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制作风干猪肉:【地望篇】先周故地邰、豳及栒邑地处山西说辨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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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周故地邰、豳及栒邑地处山西说辨误
连登岗
史称周人先祖后稷居邰,不窋自窜戎狄之间,公刘迁豳。关于“邰”“戎狄之间”,“豳”的具体地望,历史学界有着不同的说法。两汉以来,学者们一致认为这些地方都在今陕西及甘肃境内的泾渭流域。可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钱穆先生却另创新说,谓邰、豳及豳所处的栒邑都在今山西境内的汾河流域。此说一出,影响极大,几十年来不断有人附和引证,直到近年出版的一些著作仍是这样。但此说引证失实,论证悖谬,结论难以成立。本着学术求真的目的,今特追迹寻踪,沿波讨源,姑指其缪,以纠其误。
关 于 邰
史称后稷居邰。旧说邰地处渭河流域今陕西境内的武功,而钱穆先生以为,邰在山西汾河流域。王玉哲接受了这种观点,撮引其说谓: “按周祖后稷所封之邰,实即山西汾水流域之邰。《左传·昭公元年》:‘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今晋主汾而灭之矣。’《水经注·琴水》琴水兼称洮水,是台邰居汾琴之域。《左传》昭公九年谓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这个邰,可能即居于汾水、洮水流域的台骀所居之地。据詹桓伯言骀地距魏、芮不远,(魏、芮二国在晋南),似乎也应在晋南。解经者多谓‘骀’即后所封之邰。”这里把台邰所居之地猜测为骀,然而推断骀应在山西,进而又认为山西的“骀”即后稷所封之邰。这些猜测并不符合事实,而把猜测当作结论自然也难站得住脚。
首先,台骀所居之地,不叫做“邰”或“骀”。《左传·昭公元年》:“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崇。”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据此,台骀当时所居之地,是“大原”,所封之土是“汾川”,而不是“骀”或“邰”。他的后裔所封之国,是“沈、姒、黄”也没有叫做“骀”或“邰”的。由此可见,汾水流域并不存在一个叫做“骀”的地方,它只是钱穆先生想象的产物。
其次,王玉哲引钱穆根据《左传》昭公九年所提到的几个国家,认为“这个骀,可能即居于汾水、洮水流域的台骀所居之地。据詹桓伯言骀地当距魏、芮不远,(魏、芮二国在晋南),似乎也应在晋南”的说法也难成立。前面说过,台骀所居之地不叫做骀,“这个骀,可能即居于汾水、洮水流域的台骀所居之地”的说法本身就是个虚假的命题。“据詹桓伯言骀地当距魏、芮不远,(魏、芮二国在晋南),似乎也应在晋南。”的说法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左传·昭公九年》“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这里明确地告诉人们,这几个国家是周人克商之前的“西土”,这些地方除魏地处晋南靠近陕西的地方而外,别的几个邦国都在流经山西的黄河以西,属于今陕西地界,怎么能类推地把“骀”也纳入晋南呢?再说,杜预对于“骀”的地望有明确的说明:“骀在始平武功县所治斄城,岐在美阳县西北······骀,他来切,依字作邰。”王玉哲说:“解经者多谓‘骀’即后稷所封之邰。”这句话倒是真的,但是,解经者同时还说,这个“邰”是在陕西,而不在晋南,这一点他却没有告诉读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由此可见,《左传·昭公九年》所提到的“骀”不在晋南,而在陕西
第三,台骀是颛顼时人,后世把他当作汾水之神;而“邰”则是后稷的外家姜人所居之地。《诗·大雅·生民》:“既有邰家室。”毛传:“姜嫄之国也。”《说文》:“邰,炎帝之后,姜姓所封,周弃外家国。从邑台声。右扶风斄县是也。”后稷因大兴农业而被封于“邰”,邰也因此而著名。二者风牛马不相及,怎么能把它们扯在一起,从而偷梁换柱呢?还有,“邰”字见于周原甲骨文,这更是邰地处武功的有力佐证。
由此可见,“周祖后稷所封之邰,实即山西汾水流域之邰。”的说法实在难以成立。
关 于 豳
豳是先周从公刘到古公十多代人居住过的地方,关于豳的地望,历来都认为在陕西泾河流域。可是,王玉哲引钱穆之说认为豳在山西。其说谓:“《史记·刘敬列传》言公刘避桀居豳;《吴越春秋·吴大伯传》同;《诗经·大雅·公刘》篇亦谓‘笃公刘,于豳斯馆’;《匈奴列传》亦说,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邑于豳。可知周人公刘时就从骀迁到豳地。邰若在陕西武功,周与夏两地悬远,和夏政的善恶无关,为什么公刘要避而远去呢?可以想象公刘原先所居之地必距夏甚近。这也是邰当在晋境之一证。至于豳字,《孟子》作邠,以因岐而邑者为‘岐’ 、因‘沣  ’而邑者为‘ 沣 ’例之,则‘邠’最初当为滨汾水之邑。《逸周书·度邑解》有‘(武)王乃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汾’一作邠,《史记·周本纪》引作‘豳’。这个豳或邠或汾之地一定距商不远,当以在山西南部为是。清梁玉绳即谓:‘若在栒邑之豳,何从登其阜以望商邑乎?’”这段论证也存在着许多问题。
一、避桀从“邰”迁出的不是公刘,而是不窋。当然,在包括《史记》在内的一些古书,的确有公刘避桀居豳的说法,但是,还有一些更权威的说法,表明避桀去夏的不是公刘,而是不窋。《国语·周语土》:“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戎狄之间。”这段话,是西周穆王时期周公的后裔谋父对穆王说的,时在公元前922年以前,是迄今发现最早谈到周人先祖从邰迁出的资料。这种说法早于公刘避桀之说,而且这是周人自家对其历史的叙述,其可靠性当然要大于“公刘避桀”之说了。《史记·周本纪》也有同样的说法:“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窜戎狄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谓,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这是本纪的说法。
当然,《史记》在别的地方也有“公刘避桀居豳”的说法,如《刘敬叔孙通传》:“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余世。公刘避桀居豳。”《匈奴列传》:“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但是,司马迁叙事向来有互见之法,即,本纪(传)详而他纪(传)略。本纪(传)的可靠性显然要强于别的列传中互见之文。
真正认为公刘是从邰直接迁往豳地的,是一些治诗的学者。例如毛亨、郑玄等人。但是,他们只是局限于《诗经》的材料,结果把问题弄错了。至于《吴越春秋·吴大伯传》在此问题上的记述,只是把《史记》的记述整合弥缝了一下,并没有公刘自邰迁出的意思。其说谓:“不窋立,遭夏氏政衰,失官,奔戎狄之间。其孙公刘,……公刘避夏桀于戎狄,变易风俗,民化其政。”
二、公刘迁出之地不是“邰”,而是“戎狄之地”。《诗经·公刘》有着公刘迁往豳地的描叙,因而有了公刘迁豳之说。但是,他的迁出之地,是“戎狄之地”,而不是“邰”。这从《周语》和《史记·周本纪》的叙述中,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而当年不窋逃亡所到的、后来公刘又迁出这个“戎狄之地”,就在今甘肃境内的庆阳。而庆阳与豳同处泾河流域,在其上游,相距不过200余华里。可见在“周人公刘时就从骀迁到豳地”的说法中,对于公刘迁出地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既然如此,那么,“邰若在陕西武功,周与夏两地悬远,和夏政的善恶无关,为什么公刘要避而远去呢?可以想象公刘原先所居之地必距夏甚近。这也是邰当在晋境之一证。”这样的疑问和推断也就落了空。
三、混同了豳、邠两个字先后的关系,因而对于“豳”的得名做出了错误的推断。王玉哲引钱穆说谓:“至于豳字《孟子》作邠,以因岐而邑者为‘岐’、因‘沣  ’而邑者为‘沣  ’例之,则‘邠’最初当为滨汾水之邑。”这就是说,钱穆认为豳与邠是同一个字,而邠的得名则是因为它濒临汾水。“豳”与“邠”,用于地名,的确指的是同一个地方,但是,钱穆关于豳地得名的推断完全是错误的。因为,如果像钱穆说的那样,邠是因濒临汾水而得名,那么,就必须要有这样一个条件,这就是“邠”字用于公刘所居之地的地名用字,必须早于“豳”。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从传世文献中看,最早用于公刘所居地地名的正是“豳”。如:《诗·大雅·公刘》:“度其夕阳。豳居允荒。笃公刘,于豳斯馆。”《诗经》有因豳而得名的“豳风”。春秋时期的文献凡提到这个字的,皆作“豳”。如《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周礼·春官宗伯第三·钥章》:“掌土鼓、豳钥。中春昼,击土鼓,择豳诗,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凡国祈年于田祖,择豳雅,击土鼓,以乐田畯。国祭蜡,则择豳颂,击土鼓,以息老物。”《列子·汤问》:“朕东行至营,人民犹是也。问营之东,复犹营也。西行至豳,人民犹是也。问豳之西,复犹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极之不异是也。”战国秦汉之际,也多用“豳”字。如:《庄子·杂篇·让王》:“大王亶父居豳,狄人攻之。”《史记》、《汉书》也多用“豳”字,不赘。  。
“邠”字则晚出。最早见于《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邠”字还见于《尔雅·释地》:“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从出土文字来看,“豳”的时代也要早得多。出土的西周青铜器《师父鼎》的铭文就有“豳”,而“邠”,最早见于出土的西汉时的敦煌马圈湾竹简。
可见,用于公刘所居之地,最初用的正是“豳”字。它反映的是当时豳人的生活。《说文解字》:“豳,美阳亭即豳也。民俗以夜市。有豳山,从山从豩,阙。”而金文的字形则是房子内两个 豕,豕下面有火;或作两个豕下面有火,亦作两个豕下面有火,旁边有手持棍棒之形。可见这个字与猪有关。《诗经·大雅·公刘》:“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即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豳字反映的正是这种情况。既然如此,所谓“以因岐而邑者为‘岐’、因‘沣 ’而邑者为‘鄷’例之,则‘邠’最初当为滨汾水之邑”的猜想,就失去了依据。如果说“‘邠’最初当为滨汾水之邑”,那么,它指的也只能是另外一个“邠”,而绝不会是公刘故地的豳,不过,目前并未发现这样一个“邠”地,它只是钱穆先生的臆想之物。
四、错误地把“豳(邠)与”“汾”当通假字,因而混淆了“豳(邠)”与“汾”的地望。钱穆说:“《逸周书·度邑解》有‘(武)王乃升之阜,以望商邑’,‘汾’一作邠,《史记·周本纪》引作‘豳’。这个豳或邠或汾之地一定距商邑不远,当以在山西南部为是。清梁玉绳即谓:‘若在栒邑之豳,何从登其阜以望商邑乎?’”这就是说,钱穆认为,“邠(豳)”是“汾”的通假字,因而它就应在汾水流域。这也是安全错误的。考诸典籍,“豳(邠)”、与“汾”用于地理,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它们从来都是用于分指不同的区域。
1.“豳”、“邠”用于地名所指的是今陕西境内泾河流域的一些地方。“豳”、“邠”为古今字,用于地名,所指是同一个地方。例如:《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居岐。”《史记·匈奴列传》:“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公刘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国人争归之。”《汉书·匈奴传》:“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三国志·魏书二》:“吾闻夙沙之民自缚其君以归神农,豳国之众襁负其子而入丰、镐,斯岂驱略迫胁之所致哉?”这些例句用“豳”来指称周人故地。《史记·荀卿孟子列传》:“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栗;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汉王·王商史丹傅喜传》:“太王躬仁,邠国贵恕。”《后汉书》:“故爱人者必有天报。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获上天之佑。”这些句子中,公刘所居之“豳”又作“邠”。可见“豳”与“邠”是古今字,所指是同一个地方。
可是“豳(邠)”所指的从来都不是山西汾水流域的某些地方,而是陕西境内泾河流域的部分地域。首先,汉代人是这样说的。《汉书·地理志上》:“栒邑,有豳乡,《诗》豳国,公刘所都。”《毛传·豳谱》郑玄注:“豳者,后稷之曾孙公刘自邰而出所徙戎狄之地名,今属右扶风栒邑。”《说文解字》:“邠,周大王国,在右扶风美阳。从邑分声。豳,美阳亭即豳也。民俗以夜市。有豳山,从山从豩,阙。”《后汉书·郡国志》:“栒邑,有豳乡。”
其次,《史记》三家注和《汉书》颜师古注也是这样说的。《史记·周本纪》:“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裴駰集解引徐广曰:“新平漆县之东北有豳亭。”司马贞索隐:“豳即邠也,古今字异耳。”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豳州新平县即汉漆县,诗豳国,公刘所邑之地也。’”《史记·周本纪》:“武王征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豳州三水县西十里有豳原,周先公刘所都之地也。豳城在此原上,因公为名。’按:盖武王登此城望商邑。”《汉书·郊祀志》:“臣闻周祖始乎后稷,后稷封于邰,公刘发迹于豳,大王建国于、梁,文、武兴于丰、镐。”颜师古注:“今豳州是也。”唐代的豳州在今陕西泾河流域。
再次,史书关于豳(邠)所处地理区域的说明也有助于说明这一点。史书认为,豳处于关中。如:《史记·货殖列传》:“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适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谷,地重,重为邪。”《汉书·地理志下》:“故秦地于《禹贡》时跨雍、梁二州,《诗·风》兼秦、豳两国。昔后稷封邰,公刘处豳,大王徙,文王作鄷,武王治镐,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墙,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一些语言类书籍认为豳在西方。例如:《尔雅·释地》:“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方言》卷十三:“自关而西,秦豳之间曰愉。”史书措辞还常常豳岐连用。如:《汉书·扬雄传》:“秽南巢之坎坷兮,易豳岐之夷平。”《后汉书·冯  岑贾列传》:“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歧慕周,不足以喻。”《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臣生长邠岐,年五十有九,昔为郡吏,再更叛羌,豫筹其事。”《后汉书·西羌列传》:“后桀之乱, 畎夷人居邠、岐之间,成汤既兴,伐而攘之。”古人豳岐连称,一则因为它们都是先周之地,二则因为二地相邻,它们都同处泾渭流域。豳地在今陕西泾河流域彬县、旬邑一带、岐山在今陕西渭河流域岐山一带。二地以今陕西永寿境内的梁山相隔,相距不过三百华里。
唐杜佑《通典》卷一百七十三:“邠州,古豳国,昔公刘居豳,即其地也。秦始皇属内史,汉为右扶风,安定、北地三郡地。后汉末置新平郡,兼旧安定,为二郡地。魏晋亦同,西魏置豳州,后周及隋皆因之。炀帝初,州废,以其地为安定、北地二郡。大唐复置豳州,开元十三年改豳为邠,其后或为新平。”其说渊源有自,交代清楚,远非后人推测之词可比。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并持此说。
综上所述,可知,在古籍中,关于“豳(邠)”的地望,形成了一种系统说法,这些说法互相支持,互相印证,完全可以证明,公刘故地“豳”就在泾河流域今陕西西部、甘肃陇东一带。可是,钱穆、王玉哲等人,却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仅凭对于“邠”字构字理据的猜测和对于“豳(邠)”与“汾”并不存在的通假关系为依据,所得出的豳就是邠,而邠就是汾,因而豳就应该在山西的结论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2.“汾”用于地名所指的是今山西境内的一些地方。汾,本是水名。《说文》:“汾水,出太原晋阳山,西南如河,从水分声。或曰出汾阳北山。”早在西周,就有关于汾水的记载。《尚书·夏官司马》:“河内曰冀州,其山镇曰霍山,其泽薮曰杨纡,其川漳,其浸汾、潞,其利松柏,其民五男三女,其畜宜牛羊,其谷宜黍、稷。”《诗经·魏风·汾沮洳》:“彼分沮洳,言采其莫。”“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汾一曲,言采其。”《山海经·北山经》:“北次二经之首,在河之东,其首枕汾,其名曰管涔之山。其上无木而多草,其下多玉。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左传·僖公十六年》:“秋,狄侵晋,取狐、厨、受铎,徙汾,及昆都,因晋败也。”
由汾水得名的地名的确不少,但它们都在山西的汾水流域,而且,都作“汾某”或“某汾”。《左传·桓公三年》:“曲沃武公伐翼,次于陉庭,韩万御戎,梁弘为右,逐翼侯于汾隰,骖絓而止。”《史记·秦本纪》:“渡河,取汾阴、皮氏。”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汾阴故城俗名殷汤城,在蒲州汾阴县北也。’”《史记·秦本纪》:“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临汾故城在绛州正平县东北二十五里,即古临汾县城也。’按:汾城即此城是也。”《史记·河渠书》:“漑皮氏、汾阴下。”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汾阴故城俗名殷汤城,在蒲汾阴县北九里,汉汾阴县是也。’”《史记·晋世家》:“诚得立,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裴駰集解引贾逵曰:“汾阳,晋地也。”《郑世家》“帝用嘉之,国之汾川。”《汉书·武帝纪》:“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行自夏阳,东幸汾阴。”《汉书·地理志》:“汾阳,北山,汾水所出,西南至汾阴入河百百过郡二,行千三百四十里,冀州浸。”
检之先秦文献和两汉史书,凡从汾水得名的地方,皆作“汾某”,而未发现有作“邠”或“邠某”者。由此可见,在汉以前,用作地名,“豳(邠)”与“汾”是有明确分工的。邠(豳)指公刘故地,地望在今陕西境内,而“汾”才用于山西汾水流域的一些地方。
至于王玉哲引钱穆说“《逸周书·度邑解》有‘(武)王乃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汾’一作邠,《史记·周本纪》引作‘豳’。用来证明“邠(豳)”是“汾”的假借字,但是这条材料却无法证明这一点。因为《史记·周本纪》所引的是古本《逸周书》,这就证明,《逸周书》原来写的就是“豳”,而不是“汾”。“汾”,见于现代所看到的传世本《逸周书》,而现代所看到的《逸周书》则多次经后人改动,其中的“汾”乃是讹字。至于“清梁玉绳即谓:‘若在栒邑之豳,何从登其阜以望商邑乎’”的疑问,也显得幼稚了一些。因为“望”不一定就是肉眼的直接的观看,“望”也不一定非得看得见。《释名·释姿容》:“望。茫也。视野茫茫也。”《诗经·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予望之。”武王“王乃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无非表示了一种关注而已。
由于钱穆前面的论据和论证都出了错误,因而他“豳或邠或汾之地一定距商不远,当以在山西南部为是”的结论自然也就不能成立了。
关 于 旬 邑
汉人说豳(邠)属栒邑,而栒邑又在右扶风境内。为了把豳移往山西,钱穆只好也把栒邑移往山西去了。王玉哲引其说谓:“《汉书·地理志》右扶风之栒 ,班氏自注‘有豳乡,《诗》豳国,公刘所都。’应劭曰:‘《左氏传》曰:毕原鄷 郇,文之昭也。郇候、贾伯伐晋是也。’臣瓒曰:‘汲郡古文晋武公灭荀,以赐大夫原氏黯,是为荀叔。又曰文公城荀。然荀当载晋境内,不得在扶风界也,今河东有荀城,古荀国。’师古曰:‘瓒说是也。此栒读与荀同,自别邑耳,非伐晋者。’今按《水经注·汾水》:‘古水出临汾西,又西南径荀城,在绛州西十五里。’此汾域之荀也。《水经注·琴水》亦谓:‘琴水经猗氏故城北,又西经郇城,荀伯国也。’此琴域之郇也。今秦之邠乡在郇邑,反而推之,则公刘所居之豳或邠,当离汾域之荀为迩也。”这里的引证和推论,更是错误重重。首先,他把《汉书·地理志》右扶风之“栒邑”,省作“栒”以便和《左传》中的“郇”、“荀”相混同。其次,陕西之栒邑,用的是“栒”,而山西的地名用字是“郇”、“荀”。这三个字本来是不同的字,可是,钱穆却把他们混淆为一了。在同音字很多的汉字中,对于同音字历来是以形区别的,如果偷梁换柱,把字的形体更改了,怎么能保证推论的正确性?第三、钱穆所引述的对《汉书》的注解更无助于证明他的观点。“应劭曰:‘《左氏传》曰:毕原鄷郇,文之昭也。郇候、贾伯伐晋是也。’”这是用《左传》中的“郇”,来解释《汉书》中的“栒邑”。“臣瓒曰:‘汲郡古文晋武公灭荀,以赐大夫原氏黯,是为荀叔。又曰文公城荀。然荀当在晋境内,不得在扶风界也,今河东有荀城,古荀国。’”这表明,臣瓒不同意应劭的解释,他认为,《左传》中的“郇(荀)”在晋国境内(今山西地界),它不是《汉书》中右扶风的那个“栒邑”。孔颖达支持了臣瓒的观点,并且明确指出,“此栒读与荀同,自别邑耳,非伐晋者。”就是说,《汉书》中的“栒”虽然与《左传》中的“荀”读音相同,但是,郇它指的是别外一个地方,而不是《左传》中的那个荀。这一切都说得非常清楚,这此注释怎么能够成为把右扶风的“栒邑”说成是山西境内的“荀”的证据呢?
《汉书·地理志上》:“左扶风:栒邑,有豳乡,《诗》豳国,公刘所都。”这是汉代人记载的汉代的地理状况,本业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怎么能用一些莫须有的猜想来否定它呢?又,栒邑地处右扶风,不仅见于《汉书》,而且也见于别的史籍。《后汉书·郡国志》:“右扶风,秦属内史,武帝分,改名。……栒邑,有豳乡。”《史记·樊郦藤灌列传》“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另将定北地、上郡。破雍将军焉氏,汉书云破章邯别将。周类军栒邑,苏驵军于泥阳。”司马贞索隐:“栒邑在豳州。地理志属右扶风。”文中提到的北地、上郡、焉氏、泥阳与栒邑相连属,都在泾河流域。
栒邑得名甚早。《汉书·天文志》:“是时,美阳得鼎,献之。”下有司议,多以为宜荐见宗庙,如元鼎时故事。张敞好古文字,桉鼎铭勒而上议曰:“臣闻周祖始乎后稷,后稷封于邰,公刘发迹于豳,大王建国于梁,文、武兴于丰、镐。由此言之,则、梁、丰、镐之间周旧居也,固宜有宗庙、坛场祭祀之臧。今鼎出于东,中有刻书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赐尔旗鸾、黼黻、雕戈。’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丕显休命。’臣愚不足以迹古文,窃以传记言之,此鼎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臧之于宫庙也。”可见,“栒邑”一名早在西周或先周时就有了。而且“栒邑”作为县级建制,一直延续至今(今简化为旬邑)。
周秦时今山西境内确也有个地方叫做“郇”。此郇周初为诸候国,称为“郇”,被灭后,秦汉之际末见建置,作为城邑,后来留下了“郇城”。《史记·晋世家》“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裴駰集解:“杜预曰:‘解县西北有郇城。’”未见有“郇邑”之名。
可见地处陕西的栒邑,与山西的“郇”,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这一则有文献记载为证,二则两地名称及其用字都存在着区别,怎么能够仅仅因为它们有一个字同音,就硬要把它们混为一谈,而且一定要把它们定在山西泥?这种鱼目混珠、浑水摸鱼的做法,难道会得出正确的结论吗?
“今秦之邠乡在郇邑,反而推之,则公刘所居之豳或邠,当离汾域之荀为迩也。”可是,事实是秦之邠乡在栒邑(并非郇邑),栒邑在汉扶风,无论怎样“反而推之”,也难把它“反推”到“离汾域之荀为迩”的地方去。
余  论
钱穆先生对于周人起源的总体观点是“周人盖起于冀州,在大河之东。”为了证明这个观点,除了把“邰”“豳”、“栒邑”移到山西而外,还把周人太王至文王的活动区域一并东移。他说:“及太王避狄居岐山,始渡河而西,然亦在秦之东境,渭洛下流,自朝邑西至富平。及于王季、文王,廓疆土而南下,则达毕、程、丰、镐,乃至于谷、洛而止。”这种论断已被解放以来的考古事实证明是错误的。联系到他对“邰、豳、旬邑”地望论断的错误,可以看出,他在“周初地理”问题上的错误是一个整体性、系统性的错误。一代大师,国学硕儒,出现了一般人不可能出现的错误,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治学方法。表现在《周初地理考》中,就有从结论出发来寻找事实,而不是从事实出发来得出结论;用猜想作论据;滥用通假等一些不大可靠、不很科学的方法,对此,还须进一步研究,以引为借鉴。
(本文曾在2005年于无锡举办的“钱穆学术思想研讨会”大会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