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地确权 卡在“分田”这一步

2011年12月23日 23:19来源：经济观察报 0人参与0条评论  

“现在说要在2012年底之前把全国的农村集体土地都登记发证，以后要凭这个证才能确定自己的土地权益，我担心村里为了赶进度，不分田了，那该分给我的合法权益就没有了，怎么办？”12月21日，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乾西乡雅宅村63岁的村民范翠花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焦虑。“我是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给农民的土地发证的事，电视里的农民都说，这是个好事，要给我们发所有权证，那以后我们的利益就有保障了。”范翠花说，“这个政策农民应该拥护，但我们村子的情况非常复杂，我家的承包地被征已经有9年，当初没有拿到足额的征地补偿款，因为当时村干部承诺要给我们重新分田，结果9年过去，到现在都没能分下来。我家地全部被征，9年来我和我67岁的老伴一直租地种田。”

11月9日，国土资源部、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财政部和农业部下发《关于农村集体土地确权登记发证的若干意见》，从2010年中央1号文件开始，国务院给农地确权发证工作制定的时间表是三年，但两年来进展缓慢，违法征地、损害农民利益的事件仍然不断上演。为此，中央数度下文催促各地按时完成该项工作。而在一些地方，农地权属问题中本已存在的矛盾、纠纷因农地确权工作进一步显化突出。

“农地确权和登记发证要在2012年底前完成，分田工作一定是这届村委班子最难办的事。”12月21日，雅宅村的一位村干部对记者说。该村今年刚上任的村支书傅锡坚在竞选时向范翠花等村民承诺，在其任内一定完成分田工作。但上任之后，傅向范表示，分田工作难度太高，村民的意见分歧太大，不好操作。12月22日，傅对记者说，最近村里又召开了两委会研究此事，但尚未有定论。

范翠花说，在2003年春节之前，家里的承包地因为建设金华二环路项目被征用。由于当时农业税还未取消，当地许多村民都已将承包地出租出去，从事其他工作，土地并不是香饽饽，抛荒不但无法为其带来收益反而还要承担一定的税费，出租土地的年租金也仅仅用以抵农业税，因此范所在的村民小组大部分村民倾向于由村民小组所有成员平分征地补偿款，并重新分田。最终，村民小组通过了这一方案。

范和其他十多户被征地农民原本打算重新分田后再同意征地，但由于二环路项目赶工期，当时的乾西乡政府领导为了尽快把地征完，就承诺村民分完补偿款3天后就重新分地。但是，分完补偿款后，分田的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直到2005年后浙江省全面停征农业税，摆脱了承包地税务负担的抛荒农民开始重新认识到土地的价值。在范翠花所在的村民小组，一些未被征地的农民开始反悔，反对重新分田，并要求村委会将未被征地的农民已经领取的补偿款回收并退还给被征地农民。

然而，范翠花及其他几位已被征地的村民认为，“之前已经通过的方案，怎能说改就改？虽然我们小组被征地农民只有10多户，但不能仗着被征地的村民是少数，未被征地的是多数，多数村民就可以随意剥夺少数村民的合法权益。以前因为种地还要交税，没被征地的村民就说要大家一起领钱，地重新分，后来因为农业税取消了，这些人又不要钱要地了，哪能什么便宜都占到？我们被征地农民也不能只因为占少数，就哪个方案倒霉轮到哪个吧？”

此后，村干部也召开了数次村民会议协调此事，但有的未被征地村民也并未退还征地补偿款，而被征地农民更是反对推翻已实施的方案，最后村委会对此事不了了之，而重新分田一事也因为未被征地农民的阻力而一直拖了下去。

2009年后，由于农地确权工作的推动，之前已经积累的矛盾又重新激发出来。去年该村再次召集村民会议，商讨分田事宜，但在到底是按照2003年征地时候的人口和户籍情况来分还是按照最新的情况来分的问题上，村民们意见分歧很大。例如，有的村民家中增添了几个户籍人口，例如娶进门的媳妇入了本地户籍，新的生命降生，或者家中大学毕业的孩子将户籍迁回老家，等等，这些村民自然倾向于按照最新的户籍情况来分田。有的村民家中不但没有增添户籍人口，反而出现部分原有的人口户籍迁走，或是家庭成员自然死亡等情况，这些村民则认为，2003年征地时就应该分，现在是补偿当时没有完成的工作，因此应当按照2003年的人口情况来分。这一分歧导致去年村委会尝试开展的分田工作再次以失败告终。

而2010年后雅宅村农地权属问题中又出现了新的矛盾。由于高铁项目杭长客运专线工程途经雅宅村村域范围，雅宅村村民经历了一次宅基地大规模拆迁。由于该工程是国家重点项目，省、市都有拨款，被拆迁村民获得了较高的拆迁补偿，村委会还承诺拆迁户可分得宅基地。但是在回迁宅基地的选址上又出现了新问题，由于新宅基地的选址也涉及征地，被征用的土地并未被划入杭长客运拆迁及征地项目统一进行补偿，而是由村委会自行制定了一个较低的补偿标准，耕地被征用于杭长线拆迁户回迁宅基地的村民认为不公平，抗拒征地。村委会此后又重新寻找宅基地回迁选址，但由于这一次拿出的选址临近村里的一个热镀锌厂的烟囱，许多回迁户认为该处选址存在较严重的环境污染，对其居住质量和健康会带来负面影响，因此这一选址方案也遭到了否定。杭长线工程在雅宅村域内的拆迁工作已开展半年多，被拆迁村民一直居住在外租房或寄住亲戚家，但村委会至今没能将这些村民的宅基地分配下去，被拆迁村民也并不知道，自己长期在外漂泊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历次征地、拆迁积累起来的尚未解决的矛盾，在农地确权的倒计时中出现了集中爆发。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凤荣认为，农村土地所有权的归属问题原本就很复杂，类别包括村民小组、村集体和乡集体用地等，如果想完全厘清这些权属问题，三年的时间“也许不算很充裕”。

在中央数次下达的农地确权工作指导文件中，均要求确权要做到“产权明晰、没有纠纷”，并保证不损害农民利益。但在实际的确权工作中，如何解决这些错综复杂的历史问题和积累起来的矛盾，尚需要基层政府和村干部不断和农民进行协调，取得农民满意的解决方案。如果一些地方政府单纯为了赶2012年底的截止日期，不顾一些尚未解决的问题而突击确权发证，那么农民的利益没有得到真正保障，农地确权也就偏离了其本来的初衷甚至南辕北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