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well as就远原则:宋鸿兵新作《货币战争3·金融高边疆》节选:红色中央银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2 19:42:21

红色中央银行

——节选宋鸿兵新作《货币战争3·金融高边疆

 

    打完土豪分完田,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反“围剿”,要花钱,红军没钱怎么反?

  没有金,缺少银,苏区的货币怎么行?

  柴米油盐酱醋茶,红色货币能当家?

  红色根据地能够生存和发展,除了军事和政治方面的因素外,金融也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无论是反“围剿”的战争、中央苏区政权的运作,还是当地人民的生活与生产,以及市场贸易的开展,都离不开货币。

  苏区政府很早就意识到了货币与银行的重要性,并在1932年创建了世界上最小的中央银行——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它在成立之初,仅有5名员工,最多时也不过14人。这些人并没有高学历,也谈不上太多的银行经验,对中央银行的运作更是两眼一抹黑。更糟糕的是,它连启动资金都缺乏。除此之外,要发行货币,没有专用纸,没有设计图,没有油墨,没有防伪,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解决。不懂金库记账,不懂银行会计,不懂汇票贴现,不懂公债发行,他们是在零起点上、在实践中稳步成长起来的。

  统一财政,发展贸易,活跃市场,他们在三年中,迅速成熟。红色中央银行为反“围剿”战争的胜利,为苏区政权的巩固,为人民生活的改善,为市场贸易的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

 

毛泽民的金融“空城计”

  

  1933年的一天,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行长毛泽民,刚从外地回到瑞金的办公室,正准备查看账目,会计科长曹菊如匆匆闯了进来,焦急地说:“毛行长,最近有不少老乡来用纸币兑换现洋。金库里的现洋少了一半,我看要出问题,你赶紧想个法子吧!”

  毛泽民一听,连忙向银行的营业厅赶去。营业厅外面排起了长队,挤进营业厅一看,厅里挤满了等候兑换的人群,大家议论纷纷,情绪激动。有人大声嚷嚷:“现在做生意的只收现洋,不收纸币,我要换现洋!”有人接话说:“是啊,现在纸币快成废纸了,留着有什么用?”

  毛泽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大厅。他在瑞金县城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果真看见一些日用品商店、布店和盐摊插着“只收现洋”的牌子。毛泽民意识到他最担心的挤兑现象终于发生了!

  他急急忙忙赶回财政部,向部长邓子恢汇报,并同时找来刚上任的外贸总局局长钱之光一块儿商量。

  毛泽民说:“银行最忌讳的就是挤兑,最近我隐隐约约有预感,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第三次反”围剿“后,国民党对我们实行严密的经济封锁,苏区物资匮乏,物价飞涨,纸币贬值。另外,敌人制造大量假币流入苏区,并四处造谣破坏,干扰苏区金融市场。我们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制止这种状况。”

  其实,道理很简单,国家银行和苏区货币的信誉一定要保证,保住银行和它所发行的货币的信誉,就保住了苏维埃政府的信誉。

  此时此刻,毛泽民正面临着当年日本松方正义一样的境况,纸币过量发行导致纸币兑银元的剧烈贬值。松方正义的纸币中,还有相当数量的非兑现日元纸币,因此,尽管纸币贬值,政府可以不必被迫兑换现银,情况尚可控制。但毛泽民的问题就麻烦了,老乡要求立刻兑现,一旦银元储备被挤兑一空,苏区货币的信用将马上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松方正义为了重建日元信用,大胆采用了来多少纸币,就兑换多少银元的方法,而且都按一比一的比价,一直换到市场完全相信政府金银储备足够为止。不过,当时松方正义用横滨正金银行的外汇汇票创新的法子,解决了金银币从海外流入的问题,而毛泽民却不可能按增加金银币的储备思路来解决难题。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苏区货币的信用破产。毛泽民坚持,凡是来要求兑换现洋的,银行要保证兑换,严格规定一元纸币换一块现洋,任何人不得抬高现洋比价!

  决心下定,国家银行立刻从金库里提出大批现洋,公开兑换纸币。两天过去了,前来兑换现洋的老乡有增无减,银行门口的队伍越来越长。曹菊如对毛泽民说:“毛行长,现洋所剩不多了,是不是停止兑换?” 毛泽民回答:“现在老百姓换币热情正高,不能停换。换出光洋是为了提高纸币信誉,只有提高纸币信誉,才能稳定金融!” 曹菊如叹道:“是这个道理。但是如果钱局长他们明后天赶不回来,麻烦就大了。”

  毛泽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说道:“看来我们要学学孔明先生,唱一出‘空城计’。今晚半夜,你们……”

  第二天一早,瑞金县城街道上,出现了由红军警卫开路,曹菊如带队的箩筐运输队。一些箩筐里装满了金砖、金条、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和银镯、银项圈、银元、银锭,另外的箩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光洋。蜿蜒似蛇阵的运输队经过闹市,经过街面,十分壮观。两边围观的老乡越来越多,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运输队在人群中挤开一条路,把一担担的首饰和光洋挑进银行。每通过一担,就有老乡一边数着,一边兴奋不已,啧啧地夸赞:“银行真是财大气粗!”

  在国家银行营业大厅中,金银首饰堆起一座金光灿灿的“金山银山”,前来兑换银元的人们看见后,咋舌道:“我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这么多金银,苏区银行真阔气!”

  兑换的群众散去不少,毛泽民心中焦虑减轻了一些,终于能够耐下心来等待钱之光的归来。

  当天,钱之光终于按计划运回来红军在反“围剿”中缴获的银元和棉布、食盐等大批物资,毛泽民称赞他们救了苏区银行,救了苏维埃政府。毛泽民还告诉他,“空城计”已经用上金库里压箱底的全部金银。要是钱之光再不回来,“空城计”就要穿帮了。

  有了前线运回来的物资,毛泽民立即下令停止兑换。合作社大量出售日用品,标价牌上写着:“只收纸币,不收现洋。”

  人们纷纷议论:“?说纸币要过期,?说纸币不值钱?你看政府还拿出光洋换纸币,现在卖东西又只收纸币呢。”

  人们又赶紧捧着光洋到银行兑换纸币,购回所需物品。有的人不买货物,也将现洋换回纸币。

  没有几天,收回的现洋比换出去的还多!

  面对挤兑危机,毛泽民机智应对,使出金银的“空城计”,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并及时采取措施,保证苏区的物资供应,成功地巩固了国家银行和政府的信誉。国家银行信用的维护,保证了政府的融资能力和物资调配能力,为红军反“围剿”的胜利奠定了经济基础。

  毛泽民可能并不知道松方正义的日元信用保卫战,虽然他们面临的问题相同,但解决的手段却大相径庭。松方正义是用增加金银的办法来缓解纸币的信用危机,而毛泽民则发现了货币的另一个重大规律,金银并非货币的唯一信用支撑,商品同样可以成为支持货币的有效手段!老百姓对货币的需求,其实质乃是通过货币能够实现对各种生活物资的拥有,既然如此,纸币的信用完全可以绕过金银储备,直接以物资为本位。

  毛泽民的货币物价本位实践,影响着后来共产党人的货币思想。在缺乏贵金属的革命时代和解放区被经济封锁的困境中,建立红色金融高边疆,必须要在货币本位的实践中,进行重大的金融创新!

  红色政权之所以能在白色恐怖下长期存在,而且组织了五次反“围剿”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同时还促进了苏区的经济发展,关键是共产党人从一开始就抓住了两个要害,革命必须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枪杆子可以保护钱袋子,钱袋子可以有效地支持枪杆子!

  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对苏维埃国家银行纸币作过这样的评论:“不论在什么地方,苏维埃通货似乎是在普遍信任政府的基础上,和它在市场上确有真正的购买价值这件事实上,取得它的地位的。”【1】

  红色政权对货币极端重要性的认识,还是从巴黎公社血的教训中得来的。

 

巴黎公社,守着金饭碗挨饿

   

  1871年5月底的巴黎拉雪茨神父墓地,随着几声枪响,巴黎公社最后一批战士倒在了“公社社员墙”下,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无畏、愤怒,还有一丝遗憾和困惑。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在诞生仅仅两个月后,就被残酷地镇压了。到底是什么让革命的火焰熄灭得如此之快呢?

  一个关键的要素就是钱,法兰西银行的钱!

  任何一个政权,如果想要有组织地运转国家机器,都需要钱。没有钱就无法调动各种资源,也无法进行战争。巴黎公社就是一个血的教训。

  “法兰西银行成立于1800年,拥有投票权的200名股东有资格选出12名董事会成员。如果详加分析,可以发现,这200名股东基本上是属于同样一帮人,就是控制着法兰西银行的44个主要家族。而且这些家族所拥有的席位是可以继承的,在这中间有三个家族的席位在一百年之中一直保持不变,他们就是马利特、米腊博和罗斯柴尔德。前两者属于瑞士银行家族,他们因为1799年秘密资助拿破仑‘雾月政变’而被拿破仑授权成立法兰西银行。罗斯柴尔德是后来兴起的犹太银行家族的代表。通过对法国当权的拿破仑政府、波旁王朝和奥尔良公爵政权进行•云覆雨的金融运作,罗家开启了在法国势力空前鼎盛的‘七月王朝’,成为法兰西银行的核心成员。”【2】

  他们掌控的法兰西银行是巴黎金融业的核心,当时的巴黎不仅是法国的经济和金融中心,也是整个欧洲大陆的金融中心。它发行的法郎是法国的法定货币,它握有的外汇和黄金是法郎国际购买力的保证,它出售的债券是最高的信用级别,也是法国政府获得资金的主要渠道。

  掌握法兰西银行的银行家们认为,巴黎公社所代表的无产阶级政权的目标,是反对资产阶级,并从根本上打击他们的核心利益。另一方面,他们关心的是对普鲁士的战争赔款及融资安排。即使巴黎公社上台后,对法兰西银行毫无触及,但在赔款和融资问题上,无产阶级政府肯定会坚持强硬的态度。不仅赔款数目可能会减少,而且融资也不一定由他们来安排,更可能的是政府直接向国民举债,这样一来,他们梦寐以求的战争债券大蛋糕,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金钱没有祖国,银行家的眼中只有获利!既然凡尔赛政府更容易驾驭,银行家们的选择也就显而易见了。

  掌握巴黎公社经济政策的一派领袖,幼稚地认为巴黎公社的目标是巴黎的地方自治,而不是成为法兰西的中央政府,因此无权也没有必要接管作为中央银行的法兰西银行,任由这个银行掌握在与凡尔赛有密切联系的旧的管理局手中,铸成了致命的大错。

  巴黎公社的领导人没有意识到,?掌握了法兰西银行,?就掌握了法国的经济命脉。这条命脉既决定了资源由?调配,也决定了国家机器为?服务。所以这不但是一个经济上的错误,更是一个政治上的错误。正如恩格斯所说,假若公社接管法兰西银行,“这会比扣留一万个人质还有更大的意义”。

  公社存在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法兰西银行账面上仅现金就有数十亿法郎。而公社只申请和接受了银行提供的可怜的1600万法郎借款。公社没有接管法兰西银行,结果就是守着金饭碗挨饿,而且无法迫使以罗斯柴尔德为首的银行家们向凡尔赛政府施压,逼迫他们和巴黎公社和谈,反而让银行家们有机会向凡尔赛汇去2亿多法郎!

  有了这笔巨款,凡尔赛政府才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1万多残兵败将的基础上,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集结了11万大军向公社反扑。

  正在这一关键时刻,为确保银行家的利益,罗斯柴尔德直接介入普法战争后凡尔赛政府和俾斯麦关于赔款的谈判。

  “俾斯麦的大军开始休整了,但是国际银行家们更加忙碌了。高达50亿法郎的战争赔款业务是一个令所有人都垂涎三尺的巨额生意,如果收取1%的管理费用,仅此一项就是一个5000万法郎的天大馅饼!

  在战争赔款数额上,法国梯也尔政府设想的是50亿法郎,但俾斯麦拿过一张纸片,飞快地写下60亿法郎!梯也尔像被狗咬了一口,一下子跳了起来。两人开始激烈争吵。

  最后,梯也尔请出罗斯柴尔德出面圜转。当罗斯柴尔德出现时,俾斯麦将全部的怒火发向罗斯柴尔德,在场的人全部惊呆了。罗斯柴尔德无动于衷,仍然坚持50亿法郎是个‘可持续的赔偿数额’。发火归发火,罗斯柴尔德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不接受他的条件,就休想在欧洲市场上募集足够的战争赔款。权衡利弊之后,俾斯麦只得接受罗斯柴尔德50亿法郎的报价。法国梯也尔政府搞不定的事,罗家一出面立刻摆平。”【3】

  有了钱,什么都好办!“铁血宰相”俾斯麦慷慨答应遣返数万名法军战俘和保持“中立”的配合,甚至包括凡尔赛军队穿过普鲁士的防线向巴黎进攻。

  令人扼腕长叹的是,当凡尔赛政府、俾斯麦和国际银行家联合起来剿灭他们的共同敌人巴黎公社,试图夺回政权的时候,革命者们却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如何提高教师待遇这些琐碎的事情上。于是,悲剧就这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银行的威力源于它经营的商品——货币,而中央银行的威力则源于它控制着货币的源头。控制一个经济体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控制这个经济体的货币;而要控制一个经济体的货币,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创造货币的银行体系,特别是中央银行。

  巴黎公社的教训表明,没有掌握经济命脉的革命政权是何等地脆弱和不堪一击。而现代社会中,银行,特别是以中央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对于一个政权和一个经济体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在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中就已经明确指出,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要“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4】。

  在巴黎公社失败半个世纪后,正是列宁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主张变成了现实,列宁对银行体系的认识与实践都是非常到位的,他指出,银行是“现代经济生活的中心,是整个资本主义国民经-济体系的神经中枢”【5】。“现代的银行同商业(粮食以及其他一切商业)和工业如此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以至于不 ‘插手’到银行,就绝对不能做出任何重大的、任何‘革命民主’的事情来。”

  正是因为苏联牢牢控制了银行系统,才使得它奇迹般地度过了数不清的困难,竟然在短短15年的时间里,从一个落后的末流国家,变成了一个世界级的超级大国和共产世界的领袖。

  从1905年日俄战争以俄国惨败告终开始,俄国在列强中沦落为可怜的乞丐。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俄国十月革命爆发,为建设苏维埃保存实力,苏俄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与德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布列斯特和约》,割让了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丧失了90%的煤炭、73%的铁矿石、54%的工业以及33%的铁路,并向德国赔款60亿马克。紧接着就是苏俄持续多年的内战,局势直到1923年才逐渐稳定下来。苏联成立之后,经济工作逐步进入正轨,在国家控制下的银行系统立刻对经济复苏和重工业崛起发挥了巨大威力。短短15年之后,苏联的工业生产总值就跃居世界第二,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当1939年,日军与苏军在诺门罕迎头相撞时,在7平方公里的战场上,在数百米宽的正面,苏军坦克洪流遮天蔽日,炮声隆隆,日本关东军精锐损失殆尽。在卫国战争时,强大的重工业生产能力保证了苏联向前方源源不断地供应军事装备,直到攻克柏林。

  没有强大的金融力量,就不可能有强大的工业和国防。

 

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

 

  革命离不开钱,没有钱,革命寸步难行。后来的中国共产党也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亲身体会到钱对革命,特别是对独立自主的革命的极端重要性。

  早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大多是青年,一般没有固定的职业和收入来源,而要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全国性有影响力的政党,缺乏经费是万万不能的。在建党初期,主要经费来源仅仅是靠陈独秀、李大钊等少数知识分子教书、写文章挣来的稿费和其他一些人的捐献来维持,这显然绝非长久之计。因此,经费问题成为建党中的一个大问题,最后只能依靠共产国际的援助,才完成了中国共产党建党的各项工作。

  最初,陈独秀,一介书生,意气十足,坚持中共要独立自主,不能受制于人,不愿意接受共产国际的援助而听命于人。他多次拒绝共产国际提供经费的表示,以致“一大”以后,中共中央每月两三百元的经费都难以筹措。

  1921年10月,陈独秀在上海租界被捕,面临七八年的牢狱之灾。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花了很多钱,费尽周折,打通了会审公堂的各个关节,并请了著名的法国律师出庭辩护,才顺利地将陈独秀营救出狱。回想连从监狱里自救的钱都拿不出,还怎么独立于人,陈独秀感慨地说:“现在的统治者们既这样无情地压迫我们,我们只有和共产国际建立更密切的关系,不必再有疑虑。”即便如此,陈独秀也不完全同意中共成为共产国际的附庸,他仅仅同意党的各部门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向共产国际申请经费。这样,党的工作才得以迅速开展。

  陈独秀之后,另一个想独立自主、大干一番的是李立三。

  1930年蒋冯阎大战,李立三认为国民党的统治正在崩溃,中国革命必将发展为全世界最后的阶级决战,于是要求“苏联必须积极准备战争”。在这一暴动蓝图中,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中心,苏联全力配合中国革命,共产国际只是执行这一计划的配角。

  共产国际指导中国革命,出发点和归宿从来是以“世界革命的中心”苏联的利益为核心,他们要在中国寻找到能够与苏联结盟的力量以分散帝国主义压力,保护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安全。1920年4月,维经斯基来华帮助建立中国共产党,共产国际和联共中央政治局给他指示的第一条,即“我们在远东的总政策是立足于日美中三国利益发生冲突,要采取一切手段来加剧这种冲突”;其次才是支援中国革命。即给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提供巨大帮助,推动了北伐革命的有力发展,同样也是出自苏联国家利益的需求。现在,突然间跳出个李立三,一口一个“暴动”,“指手划脚”地要求“苏联必须积极准备战争”,“从蒙古出来,援助中国,向敌人进攻”,要求苏联置自身安全于不顾,全力配合中国革命,真是令共产国际和苏共惊讶得目瞪口呆了。

  “国际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根本的手段进行了干预:停发中共中央的活动经费。这是中共自建党以来所受到的最严厉制裁。

  被停发了经费的李立三,便只剩下台一途。”【6】

  最后,深刻理解当时中国社会情况的毛泽东,找到独立自主解决财源的方法,才从根本上奠定了中国共产党独立自主的经济基础。

  毛泽东的思路就是建立“红色割据”。1928年,他提出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的问题。他指出:“一国之内,在四围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地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这种奇事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而其存在和发展,亦必有相当的条件。它的发生不能在任何帝国主义的国家,也不能在任何帝国主义直接统治的殖民地,必然是在帝国主义间接统治的经济落后的半殖民地的中国。因为这种奇怪现象必定伴着另外一件奇怪现象,那就是白色政权之间的战争……因为有了白色政权间的长期的分裂和战争,便给出了一种条件,使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的共产党领导的红色区域,能够在四围白色政权包围的中间发生和坚持下来。”【7】

  后来,中国革命的实践正是沿着这一思路才获得了成功。

  依靠红色根据地,共产党实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赢得了广大农民对红色政权的支持和拥护,农业生产蓬勃发展,为根据地的经济独立奠定了基础。

  巴黎公社的教训和俄国苏维埃的成功经验,使毛泽东和其他根据地创始人清醒地认识到,革命要想成功,必须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诞生伊始,新生的红色政权就决定创立自己独立的金融体系,创建苏维埃共和国自己的中央银行——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

  国家银行最重要的工作有三项:第一,统一货币;第二,统一财政和税收;第三,支持苏区的生产与贸易。

  没有统一的货币,就不可能建立可靠的财政税收;没有财政税收,苏区政权就不可能稳定,也不可能取得长期战争的胜利。同样,统一的货币将有力地促进生产与贸易,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活跃苏区经济,增加政府的财政税收,巩固新生的苏区政权。

 

世界上最小的中央银行——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

  

  1931年11月,在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民受命筹建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以下是国家银行的5位创始人:

  毛泽民,国家银行行长。出身农民,4年私塾。工作经历:小学庶务(管理日常经费和伙食),安源煤矿工人俱乐部经济股长,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总经理,中共中央(上海)出版发行部经理,《汉口民国日报》总经理,闽粤赣军区经济部长。

  曹菊如,国家银行会计科科长。出身店员家庭,小学文化。工作经历:在南洋当店员,闽西工农银行会计科科长。

  赖永烈,国家银行业务科科长。工作经历:店员,红军战士,永定县农民银行创始人。

  莫均涛,国家银行总务科科长。出身店员,12岁辍学做童工。工作经历:汉口铸造厂•砂工,英资银行信件传递员,红军战士。

  钱希均,国家银行会计。出身农民,上海平民女校学习。工作经历:中共中央出版部发行科科长、交通员。

  这些人就是苏区千挑万选出来的跟银行“沾过边”的人,其中曹菊如和银行的来往,仅仅是替老板存款取款,而莫均涛在汉口的银行当过蓝领工人,甚至从来没有点过钱。如果这5份简历摆在罗斯柴尔德或摩根面前,告诉他们这些人能管理好中央银行,他们最好的反应也只能是嗤之以鼻。这5个人既没有“常春藤”大学的学历,也没有华尔街的工作经历,甚至连当时上海外滩银行的保安都不一定当得上。

  如果说他们能办好农村合作社,有人或许相信。办中央银行,跟罗斯柴尔德或摩根平起平坐?那是天大的笑话!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和一般人想象的中央银行都相差十万八千里!

  而当时摆在这5位面前的任务,是要建立一套独立的中央银行体系,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想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有多少吧:

  银行的启动资本如何获得?

  货币以什么为本位?

  纸币发行的准备金是多少?

  如何建立货币信用?

  如何在苏区统一货币?

  银行的金库建在哪里,如何保密?

  金库账目如何记录?

  纸币如何发行??来设计图案?印刷纸张和油墨从哪里来? 纸币如何防伪?

  银元如何发行?是独立设计还是仿制?

  如何开展贷款、汇票贴现等业务?

  无穷无尽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想想都发愁!

  但正是这“五虎上将”,在瑞金城外6里叶坪村一幢普通的农家小屋里,几张桌子、几把算盘一摆,开始了国家银行从无到有的艰难创业,奠定了今天中国银行系统的基础!

  建行之初,国家银行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有启动资金,其财政来源主要是战争中缴获的物资。每逢红军有重大作战行动,国家银行都会组织没收征集委员会,随部队到前方筹粮筹款。

  1932年,毛泽东指挥的漳州战役大捷后,毛泽民也随军来到漳州。他走街串铺,找商人们谈话,宣传红军的政策,希望商人们与红军保持经常的贸易联系,互通有无。同时,国家银行在漳州城颁布了有关没收和征集的布告,红军不没收商店,但可以接受商店老板捐款。这一政策受到漳州大小商户的拥护,纷纷捐款。这次出征,红军不仅得到大批军用物资,还筹得105万大洋,国家银行的资金有着落了!

  为了将在漳州筹集来的部分资金储存起来,国家银行决定建立一个秘密金库,他们在临近瑞金的石城县烂泥垄村找到了一个靠山的房子,紧靠房后的山坡上开有一个地窖,这个地窖空间不太大,但是十分干燥。而且在地窖前的这座房子,既可以掩护,又可以派人看守。国家银行将秘密金库选在此处。

  为了保密,存库那天没有使用国家银行的工作人员。要放入秘密金库的黄金(金条、金器、金饰等)由部队的战士提前用麻布包裹好,放在5个挑担里。另有20担的银元和银元宝也提前包裹好。还有3个担子的珠宝和2个担子的纸币(外币和国民党的法币)。这30担“宝贝”由一个排的战士轮流挑到离那间房子还有一里路的山下停住,然后放出警戒。到了晚上,再由另一个排的战士将这30个担子趁着夜色挑进房子内,再存到房后的地窖里。为了防火,这30个担子都用事前准备好的石板盖起来。当这些“宝贝”清点打包时,毛泽民都亲自过目。放置到地窖后,毛泽民也亲自视察。他们将30个担子的东西造好清册,一共两份,一份由毛泽民亲自保管。为了保密,清册上写的是黄酒若干,白酒若干。黄酒代表黄金,白酒代表白银。那些担子放好后,由战士们用石块将地窖口堵死,外面做好伪装。第二天,参与贮存的红军战士全部撤离,另外换了一些战士在地窖前的房内守卫。【8】

  在保密工作中,毛泽民首先不让国家银行的人沾边,然后又组织了4批战士来运送,每一批人只掌握一部分信息。包裹金银的不知道储藏何处,负责运输的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储藏包裹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最后警卫的更是毫无线索。不仅如此,毛泽民在清册上还以黄酒白酒来掩饰,真可谓思虑周详。“后来的实践证明,这一决策十分高明。在后来红军被迫撤离中央苏区进行长征时,当初储备的这部分资金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9】

  在启动银行代理金库业务时,大家不知如何着手记账。一次,前线部队送来一批缴获的现洋,经手人员发现,现洋的包封纸竟然是国民党税务机关的四联单。仔细查阅后,毛泽民和曹菊如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他们对四联单认真分析、研究,从中得到启发,对金库的制度和流程进行改进,终于制定出了银行金库管理方法。这样,金库资金的收款方、管理方(国家金库)、使用方和支配方都有了相应的记录,保证了财务制度的严谨,有效地杜绝了各级政府和军队中的贪污浪费。

  从四联单得到启发,国家银行立刻发出通知,要求红军各级政治部、供给部,注意收集有关财政、银行、企业等管理知识方面的书籍、文件、账簿、单据、报表等实物,以作参考,哪怕是片纸只字,都不要轻易丢掉。

  随着各种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国家银行逐步运转起来。

 

红色货币的诞生

  

  接下来是筹备国家银行的特权业务,发行中央苏区统一的货币。

  中央革命根据地处于经济落后的农村,尚无工业,只有分散的个体农业和少数的小手工业。频繁的战争,加上国民党日益强化的经济封锁,要保证财政收支平衡极其困难。根据地建立之初,各式各样的杂钞劣币充斥市场。劣币驱逐良币,使得银元甚少流通。

  苏维埃国家银行成立之前,根据地流通的货币有:江西工农银行的铜元券,闽西工农银行的银元券,还有光洋和国民党的纸币,甚至有清朝时期的铜板。人们购买物品,抓一把各式各样的票子出来,有时连账也算不清。不仅老百姓头疼,商家也是不胜其烦。

  有些红军战士思想单纯,认为革命战士不用国民党的钞票,有时在战场上缴获了国民党现钞,就放火焚烧,甚至不知道这些钞票在国民党统治区可以买到许多苏区奇缺的物资,比如食盐、大米等。当时,国民党的法币、军阀和土豪劣绅发行的杂币,同时在苏区流通,无疑给国民党提供了破坏苏区金融市场的机会。

  国家银行成立后,统一苏区的货币就成为了头等大事。

  要发行货币,第一个难题就是,找?来设计和绘制纸币的图案呢?

  有人推荐了黄亚光。他曾留学日本,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会“”。一番打听后喜忧参半,喜的是黄亚光确实有绘“才能,忧的是他在席卷闽西的”肃社党“的运动中,被定为社会民主党分子关进监狱。毛泽民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考虑再三,决定冒着犯错误的风险刀下救人,亲自批准让黄亚光戴罪立功。

  当时苏区正受到国民党严厉的经济封锁,工作条件很差,黄亚光连绘图用的笔和圆规都没有,加上自己又无设计货币的经验,可谓困难重重。毛泽民从上海秘密买来绘图笔、圆规、油墨和铜板等,黄亚光仅凭着对所用过的一些钞票的记忆,开始了货币图案的设计工作。

  在设计货币图案过程中,毛泽东要求苏维埃政府货币的设计,一定要体现工农政权的特征。因此黄亚光在设计货币时,都绘有?刀、锤子、地图、五角星等图案,并把这些图案有机地组合起来,给人以既美观大方,又突出共产党领导下的根据地货币的特点。他原想在纸币上绘制毛泽东头像,被毛泽东拒绝,后来改为列宁头像。黄亚光临摹红色书刊上的列宁头像,代表苏区人民在马克思列宁思想指导下改天换地的新气象。

  纸币的发行,还要解决纸张和油墨的问题。由于国民党对苏区的封锁,印制原料稀缺。在去上海、香港影制钞版、购置印制材料未果之后,国家银行只能暂时一边用白布印刷,一边自己动手造纸。没有造纸原料,大家捡些烂麻袋、破棉絮,上山砍毛竹、剥树皮,收集鞋底、绳头。于是,人们常常在村头街口看到这支国家银行的”捡破烂“队伍。捡回来的东西全部砸碎后,在石灰池中浸泡,然后捣成纸浆用于造纸。

  后来听老乡说,用附近山上一种老树皮造出来的茶叶包装纸,既耐磨又坚韧,国家银行的人马立刻上山采集。最初造出来的纸不甚理想,韧性不好,又厚又黄,后来加入胶水和细棉花来增加韧性和洁白度,才终于造出了适合印刷钞票的纸。

  从白区购买油墨也是历尽艰辛。从赣州购买的油墨在回来的路上被国民党没收。一位钱庄老板建议用传统的松烟法造墨,把松树的松膏烧成烟油,然后掺些桐油即可。一试之下,果然效果不错,这样油墨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在克服了资金、设计、印刷钞票等种种问题后,苏维埃国家银行在1932年7月7日,即国家银行成立仅5个月后,印制出第一批苏区纸币。货币是以银元为本位,纸币为银币券,1元银币券兑换1银元,银币券为国币。有了统一的货币,国家银行会同苏区财政部门宣布,一切交易和纳税均按国币计算,国民党的纸币禁止流通,原苏区银行发行的货币按比例限期收回,不再使用。

  国家银行除了发行纸币外,还发行了银币和铜币。当时国家银行中央造币厂还铸造了可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内外流通的”袁大头“、”孙小头“及墨西哥”鹰洋“等3种银币。国家银行货币的发行与流通,逐步回收了各种杂币,使中央苏区的货币实现了统一。

  为了控制纸币的发行量,苏维埃国家银行《暂行章程》第十条规定:“发行纸币,至少须有十分之三之现金,或贵重金属,或外国货币为现金准备,其余应以易于变售之货物或短期汇票,或他种证券为保证准备。”【10】这样就保证了货币有足够的现金作抵押,又能充分实现货币的有效扩张。

  国家银行发行第一套纸币时,由于条件限制,在制造技术与防伪技术上都是空白,为了能够做到最大限度的防伪,毛泽民采用在纸币上加签他同财政部长邓子恢的俄文签名的办法。但这个方法非常容易被模仿。随着货币的流通,国民党与军阀开始进行各种破坏活动,输入了大量的假币,对苏区金融秩序进行破坏。

  为了解决防伪问题,毛泽民苦思冥想,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好办法。一天晚上,他闻到妻子织毛衣时,用火烧毛线头所发出的臭味,于是突发奇想,在造纸时将一定量的毛线放到纸张中,这样既可以透视纸币鉴别,又可以撕开或火烧纸币,通过嗅一种羊毛的臭味,来辨别出真正的苏区货币,这样就解决了防伪问题,保证了苏区货币的正常流通。

  到1932年底,苏维埃国家银行印制、发行银币券65万元,而准备金达到39万元,准备金占发行总额的60%,是章程所规定比率的2倍。

  纸币在苏区顺利流通,一举肃清了昔日货币市场的混乱。

  就这样,国家银行的创建者经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凭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牢牢地抓住了钱袋子。

 

 

 

本文选自: 宋鸿兵:《货币战争3:金融高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