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股权的会计分录:九叠篆的来龙去脉 文物考古论文 中国期刊资讯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4:36:30

九叠篆的来龙去脉

中国的印章文字发生了多次变化,秦八体摹印汉六体缪印有明文记载,对玺印文字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宋金时期印章文字出现了重叠笔画,史称九叠篆。不过九叠篆的制度如何,名称的由来,其特征性的缠绕重叠的形体来源均尚多阙疑。
  古今玺印文字发展由钤泥封检转变为钤纸帛,印文由阴款变为阳款,印面由小变大。隋唐时代朱文印章的使用,促使了印章章法的重大变革。入宋以来,朱文印面的文字章法得到了明显的提高,由疏变密,整齐紧凑,笔画均匀,横竖笔画平直规整,有些文字笔画反复盘曲,形成笔画多叠的印文。
  北宋印章使用叠篆见于史载。宋太祖乾德三年(965年)中央官署及京城改铸叠篆。《宋史·舆服志六》:“乾德三年,太祖诏重铸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使印。先是,旧印五代所铸,篆刻非工。及得蜀中铸印官祝温柔,自言其祖思言,唐礼部铸印官,世习缪篆,即《汉书·艺文志》所谓‘屈曲缠绕,以模印章’者也。思言随僖宗如蜀,子孙遂为蜀人。自是,台、省、寺、监及开封府、兴元尹印,悉令温柔重改铸焉”。宋徽宗大观元年(1107年)琢玉皇帝六玺,也叠篆。《宋史·舆服志六》:“大观元年,又得玉工,用元丰中玉琢天子、皇帝六玺,叠篆”。
  靖康之变,北宋宝玺被劫,中央官署遭到彻底毁坏,此类印玺多散失,湮没无闻,现在仅有零星存世。传世的“内府图书之印”(图一){1}诸字均缠曲反复,其中“之”字十三叠、“印”字九叠,都是特地留出空间给叠笔的。吉林舒兰征集到北宋涂金印,据说是金人劫掠之物。“中书门下之印”(图二),中书门下为中央官署,此印也为叠篆{2}。江苏丹阳发现的南宋爵号印“弋阳开国”(图三),也是叠篆,其中“弋”字七叠,其他字均有叠笔{3}。此三印风格接近,笔画中粗,刚柔相济,“内府图书之印”尤其精美,呈现皇家风范。对于一般官印,史籍并无叠篆的记录,从各地发现的数量庞大的宋代官印看,虽然偶见叠笔,却构不成制度。例如河北昌黎出土不晚于宋太祖开宝七年(974年)的“归化左曹第一军使记”(图四),“化”左旁叠笔,“第”下叠笔、“记”左侧的叠笔、“曹”字下“日”字变成空框内“吉”字,相反上部笔画简化了{4}。陕西三原县高渠乡发现北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年)少府监铸的“蕃落第四副指挥使朱记”(图五),仅“第”末笔往返成叠,“蕃”字上部四画加叠,“朱”明显,也仅二叠{5}。北宋和南宋的官印一般没有加叠。例如北宋的“雄胜第十军指挥使记”、“神卫左第一军第二指挥第二都朱记”、“神卫军右英烈第四指挥都虞侯记”。均无叠笔{6}。杭州西湖发现的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的“宣抚处置使司随军审计司印”,没有叠笔{7}。据此,曾广庆指出,有些文章把宋代官印统称九叠篆似为不妥{8}。对照文献和发现的实物,宋代叠篆制度是有范围的,只限于皇帝玺印、爵位印、中央官署和京师衙署用印,少量官印中的叠笔,叠数也不多,不在于制度所定叠篆范围。
  金代开始官印普遍使用叠篆。各地发现的金代官印数量不少,尤以河北省为多。所见的金代官印都是叠篆。如,承德发现的金代早期的“元帅府印”(图六)、保定征集甲申“都元帅府之印”(图七)、承德发现的“元帅监军之印”(图八)、保定发现的“元帅府监军印”(图九),隆化发现“兴安西北等路元帅府印”(图一○)、唐县发现“都统之印”(图一一)、易县发现“副统之印”、怀来发现“山东路副统军之印”(图一二)、岳城发现“行军万户地字之印”(图一三)、平泉发现“万户往字号印”(图一四)等{9}。金代的官印有几点值得注意:一.所有官印无一例外,均有叠笔。二.每印并非每字皆叠,如“行军万户地字之印”“行军”中“印”三字和“山东路副统军之印”中“统军”“印”三字没有叠笔。三. 同样的印文叠笔并不相同。如“都统之印”(图一五),唐县发现的和内蒙古发现的叠笔并不相同。
  宋金时代的叠篆制度记载很有限,特别是具体的叠篆之法,更是语焉不详。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推测叠篆字形的处理办法,至少包括四个方面:
  其一,直线变曲线。通过对直线的加屈,把相对简单的线条变得复杂,使得稀疏的笔画变得茂密。这是叠篆的主要标志,所谓八叠、九叠等等均以此为准。北宋“内府图书之印”是典型的例子。“内”“之”“印”字都是在尾端伸展处加叠。“府”字中“付”中,“寸”是尾笔伸展叠笔,而“人”却是把两笔直线改成平行的曲线。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印面越大,叠得越多,字数越少,叠得越多。“元帅府印”四字,“元”字六叠、“帅”字七叠;“都元帅府印”五字,“元”字四叠、“帅”字五叠;“元帅监军之印”六字,“元”字三叠、“帅”字四叠;“元帅府监军印”六字,“元”字二叠、“帅”字三叠。
  其二,单线变复线。如山东苍山兴明乡出土金末铜印,叠篆:“虎威副都尉印”(图一六)。右侧凿刻“壬辰年正月春”,印钮上刻“上”字。其“印”字上部少一笔,“副”字内“田”中“十”,写成双钩“十”{10}。
  其三,改变结构。为了增加叠笔,或者便于处理叠笔,改变结构是常见的现象。如上述金代两个监军印相同,一个比较工整,一个比较粗放,两者字形、叠笔不同。其中“监”字,前者下部“皿”字似“亚”,后者似“巫”,写法不一。有的只是笔画的改变,牵动了整个结构的改变。如“元帅府监军印”中“印”字下面部分行笔方向相反,便于顺势加叠。 其四,采用减笔字。某些笔画繁多的字,没有空间可以加叠。就采用它的异体字,无论俗体或者古体,只要笔画少即可。例如金代“行军万户地字之印”中用“”字正体,而在“万户往字号印”中却用俗体字“万”,不用正体“”,用了俗体“号”。前者因为笔画繁多,没有叠笔,后者笔画变少,均有叠笔。九叠篆的叠要害在于增笔来平衡疏密,因此手段是多样化的。
  宋之叠篆,虽未称为普遍的官印制度,却成为辽、西夏的官印格式。契丹文、西夏文是采用汉字形式创制的民族文字,它们与汉字关系密切,依然沿用汉字的一些制度,楷书、篆书、草书具备,印文也采用叠篆。辽之契丹文官印、如辽宁凤城发现的契丹大字印(图一七){11},西夏的西夏文官印,“戊辰五年印”(图一八){12}。如元代的八思巴文官印,如河北东光发现至元十六年中书礼部造“侍卫军副都指挥使印”(图一九){13}。都仿造宋朝制度使用叠篆盘曲缠绕,酷似汉文。元代的汉文印使用九叠篆,文字基本与金代官印一致,可知两者的承袭关系。北宋以来,叠篆实际成为官印的象征。
  官印叠篆制度在明代得到完善。成化时明陆容《菽园杂记》卷十五云:“本朝文武衙门印章,一品二品用银,三品到九品用铜,方幅大小,各有一定分寸。惟御史印比他七品衙门特小,且用铁铸,篆文皆九叠。”《明史·舆服志四》:百官印信,正一品至从九品,乃至未入流者条记,“俱直纽,九叠篆文”。又“其他文武大臣,有领敕而权重者,或给以铜关防,直纽……九叠篆文”。
  又洪武二十三年,“巡安某处监察御史”,“铜印直纽,有眼,方一寸五分,厚三分,八叠篆文”。
  御史印用八叠之说仅见于《明史》,八叠与九叠实在难以区别,实际操作并不容易,至今也没有发现此类八叠印章,恐是仅仅在洪武年间使用,以后废除了。明代正史出现了“九叠篆”这个名称,“九叠”之“九”含义多有说辞。万历年间沈德符《野获编·列朝二·符印之式》:臣下印信,则文武一品二品衙门,得用银造,三品以下俱用铜,惟以式之大小分高卑,两京兆虽三品,印亦银铸,则以天府重也。以上俱用九叠篆文,不知取义谓何,唐宋以来并无此篆法,盖创自本朝,意者乾元用九之意乎? 沈德符唯知当朝,不知宋以来已经流行叠篆之法,“乾元用九”作为九叠出意纯属猜测。按,《易·乾·文言》:“乾元用九,天下治也。”朱熹本义:“君道刚而能柔,天下无不治矣。”九叠篆柔屈盘缠,字之至柔。体现以君道之阳刚驭臣下之阴柔,所以天下大治。不过沈德符的说法,已经说明“九”不是实数。明代印制,官印叠数多寡与官职高低无关。监察御史选用八叠,只是为了与其他官印区别,显示其特殊身分而已。清姚晏《再续三十五举》之十二举曰:“后世官印有九叠、八叠、七叠。皆朱文,私印亦间为之,九叠又名上方大篆。刘昌曰:取乾元用九之义,八叠,明监察御史印用之,取唐台仪八印义,七叠,历日用之,取日月五星七政义也。” 明代官印除了“八叠”有史载外,其他叠篆还没有实证。明代官印存世数量不少,罗福颐《古玺印概论》收录了三方明代九叠篆官印,都是九品以上的方印,其中一枚“禾屯吉卫指挥使印”是永乐七年(1409年),礼字四十三号。它在1974年吉林洮安出土{14}。各地的考古发现,数量较多。例如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浩特市发现明代铜印,印文“木答里山卫指挥使司印”(图二○),圆柄左方刻“礼部造”“永乐四年十月日”{15},湖南澧县征集到南明唐王朱聿键给藩封华阳王朱敬一的王印。印面“华阳王镇抚司之印”(图二一),背阴刻楷书“隆武二年五月初八日给王臣”{16}。云南大理洱海退水时,经常发现明代卫所官印,1986年为止,计有28方。除永乐元年(1403年)、弘治七年(1494年)、嘉靖四年(1525年)各一枚外,均为洪武年款印,最早洪武十六年(1383年),最晚嘉靖四年(1525年),为大理、洱海、蒙化、澜沧、大罗卫所建制。为九叠篆。值得注意的印文笔画之间距离均衡,而且印面多见横线,与元代八思巴篆体印相似。它是经过处理的,以笔画简单的加叠,如“户”变直线为折线,如“洱海卫右千户所百户印”(图二二),而且同一个字在一个印面中加叠有变化。此印中行“千户”之“户”,下成四横,后“万户”之“户”下成六横。甚至不惜在不宜变化的部件也加叠,如“大理卫右千户所百户印”之“理”字,左旁“王”就最末横笔向上延伸加叠外,右旁“里”之“田”左右两侧加叠多出四短横,形成整字左右相仿的格局。“大理卫指挥使司经历司之印”,虽同为九叠,“理”字“王”旁中间写成一个“田”字,没有前二印加叠。而“印”字叠文完全相同{17}。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发现明代千户所千户玉印“湖广靖州卫守御城步正千户所千户张关防”(图二三),为明弘治年间正千户张升之印,此印规整严谨,无论每字笔画多寡,所占空间相等,每笔之间距离完全相等。它是九叠篆中章法最佳的作品之一{18}。嘉善县凤桐乡发现南明关防“总理两淮盐法兼督江防军务关防”(图二四),印体右侧楷书刻款:“弘光元年(1644年)四月日”,左侧刻款“敕字五百十四号礼部造”。此印宽边,字形茂密,笔画较粗,除了“江”“防”有明显的九叠外,大多数字只是稍有加叠,“盐”“法”“兼”“督”“关”根本没有叠笔{19}。在西藏、青海收藏明代敕赐地方的印章。永乐五年(1407年)二台银印“朵甘卫都指挥使司印”(图二五),九叠篆,线条刚劲挺拔,后世称之为铁线篆。洪武五年(1372年)螭纽玉印“灌顶国师之印”,九叠篆,笔画粗方,有棱角。永乐四年(1406年)螭纽玉印“灌顶国师阐化王印”(图二六),九叠篆,线篆,双边,粗框内,加细框。永乐十一年(1413年)驼纽金印“阐教王印”,也为九叠大方篆{20}。宣德二年(1427年)象牙印章“真修无碍”。线框,字形规正,方中见圆,类似后世之闲章。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涂金铜印“广慧悟法净觉妙善翊国衍教灌顶戒定西天佛子大国师印”。印面文字大小错落,笔画均匀{21}。两印皆九叠篆,但是叠笔很少。明代的官印文字基本上继承了宋代以来的叠篆制度,并且具有时代的特点。首先严格遵照传统小篆的字形结构,放弃宋金官印违背文字结构,各种离奇写法。其次,印内各字所占的空间相等,同样大小,而且不管笔画众寡,各字笔画密度统一。大大减少大小字错落,尽量各字空间相等,使得文字排列更加整齐。再次,字形整饬严谨,笔画方圆合度,新创的铁线篆,细如毫发,一丝不苟。总之,明代的九叠篆在各个规范方面均有很大的提高。《宋史·舆服志六》明言叠篆取法汉代缪篆,“屈曲缠绕,以模印章”。它主要出于章法,朱文篆书印面大,字少,或者印文中某些字笔画特别少,就需要根据情况,增加不等的叠笔。无论宋、金,此类少笔字加叠都是如此,所谓叠篆主要在这些字上体现出来。从宋金四种叠篆法看,莫不是从平衡印面,处置叠篆措施。明代官印文字整饬,充分利用叠笔调节字之大小,笔画之疏密,使得印文平均,饱满。清代继承明代制度。甘《印章集说·国朝印》云:“国朝官印文用九叠而朱,以曲屈平满为主。”指明了九叠篆的作用在于印面的饱满平实。在叠笔为特征的官印形成的风格,具有明显的区别功能。金宋对峙,南北分裂,金朝的九叠篆与南宋的篆文明显不同,可以资区别。同样官印九叠和民间的印文也可截然分开,一方面印文缠曲难以辨认,便于保密,另一方面文字茂密,异乎寻常,使人肃然起敬,产生威严感觉。
  九叠篆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篆体,它并非篆体本有的体式。它的来源很少有人论及。
  《宋史·舆服志》云蜀中铸印官祝温柔,自言其祖为唐礼部铸印官,世习缪篆,它暗示了九叠篆出于汉代的缪篆。汉代之缪篆,其含义争讼不止,至今尚未有可信的结论。不过我们反观汉印的实际情况,只是印文方正,印面较为饱满,并没有见到反复重叠的文字,所以认为叠篆出于缪篆并不是客观的。元吾邱衍早就指出:“汉有摹印篆,其法只是方正篆法,与隶相通。后人不识古印妄意盘屈,且以为法,大可笑也。{22}”已经断然否认叠篆与缪篆的关联。
  唐代的印章篆文是否有叠篆呢?唐代官印的篆文带有南北朝以来的俗体篆字,笔画疏散,伸张自由,字形不甚规整,与一般书写体式没有太大的差别。印面的文字安排不甚讲究,体现不出汉魏以来茂密的章法。同时没有发现类似九叠篆格式的印文或者类似风格的官印。元吾邱衍《学古篇·三十五举》云:“凡屈曲盘回,唐篆始如此,今碑刻颜鲁公有官诰尚书省印,可考其说。”颜鲁公官诰也称颜鲁公自书告身,现在有纸本存世。墨书文字之下钤尚书省印,可惜印文不甚清楚。河南灵宝征集的“东部尚书吏部之印”(图二七){23}。为玄宗以后留守东都洛阳尚书省吏部官员之印。两个“尚书”官印基本格式相同,但是印文中仅有“之”字有曲折。很明显唐代官印不是与宋金的叠篆,两者没有发展的逻辑。这点清陈澧《摹印述》已经指出:“昔人谓唐时印皆九叠篆,其实不尽然,厉万榭尝扁之矣,九叠篆甚俗,然实出于缪篆屈曲填满之法,但加甚耳。”
  在宋代以前就存在屈曲缠绕的篆法,叠笔是一种成熟的书法技巧,流传有绪。洛阳东郊发现的郑(隋末王世充所建政权)“孟夫人铭”,“夫”下为叠笔,成“”字状{25}。山西长治唐代王惠墓发现高宗上元三年(676年)的墓志一合,志文楷中带行,笔画柔劲,字迹精美。志盖俗体篆文“唐故王君墓志之铭”,系双钩字体,笔画体形均呈方形。其字结构多有叠笔(如右字例),横画两端向上短竖,或短竖在加二叠,“口”成山字形,其中间竖笔呈长“口”字形,“唐”“王”“墓”“志”“之”, 形{24}。可见叠笔的历史相当悠久,至少隋唐时期就流行了。不过唐代叠篆不成规模,而且与官印无关,两者没有直接的继承关系。  宋金的叠篆与当时的道教印文十分相似,反映了两者非常密切的关系。洛阳机车厂出土的“治都总摄之印”铜印(图二九)。印文两行六字,方体,中间穿插北斗七星。《上清天枢院回车毕道正法》卷上亦载此印(图二八),为云篆,多取圆势,字形的变形很大,不易识别,值得注意的是名之为“叠篆”。记文云:“夫治都总摄之印者,为之兵印。有此印者,能管天下三界。鬼神仙官,分野城隍,社庙吏兵,皆得差使。不论高下,此印佩之,如上天帝命,凶恶鬼神皆伏。若行法职官不得此印者,难用鬼兵。……印阔二寸二分,方正,厚八分,印文分六字,作两行叠篆。” 赵振华认为:“道教印或模仿当时政府官印得制式和书体,考察其曲折流畅的九叠篆印文和窄边知为宋代印式{26}。”比较宋代的道教印和金代的叠篆官印,面貌相似。例如上述两个道教印之“摄”字提手旁和保定征集金代金哀宗正大元年(1224年)“合札左监军印”(图三○)中“札”字的木字旁同样改作两个相叠的两个“山”字。保定征集金大定三年(1163年)“涿州节度使印”(图三一)中“涿”“度”等字的大变形与道教的圆篆印的处理如同一辙{27}。四川建阳万年村挖土发现铜印,阳文篆书“道经师宝”(图三二)篆文道教印,钮两侧阴刻楷书款“正德三年”(1508年),“先天□□”铸{28}。这是难得见到有明确纪年的道家用印。字形依然是叠篆体,不循文字结构变形,如“道”字、“经”字之右旁,“师”字,均与通行篆字不同,同时叠篆,不类明代的官印叠篆,却与宋金叠篆结构相似。道教印章文字破坏结构的变异方式,与宋金、特别金代的叠篆十分接近。有三种可能造成这种状态:一种是道教印模仿官印,另一种是官印模仿道教印,再一种就是两者同出一源。我认为最后一种同出一源更合乎事实。
  道教秘文是一种宗教字式,它来源于东汉时期的民间俗体,早就与通行字分道扬镳。汉代复文是较早的秘文,以堆叠同样文字(主要是“日”字)为特征,南北朝时期形成了一种篆体秘文——云篆,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云篆的特征是破坏字的原来结构,笔画往来盘曲,似祥云缠绕连绵不断。云篆在唐宋时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成为道教的隐秘文献的重要形式,唐宋墓葬出土的镇墓真文就是此类秘文。镇墓真文已经发现了多处。唐代有咸阳梁王武三思墓内出土一合,为“灵宝赤帝三炁天文”。西安庞留村唐寿王第六女清源县主墓,出土镇墓石全套五合。陕西蒲县唐桥陵发现两方镇墓石,称为“南方镇符瘗石”“西方镇墓镇符瘗石”(图三三){29}。宋代的真文镇石的年代集中在北宋后期,以徽宗朝最多。20世纪50年代成都近郊宋墓不断发现,最早在宣和年间,最晚在绍兴年间其中一墓出土八件,1984年成都北宋张确夫妇墓出土真文墓石两件,1996年成都市石羊乡宋墓出土真文七件,1996年成都北郊甘油村宋墓宣和六年(1124年)出土砖制镇墓真文四件。成都北宋宋京夫妇墓两墓共出镇墓真文10方,为东、南、西、北、中,各一套五方(图三四)。根据墓志记载,生于宋哲宗元丰元年(1078年)卒于徽宗宣和六年(1124年){30}。隋唐石刻上的叠笔篆文、唐宋真文、道教的秘文印章,以及宋金时期的叠篆均来源于道教的云篆文。云篆文较为难认,笔画多叠,一眼望去,篇都是云缠雾绕。它以变形为特征,其法有增笔、减笔、变换部件等,同时大量使用叠笔。如“一”可以七叠,“八”左四叠、右六叠等,此类文字在道教经书中有专门介绍{31}。
  官印叠篆是从秘文、或者直接从道教印章文字借用过来,但是道教的云篆随机性变化很多,如果照搬的话,文字会变得无法辨认。宋金以来的官印的叠篆,排除了那些过度变异的方法,基本保持了篆文的框架。因此叠篆出于云篆,却有别于云篆,是可以识别的,并没有释读的问题。西夏文、契丹文和八思巴文采用叠篆的形式,因为这些文字结构上没有汉字复杂,笔画要少,特别是八思巴文是字母文字,形体简单,叠笔来回繁复,根本无法认辨。唐宋时期因为朝廷尊奉,道教盛极一时,采用叠篆有其宗教和政治背景。秘文不是一般的文字,道教认为它是具有法力的,能镇鬼驱魔,号令天下。官印采用叠篆,不仅给人以神秘感,同时寓意了道教的无边的法力。
  
  注释:
  {1} 黑龙江文物考古工作队:《黑龙江古代官印集》,第13页,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自曾广庆《宋代官印制度略论》,《中原文物》2000年第5期。
  {2} 董学增、高素心:《“中书门下之印”小考》,《文物》1984年第9期。
  {3} 徐铁城:《江苏丹阳出土‘弋阳开国’铜印》,《文物》1986年第11期。
  {4}、{6}、{13} 郑绍宗:《介绍几方宋、金、元的官印》,《文物》1973年第11期。
  {5} 王天喜:《陕西三原发现一枚宋代官印》,《文物》1995年第10期。
  {7} 赵人俊:《杭州西湖发现宋、金、元铜质官印》,《文物》1959年第4期。
  {8} 曾广庆:《宋代官印制度略论》,《中原文物》2000年第5期。
  {9} 均见郑绍宗《介绍几方宋、金、元的官印》,《文物》1973年第11期;《河北古代官印集释》,《文物》1984年第9期。
  {10} 林茂法、宋振启:《山东苍山县出土金代“虎威副都尉印”》,《考古》1988年第7期。
  {11} 武家昌:《辽宁近年出土、征集的宋辽金官印选辑》,《文物》1984年第9期。
  {12} 史金波等:《西夏文物》,图166,文物出版社,1988年。
  {14} 罗福颐:《古玺印概论》,第92页,文物出版社,1981年。
  {15} 汪宇平:《呼盟乌兰浩特市北方发现明代铜印》,《文物参考资料》1958年第6期。
  {16} 曹传松:《湖南澧县发现明“华阳王镇抚司之印”》,《文物》1984年第11期。
  {17} 杨益清:《云南大理发现一批明代官印》,《文物》1986年第7期。
  {18} 丁中炎、魏人栋:《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发现明代玉印》,《考古》1986年第1期。
  {19} 朱瑞明:《浙江嘉善出土一方南明官印》,《文物》1990年第3期。
  {20} 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明朝封授西藏地方官员的印章》,《文物》1981年第11期。
  {21} 白万荣:《明代敕赐乐都县瞿昙寺二印》,《文物》1984年第9期。
  {22} 《辍耕录》卷三十“印章制度”引。
  {23} 郭敬书:《灵宝发现唐“东都尚书吏部之印”》,《文物》1989年第7期。
  {25} 马三鸿、张书良:《洛阳发现“郑”刘开妻孟夫人墓志》,《文物》1999年第1期。
  {24} 长治市博物馆:《山西长治唐代王惠墓》,《文物》2003年第8期。
  {26} 赵振华:《洛阳出土“黄神”、“治都总摄”道教法印考》,两印内容均引自此文,《中原文物》2007年第1期。
  {27} 郑绍宗:《河北古代官印集释》,《文物》1984年第9期。
  {28} 方建国:《四川建阳出土明代道家用印》,《文物》1987年第11期。
  {29} 雷武新:《唐桥陵五方精石》,《书法丛刊》2007年第1期。
  {30} 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成都北宋宋京夫妇墓》,《文物》2006年第12期。
  {31} 陆锡兴:《汉字的隐秘世界——汉字民俗史》,第330~332页,上海辞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