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网日本足球运动员:半个过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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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柱 可可西里记录者 2011/12/13
◆采访手记
再婚的路，何其难走
离婚那年，小雨的前夫说，你要想好了，你总以为这个世界很公平，实际上，对你们女人来说，这只是个口号，真正的不公平，你慢慢能体会到，比如再婚。你信吗？咱俩当中，一定是我先成家，我有了儿子，你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实意愿意娶你的人，没别的理由，就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小雨说她不信。那时候她相信，只要自己够优秀，运气不太差，再婚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现在，想起当年前夫说过的话，小雨深以为然。这时的“人家”，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女孩的爸爸，她自己，依旧在人海里捞“真”。
有很多事，最初做的时候，常常义无反顾，因为对前路充满期待，对自己还充满信心，而现实遭遇常会在默默走过的时间中将这些期待和信心一点一滴磨蚀殆尽，逼得人不能不回望来时路。也许离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小雨有时候会这样想，把后来遇到的人与前夫相比，各有各的缺点，而把每个缺点拿来细细比较，前夫似乎还是缺点最少、最可容忍的人。小雨曾把这种感觉与在网上相识的一位大姐交流，大姐说，并不是前夫比后来者优秀，而是磨合的时间更长，彼此因为磨合而更加适应。小雨认为大姐的解释是对的，感情和婚姻需要时间来修缮，小修小补，随时调整看对方的视角和眼光，磨练自己也磨练对方，慢慢地，两个人如一部机器中的两个齿轮，最终啮合。但是，这也许需要一生的时间啊，想到这个漫长的过程，小雨略有绝望，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吗？比如，遇见一个从最初即可完美相合的人？所谓一见钟情、一拍即合、一见如故，难道在爱情和婚姻故事中，只是传说？她不愿意相信，虽然，她的际遇正在力图逼迫她相信的确如此。
婚姻需要付出代价，小雨早已明白。在之前的婚姻中，她的代价是青春逝去和对两个人终于能相濡以沫的质疑，及至离婚，她用《飘》的台词告诫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勇敢地走上追求新感情的路，却发现原来每个新的一天都有一个旧的、貌似相同的本质，她将面对的一切涉及精神与物质的问题，和原来自以为不能容忍的家庭问题如出一辙，甚至更显得面目狰狞——故人还有旧情可念，新人却因为是新人而格外不讲情面，赤裸裸直接把人性中自私的一面亮出来，毫不迟疑。
再婚的路，何其难走，这是小雨的感慨，她说这是一条越看越清楚因此越来越令她意兴阑珊的路，上面的崎岖坎坷都有具体的名字，比如钱、房子、孩子、养老、遗产、所有权……归结起来又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你的和我的，唯独不讲我们。
■再婚之前的需求分析
我离婚了。没有孩子。我和前夫主要还是性格不合，总打架。最初好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喜欢，能彼此忍耐，都用力掩饰自己的脾气，讨好对方。这时候的人总是说，我全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其实，这句话应该加工一下，我全是为了得到你，为了得到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说穿了还是为了自己。爱情是自私的，不是对方需要这份爱情，其实是自己需要，当然也可能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爱情之后的婚姻组合、物质组合。
我很现实，我承认。我坚定地认为，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对于我这种面临再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毫无疑问。
我今年39岁了，如果不冷静，估计现在第二次离婚手续都已经办完了，还好，我没那么晕，现在还能保持着单身状态，自己挣钱自己花，不用受制于别人。
我思考这些，其实是从准备再婚开始的。我遇见的那个差点儿成了我的第二任丈夫的男人，真给我上了一课，我有今天这种见识，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我们俩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他比我大8岁，离婚的，有个儿子，前妻带走了。他有一套复式的房子，260平米，在三环路边上。他本人有不错的收入，一个月两三万，有时候更多。我们是参加活动认识的。当时我所在的公司承办了一个国外的红酒展示，他是我们邀请的嘉宾。
我不年轻了，明确知道要再婚，希望找个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人，生个孩子，组成稳定的家，舒舒服服过后半生。这不算奢望，但也不容易实现。现在剩女那么多，很多都是没结过婚的，虽然说没结过婚不意味着是处女，但毕竟和我这种“二婚”的女人比起来还是有优势，不服不行，这就是现实社会，同样两个女人，即使离过婚的这个更优秀，男人还是愿意找一个没有婚史的人成家，哪怕在优秀程度上稍稍逊色一些。所以从一开始，我心里明白，不能不挑剔，凑合肯定不行，以前的婚姻失败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凑合、忍耐，发展到最后憋不住，不欢而散；也不能太挑剔，要正视自己的条件，你一个离婚妇女，眼看奔四十岁了，哪儿有那么合适的男人正好在等你？求同存异看主流，这是必须的。
说说这个人的外在条件吧。相貌，属于一般人里的中下等，瞧着没什么不顺眼，但也绝对不是越看越喜欢的那种。学历，高中毕业。家庭，他老家不在北京，在河北，父母和两个姐姐都在老家，他挣钱多了，把父母接到北京，给他们买了房子，他大姐离婚了，跟着他父母一起住。我问过他的婚史，他和前妻也是因为性格问题，他前妻是北京人，脾气不好，两个人经常吵架，谁也不服谁，他一度住在单位不肯回家，说是因为吵架吵得看见对方就心烦。只要一见面，说不上三句话马上吵起来。他说他前妻外面有人，对他不管不顾……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明白他诋毁前妻是为了讨好我，我不喜欢这种行为，但能理解。
我看中他有几点，第一，他的经济条件不错，以后我可以不用为生计奔波，而且，我自己没有房子，离婚以后一直住在我妈家，北京的房价太贵了，什么时候我才能买得起他那样的房子啊？如果我现在的收入，再分出一部分来付贷款，生活质量太差了。第二，他还算是个老实人，第一次一起出去，他说他是想结婚的，工作忙，没有时间和精力搞感情游戏，如果觉得合适，直接往结婚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为了结婚，做普通朋友，别的他也不想了，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这样说来他还不算是花心男人。第三，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离过婚的，一旦结婚了，容易稳定，说白了，他也折腾不动了。说这些我不觉得丢脸，我就是很现实。到我这个年纪，还搞什么地老天荒、肝肠寸断那一套，肯定是脑子坏了。
我分析自己的需求，也分析过他对我的需求。找对象，依他的条件不难，现在年轻女孩找大叔的人不在少数，无非是看中大叔能给她们买单，吃喝玩乐不上班，只要把大叔哄好了，万事大吉。这种女孩他不要，他想找的是老老实实跟着他过日子还自己带着干粮的人，这种人不可能是年轻女孩。再有，他想找的人经济条件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他已经受够了他前妻的气，再结婚一定要找个顺着他的人，女人在某些物质方面不如男人，必然会顺着男人，比如我们俩，我没有房子，他看准了我特别想找个有好房子的人。最后，我的年纪和婚史也决定了我跟他一样需要稳定，一旦结婚了，首先我自己舍不得折腾。
我说得太明白了，让人以为再婚是很无趣的事，真对不起，不过这些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和他分手之后，我算是把这些都梳理清楚了，别不爱听，婚姻根本就是一种利益最大化的组合，再婚的婚姻，更是这样。
■吃喝可以，拿钱不行
我们俩是经过需求分析，确定了双方符合基本要求之后才进一步发展关系的，从开头就是理智多于感情。
我还想说一点不那么动听的话，很多争取再婚的人可能不承认，但绝对是事实。这部分人在同居这件事上一般都比较开放，都是经历过婚姻的人，觉得好，要往一起走，基本上很快就会有亲密关系，这些人和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会把亲密关系当成维系两个人感情关系的一条纽带，往往因为有这种关系了，不那么容易分手，我们不一样，你想想，多年的夫妻，甚至都生过孩子了，还能一刀剁断，说离婚就离婚，亲密关系算什么？一夜情、几夜情还能比得上多年夫妻恩爱？所以这些人因为觉得亲密关系本质上什么都不是，反而更容易直接各取所需。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和他，很快进入实质性的关系，和我们都是离婚人士绝对有关系。
最初是偶尔在他家过夜，我下班他接我，路上我们找个餐馆吃饭，然后去他家。第二天早晨他送我上班。不去他家的日子我和往常一样住在我妈家。慢慢发展到每个星期五晚上一起回他家，周末一起过。那段时间我很狼狈。你知道女人都有自己习惯的日用品，每天要换衣服，经常是他突然打电话说晚上下班来接我，搞得措手不及，我什么都没带，他家也没有我的东西。这样几次过去，我整理了一个小包，放在办公室，就像随时准备出差，他来接我，我拎起这个包去他家“出差”。我想说，我们这种关系的男女，其实互相之间不是没有戒备的，比起那些热恋中的小男孩小女孩，我们更加倍小心。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他家，他说你留下吧，很晚了，我懒得送你走……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洗澡？这里或许连一把梳子都没有，或许有，一定是他前妻扔下的。那天他告诉我卫生间怎么用，然后给我关上门，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一套旅行装的牙具和一块没打开的舒肤佳香皂，还有一条新毛巾，他说，这是你的，缺什么明天咱们去买，今天凑合一下。就这样，我成了他家的新成员，像一个借住的访客。
事实上直到我们分手，他也没说过让我真正搬进他的家。这一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或者也可以说，这就是所谓的小心吧，时刻加着小心，随时准备散伙。慢慢的我们在一起住的日子越来越多，我那个装内衣的小包不用再带来带去，可以直接放进他家的衣柜。但也仅此而已。如果第二天我要换衣服去上班，必须要早起半个小时，回我妈家换衣服。他对这种状态视而不见，我当然也不能主动要求，我总不能说，我要搬到你家来住，不然我不方便。因为不能这样说，只有继续不方便。从这件事也能看出，他如果不是存着随时准备分手的心，一定就是一个极不体贴的人，他每天都换衣服，早晨干干净净地出门，难道从来没想过我也需要这样吗？但是我没法问，问了会尴尬。所以说，这样的两个人其实是自私的，心里都有小算盘悄悄打着。
再说一个感受，就是钱。人和人是这样，没有真正的考验，不会知道彼此的关系到底有多深。能不能过钱，也是感情深浅的一个检验标准。我们认识之后，经常一起吃喝，即使周末，也很少在家做饭吃。我们也一起出过远门，所有这些都是他花钱。我表示过我来结账，他总是说，你的钱你留着买你喜欢的东西，过日子的事我负责。那时候我心里挺满足的，不是因为人家给我花钱，而是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他有时候出差、出国，每次回来一定有我的礼物，化妆品也好首饰也好，都不便宜。所有这些给我的感觉是他不计较钱，舍得给我花钱。
后来我才明白，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钱，一旦要花大钱，他还是很精细的。有两件事能说明这一点。我们稳定下来之后，我一度要辞职。他有点惊讶，说你不会是要回家当家庭主妇吧？我说你不喜欢我在家里做饭等你回来吃？他说不是那个意思，男人都喜欢老婆在家，但是这样其实对女人不公平，男人整天不在家，女人脱离了社会慢慢会很寂寞、会落伍，他说他虽然很希望家里有老婆有热饭热菜有灯光，但还是觉得我应该继续工作……我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怕我没有收入把你当成饭票吧？他脸上瞬间有了一丝不愉快，但很快掩盖过去了，他说没关系，他可以养活我，只要我不后悔。那一瞬间我心里也有种怪怪的感觉，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勉强很不由衷。这件事伴随着我继续留在原来的工作中，慢慢给淡忘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件事，买车。没离婚的时候，我家的车一度是我开，后来离婚，我拿了存款，他开走了车。我上班不远，一直没买车。和他住在一起之后，上班下班都是他接送，比如他要晚回家或者有应酬，我要么回我妈家，要么在单位等他来接，很麻烦。所以我说想买辆车，这样你可以不给我当司机了。其实没有让他出钱的意思，可是没想到刚一说完，他就反对，他说你不用买，我正好不喜欢开车，以后这个车你开，我打车、坐地铁都行……我说我不想开这么大的车，想买两厢车，小巧实用。他说那种车不好，要买就买好的，买MINI那种，要不就不买……我说MINI太贵了，他说不过几十万，真想要也不是买不起……这样扯皮，只有一个问题始终绕过去，那就是谁付钱，不管是买贵的还是买便宜的，谁来付钱？扯着扯着我明白了，车是个人财产，跟一条时装项链、一瓶眼霜比起来，终究是一笔大钱，而且新买的车放在谁的名下就是谁的财产，凭什么他出钱买车算在我名下？我猜这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那天我故意问了一句，如果我一定要买车，你会给我买吗？他说会的，不过就是一辆车，几十万的事儿，小意思，但是他是真心认为我们不需要再买一辆车，北京的交通这么差，开车以后你就知道多辛苦了……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你说，谁比谁傻多少？现在我们分手了，我可以说，我早就明白他在盘算什么，他的原则是吃喝可以，拿钱不行。平时吃喝，买个小礼物，不算什么，增加生活情趣，小恩小惠，但是，真的牵扯到大钱，牵扯到财产的所有权，他绝不含糊。
■一起过日子可以，生孩子不行
我喜欢小孩，而且，我觉得有了孩子，两个人才能彻底稳定下来。尤其是遇到他，更觉得必须有个自己的孩子，他有儿子，虽然跟着前妻，到底那是他的孩子，多年以后，他老了，慢慢会觉得孩子是自己的好，家里东西随便拿给他的孩子，我怎么办？他再一高兴，找他的孩子养老去了，我不是没着落了吗？所以，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俩才能彻底成为一体，不然，他前妻永远是个隐患。我爸我妈也为这个着急，总是催我，但是，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啊，他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他离婚的时候，前妻带着孩子搬走，他给装修了另一套房子，这里保留着他前妻走后的样子，东西是他们从前用过的。我现在回想，我们第一次一起住，盖的被子都应该是他们以前用过的，锅碗瓢盆更不必说。每次想到这个我心里总会觉得人生悲剧，再婚的人不过如此，因为什么都不是新的，一切从简。有一次我跟他说，咱们要是结婚，我想把这个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换一些咱们喜欢的家具窗帘什么的。他不置可否。我想他是怕麻烦，另一个原因就是，不过是找个人对付后半辈子的寂寞孤单，搞那么隆重干什么？
他已经认识了我父母，过春节的时候，他来我家。我父母说，你们差不多就结婚吧，都岁数不小了……他终于点头说，是，我们今年就把这件事办完。但是那天晚上他实际上很不高兴。初五那天我说你跟我回家吃饺子，他说不去，去了你父母又会催着我娶你，就好像我要骗了你似的。他说，其实成年人到了我们这种情形，婚姻那张纸真是可有可无，对过日子一点影响都没有，关键是两个人好，而且，双方也都见了父母家人，彼此都认可了这种关系，还这样催着去领证，真是没有意义……他这么说我也不高兴了，我说你不能这么说，我父母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咱们应该尽快稳定下来，名正言顺，结婚是彼此承诺，这个形式还是必须的，再说，不结婚，怎么要孩子？
这不是我第一次说我想要孩子。之前我们俩好过之后，我也说，以后咱们生个孩子，他说好，以后他儿子有伴了……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很小心，很注意采取措施，我能感觉到，他怕我怀孕。可能这次是比较严肃地说到这个话题，他正好情绪不好，马上接了一句，我并不想再要一个孩子，以前我告诉过你。我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他说我说过你忘了，我跟你说了，我不想再要孩子了，养育一个孩子实在太麻烦了，我快50岁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后半生……听他这么说，我真的很生气，这也太自私了，你是什么都有了，这辈子完完整整，最后找个女人伺候着你，你替别人想了吗？我这个岁数了，再跟着你混几年，生孩子都有危险了，最后你儿子跟你抱头痛哭，你们父子相认了，你儿子给你养老送终，我怎么办呀，谁管我呀？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完了，既然这样，干脆把想说的说了，一了百了。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自私，我理解你，你是小时候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今天，就怕别人拿你的钱，就怕别人沾你的光，你想得还真好，一起过日子可以，生孩子不行，不就是有朝一日你一完蛋，剩下什么全归你儿子，一分钱没出你家门……别说妇女解放，你根本就是怕我辞职回来吃你，你养活我你多吃亏呀，别说北京交通拥堵不适合开车，你不就是怕你出钱买车让我开走吗……你根本没打算结婚，你就是混一天是一天，反正你不吃亏……我那天也是不管不顾，狠狠地骂了一顿。等我骂完了，他说，你理智一点，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们都是自愿在一起的，没有谁欺骗谁的问题，我们都是成年人，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要结婚，我可以跟你结婚，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说在前面，我不要孩子，如果你坚持要生孩子，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不要耽误你做母亲……
没什么说的了，到这个份上，肯定只有分手一条路可走。
我们分开之后，我回顾过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能理解他，其实他就是我的另一面，只不过我是女人罢了。我们都是在前半生走过了复杂道路的半个过来人，我们再婚是为什么？无非是为了接下来的生活不至于无依无靠，我们早已经不想为对方做什么贡献了，我们考虑的是自己合适，至于对方是不是合适，那是对方的事，不合适，你可以走。
■采写/本报记者 安顿
■插图/冼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