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开膛手在哪里看:我那瘦小的母亲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7:44:32

我那瘦小的母亲啊

 

 

乳白色的晨雾像一缕轻纱飘悠在田野上,黄牛拉着铁犁翻出泥土的馨香。掌犁的是一个瘦小的农妇。瘦小的身体随犁颠摆,融在薄雾与阵阵吆牛声中。这幅最美的“晨耕图”使我刻骨铭心,图中瘦小的农妇就是我的母亲。

瘦小的母亲肩挑着沉重的艰辛,在漫长的艰难日子里,母亲用单薄的身躯抵挡着生活的风雨。

我全家八口人,父亲在外地工作,爷奶年迈体弱,姐妹四个全在上学,老家属豫南平原区,田地较多,人均近4亩地,全家近三十亩田地全靠母亲一人耕作,母亲忍受了一般妇女所不能忍受的辛苦。本是男人干的活计,犁田耙地,摇耩播种等,母亲都得干,甚至比有些笨男人干得好。母亲初始犁子耙套不好,见黄牛瞪着圆眼心里发怵,硬是“逼上梁山”。有次犁地小腿肚子被牛踹得乌肿一片,母亲蹲在地上两手捂着腿疼得直流眼泪,后来硬撑着一瘸一拐地扶着犁把慢慢地犁,路过的外村人都好奇的驻足观望,回去后做为饭后新闻传,某村竟然有女的犁田。初春,还有些寒意,母亲像其他男人般挽起裤管耙田,冷水像刀一样刺着母亲瘦弱的身子,以至母亲患上静脉管炎,至今,小腿肚子上青筋像无数条蚯蚓暴凸着。有次耙地,在拐弯处遇上坚硬的土块,母亲一下子从耙上栽下来,翻过来的耙钉挂着母亲的裤管,黄牛拉着耙不停地向前走,母亲几次挣扎着都没站起来,幸亏二爷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二爷将母亲扶起,母亲鼻青脸肿,头发松乱,两脚腕被大土块磨得青紫青紫,一处破皮流着血,衣服被扯得破烂,没好的地方。母亲已感觉不到疼,惊恐地望着二爷,二爷心疼得直流老泪。

逢农忙,母亲根本休息不了几个小时,天麻麻亮就下地,一直到天黑看不见人才回来。母亲是村里第一个上地也是最后一个收工。早饭与午饭都是奶奶送到地头。几十亩田地在母亲手里硬是整理得井然有序。有的人家还出现草荒,播种、收割不及时造成经济损失等现象,可我家没有,村里人都说母亲是“铁女人”,可这“铁女人”的背后付出母亲多么大的艰辛!几十亩田地每一寸都留有母亲奔劳的脚印,每一粒粮食都有母亲滚烫的汗水啊!

有个情景每每想起来令我心酸。

87年开春后的一个星期天,下着小雨,我从学校回家,听奶奶说母亲在给麦苗施肥,忙披上雨衣跨出门。透过雨帘远远望见母亲瘦小的身影像一个蜗牛在大地这个绿叶上蠕动。等我走近才看清母亲:满身泥点子,头发湿淋淋的,几束滴着雨水的乱发垂在脸颊上。披着的塑料布被风撕破几绺在风中哗哗地摆,袖子裤管挽得老高。一双赤脚粘满厚厚的黄泥,像穿一双泥鞋,我忙去抢母亲挎着的化肥筐,母亲说我撒不均硬是不给。母让我给筐里倒满化肥又吃力地踏着泥泞一把把将化肥撒向麦苗。由于化肥筐太沉,母亲不得不把身子向一侧歪斜使另一侧能承载一些重量,瘦小的身子显得趔趔趄趄,我立在地边泪眼模糊。

麦收季节,割麦最劳累。太阳火辣辣的毒,干燥的土地蒸腾着炕人的热气,割不到一个时辰,身上像驮个山,压得腰酸背痛手胀腿软,汗水粘上麦芒,用手一挠,皮肤火烧燎热的难受,割的还没猫尾巴长,浑身已散了架,抬头看是望不到边的麦穗,像无数个敌人,心里就叫苦。实在割不动了,躺在热烘烘的麦茬上狠狠伸展胳膊腿,眯盹一会。瘦小的母亲只是不抬头地割,唰唰唰声在镰刀下回响。母亲总是说“割麦别抬头”。其实不抬头同样累,母亲是在强忍着累,因为十多亩麦,主要靠母亲割啊。农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你咋做”,其实庄稼活虽没有渊深的东西,但还是要学要实践的,有的人一辈子也干不好农活。收麦活计中割麦、拉麦、垛麦、碾麦、扬麦等都有一定的技巧,比如拉麦装车,麦秆晒得干焦,同是一辆架子车,“活把”能装得山高且平稳,走坎坎路不翻车,但一般人装不多且走在平路上还容易翻车。拉麦最恼人的就是翻车,麦籽炸得满地都是,且翻车的麦不能用杈子装,只能往上抱。热烘烘的麦秆抱在怀里浑身滋啦啦地痒疼。翻一车要耽误拉几车。抢收那几天时间就是粮食,所以常会有翻车的一家人互相埋怨,甚至动拳头。乡下称农活干得好的为“活把”,母亲是村里的“活把”,从没有翻过车。所以说麦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母亲,母亲一刻闲不住,放下镰刀摸杈子,丢下杈子拿木锨。像车轮不停地飞转。一麦季下来,母亲整整瘦了一圈,原本瘦削的母亲再瘦一圈,按村里人说不忍心去看。有次父亲心疼母亲想帮母亲扬麦,刚扬几锨,母亲便抢过木锨嘟噜道:“这叫啥扬场(老家人叫扬麦为扬场),麦籽蹦得满地都是,会扬一条线,不会扬一大片。”爸爸自知理亏就找话逗:“老师(母亲姓段)多多指教,弟子虚心学习。”“学到胡子白”,母亲说完笑起来,我们姊妹几个也随之哈哈大笑。

至今让我痛心的是,当时不知道全身心地去为母亲分担劳累,总是厌恶农活,能躲则躲,且不去想母亲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怎样熬过来的。

农闲时村里妇女三三两两坐在村口或过道里闲谝,或是走亲戚回娘家赶集镇等。母亲享受不到,打米打面垫牛栏挑粪水挖菜地与村里孩子一起放牛等大小零碎活都得靠母亲一人。有次母亲在村外放牛被雨水淋个透胀,回到家里突然躺在床上嚎啕大哭,身子不停地抽搐,憋得通红,奶奶边叫喊母亲边用针扎手掐母亲人中穴都没有反应,等一会儿母亲自己却清醒过来。医生说是母亲由于长期过度操劳,被雨水一击引起神经错乱。从此,母亲就有了这个病根。1988年临高考前的一个星期天,我抽空回家带粮,正碰上母亲的病发作,躺在床上大哭,奶奶与几个婶子在母亲周围慌乱地喊都没反应。我惊恐地扑嗵一场跪在母亲床前哭叫母亲,或许母亲在混沌中听到儿的声音突然清醒过来,望望我显得有气无力地说:“快考学了,咋又回来了,是没粮还是没钱。”我不知该说什么,任泪水流淌。

母亲,我那瘦小的母亲啊!你长年累月忍受着超负荷劳累的煎熬,压弯的身子如弯弯的桥啊,让全家从这桥上走向幸福、祥和。

母亲不善于言语,只是默默地奉献着母爱,暗暗寄托着希望。

父亲打算少要些地或让弟弟下学当帮手,母亲说当农民不要地干啥,大人再苦不能耽误孩子,坚决不同意父亲的想法。村里人说母亲放着劳力不用,个人累死累活,等不能动了还不知道小孩管不管。母亲说孝不孝是孩子的事,当老人的不能让孩子埋怨。母亲辛辛苦苦全不是为了以后陪儿女享清福,也不去想将来儿女是否去归还她所付出的爱,只是为了不耽误儿女的前途,不让儿女埋怨,只是为了尽母亲的责任。每当我耳闻目睹有些孩子苛刻虐待母亲,心里油然生起一种愤慨:“良心让狗吃了”。这样骂那些不肖之子一点不过分。母亲是世上最亲的亲人啊!

高考考完第一门课,出了考场突然发现瘦小的母亲提个兜兜在“禁线”外张望,我真的没想到母亲会从乡下赶来并且能在县城里找到考场,激动地跑到母亲面前。母亲忙把我拉到有树荫的地方问热不热,考得怎样,边问边从兜兜里掏出一把扇子对着我扇,随后又掏出水果,从一个手帕里取出鸡蛋让我吃,并一再叮咛我不要紧张,心不要慌。

母亲啊,我那瘦小的母亲,在我孤独无援渴望相助时,你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可是我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名落孙山。分数下来后的几天里,我情绪极坏,一个人闷在家里四门不出。母亲就经常站在我身边,有时只是站着一句话不说,有时翻来覆去一句话,“考不上的多着哩。”我知道母亲的心情,邻村一落榜生一时想不开喝农药结束了生命,母亲是怕儿想不开啊,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独自一人走到村南一片树林里,靠着一棵大树蹲下,点上一支烟(先前是从不抽烟的),思绪混乱越想越伤心,不觉泪水盈眶。“回吧”,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以为是错觉忙回过头,见瘦小的母亲站在身后。“你咋来了?你咋知道我在这?”我迷惑地望着母亲,母亲呐呐地说:“我一直在你后面跟着。”我鼻子一酸,竟放开感情闸门放声痛哭。母亲不停地捶着我的后背说:“哭吧,哭哭也好。”

母亲啊,我那瘦小的母亲啊!在我最需要倾诉的时候你给了我发泄感情的胸怀。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像迷途的糕羊,不知路在何方。怅然、失意中徒增几份消沉。母亲就劝我去当兵,并举例说某某当兵考上了军校。爷奶认为这一去说不定再见不到面极力反对。母亲说脸盆里养不出大鱼,硬坚持让我参军。在往武装部去的路上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唯恐有交待不到的地方。“你第一次出远门,在外全靠自己,干啥多留个心。”这句话母亲不知说了多少遍,每一遍我都听得鼻子发酸。我是最后一个上军车,母亲拼命挤到我面前,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只叫声我的乳名,竟没说出一句话,只是深情的注视着我,眼神里凝聚着千忧万挂。军车开动,瘦小的母亲被送行的人挤得踉踉跄跄,仍不顾一切地追着车,挥动干瘦的手。

母亲啊,我那瘦小的母亲啊!在我陷入生活低谷时,你给了我勇气和力量。

时间荏苒,转眼间在军旅途中我己历经二十个春秋。古人说“路遥梦不归,”可我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沿着思念之路翻山越岭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可又不知多少次醒来脸上挂着泪珠。因为梦中总是看见母亲孤零零一人腰弯如弓地在黄土地里劳作。(王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