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蜜时光鲜果茶加盟:东莞一老板办公室内自焚身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1:56:06
“你的恩情,我来世再报。”在给认识多年的朋友张先生发出这条信息两天后,做了15年CD包的厚街冠顺皮具厂老板廖发球被发现烧死在自己的办公室。
去年开始,廖发球的生意每况愈下。他想过很多办法贷款,甚至想把自家房子卖了还债,但都失败了。供应商货款、工人工资、厂房租金,压得廖发球彻底绝望了。
长期亏损的经营状况和与人为善的个性交叠之下,廖发球选择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50多个供应商陷入了困境,和他有过深交的供应商朋友则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悲伤。供应商李先生说:“现在我们这些小企业是人人自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人的信心彻底击垮。”
“有好几次,我看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头也抬不起来。那段时间,他的情绪时好时坏。有时候对未来很有信心,有时候又很绝望。”
———廖发球的朋友张先生回忆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这些中小企业一年交100多万的租金,养活几百名工人,每年向政府纳税几百上千万。可是当我们需要仅仅100万资金周转的时候,却得不到任何帮助。”
———冠顺厂供应商李先生
昨日,位于东莞市厚街镇寮厦社区的冠顺皮具厂大门紧闭,三层楼的厂房空空如也。把守门口的是两个中年男保安,他们紧锁着眉头,警惕地对进入厂区的人员逐一进行身份确认。“外人不得入内,不要那么多事,快走快走!”他们一挥手,把记者挡在了厂门口。
但几天前发生的惨剧,却没那么容易挥去。
12月14日中午1点左右,有员工发现老板廖发球的办公室着火,且办公室的门反锁。员工们立即报警。消防员和公安民警赶到现场将火扑灭时,发现廖发球身体已经烧焦。他的身旁放着一个汽油桶。
12月19日下午,寮厦社区垫付了工人工资。“我们按照相关规定,对工人工资进行部分垫付。目前工人已经全部离开工厂。”社区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一共垫付了10多万元。同一天,有供应商收到廖发球家人的一条短信:“工厂已停工并由社区接管,一切事情找社区解决。”
厚街公安分局则表示,已经结案,排除他杀。据家属陈述,廖发球出事时,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并用凳子顶住了办公室的门。廖发球的姐夫说:“他在最绝望的时候,一时想不开,就选择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半生拼搏
“我们很多供应商都知道,都觉得这是一家老实人,都是踏实干事的。而且廖发球这个人也特别诚信,在今年以前,他从来都不拖欠货款。”
1996年,28岁的厚街白濠人廖发球,在邻近的道滘镇创办了裕发皮具厂。经过夫妻俩10多年的辛苦打拼,裕发皮具厂成为专门出口国外的皮具生产企业,专业生产各类CD包、万用手册、相册和手袋等产品。公开资料显示,高峰期的裕发皮具厂厂房占地面积1800多平方米,建筑面积5000余平方米,员工300余人,有4条针车生产线,1条高周波生产线。
“在CD包这行,廖发球算是佼佼者。”廖发球的同行郭老板说,只要一提做CD包,同行没人做得过他。他的很多工人也都是一直跟着他,很多都跟了八九年了,都是熟练工,这样一来,他不仅产品质量比别人的高,成本也比别人低。
“我们怎么都做不过他,他的工人闭着眼睛都能把产品做出来。”郭老板听说,冠顺厂停工以后,还有老板跑来厂区周围招工挖人。
与廖发球合作8年的供应商赵先生说,大约在2007年前后,由于扩大生产规模的需要,廖发球邀请湖北人丁某一起合作。丁某相当于职业经理人入干股,占40%的股份,廖占60%.此后,工厂一直由两个股东共同经营,廖太太负责管钱,丁某的父亲管账。在生活上,两家在厂里一起开伙食。“他们的生活都很朴素,有几次我看见他们的菜色都很清淡,就是四五个青菜。我觉得他好歹是一个几百员工企业的老板,生活水平竟然还不及一个普通车间主管。”
廖发球的父母都已经年迈,身体也不好,70多岁的老两口也住在厂里,平时就在厂外面开个小便利店,卖水、卖烟。“这些事情,我们很多供应商都知道,都觉得这是一家老实人,都是踏实干事的。而且廖发球这个人也特别诚信,在今年以前,他从来都不拖欠货款。所以我们大部分人都很支持信任他。”
在朋友兼供应商的单小姐看来,廖发球与人为善,为人厚道,每年年终都邀请供应商、客户、工人一起吃年饭,而且从来不会玩花样要供应商掏钱买单。“不像我们供货的其他工厂,会出各种名目让供应商掏钱。廖老板从来不玩这套。”
廖发球的朋友张先生回忆说,有一次,廖发球给他看一个收藏多年的工艺品———一个洒有金粉的“钱”字。廖发球告诉张先生:“这是我的大学老师送给我的。老师提醒我,钱是靠一点一点存起来的。”
张先生说,廖发球不抽烟,也不喜欢应酬。“从来没见他去唱K喝酒或者赌博。他偶尔喝点啤酒,没有别的嗜好。”张先生记忆深刻,廖发球的车已经开了十多年了,很破旧,有一天喝茶聊天时,廖发球对他说:“等我以后存够钱了,很想换一台10多万的车。”
在2008年的尾牙宴上,廖发球宣布,出于扩厂的需要,将于2009年把工厂搬到厚街镇,并更名为“冠顺”。“那时候闹金融危机,可是冠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那时候生产经营状况蒸蒸日上,订单很足。”供应商李先生和好友张先生回忆,2009年初,冠顺从道滘镇搬到厚街镇寮厦社区,厂房规模扩大了一倍。“每个月厂房租金就要7.8万元,同时还另支付了20万押金。”
几位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反映,廖发球的厂搬到寮厦以后,最高峰时员工规模扩大到400-500人。但好景仅仅维持了一年左右,各种厄运开始向廖发球扑来。
亏损泥潭
“如果那时候开始,冠顺不接订单,那这么多工人怎么办?如果接订单,还能暂时养活他们,还能指望挺过一段时间后,可以实现盈利。”
去年开始,供应商渐渐感觉到冠顺厂的经营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随着人民币升值,劳工成本上涨,冠顺开始陷入了亏损的泥潭,但生产还得继续。与廖发球合作多年的供应商李先生说:“如果那时候开始,冠顺不接订单,那这么多工人怎么办?如果接订单,还能暂时养活他们,还能指望挺过一段时间后,可以实现盈利。”
但一直到2010年下半年,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反而继续恶化,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持续上涨。包括廖发球在内的很多老板发现,经营陷入了盈利怪圈,订单接得越多,亏损越厉害。冠顺开始缩小生产线,裁减工人,办公室的员工也从20多人减到3人。到今年四五月份,员工总数减少到150人左右。李先生说,当时廖发球告诉他:“经过裁员,整合加强管理,一年可节省140万元左右的开支。”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那时,冠顺收到日本客户传来的消息,说是产品有问题,要求把货全部退回并要求赔偿。“这个事情对冠顺来说是一个严重打击!”张先生说,像冠顺这样的中小企业,都是依赖几个长期客户生存。那时,冠顺主要是靠日本和台湾的两个客户。据他所知,当时几个货柜全部退了回来,里面有进过水的痕迹。由于冠顺没有进出口权,是借用别人的名义出口,这次事件不仅要支付人家一笔钱,出了问题退货了,赔偿还得由冠顺来承担。最终冠顺以赔钱了事,日本的客户从此也不再跟冠顺合作。
失去日本客户之后不久,冠顺找到了一个韩国客户朴老板。据张先生说,朴老板很赏识廖发球的为人。“他说能找到这么好的合作伙伴也不容易,希望能与他长期合作。比如100万的货款,产品还在生产阶段,他都愿意先支付50万预订金给廖老板,让他周转。”但这并没有能改变冠顺厂亏损的境况。
张先生说,尽管2010年冠顺是贴钱维持生产,但据他所知,廖发球和丁某二人都没有欠供应商的货款。
“拖欠货款是从今年初开始,直到八九月份。我们几个长期合作的供应商跟他说,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我们也活不了,也不能再给冠顺供应原材料了。”张先生说,后来实在没办法,供应商们跟冠顺采用现金结算。“我当时就很担心,一般都是供应商先供材料给工厂,工厂出货给客户并收到货款之后,再跟供应商结算。你本来资金周转就困难,还现金结算,不是让企业经营更难吗?”
可是,廖发球告诉张先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供应商,大家一起合作这么多年,他良心上和面子上都过不去。张先生说:“他这个人就是太好心肠、太要面子了。”
实际上,从今年年初开始,廖发球和合作伙伴丁老板一直四处奔走,想办法贷款。供应商赵先生还记得,那时候廖发球跟他说:“只要100万,只要能贷到100万,我们就能正常经营下去了。”
他们找了银行,但没有抵押物,也有银行直接告诉他们,银行也无钱可贷。廖发球想拿自家居住的那栋五层楼做抵押,但他的房子还有一年的按揭没有到期,每月还要向银行交1万多元的按揭。他们也去找过一些投资公司,但在信贷收紧的大环境下,始终没能贷到钱。
风声鹤唳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听说丁老板跑路,供应商们顿时风声鹤唳,大家都担心廖老板也跑了,纷纷跑去找廖老板讨说法。”
现金结算支撑到11月初。“那天是周四,我和丁老板约好,周五我去找他拿货款,可是周五他就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供应商陈先生说,“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听说丁老板跑路,供应商们顿时风声鹤唳,大家都担心廖老板也跑了,纷纷跑去找廖老板讨说法。”
据廖发球的姐夫讲述,经过再三沟通之后,廖发球和供应商们达成协议,将担负起自己所要承担的那部分货款,分期支付给供应商。
几位合作多年的供应商也反映,当天,廖发球表示,他总共欠货款200多万。自己住的房子已经让银行做了评估,价值100万,但他愿意以60万低价尽快卖出去,然后用这60万先给每位供应商10%的货款,以及拖欠社区的一个月厂房租金,剩下的用于生产周转资金。
当时在现场很多供应商都表示,会继续支持廖发球渡过难关。“欠我们的货款,每个月还一部分,三年之内就可以还清。我们都相信他的为人,而且他的订单状况也很好,也跟我们讲了整个经营计划,不出两三年他就能还清所有债务,并保持企业的正常经营生产。不过,也有少数几个供应商说还是不放心。”张先生说。
过了几天,老板娘告诉赵先生等几位供应商,他们家的房子以及廖老板的账户都被银行查封冻结了。廖发球在电话里告诉赵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没有办法兑现此前的承诺。”
厚街法庭内部人士告诉记者,法院方面收到一位供应商对廖发球的起诉:“原告要求申请财产保全。因此,法院查封了廖发球的部分房产,并冻结了他的银行账户。”
自从合作伙伴丁老板走了之后,冠顺厂还多了一份压力。“可能厂房所在社区也怕廖老板跑路,所以盯他盯得很紧,怕他跑了。那时候,他还欠一个月租金7.8万元。”赵先生说,有人看到社区保安阻拦不给工厂出货。赵先生猜测,“可能是社区怕他将资产转移走吧”。
惨烈诀别
“第二天中午1点多,我正准备出发过去他那,就接到其他供应商给我的电话,‘廖老板出事了’。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才半天没见,人就这样没了。”
情况变得愈来愈糟,廖发球也有点变了。朋友张先生说,廖发球以前很少说话,都是埋头苦干。但事发前一个多月,廖发球经常找张先生喝茶聊天。“有好几次,我看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头也抬不起来。我感觉他很绝望。他说经营不下去了,我鼓励他,只要有人才有钱,你有那么好的客户,有那么多那么好的供应商,他们都说了能再支持你三年。你们两夫妻辛辛苦苦打拼了15年,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不做了吗?”
廖发球点点头,背过脸去。“这段时间,他的情绪时好时坏。有时候对未来很有信心,有时候又很绝望。”张先生回忆说。
12月12日,供应商陈先生收到廖发球的短信,说欠他们的钱已经无力偿还,对他们表示歉意,希望来生可以还上。陈先生收到信息,马上给廖发球的妻子打电话,让她安慰廖发球,千万不要想不开。第二天,陈先生过去廖发球家,想找他喝茶聊天。“他的神态很疲惫,临走的时候,我说明天再陪你喝茶,他说,好。”
陈先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廖发球。“第二天中午1点多,我正准备出发过去他那,就接到其他供应商给我的电话,‘廖老板出事了’。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才半天没见,人就这样没了。”
12月14日中午1点左右,有员工发现廖发球的办公室着火,且办公室的门反锁着。员工立即报警。消防员和公安民警赶到现场,将火扑灭的时候,发现廖发球身体已经烧焦。廖发球的身旁,放着一个汽油桶。
工人杨先生说,当天中午,他还在食堂看到老板廖发球和妻子在一起吃饭,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场景有些沉默。
时年43岁、打拼了半辈子的廖发球,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告别了纷繁的世事,此后,他不再需要面对厂房租金、原材料上涨、难以贷到款的银行、不断攀升的人民币汇率……
在他身后,50多个供应商陷入了困局。“毕竟人家遭遇了这样的事,我们去催货款觉得很不道义,良心上过不去,可是不去催款讨要,我们自己也活不下去。”供应商李先生说,“我下面还有十多个供应商也在催债,现在大家也在传我被欠了很多货款。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去,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了这些事情,是不是间接害死我自己。现在我们这些小企业是人人自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人的信心彻底摧毁。”
过去的一个星期,李先生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这些中小企业一年交100多万的租金,养活几百名工人,每年向政府纳税几百上千万。可是当我们需要仅仅100万资金周转的时候,却得不到任何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