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is the case是倒装:中国特色的诱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2:10:53
对独特性的强调有时是民族自尊的延伸;但更多时候是抗拒变化的托辞。

  开罗的一位小说家认真的对我说:「我们埃及真的不同,从亚历山大到乔治·W·布殊,没人能忽略埃及的战略位置」。紧接着,另一位引用起读到的拿破仑名言:「埃及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国家。」拿破仑说过很多名言,一些智慧、很多愚蠢,很多中国人熟悉的是另一句:「不要让中国这头睡狮醒来,它会震惊世界。」

  从长江到尼罗河,这小小的例证表明,人们多么愿意陷入自我中心,以为自己的与众不同。倘若你愿意,可以随时添加新的例证。长久以来,欧洲人相信「欧洲的奇迹」难以被复制;日本历史学家梅棹忠夫说,比起其它国家,日本文明就像是鱼类中的海豚,尽管它和其它鱼类一样在大海中游泳,但没人知道它来自于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德国人,从黑格尔到希特勒,他们都相信德国肩负着与众不同的使命;美国人已经谈论了很多年的「美国例外论」……

  你很难说清独特性到底来源于什么?它是历史经验、习俗、政治制度、商业贸易、审美、食物,或仅仅是地理条件……这些因素纠缠、混杂在一起,说不清到底那个起到支配作用。

  人类的矛盾也正在与此。一方面,他们为自己的独特性自豪不已,随时准备把自己的方式强加到别人身上。欧洲人曾经为自己的人种、文化、语言、政治制度、生活方式自得不已,只有在欧洲才能产生这一切,接着又在精心的把西贡变成了小巴黎,在孟买推广英语教育、修建维多利亚风格的红砖房;日本人强调日本文明的独特,却有一种难以抑制自己的强烈冲动,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将日本人的方法带给朝鲜人、中国人;美国人都认定自己的独天独厚,却用自己的信条重组了德国与日本,创造了「华盛顿共识」;埃及人如今只能强调自己的历史和地理的独特性——它有着七千年的文明传统、横跨非亚,他们也一定记得纳赛尔年代,他要创建阿拉伯联盟,把埃及革命推广到整个中东。

  世界的历史经常就像是一场虚荣与权力的竞技场,人们要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还希望(经常也强迫)别人承认这种独一无二、学习这种独一无二。这种独特性既是自尊的来源,也酝酿了偏见。

  中国正成为新一轮「独特论」的主角。中国人从来相信自己与众不同,漫长的中央王国的经历,让人们都陷入这种迷恋。即使在中国十九世纪末被外来者打得七零八落时,士大夫们仍在坚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孙中山曾经要期待美国与苏联拯救中国,却在他的三民主义中大谈中国的国情;蒋介石想依靠美国来战胜日本,却强调独特的「中国之命运」;毛泽东要把北京变成了另一个莫斯科,但他与赫鲁晓夫冲突后,就开始宣扬「独立自主」;而当邓小平自知中国面临崩溃,被迫改革开放时,他仍在强调「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现在,「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变成了更为强大的「中国模式」,它不仅拥有自己独特性,还准备这种特性推广更广阔的世界。再没有比马丁·雅格(Martin Jacques)的畅销书更能代表这种新情绪——《当中国统治世界》,这个耸人听闻的题目在中国社会激起了普遍性的共鸣。马丁·雅格对于中国文化特殊性的强调—中国不是民族国家(Nation-State)、而是文明国家(Civilization-State)—既令西方读者惊恐,又令中国读者赞叹。似乎这样一种景象已逼近——中国的扩张是独特的、也是不可阻挡的,它将用自己的方法来重新塑造世界。

  只可惜,所有的独特论或例外论,都有终结之时。而人类经常是通过自己的健忘,来不断获得崭新的体验。二战之后的德国,逐渐很少有人谈论「德国例外论」,德国逐渐变成了一个正常国家,历史学家们也承认从俾斯麦到希特勒,德国的独特性不过是专制者们对内压制、对外扩张的借口。日本人的独特性在一九九零经济泡沫崩溃后,也很少有人再提,仅仅二十年前,世界都在惊叹独特的日本经济模式——终身雇佣制、日本式的勤奋、通产省的政策干预,都曾用来解释这「神秘的日本奇迹」。

  而反观中国的历史,对独特性的强调有时是民族自尊的延伸;但更多时候,它是抗拒变化的托辞,是自我安慰的武器。因为中国特性,所以中国不能追求政治民主与言论自由,不能享有人权,必须要忍受一个独裁的政体。「中国的独特性」经常变成了谎言的另一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