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新区烹饪协会会员:“卜算子”词牌小考(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15:57:17

“卜算子”词牌小考(2)

 
曾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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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子词律的完善
 

  今人唐圭璋编的《全宋词》收有宋一代词作19990余首,另收残篇530余首。其中卜算子195首,另收卜算子残篇6首。所收卜算子词的数量约占全书的百分之一。宋代词人填卜算子词最多的为辛弃疾,有11首之多;其次为姜夔,8首;再次为刘克庄和朱敦儒,各7首。苏轼填卜算子词2首,黄庭坚仅1首。
  从词律方面看,卜算子词牌有一个完善的过程。《全宋词》一书收46字卜算子8首,45字卜算子5首,其余皆44字,所以现在通用的卜算子词谱都是44字。
  在46字卜算子的七位作者中,除乐婉和李太古两人生卒年不详以外,其余五位作者的出生年代都在1047年以前,他们是:张先、欧阳修、杜安世、黄庭坚、晁端礼。其中晁端礼年龄最小,1046年生于徐州。从张先到晁端礼,中间还包括王观、苏轼、李之仪、琴操、舒亶在内共十位填过卜算子的词人,他们这些人总共填卜算子词才12首。因此我们可以确定他们生活的时期是卜算子这一词牌刚刚创立的阶段。词最初是用来配乐曲的。大约此时卜算子曲子刚开始创作出来,因此所填字数也就有的多,有的少。由于曲调音节的限制,字数相差也就一、两字之间。
  下面我将张先等人的46字“卜算子”词录出。
 
  
梦短寒夜长,坐待清霜晓。临镜无人为整妆,但自学、孤鸾照。  楼台红树杪。风月依前好。江水东流郎在西,问尺素、何由到。
               ——张先
 
  极得醉中眠,迤逦翻成病。莫是前生负你来,今世里、教孤冷。  言约全无定。是谁先薄幸。不惯孤眠惯成双,奈奴子、心肠硬。
               ——欧阳修
 
  深院花铺地。淡淡阴天气。水榭风亭朱明景,又别是、愁情味。  有情奈无计。漫惹成憔悴。欲把罗巾暗传寄。细认取、斑点泪。
               ——杜安世
 
  要见不得见,要近不得近。试问得君多少怜,管不解、多於恨。  禁止不得泪,忍管不得闷。天上人间有底愁,向个里、都谙尽。
               ——黄庭坚
 
  恩义重如山,情意深如海。假使黄金北斗高,这一分、何由买。  领家看取彩。莫要胡厮赖。堂印旁边更碧油,但管取、无人赛。
               ——晁端礼
 
  自代唐代创立近体诗以后,诗句皆须入律。晚唐五代至宋,填词时文人一般也都恪守这一约定,即词中每一句(尤其是五言和七言句)都要采用律句。如不入律,除非由于所配曲子有出于音律上的特殊需要,如“钗头凤”、“洞仙歌”“玉楼春”等词谱中的部分句子。比如末字是平声字的五言句,其平仄要么是“(仄)仄仄平平”,如上面例词中的“梦短夜寒长”、“极得醉中眠”),要么是“平平仄仄平”;末字是仄声字的五言句,要么是“(仄)仄平平仄”(如上面例词中的“坐待清霜晓”、“深院花铺地”、“情意深如海”),要么是“(平)平平仄仄”(如上面例词中的“是谁先薄幸”)。七言句可类推。
  前面所录张先等人的卜算子词,虽然也有一些句子入律,但各家很不一致。这些46字的卜算子词,词的上片起首两句,除黄庭坚的外均为律句,但张先、欧阳修、晁端礼三家是句末先平后仄,而杜安世这两句末字都用仄声字。杜词句句末字皆仄声,这与其他四家都有出入,而且上片“水榭风亭朱明景”未入律。又如词下片过片句,名家平仄也不相同。更加出格的黄庭坚词,上下片起首各两句字字皆仄声。如果单纯从每句都须入律来要求,张先、欧阳修、晁端礼三家都做到了这一点,然而三家词在相应位置上入律的情况又有所区别,所以我们便无法做到综合这五家的卜算子词制出一个可适应他们这几首词的词谱来了。
  《全宋词》中收录的45字卜算子词,其五位作者是李之仪、琴操、施酒监(其名不详)、黄童、赵长卿,他们的生卒年均不可考,有的只知其身份,有的只知其大致生活年代。琴操的卜算子词疑为伪作。黄童考上进士是1138年,比苏轼的出生时间迟了102年,赵长卿生活的年代比黄童还要迟,只有李之仪曾任苏轼府中幕僚,是与苏轼同时代人。因此可以说,李之仪的卜算子词(“君住江之头”)是卜算子词牌初创时期填制的唯一的一首45字卜算子词。
  王观、苏轼、舒亶三人,年纪相仿佛,他们填制的卜算子词,与以后流行的卜算子词谱是一致的。尤其是王观的《卜算子(水是眼波横)》和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在题材上突破了传统的男女相思内容,令人耳目一新。王词抒发的是朋友之间的深厚友谊,题为《送鲍浩然之浙东》;苏词则以“孤鸿”的形象寄托自己在官场失意的复杂心境,被黄庭坚评为“词意高妙,似非吃人间烟火食语。”这两首词在意象的选择组合上刻意经营,匠心独运,获得了很好的审美效果,同时还由于他们这些词在声律上、句式上的进一步追求,使卜算子词的平仄句型走向定型化。陈师道以还,绝大多数人填卜算子词便都是按王、苏这种格律了。虽然偶尔也有在卜算子词上片首句用“平平仄仄平”这种平仄句型的,但终宋一代,也只出现杨无咎、徐俯、向子湮、康与之、张孝祥等填的9首。在卜算子过片首句末字用仄声字的,从那时起至宋末,亦只有5首。当然,这与欧阳修、晁端礼等这种填法的影响不无关系。

 

 

“卜算子”词牌小考(3)

曾建开

 
关于最早出现的平韵卜算子词
  

  袁世忠先生编的《常用词牌谱例》一书的第68页,在卜算子词牌例词的最后附有一首现代人赵清阁所填的《卜算子·悼田汉同志》:
 
  
重涉京华道,飞花正暮春。八宝山上雨和泪,千里吊故人。  影剧称先驱,诗文笔有神,孰料贤才遭诬陷,喜今冤已伸。
 
  袁世忠先生在这首词下作了一个注释:“作者将此调改押平韵,应是首倡。”袁先生没有肯定赵词是最早的平韵卜算子词,因为他谨慎地用了“应是”一词。“应”是“可能”的意思,有揣测之意。田汉是一位现代革命电影戏剧家,在文化大革命中倍受“四人帮”迫害,含冤至死。他死于1968年,赵清阁这首词也许就是这一年或次年写的【注1】。
  但是我所见到过的一首平韵卜算子词《卜算子·咏梅——悼共产主义战士艾地同志》,载于文革初期风传全国的油印诗词《未发表的毛主席诗词》小册子内,其词如下:
 
  
疏枝立寒窗,笑在百花前。奈何笑容难为久,春来反凋残。  残固不堪残,何须自寻烦?花落自有花开日,蓄芳待来年。
 
  这本小册子中的诗词大多是陈明远所作,只有少数几首确为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当然还有其他人的诗词(如山东大学教授高亨的《满江红》)。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毛主席诗词,纯属误传。这首卜算子词肯定不会是毛泽东同志的作品,因为毛泽东熟谙诗词格律,决不会将仄韵词牌的词写成平韵词;况且毛泽东同志逝世后的二十余年内,陆续发表了他生前不愿意拿出来发表的诗词,但从未听说有过这首卜算子词【注2】。这首词是否系陈明远的作品也不能肯定,石湾于1986年所写陈明远的纪世文学《无花果》中也没有提及这首卜算子。
  根据《无花果》一文中的叙述,油印的《未发表毛主席诗词》这本小册子内收入24首诗词,1966年国庆节前夕就已在全国广为传播翻印,因此不论这首卜算子平韵词的作者是谁,但它出现的时间早于赵词则是毫无疑义的。
  是否有比悼艾地更早的平韵卜算子词呢?很有可能。我曾估计陈毅同志的诗中可能有平韵卜算子词,实际上《陈毅诗词选》内没有这种体裁,但这本选集收入的远非陈毅同志诗词的全部。遗憾的是,我至今不知道艾地为何人,他何时去世的【注3】。
  平韵卜算子词因为不符合词谱格律,即使有人写了也极少有可能发表,所以我们很难见到这种“不拘一格”的词。1978年底出版的《天安门诗抄》一书,内收卜算子词22首,其中平韵的有4首。即便这4首,其句型、平仄也很不一致,就象我们在本文前面所提及张先、欧阳修等的卜算子词不一致那样。事实上,《天安门诗抄》的作者们并不是为了艺术而写诗词,而是为了伸张正义找到一种方式、载体,想如何表达好就如何表达,根本就顾不了词的格律;也许这些作者们并不精通卜算子等词律(文革中哪有词谱!),仅是套着某词牌句数字数写就是了。1976年清明节前后的诗歌运动是政治运动而不是传统诗词的复兴,这一点近年已有不少诗词专家指出过。如果作为诗词来对待,那些战斗性、革命性很强的词作也许就发表不了。
  词牌“巫山一段云”也是和“卜算子”一样的字数和节奏,但它押平韵。也许有人认为将卜算子押成平韵便成了“巫山一段云”,其实不然。最明显的一个区别是一个押四韵,一个押六韵。我个人的看法,如果真的要给平韵卜算子制一个词谱,就必须符合两条要求:一是与“巫山一段云”句型、平仄要有区别;二是它的句型、平仄应与仄韵卜算子恰恰相反,以体现两者在声律上的不同追求。现在我们所读到的平韵卜算子词,其实都仍处于一种自发而非自觉的状态,词律不规范,随意性较大。这也许是一个必经的
阶段。将来平韵卜算子能不能得到应用推广,人们能否接受它,目前还无法预测。但我认为,如果用平韵写卜算子不能出一批优秀作品,是很难得到承认和推广应用的。顺便提一下,《常用词牌谱例》一书中并没有为读者制定一个平韵卜算子词谱。没有规矩,学词者也就成不了方圆。
 
             一九九七年五月十七日

  注释(为2010年5月28日本人根据网上相关资料所注):
 
  
【注1】赵清阁女士(1914—1999)是一位影剧作家和小说家,也是一位著名画家,笔名铁公、赵天,河南信阳人,长期在上海工作,是上海市文联委员,与邓颖超、齐白石、傅抱石、刘海粟、茅盾等有很深厚的友谊,尤与老舍交往甚密。她出席了1979年4月23日田汉的追悼大会。
 
  【注2】长沙市委党校教授龚国基是一位研究毛泽东诗词的专家。1998年9月,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蔡清富教授,亲自审阅了他的《毛泽东与诗》书稿,并欣然作序推荐。同时给他回信指出:“书稿中作为毛泽东诗词写到的《卜算子·悼艾地》等两首词,是否为毛作尚存疑,建议修改。”这两首词当时已收入多种公开出版的毛泽东诗词版本,但未经权威出版物正式发表。因作品风格与毛泽东诗词相似,也符合历史背景,龚国基就以为是尚未正式发表的毛诗。他又打电话请示中央文献研究室,该室毛泽东研究组副组长、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吴正裕同志回答:“这两首词,至今没有证据证实确系毛泽东同志所写。”于是,他便从书稿中删去了有关这两首词的全部内容,使此书内容更加准确、完善。
 
  【注3】艾地(1915—1965)曾经是印度尼西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在1965年发生的印尼“九州事件”中被杀害。他所领导的印尼共产党在当时的印尼有很大的影响力。连当时的苏加诺总统都于1959年公开在全国范围内提出过“民族主义、宗教、共产主义三大思潮合作”的主张。然而,帝国主义和印尼国内的反动势力却并不甘心,他们在准备推翻苏加诺政权,剿灭印尼共产党。1965年9月30日,以苏加诺总统警卫部队第三营营长翁东中校为首的一批左翼军官,采取行动以求挫败右翼军人集团的政变阴谋,但未告成功。10月1日,军人集团终于篡夺了国家权力,并对印尼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进行了血腥的镇压。据印尼共产党中央委员会1966年5月23日发表的文件披露,被杀害的印尼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不下20万人,被捕者不下40万人。艾地也在这场大屠杀中牺牲了。
 

“卜算子”词牌小考(4)

曾建开

 【附记】
  对于卜算子词牌的来历,我在《卜算子小议》一文中,提出有可能是北宋初年柳永或张先率先将这一词牌名引人到词学领域来的。这是因为在宋代,他们两人最先使用这一词牌名称。柳永与张先年龄相差仅十岁左右,因此究竟谁先使用卜算子做词牌尚无法得出确切结论。
  然而这毕竟只是个推测。于是我继续留意一一词牌的来历问题。我后来在刘公坡先生编著的《学词百法》中看到了另一种说法:卜算子最早见于唐代吕岩词中。其实《学词百法》一书我原先也看过,只是没有去查阅过卜算子词牌(因为卜算子词谱我记得很牢);加上《卜算子小议》一文我是在芦溪田心阁家中于一天之内写成的,而当时《学词百法》一书却在远离家中的工作单位宿舍里,所以当时忽视了查阅这本书。
  吕岩其名对于我是很陌生,不知他原来就是民间传说的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八月底,我曾到萍乡新华书店查阅《全唐诗》的附词部分,因时间仓促,同伴催着要走,只草草翻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当时我没有发现书上有吕岩的名字。昨又到该书店再行查阅,《全唐诗》卷九百内头一个名字就是吕岩。该书共录吕岩词三十首,其中果然有卜算子词一首:
 
  
心空道亦空,风静林还静。卷尽浮云月自明,中有山河影。  供养及修行,旧话成重省。豆爆生莲火里时,痛拨寒灰冷。
 
从吕岩这首词来看,一是字数与宋以来通行的四十四字卜算子是相同的。二是该词的每一句都是律句,而且除上片首句平仄为“平平仄仄平”与通行的卜算子词谱这一句为“仄仄仄平平”不同外,其余各句平仄均与通行的卜算子词谱无出入。
  吕岩生沦年不详,现只知他在王仙芝、黄巢起义时期隐居在山中修道炼丹。查近年由卿希泰和唐大潮合著、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道教史》,也未见其生卒年的记载。唐末这次农民起义发生于公元875年,失败于公元884年,因此吕岩的生年大约不会早于公元800年。吕岩是当时著名的道士,而卖卜算命是道士们谋生的手段之一,因此吕岩用卜算子作词牌看上去倒是很合乎情理的。
  但是,我认为这里面还存在几个问题:
  一、吕岩的卜算子词词律这么规范,使我不得不怀疑这首词是后人伪托。因为,如果在唐末即已出现这么规范的卜算子词,亦即有了吕岩卜算子词的“模式”,那么宋代张先、欧阳修、黄庭坚等名家的卜算子词的字数、平仄就不至于那样的不一致了。我无法知道《全唐诗》的编者根据何种资料录入吕岩的这首卜算子词,因此不能贸然否定它的真实性。
  二、吕岩卜算子词的韵脚及其所用韵字的先后次序,与苏轼的《卜算子·雁》完全一致。苏词为: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决非偶然。如果从生年时间的先后来看,是苏轼次吕岩的韵;但是如果从词的名气来看,很有可能是某人次苏词的韵而伪托成吕岩的词,何况两词的平仄除上片首句外完全一致。
  三、自吕岩这首卜算子到宋代张先词中再次出现卜算子词(张词卜算子词四十六字),中间竟相隔了有一百余年。如果确实是吕岩首创的卜算子词牌,为什么晚唐五代没有再见到用这一词牌写的词呢?!
  在我国历史上,后人伪托前人作诗文的现象并不少见。象相传为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和《忆秦娥》(“箫声咽”),我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就认为它们“显系伪托”(范文澜:《中国通史》第四册328页,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
  本来找到吕岩的卜算子词,应该说卜算子词牌的“源头”问题就得到了解决,但现在反倒又增加了一连串的疑问。也许以后可以证明,我提出的问题是多余的。
 
             一九九七年十月十九日
 
(《卜算子小议》一文及其“附记”,原刊于本人所著《波影行云集》第341页至352页,1998年3月刊印)