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花6万鉴定邮票 专家估价250万元实为印刷品

晚报制图 邬思蓓

一张假邮票，被所谓的专家估价为250万，市民喇先生为此投入6万多元的服务费，让投资公司前期宣传。幸好，经过喇先生多次讨要，投资公司最终全额退款。虚假鉴定、联手做局、赝品泛滥、监管缺失……艺术品拍卖市场怎一个乱字了得？上海市收藏协会会长吴少华说，收藏品是历史的、文物的载体，有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经济价值是依附与前三项价值的。

一张邮票估价250万元

几个月前，市民老喇和一个朋友在电话聊天时，得知朋友手头有几张老邮票。听说上海的艺术品收藏拍卖市场很好，朋友便想通过他将邮票卖掉。

“艺术品一般都是通过拍卖的形式交易，我在网上找到一家位于中山北路的投资管理公司。 ”老喇说，公司网页上展示了很多艺术品，并称有权威专家帮助鉴定藏品。该网站上还面向全球征集艺术品，并于2011年年底启动拍卖。老喇根据网页上的电话，与该公司取得联系，并约好上门“鉴宝”时间。老喇说，他当时带去三张邮票：一张是毛主席去安源的邮票、一张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邮票和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该公司的专家鉴定团队，对邮票进行仔细辨别。最终专家给予邮票很高的评价，认为极具收藏价值。根据专家的鉴定结果以及投资公司管理人员介绍，最终，老喇的三件宝贝分别给出10万、80万和250万的高价。

“他们专家都有几十年收藏行业工作经验，当时根本没怀疑他们的说法。 ”老喇说。在投资公司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他分三次共支付了6.4万元的服务费。服务费主要用做于拍卖前藏品的展示、宣传推广和制作宣传册等。

“如果一套邮票能卖掉上百万，花掉 6万元服务费算很小的支出了。 ”老喇说，当时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很爽快地付掉服务费。

正式拍卖会不让观摩

2011年11月8日，拍卖会正式开始，地址在番禺路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内。 “当时，我本来想去旁观拍卖会，但公司说三天有2000多件藏品拍卖，场地太小，主要留给卖家，‘宝主’最好不要去，去的话需交2万元押金。 ”自己的全部积蓄已交了服务费，老喇没有多余的钱再去旁观了。

几天后拍卖会结束。当老喇询问拍卖结果时，得到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答复。拍卖老喇的藏品时，根本没人举牌，这就意味着三件宝贝全部流拍。流拍后，6万的服务费自然打了水漂。随后，老喇拿着自己的几套邮票，前往上海最大的邮票市场。 “这个一看就是印刷品，分文不值。 ”在邮票市场里，多名藏家给出这样说法。老喇不死心，还找了邮票专家，同样鉴定为“印刷品”。既然是印刷品，投资公司专家为何看不出来？还给出如此高的价格？老喇找投资公司要求退钱，但遭拒绝。

老喇说，藏品是老家朋友的，6万元的服务费是自己出的，朋友说邮票是地摊上买来的，不知真假，如果卖掉后平分所得。 “如果投资公司不退钱，我就天天上门讨要。 ”老喇告诉拍卖公司自己的态度。 “专家也是凭自己的经验鉴定，肯定会存在误差。 ”投资公司工作人员说。经过斡旋后，最终，投资公司愿意全额退还服务费。

■ 记者调查

工作人员介绍、鉴定、参拍都要收钱

一件“艺术品”，如果要上市拍卖？流程是怎样？这其中有多少猫腻？

近日，记者从工艺品商店以50元价格，购买了一件仿古陶瓷花瓶来到这家拍卖公司，称希望参加该公司的春拍。公司前台接待处门庭若市。 “我们从网站上看到该公司正在征集春季拍品，所以带着藏品特意从外地赶来。 ”一对走在记者前面的夫妇说。

随后，接待记者的工作人员证实了这对夫妇的说法。工作人员说，他们是一投资管理公司下属的子公司，今年刚刚申请到国家二级拍卖资质，现在公司正在网上发布信息，征集明年春拍展品。

“我刚才跟你发短信了，今天预约专家鉴宝的人太多了，想跟你们改时间。”这位工作人员说，如果现在预约，得到下午2点以后才能鉴定。随后，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了拍卖流程。工作人员说，如果记者手中的花瓶能够参加明年的春拍，公司将通过两个方面的手段来宣传藏品：一方面是实体的，通过参加展览、展销、专家推荐或参加鉴宝节目；另一方面是在网上，如跟一些知名网站合作，在网上做同步竞拍，在自家公司的官网上宣传或跟相关的古玩杂志合作，推荐这一藏品。工作人员表示，公司的买家很多是大财团、大集团，每次大概拍2000件左右的藏品，成交率至少在40％—50％。即便流拍，在一年内，藏品还可以继续刊登在公司的图录上面，除参加大拍，其他宣传手段不变，还会做普遍性推广。

这位工作人员还告诉记者，最便宜的是500元服务费；200万元以上的，要收1％的服务费；150万—199万，要收15000元服务费。

专家掌眼收200元鉴定费

如果是赝品？是否也能参加拍卖？工作人员介绍，在拍卖前他们首先要请专家鉴定藏品价值，鉴定费为200元；如果藏品价值特别高，可以请专家出鉴定证书，但要交2000元钱。如果参加拍卖，要根据起拍价收取一定的服务费，服务费标准根据起拍价不同也有所不同。

记者问起专家资质，这位工作人员说，都是文物圈内的名人。他说，公司仅有拍卖资质，没有鉴定资质，所以专门与北京一家鉴定机构合作，该机构派出两个专家常驻该公司。经过专家估值，有权威性，公司对拍品的价值也比较有数。

交了200元钱，记者拿到一张收据，工作人员说，如果下次有同类藏品要鉴定，凭这张收据可以免费。随后，工作人员将记者领进专家评估室。评估室里，除了专家，还坐着一个像是财务的人，她面前摆着一台收银机。

专家拿过花瓶，看了不到一分钟，就出了鉴定结论， “乾隆款，不过不是乾隆年间的东西，时间应该不是太长，基本上是现代的，比较新的，工艺品， 20年左右”。专家说，民国早年、清代的就算旧的，这个瓶子属于现代工艺批量生产的，不是手工操作，收藏价值不大。记者追问，这位专家表示，价钱大概就是两百元到三百元之间。

这位专家还说，有些古玩，可能卖家要价很高，但关键还是看自己对它的心理评估。他说，“我们要看做工来还他的价钱，标天价也没有用，关键是造型和工艺”。

■ 律师意见

投资公司行为涉嫌商业误导

“假的永远是假的，通过拍卖等形式让假的变成真的，存在商业误导。 ”昨日，清华正信律师事务所董敏华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藏品为假，专家和投资公司就不应该给出250万的高价；如果是真的，藏家支付了鉴定费，专家也给出鉴定结果，就应该对鉴定结果负责。除非，只是“友情鉴定”，结果也只作为参考，那就不应该收取鉴定费。投资公司的行为涉嫌商业误导，甚至涉嫌商业欺诈，他是通过所谓的鉴赏，赚取不正当利益。

一旦发生类似事件，藏家可以要求投资公司道歉，并赔偿损失。

■ 业内报料

市场是靠买家说了算

业内人士透露，其实拍卖公司主要看重的是佣金，如果拍卖成功，拍卖公司要收买家10％的佣金，也要收卖家10％的佣金。在这种情况下，拍品的成交价越高，拍卖公司赚的就越多，所以，会出现很多成交价远远高于估值的情况。有些时候，拍卖价就是市场说了算，只要有人愿意出价，哪怕是仿品是假货，也能高价成交。

一位经常跟艺术品拍卖打交道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现在是全民收藏，市场确实很乱，假的东西太多了。但通过拍卖，确实也有很多赝品拍出去。中国一年所有有资质的拍卖公司加起来，大约能拍卖上万件，但很多都存在争议。他们公司曾经拍过一个瓷器，起拍价是200万，给三个专家看，三个专家意见都不一样，最后还是以千万的价格拍卖出去了。在古玩拍卖市场，有这样一句话，一件东西好不好，不是卖家说了算，也不是专家说了算，是买家说了算。

每一次拍卖就是一次“增值”

每一次拍卖，就是一次“增值”的过程。“比如现在你手头有一幅齐白石的画，现在起拍价是1个亿，你觉得并不稀奇。 ”业内人士说，这是因为原来已有同样产品经过市场“认证”。

所谓的市场拍卖，就是市场预期，跟藏品本身的价值已经不大了。所以，在拍卖前，一些公司会前期做很多准备，比如如何去迎合买家。业内人士说，第一个，告诉买家，能够上拍，就经过鉴定，是真品，非赝品。第二最重要的就是价格体现很重要。比如现在要拍一件元青花，市场上元青花已经很少了，官方统计只有几百件了，所以一拍就是几个亿。而你手上正好有一个元青花，20万起拍，别人肯定会觉得是假的，不会觉得是真的。如果你1千万起拍，可能90%的人都认为是真的了。

拍卖师现场调节抬高价格

业内人士表示，一般拍卖会现场，对买家都是有条件制约的，会让他们事先交纳保证金，每一次举牌，就要对举牌负责。如果你有一件拍品现场拍卖，找亲戚到现场乱抬价格，如果没有其他人举牌，那举牌后如果不交易，保证金就不退还的，“假拍”的情况不会有。而且这样的做法也是违法的，正规的公司不会做，但可以另外的方式达到同样的目的。

该业内人士介绍，像他们公司的拍卖师是从外面聘请而来的，是长期合作。拍卖师会根据现场的情况进行调价，也就是说，情况比较好的话，就不按照规则出牌了。比如一件拍品，二、五、八、零的方式拍，20万一次，50万一次，80万一次，但拍卖师看到20万起拍的东西，已经拍到100万了，还有多个买家举牌，拍卖师就直接可以从100万跳到150万，再到200万的方式。当然，有人会在拍卖现场营造气氛。

这位业内人士还说，很多拍卖公司非常注意维护与大买家之间的关系。因为大买家有购买力，拍卖公司靠这一点就可以征集到更多的藏品，找他们拍卖的人，都是希望藏品能够变现的人。

艺术品是靠幕后推手炒出来的

每年各地艺术品市场大多会有春秋两次拍卖，拍出艺术品种类、风格等，均是未来艺术品市场 “潮流指向标”。 “很多艺术品都是靠推手背后炒作出来的。 ”这名业内人士介绍，如果一件艺术品被炒高后，同类作品随之水涨船高。今年字画炒作特别厉害，特别是徐悲鸿、齐白石的画，一拍就是几个亿。20万的画，拍到几百万。几百万的画，拍到上亿，太正常不过。

“我们靠佣金生活，一件艺术品拍200万，总比拍20万佣金多很多。 ”这名业内人士说，拍卖就是这样，如果一旦有人跟他竞争，价格必然要提高。比如，一些艺术品其实买卖双方已经约定好价格了，但在拍卖会现场，买家会故意将该藏品价格抬的很高，最终以很高的价格买走，但其实买家只支付了原来的约定价。但至此以后，同类产品的价格基本就按照这个“虚拍”后的价格来制定起拍价。

■ 专家说法

只重经济价值收藏没有未来

一边是不断被刷新的艺术品拍卖价格，一边是不断疯狂追逐热潮的淘金者？艺术品收藏、拍卖市场，怎一个乱字了得？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收藏家听了老喇的经历后表示，这家公司的操作是有问题的，但实际情况是，古玩收藏品市场是不打假的，因为古玩字画这东西，说到底都是模仿前人的。世界上四大拍卖行成交的拍品，10％有争议；中等规模的拍卖行，成交的20％有争议；小拍卖行的成交拍品争议有25％－30％。而且，在拍卖中，拍卖公司是不会标准仿品与否的，价值几何，全靠自己掌眼。

上海市收藏协会会长吴少华告诉记者，在这个案例中，存在一种很不好的操作模式：把藏品价格吹大，把收藏人的心理预期提高，然后就收取手续费、宣传费、图录费等费用，藏品价格越高，这些所谓的服务费用就越高。这种操作其实是在艺术品市场红火的情况下出现的一种商业欺诈行为。另一方面，收藏者本身也有问题，有些人对古玩、文物市场不了解，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可他看到别人发财，就觉得有利可图。这种人投身收藏，其实有很大的盲目性。

另外，吴少华说，收藏品是历史的、文物的载体，有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经济价值是依附与前三项价值的。现在很多人只看重经济价值，这个收藏的取向是不对的。收藏者拿到古玩，心态要好，不应该天天盼着它涨价，其实，收藏者不过是个古玩的传承人而已。此外，艺术品鉴定有很深的学问，收藏者要钻研，提升自己的鉴赏水平，这才可能在艺术收藏拍卖领域有真正的收获。

拍卖前收费属违规

“如今艺术收藏品市场大热，一些所谓的文化公司、投资公司也打着艺术品拍卖的旗号进行各种拍卖活动，但这跟拍卖公司无关，属于公司行为，市民可以向工商部门举报。 ”上海国拍副总经理范干平说，很多公司其实是没有拍卖资质的，市民一定要仔细辨别，不要轻信一些所谓公司 “东西是真的”的鉴定，这些鉴定都不负法律责任。一旦前期收费，拍卖公司肯定违规。如果市民手上有商品要拍卖，在上海拍卖行业协会网站上有正规拍卖公司名称列表，同时不是每一个拍卖公司都具有文物拍卖资格，市民一定要委托有资质的公司拍卖。

根据《拍卖法》的相关规定，任何物品在拍卖前，拍卖公司都不得以任何名义收取任何费用。上海国拍副总经理范干平说，根据规定一件艺术品要通过拍卖交易，拍卖公司对其应该有一个初步的鉴定和看法，如果可以拍卖，就收下，如果公司无法识别艺术品真假，可以咨询相关专家进行，但这个过程决不能向卖家收取费用。拍卖公司只有在艺术品拍卖成功后，向卖家收取佣金。而且拍卖不成交，不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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