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星矢ol日服:范曾散文《大美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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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炙背美芹子收藏 2011/4/12                                                          大美不言         美为何物?美在哪里?难道美在世俗彩绘的画栋雕梁?在季子之堂的“八佾之舞”?在那精制的陶器和仪仗的斧钺?在墓葬或陵寝的装饰?去吧去吧,这都不是。这些在庄子看来都是丑陋不堪的、恶俗的、不可容忍的。美,在庄子看来,存在于天籁、地籁和人籁。籁,在庄子书中已超越了一般的由孔穴发出的声音的涵义。“籁”是一种声音、一种气息、一种氛围,是没有经过人工雕凿的、天然淳朴的存在。天地之间的万物随风所发出的声音,音调万殊,清风徐来的水上,飘风狂啸的陡壁峭崖,摇曳着的枝柯,横斜的林木,杂沓着的人生漫漫长途,都有那无待外物推动自己,而“咸其自取”(《庄子•齐物论》)的声音、气息和氛围。风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这“咸其自取”的万物殊态、大自然的五音繁会,你却能感到、悟到。对天籁、地籁、人籁的感悟所必须的条件是,作为认识主体的人自身的物化,一种与万物齐一、无隔无封的状态。这就是当颜成子看到南郭子綦这位真人的生命状态,他不仅形同槁木,而且心如死灰,他的生命已然回归大化,与万类同生,与草木同腐,一切的区别对他来讲都不复存在。他讲出了三字最高言谶:“吾丧我。”我已失去了自己、忘怀了自己、抛弃了自己,只有这时,南郭子綦一定听到了那宇宙间最美妙和谐的大的交响!         庄子绝对的弃绝人间的艺术,包括绘画、音乐以及艺术化了的所谓礼仪、巧妙化了的所谓雄辩。他以为这些足以炫人眼目、乱人耳听、闭塞真性、淆扰心灵的五色、五音、仁义、言说,都从根本上违背了“天籁”,失去了朴和真,因此宛如并生的脚趾和歧出的旁指,不过是身体上的赘疣和痈瘤,这些东西与人的天性相背拗,必除之而后快。离朱,你是什么画家?你所彩绘的青黄相间的华服何等的刺目;师旷,你是什么音乐家?你那烦乱而媚俗的音乐何等的刺耳;曾参与史蝤,你们虚伪的仁义,徒然在惑乱世道人心;杨朱和墨翟,你们废话连篇乃是欺世炫人、追逐浮名。“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庄子•骈拇》)。这是庄子学术之大纲,至理正道,质言之就是一句话,不失天然的情性,不失生命的本根。    庄子的美学思想是彻底的真和朴,这和他本人的社会的、政治的思想完全是一致的,一切违背天然情性、生命本根的社会、政治、文化、理想在庄子面前都遭到致命的粉碎性的打击,而不是一枝一节的损伤。他说自唐尧虞舜之后,天下滔滔,莫不以仁义相激励,呼啸奔走,然而正是这时人性沦丧,“以仁义易其性’’(《庄子•骈拇》)。三代以下,小人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以身殉家、圣人以身殉天下,“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庄子•骈拇》)。在庄子看来,天然本真的生命价值重于一切身外之物,重于利、名、家、天下。利、名、家、天下不过是“千仞之雀”,惟有这不失本性的生命,才是“隋侯之珠”,是不值得以珠殉雀的。同样,在庄子看来,东周之世,艺术的成果不过是一些摧残事物本性的矫伪之作,那是鄙俗的、市侩的、乡愿的、阿谀献媚的、假仁假义的、充满恶浊之气的渣滓。艺术同样不可殉利、殉名、殉家、殉天下,“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那么庄子有他所认为的美的存在吗?有的,那是超越了官感视、听、香、味的存在,那是“吾所谓臧(完美)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规律)而已矣”,完美在于回归宇宙之大德,完美在于回归生命天然的情性与本根。“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精微的听觉,不在于你听到外在的什么金、石、丝、竹、黄钟、大吕,而在内省的美妙的体悟。“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庄子•骈拇》)。明彻的视觉,不在于你看到的什么青黄相间,五彩斑斓,而在内省的玄幻的寂照。
      庄子把社会的、人生的、美学的思想融为一体,了无间隔。在庄子的哲学中,不似弗洛伊德之剖析“伊德”、“自我”和“超我”。庄子就是庄子,“庄子”、“自我”、“超我’’是一体的,因为庄子就是自然的存在,而弗洛伊德不是自然的存在,是社会的存在,只有社会存在意义上的人,才用得上弗氏的学说。庄子做到了彻底的自然回归主义,一切西方现代的前卫主张者,裸露着胴体在森林荒野与草木鸟兽共处几天、男女杂游、不婚不聘一番,那不过是现代化生活逼出的乖张和逆反,与庄子之思南辕而北辙,不可同年而语。庄子之思有着哲理上的凛冽的寒光,有着为人品性上的质实的淳厚,有着艺术上去尽雕饰、洗尽铅华的大美奇奂。于是,庄子反对一切美的创造之后却创造了一个天地大美的理想。光凭着这个理想,我们就知道庄子的美学思想不仅照耀了二千三百年,还将照耀着无穷极的后来者。
      艺术家无论口头上如何狂肆如何孤傲如何鄙薄同道,然而静夜独坐、扪心自问的时候,些许的怯懦些许的自悲些许的无力渐渐袭来;由于生性缺少淳厚和质朴,因此没有真正的反省和忏悔,白日里继续着标榜和吹嘘。这种心态的循环往复,使这样的艺术家陷入苦恼的怪圈,他们作品也日趋矫揉造作,故弄玄虚。商人、评论家与他们相依为命,帮助他们成全他们的噩梦,使他们的画价或其他艺术品价格更高昂,同时使他们在人性上更趋畸变,最后他们渐渐觉得自己果真是上帝死后新生的神灵。然而无所不在的良知也会偶而在他们心头浮现,不可一世的毕加索对自己是否有天才,常持疑虑。现实的虚荣,往往是天才的重负,甚或使天才消损而沦丧。
      你们见到拈花微笑的佛祖和迦叶了吗?见到鼓盆而歌的庄生了吗?见到发现了“一切美的相同性”的苏格拉底了吗?      东、西方的睿智是可以为廿一世纪人类文化接出一个强壮的宁馨儿的。二十世纪人类文化史上留下了太多的垃圾和丑陋,背离自然和谐乃是万恶之源。
      啊,天地大美!
      天衣无缝、天章云锦的大美,那天半朱霞、云中白鹤、山间明月、水上清风,那崇岭险巇、奇峡大壑、渺渺微波、浩浩江流,那寒光积雪、大漠孤烟,那风萧马鸣、落日余晖,何处不是造化神奇的创造,茫茫天宇、恢恢地轮,何处不是无言的大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庄子•知北游》)。天地的大美,四时的序列,万物的枯荣,那都是由于那“恬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的本根——道——自然的伟力所致,至人在它面前无所作为,大圣也不会妄自运作。人们在宇宙本根面前,只有虔敬才是本分。《庄子•秋水》中,在嘲讽庄子论敌公孙龙时说他无法察悉庄子的精思妙言,“是犹使蚊负山,商炬驰河也”,以为他有限的视野和深度不过是“用管窥天,用锥指地”。说到底,在我看来,庄子本人否定一切人类智巧,人类的所有发现、发明和艺术的创造都不过是“用管窥天,用锥指地”而已,比起宇宙的大美,实在太渺小了。
      在庄子看来,天地是硕大无朋的大熔炉,而造化则是技艺高超的大匠人,它们陶熔浇铸了宇宙万物,万物的生息繁衍、生死枯荣都是这熔炉和大匠的驱遣,生死存亡浑浑然一体归入于大化的熔炉之中。不必强自己所不能,一切得失都是顺应,于是生之欢乐、死之悲哀都会在这大顺应、大过程之中消融,那就真正摆脱了人生的倒悬之苦。(《庄子•大宗师》:“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悬解也”。)
      当我们艺术家在人生的体验上,没有一种彻底的大解脱,在倒悬之苦中挣扎,处于这种心态便无法与大自然在浑然中邂逅,无法去了解天地无言的大美,而又欲标新立异、炫人耳目,必然如庄子书中熔炉中跃然而起一块熔金说“我必须成为莫邪那样的良剑”一样,被视为不祥之金。一切艺术上的故意矫造,何尝不似这跃然而起的恶金?
      天地大美是一种无是非、无差异的齐一淳和之美,天地万物的生息消长相嬗替,开始和终结宛若一环,不见其规律,这在庄子书中称为天钧,也称作天倪,就是自然而非人为的分际,乃是一种真正的大和之境。(《庄子•寓言》:“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钧。天钧者,天倪也”。)也许你不一定在争奇斗异,然而倘不能把握这天钧,不了解这不见规律的淳和之境,那么天地大美又何在呢?没有这种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融和,你做不到大解脱,也依然会沉沦在倒悬之苦中。
      庄子哲学的观察体物,决不是明辨清晰、纤悉无遗的,庄子生就了一双混沌的醉眼对着滚滚的红尘、浩浩的宇宙。而过分的清楚,似有所得,实质却形神离散,接近死亡。把有形的东西看作无形,那么反倒气静神定。(《庄子•庚桑楚》:“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庄子在《达生》篇中讲到一个醉汉坠车的故事,虽然他遍体鳞伤而不曾死亡,他的骨节与别人一样,而却生命独全的原因是他“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所以遇到伤害而无畏惧。我想醉汉自车而坠时尚昏昏然酣睡,如物坠地,一切顺乎自然,一种彻底的放松状态(“其神全也”),倒比那些临危惊恐万状、手足无措的人容易逃过大劫。因为心智在惊恐中所作判断,大体都逆乎自然。所以庄子通过关尹阐述进一步的道理,醉汉尚能“得全于酒”,那更况“得全于天”的人呢?如果能真正与天地精神相往还,那还忧愁怛悼、还患得患失、还畏生怖死吗?不会了,那时你就可以过乎昆仑、游乎太虚,在无何有之乡徜徉,你就能真正的去拥抱天地的大美,这是一种如婴孩般天真无邪、如醉汉般混沌痴迷、逍遥自由、和谐统一的心态高峰的体验。庄子还会在下面向我们展示这种奇妙的境界。
       一切经过人为加工的、注入了人类“心智”的,一切为声、色、香、味和欲念所驱使,而自以为有所得者,在庄子看来,都大悖自然的本真情性,都是丑陋的。百年的大树,在大自然里掩抑扶苏,何等壮美,而偏偏“破为牺尊”,以青黄的彩色绘以花纹,而将断木残枝弃于沟壑。我们将这件雕饰花纹的牺尊和断木残枝相比较,固有幸与不幸的区别,然而在失却自然的本性上而言,它们却无二致。盗跖和曾参、史蝤,他们的行为和所尊奉的道德价值观不一样,然而在失去人的本性上而言,也是没有区别的。庄子以为丧失真性有五种情况: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乱耳,使耳不聪五臭薰鼻,壅塞嗅觉直达额顶;五味浊口,味觉败坏;取舍迷心,使性驰逐。这五种情况,乃是戕害生命之大恶,这些都是杨朱墨子所汲汲以求者而“自以为得”,这不是庄子所谓的得,苟得者反为所得而困扰,那可以说是得吗?而这种困扰和之于牢笼、虎豹关于圈栅、罪犯受到酷刑有什么区别?(《庄子•天地》)世俗的凡人将上述生命之大恶如柴栅般充塞于胸,而得道的真人却非如此,他们探究穷极事物的真性,持守他们的本根,忽忘天地,弃置万物,他们精神世界不受外物的困扰,他们真正与大道至德相融合,摈弃仁义和礼乐,那时他们的内心便是一片恬淡,一片清明,静如止水,寂如太虚。(《庄子•天道》:“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庄子体道的论说,表面上的确与艺术不共戴天,然而他往往阐述和展示了艺术的本质。一个艺术家倘若刁;读庄子,而只知从后世文论画沦中寻章摘句,那就不知源头所在。如果说庄子是辽阔的天宇,那何必以管窥天?如果说庄子是宁静的大地,那何必以锥测地?庄子用斫轮老手和梓庆的故事,给我们展示了一个最透彻的真理,故事本身非常雄辩,不必凿凿以言。有一位斫轮老手嘲笑齐桓公所读的圣人之书,不过是糟粕,而自己的悟性来自对道——规律、法则的自然体认,“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 甘指松缓,苦指涩滞,那是慢不得快亦不得,真是其中甘苫自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庄子•天道》)。这是不可言说的对大道的深刻体验,这存于其间的“数”,就不是指一般的技巧分寸,而是宇宙的微妙尺度,这种体、道一如的境界,是不能喻于儿子,也不能传诸后世的。
      庄子在《达生》篇中,讲到梓庆作鐻的故事,梓庆削木为鐻(刻木为夹钟),观者以为鬼斧神工。鲁侯讶之,问其技巧,梓庆说:“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通斋)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
      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外在的混乱)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当一个艺术家,涤清胸中渣滓,洗尽世上铅华之后,忘怀得失,宠辱不惊,不只技术之巧拙置诸脑后,甚若忘却了自己的四肢形骸,那时才能真正做到眼不见绢素,手不知笔墨,下笔无非天然之生机、大造之氤氲,放笔如在眼前,下笔即在腕底,——“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这种“如灯取影”的境界,在艺术上只有大手笔可得其仿佛。梓庆作镀的过程,他的心路历程,他的凝神养气,最重要的是他的“以天合天”的情状,亦如《达生》篇中所谓“以鸟养养鸟”一样,一切成功的、出神入化的创造都得谙合自然的规律,手段与法则合而为一,否则,最好是搁笔。唐张璪曾记载毕庶子宏见到张操作画,“唯用秃笔,或以手摸绢素”,即张操作画有些不择手段,只要达到感悟,即使秃笔或用手指掌心作画都在所不计。毕宏问张璪受业于谁,张躁讲“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造化”和“心源”是二而一的,是了无间隔的,这“心源”来自天,这“造化”便是天,这正是庄子“以天合天”的精义所在。唐符载曾有一段文字记载了张躁画松的情状:“公天纵之姿,(焱+欠)有所诸,暴请霜素,愿扔奇纵。主人奋裾,呜呼相和。是时座客声闻,士凡二十四人在其左右,皆岑立注视而观之。员外(指张璪)居中,箕坐鼓气,神机始发。其骇人也,若流电激空,惊飙戾天。摧挫斡掣,扔霍瞥列,毫飞墨喷,摔掌如裂,离合惝恍,忽生怪状。及其终也,则松鳞皴,石晚岩,水湛湛,云窈眇。投笔而起,为之四顾,若雷雨之澄霁,见万物之情性。观夫张公之艺,非画也,真道也。当其有事,已知遗去机巧,意冥玄化,而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枝绝状,触毫而出,气交冲漠,与神为徒。若忖短长于隘度,算妍媸于陋目,凝觚舐墨,依违良久,乃绘物之赘疣也,宁置于齿牙间哉!”这里张躁作画首先不为物役(“不在耳目”),而重在神髓,发自心源(“物在灵府”)。同时他放弃了平庸的机巧,回归到大自然的空灵玄渺之境,这时他才能真正与天地精神相往还,他才能窥见万物之真情性。能“以天合天”者,便是大手笔、真艺师。除此而外,心存狐疑,下笔滞碍,胸罗渣滓、审时度势、计算精到的獐头鼠目之辈,无不是艺术之大敌,他们的作品也必是人类文明之赘疣痈疽。庄子是“伪”的死敌,是“真”的赤子,是矫情伪态之敌,是自然大造之子。
    在庄子眼中,竭尽五色之变化不为美,穷尽五音之玄妙不为美,这一切都是人们的“小识”、“小行”,而“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是不足为训的。庄子所容忍的只有一种艺术家,那便是一种处于情态自由的、彻底忘怀得失的、般礴睥睨的、无今无古的、无功利观念的艺术家。艺术之于这类人完全是他们体道一如的象征,而不是搏取名利爵位的手段。他们的追求不是如屈原所讽刺的“忽驰骛以追逐”的鄙俗心态,而是无所依恃、无所企求,或换言之,他们追求的正是彻底的无所追求,那是一种醉汉式的自我陶醉。陶渊明笔下那“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常著文章自愉,颇示己志”的五柳先生,便是这样的艺术家。
     《庄子•田子方》记载了一则故事:“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值值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赢。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这位画者“值值然”的状貌,是何等的清闲散淡,而那“解衣般礴,臝”的神气和那醉者神全的状态何其相似。裸露着胴体,回归大自然的怀抱,扫尽一切人间的伪态,包括服饰、礼仪(受揖不立),他在释放自由灵魂的同时,释放了受礼教束缚的形骸。这时,艺术家才能与天地精神相往还,艺术的本质是与宇宙同体,回归那宁寂而和谐的太始,忘却机变和智巧,这是中国的书画艺术一向以朴和拙为最高境界根本的哲学依据。
      石涛《画语录•远尘章》中讲:“人为物蔽,则与尘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劳心于刻画而自毁,蔽尘于笔墨而自拘。此局隘人也,但损无益,终不快其心也。我则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心不劳,心不劳则有画矣。”在石涛看来,画,不是劳心苦志的产物,“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是一种无求无待的状态,这是“以天合天”、“以鸟养养鸟”的体道合一宇宙观在绘画理论上的妙说。
      石涛所激赏的是新安吴子一类的艺术家:“每兴到时,举酒数过,脱巾散发,狂叫数声,发十斗墨,纸必待尽。”这使我想起怀素的自序:“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这“狂叫”、“绝叫”的情态,足令世俗之人惊骇。在这凌厉而放纵的呼喊声中,它驱走的是束缚人类自身的种种枷锁,诸如宠辱毁誉、名缰利索、法则标准、礼仪尊鄙等等。这呼喊无异于回归自然的忘情歌啸,无异于对世俗尘嚣决裂的宣言;这三五声的绝叫驱散了困扰人生的尘雾,砸碎了使人类心灵就范的条框,使沉寂的艺坛风云震荡,使自诩于一得之见的艺林群氓自惭形秽。艺术不是乡愿俗客的乐土,不是趋附风雅的林园,那是真正的自然之子——醉客狂士的天堂。这些人用庄子对至人的描述是:“逍遥”、“苟简”、“不贷”。他们纯任情性,逍遥于太虚之境;他们不尚浮华,生活于简朴之中;他们不施予他人,也不使自己受损;他们是纯粹的、个性的、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缚茧囚的生命;他们的行迹庄子称为是“采真之游”,他们下望人寰,那些受大自然刑戮的人群,为名、禄和权力所困扰的人“操之则傈,舍之则悲”,永远在胆战心惊和悲哀惶惑中挣扎,那是人类万劫不复的丑陋的泥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