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车棚张拉膜搭建:梁漱溟说“农民太苦”反被批“以笔杀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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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一些乡村工作者合影于山东邹平。前排左一为梁漱溟,右二为晏阳初
“问题中人”梁漱溟
“我不单纯是思想家,我是一个实践者。我是一个要拼命干的人。我一生是拼命干的”
梁漱溟曾说,假如有人向他的朋友问起他是怎样一个人,朋友回答“他是一个有思想,又且本着他的思想而行动的人”是恰如其分、最好不过的。
思想似乎是人人都有的,但在他看来,大多数人有而等于没有。他们的头脑杂乱无章,所谓的思想,不外乎人云亦云。原因在于他们内心并没有不能忽略过去的问题,也就不会认真寻求其解答。他的思想,原是来自“感受问题之刺激,切志问题之解决”而不能不用心“寻个明白”。所以他说自己是“问题中人”,而非“为学问而学问”。
思想既是从刺激自己的问题中来,自然要回到解决问题的行动中去。所以他不甘于坐谈而喜欢行动:“有出世思想,便有出世生活;有革命思想,便有革命实践。特别为了中国问题,出路所指,赴之恐后;一生劳攘,亦可概见。”
他说,自己总是把最大的问题(中国问题)摆在心上;在最大的问题中又选择最要紧的事来做,从不做第二等事。为此,他不谋衣食,不顾家室。1935年妻子去世,他在悼文中写道:“在这中国问题极度严重的时候,她又早早离开我,给我以爽利的身子,容我以全副的精神,对付大局问题。”1932、1937年两个年幼的孩子两次逃难,他都不在场。相聚之后,也还是要把他们寄养在亲戚家中。
辛亥时期,他高中尚未毕业即投身革命;新文化运动中,他尝试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为中国传统文化作辩护。1927至1937年,他奔走于广东、河南、山东做乡村建设实验10年,试图由乡村出发建立起新的政治秩序和经济秩序。抗战时期最重要的是团结,他和“第三方面”的朋友们致力于国共合作;抗战胜利后最重要的是建国,他又致力于军队国家化、和平统一。建国后,因替农民说话成为反面教员,“国事已上轨道而无所用其力”,就回头写自己最重要的著作《人心与人生》。
“由于总在最大问题中追求其最要紧的事情,久而久之,我所关心的,旁人往往不如我关心;我所能做的,旁人往往不如我能做;好像责任集中于我一身。既有‘四顾无人’之概,不免有‘舍我其谁’之感。”他是自负的,但他却说,“是事实如此,不是我自负。”
他不是没有失去过自信。共产党实现中国的稳定统一,建立起新的政治秩序,做到了他没做到的事,“而我所设想者似乎已经证明不对”。于是认真学习马列,分析中共成功的原因并检讨自己。但后来自信又恢复了,因为“他(毛泽东)的道理浅,我的道理深”。
本着自己的思想行动,所以他一生行事“总是主动,不是被动”。1950年“五一节”在天安门城楼见到无党派人士联名向毛泽东献旗,旗上写着“我们永远跟着你走”,心里想的是:从我口里是说不出这话来的。1951年在公开场合发言,他不肯以“毛主席万岁”来结束。两年后,是著名的“1953年事件”,“顶撞”了毛泽东。1974年,因不肯批判孔子自己被批判,他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什么都可以夺掉,但这个‘志’没法夺,就是把这个人消灭掉,也无法夺掉。”
“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理性,而不轻易去相信别的什么。别的人可能对我有启发,但也还只是启发我的理性,归根结底,我还是按我的理性而言而动。”
1987年,他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这位曾经想出世,晚年仍视佛学为思想根本之一的儒者肯定了自己行动的一生:“我不单纯是思想家,我是一个实践者。我是一个要拼命干的人。我一生是拼命干的。”
梁漱溟家族
儒者风骨
“至大”,就是廓然大公,无我;“至刚”,就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左右我的言行,在是非问题上,没有交易可言。梁漱溟认为,人就应该这样
本刊记者 施雨华 发自北京
那天早晨,梁济收拾好纸笔,说是要去亲家彭翼仲家住三五日。临行偶然从报上看到一条国际新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问:“世界会好吗?”二儿子梁漱溟说,“我相信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梁济点点头:“能好就好啊。”说罢出了门。
3天之后,梁济投净业湖自尽。
再过3天,就是他1918年农历十月初十的六十大寿。这竟是父子俩的最后一次谈话,说的还是社会问题。
族谱记载,梁家始祖也先帖木儿是元朝宗室,世居河南汝阳。在《元史》中,也先帖木儿是元世祖忽必烈第五子和克齐之子。至元十七年(1280年)袭封云南王,后改封营王(元朝蒙古人汉名往往相同,梁家未认定始祖是营王)。元朝灭亡时,也先帖木儿的后裔归顺明朝。当时留下的蒙古人多半改姓,汝阳地属战国时魏都大梁,于是以梁为姓。在梁济曾祖梁垕时梁家迁居桂林,但祖父梁宝书、父亲梁承光两代都在北方做官,这支就留在京城了。
1859年,梁济出生在北京,父亲梁承光担任内阁中书,梁济的生母是他的侧室。祖父梁宝书曾担任遵化州知州,此时还健在。但他在梁济出生时已因得罪上司被免职,梁家一直为其债务所累。梁济8岁时,父亲病死在山西永宁州知州任上。祖父与家人返回北京,借住在大女婿家中,隐姓埋名,以躲避债主的追讨。一年多的时间里,全家人的零用只花了二两多银子。
梁济就在这种贫寒凄苦的环境中成长。在遗著《侍疾日记》中,他曾追忆幼年夜读情景:“篝灯古屋,人声寂息,生慈用面糊粘补破书,逐本补苴,毫无倦色。”嫡母则与他孤灯相对,“常勉以成人立品数大事,频问男长大后愿为何等人,而男殊无志气,所对皆卑靡庸劣,不称旨,慈亲常废书而哭,掩袂告生慈曰:‘如此钝劣,终恐苍天负我,吾两人何所望耶?’然训责之后仍复劝勉,或命作对,或命讲书,夜分始息。”
他是家中的独子,家人自然期望他考取功名,恢复先辈的荣耀。但他显然并没有考试的才能,中举人时已经27岁,自此未能更进一步考中进士。二十多岁时,有官宦之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因担心对方不能过苦日子,拖延数年才结婚。他做过义塾老师、王公贵族府中的家庭教师、官员的秘书,40岁才当上从七品的内阁中书,后来参与修撰皇家档案。1906年,他被调往巡警部(不久改为民政部),任外城教养总局、分局两局的总办委员,筹划罪犯教育等事宜。此后断断续续做了些类似的小官。帮他维持家中生计的是夫人典当的妆奁。
20年前的革命家
虽是人微言轻的小官员,梁济却几乎有些过分地保持品行端正,“久居京师,日与名利场中相接触,而未尝注意营求富贵”,并无时不为国运烦忧。但他看到的却是:天灾连连,“而热闹场中庸碌之人全不介意”;和朋友谈起,对方“泛泛酬答”,王公贵族则把自己当局外人,全不替百姓操心。甲午发生战事,日本兵还在朝鲜,已经有一两百官员带着家眷逃出北京。这怎不叫人悲愤!
好在还有个同道彭翼仲。1902年,梁济赞助他创办了北京第一家面向普通人的白话报《京话日报》。这段社论尽显他们开启民智之心:“……我实实在在对众位说,我们出这《京话日报》的本心,原为我四万万同胞糊糊涂涂的倒有一多半,不知今日是怎一个局面。外国人的势力一天增长一天,简直要把我们中国人当做牛马奴隶,……但凡稍明时势的人不能不着急。心里着急,由不得嘴里要说。但单凭嘴说能有几个人听见呢?所以赔钱费工夫做这《京话日报》就是想要中国人都明白现在的时势,……人人发愤立志,不要把国家的事业当做与自己无干。”
梁济并非保守分子,而是开明的改良派(后来,胡适称他为“20年前的革命家”)。他很赞同戊戌变法,但认为短时间内颁布过多政策操之过急,曾经草拟奏章建议谨慎实行,尚未上书百日维新已经失败。辛亥革命前一年,他“慨然欲挂冠去”,却又不忍独善其身,于是想写一篇奏章就君德、民德、官德三方面留下规劝性的意见,还没写完武昌起义已经成功。
他认为中国积弱全因为读书人专务虚文,所以一贯主张务实的精神。1892年,他在日记中写道:“洋务西学新出各书深切时事,断不可以不看,盖天下无久而不变之局。我只力求实事,不能避世人讥讪也。”他常和熟悉洋务的人谈论世界大势,以不能远游他国为憾,而把希望寄托于后人,“务必以出洋当一件正大要紧之事,勿惜费勿惮劳,即使竭尽大半家资亦不为过。”
尽管本人以科举入仕,梁济却决意不再让儿辈走这条窄路。他和妻子张春漪共有4个孩子。长子梁焕鼐生于1887年,留学日本明治大学,商科毕业。次子梁焕鼎(梁漱溟)生于1893年,生于1894、1896年的两个女儿梁新铭、梁谨铭都在清末毕业于京师女子初级师范学堂。1898年梁漱溟开蒙,梁济没让他读《四书五经》,和几家亲戚共同请了教师在家讲授世界地理常识。次年北京出现第一个“洋学堂”中西小学堂,梁济把他送入这所学校,既学中文又学英文。不久义和团杀信洋教或念洋书之人,英文念不成了。因为社会动荡,梁漱溟不断转校,前后念了两次家塾和4个小学。
梁济深悟自己幼年所受教育过于严苛,因此对孩子极其宽容,几乎从不以严肃的神情面对孩子,梁漱溟从没挨过父亲的打,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精神上的压迫。
14岁后,梁漱溟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梁济认为好便给予鼓励,不同意也只是让儿子知道他不同意,从不干涉。起先儿子关心国家大局、看轻学问而有志事功,很有些像他年轻时的作为;两人谈论起时事也往往意见相合,所以梁济曾给儿子取字“肖吾”(像我)。进入民国后两人分歧越来越大,却一如既往好谈,于是不免不欢而罢。有时梁济已经睡下了,儿子还站在床前大声说个不停,他也并不喝止。许多年后梁漱溟感叹:“除了先父之外,我没有见过旁人的父亲对他的儿子能这样地信任或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