当,不单是闲情雅致来临的消遣,更须承载人之真情,祛除陈言,开拓出新是艺术创作的第一要旨。关于石鲁和他的作品,后人与其用推导的方式去评说和论证,不如认为那是他本色的呈现。作为艺术家的石鲁自知一语天然万古新的意义,这“新”是由他的生命的苦痛与欢愉交织磨炼而成。中国画领域里的起衰之役自二十世纪初已经打响,江山代有人才出,石鲁以敏感、聪慧而能续接世纪革新之传统,终有崭获。石鲁以其强悍精神与鲜明风格为文人画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石鲁大才,在诸多领域均不乏建树,而主要集中在中国画。石鲁的艺术经历了三个阶段。从20世纪40、50年代的写实人物到“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创作的《转战陕北》等作品再到20世纪七十年代的写意花木,主观色彩越发强烈,风格越发突出,形态越发现代。在这几个阶段的作品中,我最喜欢他第三阶段的作品,原因很简单——纯粹。这些作品脱尽政治图解的标示,特色也最鲜明,笔力遒劲、朴拙,笔笔见锋,运笔多顿拙,粗狂有棱角,画面简练、厚重,峭拨中弥见精神。这是一个画家生逢乱世(十年动乱)之后的特产和硕果。类似的情形在中国历史上变着花样不断重演。所以他的笔墨方式随情绪境遇之不同而有所变异,并且属突变,反衬出艺术家敏感于社会的特质。主题性减少,反倒映衬出纯艺术的真切。有人说石鲁的作品“野、怪、乱、黑”,对此,石鲁以诗应道:“人骂我野我更野,搜尽平凡创奇迹;人责我怪我何怪,不屑为奴偏自裁;人为我乱不为乱,无法之法法更严;人笑我黑不太黑,黑到惊心动魂魄,野怪乱黑何足论,你有嘴舌我有心......” 。石鲁不为世俗所限,这些足使他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画坛上最具反传统色彩的大师之一。

石鲁是艺术天才,敏感、豪放,不拘一格,不落俗套。石鲁天才的一面,还反映在他驾驭语言与情绪关系的才能上,从《转战陕北》到《花木》系列在题材风格上的大跨度转化是一般人无法跨越的。他能升华自己,这种艺术上的自律是艺术家创造力的一个指标,惟充盈与强悍者可为之。石鲁的天才也反映在他的全面,石鲁的人物画虽然造型显得简单和稚拙,但他一定意识到了画面的鲜活性,或者说,他的那种鲜活性是与生俱来的,可爱,不俗,这与现在很多熟练却俗庸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石鲁个性强烈的自我意识始终推动着其作品形式的突破,他的作品之所以感觉鲜活,这是最大的原因。他的笔墨有着虚谷的影响,强化精神性因素,用近于淤滞的笔墨,这样一来有些线状的形态就变成了点或面,画面没有虚谷的清秀雅意,却多出几分重量和拙朴。他的借鉴文字性形态的作品不知是不是在作“书画同源”的发挥,西安碑刻,是否对他产生了影响?

石鲁崛起于沧海横流之会,是一个超前的画家,《锄桑》、《移山》等早期作品可以为证。1956年在埃及创作的《金字塔的傍晚》墨色渗合,柔和而具厚度,含蓄而丰富,现在看起来仍然很现代。1957年创作的《劈山开渠》法度谨严,气息灵动,并未因其“壮阔”而失之粗野,同样葆有精纯品质,在当时已经领先。石鲁将陕北高原特有的秦腔,魏碑式的力与形态和墨色的涨晕巧妙结合起来。石鲁笔墨亦有华滋品质,与黄宾虹不同之处在于:宾翁积墨叠加自浓重中见得,石鲁笔墨的华滋在于淡而厚的墨色交融,这一类作品没有用积墨之法,《延河饮马》、《高原放牧》最具代表。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热情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它足可以点亮那些沉睡之域,超越种种知识和理性的限量,石鲁的作为进一步印证了此结论的普适性。石鲁热情似火,这一点像凡高,于是有人称他为“中国的凡高”。石鲁性情奔放,我便自然地联想到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位显赫人物——徐渭,徐渭疯癫而多才,这与患病后的石鲁亦大有相通处。遥遥两心,于情则一。石鲁不断改变和超越自我,从这一点看,我更觉得他是毕加索式的人物,他不是一个单纯的画家,他也是一个思想者。他用生命的全部演绎和勾画了中国画从传统向现代迈进的坚定轨迹。石鲁曾言:思想为笔墨之灵魂。信然!我们从他的画作中看到了艺术家为保持自我存在所做的坚韧努力,可以肯定,正是精神深处的那份坚韧与强悍造就了独一无二的石鲁的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