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购份额:三十岁的女人一,酒伤;二,春夜悄悄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17:21:08

一,酒伤

暮春的早晨,细雨霏霏,胡兰湘走出家门不远,谢大同一眼看见,便大步滑向她。

“让你久等了?”胡兰湘抬头轻巧一笑,极是媚人。

“不,我也是刚到。”

她穿着长裙,格外显得苗条。谢大同接过她的雨伞,拥着她,走进了等在一旁的出租车。他们这是第五次见面,已经不太拘谨,不,就像老相识一般,言谈话语也活泛多了。

“你是着意打扮了。”坐稳以后,谢大同一边收雨伞,一边说。

 “我一向这样,”胡兰湘笑笑,“下了班我就这样。上班时满身油渍,下了班还不清爽清爽,改改样。”

“你简直换了一个人呢。如果第一次见你这样,我是决不敢有什么奢望的。”

 “那就是说,不会有今天,不会有这次约会?”胡兰湘偏着头问。

“肯定的。”谢大同切实地说,“我这个人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年岁大了点,而你又是这么靓丽。真的,你太漂亮了,我是不配和你交往的。”

“你大么?四十岁和三十岁,相差得不是太远。”胡兰湘眨着眼睛说,她也是认真的。

他们本是相约要去音乐厅听音乐的,但是俩人见了面,又都不想去了。听音乐是托词,俩人见面才是本意。

“听音乐没有多大意思,”胡兰湘说,“西洋音乐我一窍不通,那些听的人也不见得都懂得,有人就是为了赶时髦。”

“你说的倒是大实话,幸好我没有先买票,”谢大同说,“不过,高雅的东西,以后还是应当多培养。”

“那是以后的事,”胡兰湘说,“今天怎么玩儿?就这么坐车兜风,看看雨天北京的街景!”

于是车就这么放长线地向前开去。

“你不想下去走走?要不,去吃点东西?”看着前面刮雨器不停地滑动,谢大同觉得有些气闷,便这么问胡兰湘。

“好的,我正有点饿。”她又是一笑。

 

两个人撑着一张伞,胡兰湘还要双手提着裙子,绕过不多行人的西单广场,踅进一个胡同,正好有一家便餐馆,俩人便走了进去。

“西单的东西很贵哩?”胡兰湘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关系,这里的小笼包不错哟!”

服务员拿过来碗筷,端过两屉小笼包,热气腾腾的。接着又上了一些凉菜和饮料。

“好吃吗,味道还好吧?”谢大同小心异异,一个劲儿地问。

“我们是不是该喝点什么?”胡兰湘问。

“喝点啤酒!”谢大同为她倒了一杯。泡沫往上冲,溢了出来。

胡兰湘接过来,喝了一口。

“天凉,喝点酒好。”说着,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怎么,你不喝点白酒?”胡兰湘心血来潮,不知怎么会冒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向是讨厌喝酒的。

“啊,不!我心脏不太好,医生不让我喝酒,平时我是牢记医生的话,滴酒不沾的,不过,你真的是要让我喝白酒?”

“喝一点嘛,今天应当是不平常的日子么?”胡兰湘又是轻巧地一笑,还是那么媚人。

“是的,今天是不平常的日子,应当记住今天!”谢大同强烈地感受着,对方迷人的心绪,快活极了,于是又要来一瓶汾酒,拧开瓶塞。

胡兰湘起身拿过酒瓶,咬着嘴唇说,“我来,我来斟。”一边就倒酒。

俩人碰了碰杯,一仰脖,都喝了下去!

接着又倒酒,又都喝了下去。又倒酒,又都喝了下去。又倒酒……

酒带来了麻痹的醉意,都有些倦怠之感。一时间,他们默默地不说一句话,静静地享受着那袭遍全身的温软的浓情。

“吃点菜吧!”好半天,胡兰湘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谢大同接过来吃了,许久不喝酒了,今天这汾酒,有淡淡的甜意,喝下去是这样地舒畅,心儿加快了跳动,却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情不自禁地就又开了一瓶酒——

“打住吧!喝得太多了?”胡兰湘见他酒上来,脸通红了,额角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便有些后悔,觉得还是不喝酒的好。

“好的,你说喝我就喝,你说不喝我就不喝,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谢大同摇了摇酒瓶便放了手。 “真的吗?一切都听我的?”这话听起来好叫人高兴。

“那是自然!今后我谢大同一切都听胡兰湘的!”谢大同像宣誓一样,提高了嗓门。

“小点声,干吗这么激动?”胡兰湘不好意思地瞅了瞅四周。“你不觉得头晕么?”过了一会儿,胡兰湘又问。她担心他醉了,对心脏不好。

“不,我很好,很舒适,因为我高兴,太高兴了。”

“那就好,也许我们是高兴得过了头,不应当喝那么多。”

“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人的一生,难得有几回像今天这么高兴的。”谢大同说,他是很感慨的。

“是啊,人的一生机会是难得的,难得我们有今天这机会。”胡兰湘也同样地感慨。

 

这时,小店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顾客,不一会儿,不大的屋子就挤满了。看起来这里的买卖还真是不错。

 “要是我们‘天天饮食店’也这么红火,就好了。”这时,胡兰湘的思想回到了现实。

“怎么,你们的老板,就指着你赚钱?”

“可不是,我要是一走,他就得抓瞎。”

“你也是太能干。”

“我不干也不行啊,家里一老一小等着我。”说着胡兰湘叹了一口气。谢大同知道,胡兰湘是单身,老公赚大钱以后,另有新欢,半年多以前,已离她而去。胡兰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母亲。母亲是下岗职工,女儿眼看就要上学。胡兰湘打工的两、三千元,真不知够不够用。现今家里一但有了上学的,就是有了无底洞,多少钱不掉进去。

据谢大同说他也是单身,老伴去世多年,无儿无女。他说他本来是跑小公共的,先是与人家合伙,后来自己有了一辆车。买卖还不错,几年下来,积蓄了一笔存款,他便把车转让出去,想改行做别的。因为他自觉年纪大了,累了,不再适合成天跑跑颠颠的。他想开个店铺之类的,修车,还是干别的什么,一时还没有筹划好。就在这时,他结识了“天天饮食店”的胡兰湘。两个人还真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雨还在下,怎么,是回家还是去逛西单商场?”

“这雨恐怕一时不会停的,”胡兰湘望着灰朦朦的天空说,她仍旧双手提着裙子,“包子味道很好,只是我们酒喝得太多,凉风一吹,还真有些困了,想睡觉。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吧!”

“到处都湿漉漉的,要不去我家?”谢大同说,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去你一个单身男人家,怪害怕的。”

“害什么怕?”谢大同笑着说,“你倒像个小姑娘一样拘束起来,早晚不也得去么!”

“你家真的你一个人?”

“那还有假。”

“谁替你收拾家务,打扫卫生?”

“房东,很好的房东,连吃饭,她都管。她全管!”

“她那么好,你还找我?”胡兰湘俏皮地说,真的像个小姑娘。

“能一样么?”谢大同一听笑了,说着把头低下来,悄声地问。

就这么一问一答,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谢大同家就在白塔寺。那天胡兰湘在他家呆得很晚,聊了很多,一直等到雨不下了,谢大同想让她别走住下。

“我倒真想住下哩,”她笑笑说,样子妩媚极了,“只是家里那一老一小不知怎样为我着急呢。”

和胡兰湘相处这大半天,谢大同饱尝到了这人间的特有的幸福,叫他心荡、叫他震颤,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为撩拔人。谢大同真的不舍得和她再分开了。谢大同送她,她不让,她见他真的醉了,她不忍心,觉得他应当休息睡觉。她家在南郊的一处平房,走不多远就是京温,大红门商城。谢大同不放心,还是坚持打的送她回家的,尽管他已经很疲倦了很疲倦了。

这时天已黑下来了,四处的灯光都亮了。南郊近年来改造得不错,商厦楼房,遍地耸立,只有胡兰湘家的那一小块地方,几排老平房,就显得太寒伧了。

听见车响,好多人都跑出来看。车就停在“天天饮食店”的对面。店铺吴老板隔着窗户往外瞧。胡兰湘要把谢大同让进她家,谢大同摆摆手说:“下次吧,下次一定来!”他真的很困倦,恨不能现在就倒头睡觉。

车走了,丢下些花絮,人们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胡乱猜测罢了。

 

还没有坐稳,小宝就往身上扑,一面娇叱着:“妈、妈,为什么去这么久哇!嗯,妈也,好大酒味儿,你喝酒了。”

“妈今天高兴,”胡兰湘用额角顶着女儿的额角,笑着说,“高兴嘛,就喝了酒,嘻嘻!”

小宝咯咯地笑着在妈妈身上乱滚。

“说正经,”母亲拉过小宝,关切地坐过来,问,“你和他认识有多久了?”

“妈,他倒真是个好人嘞!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条件也好。”胡兰湘抚摸着女儿小宝的脸,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

“你们谈过了?”

“谈过了,刚才我去他家了。妈,我们——”胡兰湘凝视着母亲,脸不觉就红起来。

母亲移了移身子,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就像她抚摸小宝一样。时光过得真是快呀,本来还是不大的小姑娘,怎么一下子就过了30岁了呢?想来也真是不容易。想着想着,两眼就有些潮湿。

“你爸一蹬腿走了,妈又下岗。唉,都是妈拖累了你,这半年多你也真是不容易。你要真能找一个比小铺那个东西强的,妈就放心了。”

“妈,明天我就去辞了!”

“他放得过你么?那吴天富,他可是对你不怀好意哩。”

“我不管他,我又不欠他什么。”胡兰湘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端详着母亲,道,“……说是,给我买一套房,买一套三居的,妈连你也搬过去!”

“是么?你和他讲起了我么?他真的连我也要管?”

“嗯,嗯,妈,是的,是的,是这样的!”

母女俩,对谢大同充满着热望,充满着幻想。

“可是,他长得什么样?刚才,他走得急,妈没有看清楚哩!”

……

 

又是雨,淅淅沥沥,雾气潆潆,下得人心烦。

胡兰湘已经三天不去“天天饮食店”上班了。

老板吴天富忍不住走过来问:“怎么,真的不干了?你不是开玩笑?”

“是的,我不是给你说得很清楚吗?这半年多,我也替你挣了不少。我一个女人家,要负担一老一小。眼看着小东西要上学。我不走自己的路,老跟着你恐怕不行。”

“你就那么绝情。”吴天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来,叫胡兰湘听着好吃惊。尽管她天天在他的小铺干活,话也说得不少,可是这带感情的话,却从未说过一句,连想也没有多想过。

“我说,你就那么绝情!”吴天富把话重重地又重复了一遍,说着就坐了下来,叉开两条腿。

“谁让你坐下?出去!”胡兰湘生气了,向他大吼一声。

吴天富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了。

胡兰湘坐了下来,扒在桌上哭了。

这时老妈买菜去了,小宝也不知那去玩了,家里只有胡兰湘一个人。外面的雨是越下越大了。

 

雨是停不了的,好容易一老一小回来了。胡兰湘回到屋里,穿上了新买的雨衣,绿色的,镜前照过去,苗条的身材很美的,很雅致。

“下雨还出去?”小宝嘟着嘴,又粘过来。

“三天了,连个电话都不打,拨他的电话又没有人接,我想还是去他家看看。”胡兰湘对母亲说。

“去吧去吧,是该去看看。不过这鬼天气,下起雨来就没个完。”

 

胡兰湘没有去白塔寺,而是先来到西单那个便餐馆。走进去要了一屉小笼包,几口便吃完了。她饿了,心也烦,付款后便急急地走出去,招手便走进的士。

来到白塔寺。谢大同家在五楼,胡兰湘到了楼梯口脚步便迟缓下来,一步一步地慢慢爬了上去,按门铃。门开了,出来的不是谢大同,而是一个花俏的女人,浓浓的香水味刺得人鼻子难受。

“你是谁?什么事?”

胡兰湘吃惊地望着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有女人?

“说话啊,你找谁?”女人又问了一遍,并且上下量起她来。

“老谢,谢大同。”胡兰湘迟疑地问。

“谁?什么谢?你走错门了。”女人说着就要关门。

“我是说,谢,谢大同。”

“对不起,我们家姓李。”随着她的话音门就关上了。

胡兰湘糊涂了,怎么?刚三天,就消失了,这么快?不是变魔术?

后来,胡兰湘见到了房东大妈。

房东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一见胡兰湘,就拍着巴掌道:“你怎么今天才来哟?死啦!谢大同死啦!是心脏病突发死的,那天夜里,人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

死了,怎么可能?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真如五雷轰顶,胡兰湘简直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却是心急如焚。

房东大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你先稳定稳定情绪,人死的事,谁也没有仄,生死是由不得人的。我知道你和他相识不久,你们的事他都向我说过,他那天和你相会,事先征求过我的意见的。只是那天他不应当喝酒——”

“是么?就是因为喝酒么?”那天西单便餐店的情景,立时重现出来,就像在眼前一样,是胡兰湘先说要喝酒的,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高兴啊,高兴就喝了酒。他原是滴酒不沾的,他心脏不好,医生不让他喝,可是她让喝他就喝,她让不喝就不喝因为和她相识,才高兴,高兴就喝酒,一杯接一杯……他说他听她的就不喝了,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劝阻他呢?

“是呀是呀,心脏病是不能喝酒的呀!”

是的喝了酒,他又兴奋又激动。喜伤心,喜伤心,胡兰湘知道的,但是那天胡兰湘最不该的是到他家来。是胡兰湘害了他,她不该来的哟,而且俩人是那么地激情,那么狂热……

“那么,他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吗?没有什么话给我?”

“我的姑娘也,来不及,来不及呀!那晚我见他不对劲儿,就赶紧叫救护车……,事后他乡下的老爹老妈都来了……

“他还有老爹老妈?”胡兰湘有些吃惊,他隐瞒她了。也许是交往时间太短。

“他真的乡下没有老婆?”胡兰湘不知怎么,竟突口这么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他老婆早去世了,他没有骗你。你不要怀疑,谢大同可是个好人,他对你也是真心的。”

“是么?他对我是真心的,可他为什么要死去?”

告别了白塔寺,迷潆的雨丝又下起来了。胡兰湘凄惶的眼泪只有往肚里流。5048字07/2/6写于东高地

 

二,春夜悄悄话

简介:胡兰湘又回到了“天天饮食店”,叫大家好高兴。王怡兵从小就依恋胡兰湘管她叫“小阿姨。他长大了已经上大学了,并且交上了女朋友。他悄悄对胡兰湘说:“她长得可像你了,眼睛鼻子嘴,都像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说:“要不像你,我才看不上哩,我爱的就是你!”这话叫胡兰湘脸发烧。

 “天天饮食店”的炖下水蒸肥肠在附近是小有名气的。他们是上午去拉货,下午整治出来,一到夜晚热气腾腾,香味儿四处飘散,招惹得过往行人,都喜欢进来品尝品尝。城边小贩累了一天,把摊子一收,总愿意聚到这里来喝二两,聊些闲天,乐合乐合。远远近近的中学生下了晚自习,三三俩俩地走来要一盘肥肠或是一碗炖下水,解解馋。

王怡兵上大学了,每周回来都去天坛公园踢足球。这一天下了雨才去,走出公园,天已经黑了下来。同伴们有的回家,有的要去逛商场,他有点饿,想起了“天天饮食店”的炖下水,于是便骑上了他的山地车。春夜好清凉。雨停了,天边还闪烁着几颗星星,月亮没有出来,月亮羞涩地坠到山那边去了。小风吹起来,凉嗖嗖的。迎着拂面来的春风,王怡兵觉着很舒服,全身都沁凉沁凉的。说是想吃炖下水,还不如说他想见一眼他的小阿姨胡兰湘。不知怎么,这个比他要大整整十岁的小阿姨,有时禁不住就会想起她,叫他惦念。话还得从头说起。

多年前,改革开放不久。王怡兵的母亲在天桥菜场摆摊卖菜。胡兰湘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不幸的是父亲去世,母亲王美英在天桥街道办事处财务科,为负责经管菜市场的办事员,月工资47元。胡兰湘的弟弟胡国湘正上高中,那时上学高中学费才3元,虽然花销不多,母亲的负担还是很重的。胡兰湘便决定在菜市场练摊儿,这样和王怡兵的母亲交上了朋友,两个摊位挨着,常常相互照应。十八、九岁的大姑娘站到哪里都是遭惹人的,更何况胡兰湘天生的靓丽可人。为了减少纠缠,胡兰湘总是男孩子打扮。王怡兵那时正上小学,下了学有时喜欢往妈妈这里跑。自打胡兰湘一来,小兵来的次数更多了,后来索性中饭也和妈妈一起吃了,下午放学连写作业也在菜场妈妈这里了。有不会的难题,便总是问小阿姨胡兰湘。为什么不叫姐姐,而要叫小阿姨也说不好,反正叫开了头,就总是小阿姨长小阿姨短了。日子一长俩人就像亲姐弟一般,相处得很好。

后来,就是在胡兰湘恋爱结婚的当口,小兵也总还要跟上跟下。

 

胡兰湘的恋人名叫容光晖,是航校的职员,还在体协做兼职篮球裁判。他们是偶然在天坛公园相识的。俩人一见钟情,恋爱得快,结婚也快,闪电似的。容光晖家在南苑机场家属院儿,他父母都是抗日战争干部,有很高的政治待遇和物质享受。他们并不看重胡兰湘,总说她是小市民出身,但是儿子喜欢,便只好由着他了。结婚以后和公婆住在一起,胡兰湘不愿意,她舍不得她的菜摊,她还要在天桥卖菜,但是容光晖是独生子,这样家庭矛盾从一开始就有。从南苑机场到天桥,路程不算近,天天跑上跑下,胡兰湘受不了,便只好住在娘家,一个月回不了几次机场的家。容光晖喜欢她,做什么都依着她。反正都是小青年两边跑就两边跑,无所谓。之后胡兰湘怀孕了,公婆疼惜孙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去摆摊卖菜了。只是生了小宝不几年,公婆便先后去世。同时容光晖下海,跑广州跑深圳,赚了大钱有了新欢,便和胡兰湘离婚了。之后胡兰湘便到了“天天饮食店”。

 

王怡兵的父亲与人合伙做生意发了,在前门买了楼房,王怡兵的母亲也不卖菜了,王怡兵上了海淀区的旅游学院分院。只是他还惦记着天桥,惦记着小阿姨胡兰湘。不时总要光顾“天天饮食店”,和小阿姨说几句贴心话。

 

整整大半天,胡兰湘不吃也不喝,只是坐在窗边发呆。问她,她只是摇头说:“没什么,过一阵子就会好的。”饭做好了,她只是摇头,说:“妈,你们先吃,我现在不饿,过一会儿再吃。”过一会儿,过好大一会儿?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了……如此再三,母亲吓坏了,摸她额头又并不发烧,连六岁的小宝也只是跟在姥姥屁股后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其实那天,从白塔寺走出来,她迷迷糊糊又去了西单便餐馆,那里的人很多,好容易才等到一个座位,她并不饿,要了一瓶酒,也不要菜,就那么一杯接一杯地喝,晕晕乎乎,好像还在和谢大同说话喝酒,感到很舒心……那天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好橡是很晚了,母亲和小宝已经睡下了。她连脸都没有擦一把,就那么胡乱地合衣躺在了床上。满脑袋都是谢大同!接触不多,感情却挺深,就好像是多年的老相识。她还有父母,她是不是应该去看望老人家呢?谢大同还来不及告诉他们吧?冒然地见到老人,说什么好呢?

谢大同的死,她没有对妈说起,怎么说呢?不好说哩。可妈还一心巴望着住三居室的好日子,见女儿从那天回家来,不吃也不喝,心想,是不是新相识的这个人,许下的话,又黄了,便试探着问:“是不是他说的话,又变卦了?”

“妈,变卦了?没有呀,没有变呀,还那样。”胡兰湘吱吱唔唔地说,她也没有弄明白她妈在说什么。

 

“天天饮食店”的吴天富,来她家门口打探过好几回,见里面没有啥动静,又不便多问什么。难道,她真的辞了?不干了?真的要不干,也该把话说明白了,至少也得来结个帐,不能这么粘不出溜地说不干就不干了呀!

“那么,你真的要把‘天天饮食店’,给辞了?”妈又问。

“辞什么?”胡兰湘看着窗外的吴天富,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吴天富见她走出来,便迎了上去,可还没有等他开口,胡兰湘倒先说话了,她问:“对不起,老吴啊,我几天没有去,生意还过得去吗?”

“过得去,过得去!你要是还有事,等几天再上班也行啊,只是少了你,总觉着缺了什么似的,这不就抽空看你来了。

“鸡丝馄饨,今晚还有吗?”胡兰湘觉着肚里空空,想起了店里的鸡丝馄饨来。

“有,有,我想还有吧,要是没有了,让老王头再做,再做!”吴天富见她问起鸡丝馄饨来,真是大喜过望,便说,“是你过去吃,还是我去给你端来!”

“我过去,我过去!”胡兰湘连忙说,一面回头喊,“小宝去给妈妈拿茶杯来!”

见女儿活泛了,母亲很高兴,见她叫小宝拿茶杯,知道是她渴了,一整天不吃也不喝了,于是连忙端过茶水来。

“妈妈,我也想吃鸡丝馄饨的!”小宝说。

“当然!”胡兰湘低头说,“都去,都去!妈,今晚我们就在天天饮食店吃饭吧!”

 

胡兰湘一家子来到天天饮食店,叫店里的人都好高兴。第一个迎上来的是王怡兵,他笑迷迷地直喊“小阿姨!”“小阿姨!”。几天不见面,就好像分别了许多日子一样。掌勺的老王头,从灶间跑出来,低声问:“你不会不干了吧?”

“谁说我不干了呀?”

“是呀,我就说嘛!你是不会走的!”老王头大声笑了笑,说着就又跑进灶间。他是有意说给大伙儿听的。

“随便说说嘛,不要当真,不要当真!”大李姐也笑着说。

 

王怡兵还像小时候一样,无忌无顾地说:“今晚,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小阿姨!”

“是么,你妈可好?”胡兰湘随口问。

“我妈很想你哩,总是念叨你!”

鸡丝馄饨很快就做好了,香喷喷的三大碗,“还要点什么?”。老王头亲自端出来,又殷勤地问。

“够了,够了,这就吃不了哩!大家常在一起,何必这么客气?”

王怡兵忙着把他的一碗炖下水也端了过来。

“学校功课多,累不累?”

“还行,上大学可不像中学,天天一大堆作业,大学自由多了。”说着他特意转到胡兰湘身后,附耳说悄悄话。

“干吗?干吗?弄得我怪痒痒的,有话就在桌面上说嘛!”胡兰湘推开他说。

“怪不好意思的,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小兵呀,你长大了,不要像从前那样粘粘糊糊的。”胡兰湘母亲也说话了。

“不,我只要小阿姨一人听!”

“我听,我听,就说吧!”胡兰湘站起身来,把他拉到窗边。

小兵望了望四周,低声说:“告诉你,我交女朋友了,是我班的同学。她长得可像你了,眼睛鼻子嘴,都像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是这样么?”

“要不像你,我才看不上哩,我爱的就是你!”

“你又胡说了!”胡兰湘推了他一掌,回到了座位上。

王怡兵也连忙去结帐,走到门边还大声喊了一句:“小阿姨,我说的是真话呀!”

王怡兵的话,叫胡兰湘的脸发烧。

“这个小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母亲说。

“他说他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也要说悄悄话?”不想,小宝也这样说。

 

回到家里,等小宝睡着了。母亲问:“怎么,你真的不辞了?这么说,谢大同许的话黄了?”

听母亲这么一问,胡兰湘禁不住又沫起眼泪来,抽抽泣泣地说:“妈,别说了,是女儿命不好,不是黄了,是他,死了!”

“什么,什么?死了?谁死了?”

“是的,妈呀,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呀!”

……     (3355字)                               写于东高地9/2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